等待录取通知书的这段时间,既有点担心,也是最闲的时候。母亲肖二妹带着江婷婷和江广,一起去了外省,江平包工程的地方。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江雪的心里有一点小小的雀跃。每天可以到离家不远的新华书店看书,没人说自己一天到晚净看些没用的书了。
江雪拿起一本书,坐在书架的角落里看了起来。正看得入迷,有人用书在她的头上轻拍了一下。江雪惊了一跳,转过头一看,原来是朱颜。一段时间不见,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朱颜笑着说:“好巧呀!你也来买书,看的什么书?”
过了好一会,江雪才说:“随便看看,漫无目的。”
“我也是随便看看,在家太无聊了。”
朱颜继续说:“才文和陈辞在我家,明天我们打算去才文家玩,你也一起来吧!”
江雪笑了笑。没等江雪答话,朱颜就拿了书,结账走了。走到门口,朱颜折返回来,面红耳赤的说:“明天早上8点,进修学校门口见”。说完就飞快的走出门去了。
第二天,江雪到进修学校门口的时候,才文已经先回家去了。朱颜和陈辞,还有一个叫小唐的男生,站在学校门口等着。小唐是个住宿生,黝黑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不怎么说话。座位不在一起,平时也没什么来往。站在学校门口的时候,他和朱颜却有说有笑。
才文家在离县城几十里的一个村子里。几个人搭了一趟班车,下车以后,走了十几里的山路,才到才文家。才文的父母和哥哥都到外省打工去了。才文的大姨在县城租了个门面开店,上学的时候,他就住他大姨家。放假的时候,他就回来。平时只有爷爷在家里种地。
到他们家的时候,才文和他的爷爷在灶台前忙活。他们家的灶台是烧柴火的。才文的爷爷已经把鸭子杀好,用开水烫过(便于拔鸭毛),鸭血也装好放在灶台上。在农村,只有来了贵客才会杀鸭,煮血鸭。鸭子杀好后,拔鸭毛就是一项重大的工程。大片的鸭毛还好拔,那种还没完全长出来的细毛,一根根密密麻麻的,像牛毛一样,好像总也拔不完,太难拔了。用夹眉毛的眉夹来夹,或者用指甲来拔,稍微容易拔一点。李芳提着装鸭子的铁桶,江雪跟在后面,一起去村里的井里拔鸭毛。李芳和才文是一个村的,知道大家要来,一早就过来帮忙了。李芳和江雪在一个班,李芳住宿,江雪跑通宿,每天上了课就回家,都没有怎么聊过天。这么近看李芳,她的浓眉大眼,和土地一样黝黑的皮肤,敦实的身材,让人有一种可信赖的感觉。
两个女生,脚都蹲麻了,才把鸭毛拔干净。把鸭子放回铁桶里,洗干净手脚,正准备走,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一缕清香。江雪说,这什么味道,这么好闻!李芳说,这是荷花的香味。江雪说,荷花开了吗?带我去看看,好吗?李芳说,好呀!你先把鸭子放回才文家去,我回家去拿个篮子,等会在这里见。
江雪把鸭子提回才文家,朱颜听到江雪回来了,正在厨房里面烧火的,连忙跑了出来。江雪看到朱颜花猫似的脸,一边笑,一边指着朱颜的脸说,你的脸。朱颜去找镜子的时候,江雪把装鸭子的桶放到厨房里,跑出去找李芳了。
李芳提了一个篮子,在井旁的老柏树下站着,不时朝江雪来的方向观望着。江雪一路小跑,来到柏树下,问李芳,拿个篮子做什么?李芳说,打算掰一些玉米。穿过一片稻田,走在田埂上,青草的气味,稻谷的清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亲切的感觉扑面而来。江雪想起小时候,经常跟着外婆走在田埂上,光着脚丫踩在冒着暑气的土地上,仿佛躺在外婆怀里一般,温暖,安心。
闲谈间,来到一片荷塘前。荷塘里,几支荷花亭亭的立着,有的已经绽放,露出金黄的花蕊;有的含苞欲放。上午的阳光照着粉红的花瓣,花朵愈发的晶莹。荷叶错落有致的铺盖在荷塘里,风吹过,卷起一层层绿浪。荷叶的间隙里,有时可见鱼游过的水纹,江雪说,果然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李芳说,年年都开花,我们农村人见怪不怪。江雪想说,其实自己也是农村的,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李芳说,我去掰玉米,你在这里看吧!江雪说,我也去。
李芳和江雪提着一篮玉米回到才文家。才文爷爷说,吃饭了,就等你们两个了。
江雪坐上桌,端起碗一看,好多菜,好丰盛啊!笋干炒腊肉,扣肉,辣椒炒肉......还有最喜欢吃的血鸭。血鸭是这个小县的名菜,杀鸭的时候,把鸭血留出来,鸭血里面放点盐,用筷子不断的搅拌,直到鸭血凝固成一整块。鸭肉爆炒,炸出油,把油舀出来。放盐,姜片,蒜,干辣椒,翻炒。接下来,放清水,水漫过鸭肉,盖上锅盖,把水煮开,煮到汤水发白。这个时候,可以再放点青辣椒,把汤舀一点出来,放在装鸭血的碗里,把鸭血和汤搅匀。锅里的水差不多煮干的时候,把火关掉,把拌匀的鸭血倒进鸭肉里,用铲子搅拌鸭肉和鸭血,务必使每一块鸭肉都裹满鸭血,这道工序叫上衣,它决定了血鸭的外在。上好衣后,打开火,把鸭肉上的鸭血煮熟。上了衣的鸭肉,一块块都变成了黑色,装在白瓷碗里,让人有拈一块尝尝的想法。考验一个人的血鸭煮得好不好,就看舀出来以后,装血鸭的碗里有没有沾上鸭血,才文爷爷抿一口酒,眯缝着眼睛得意的说,我炒的血鸭,不是我吹,在我们村可是数一数二的。他说得没错,他一壶酒都没喝完,大家就把装血鸭的碗吃了个干净,果然,上面没沾一点血鸭的血迹。
见大家把血鸭吃完了,才文爷爷说,这个笋也好吃。知道你们要来,昨天晚上我就用冷水把笋干泡发好了,知道为什么要用冷水吗?热水一会就泡发好了,那样泡的笋没有嚼劲。才文说,爷爷你喝酒,不要那么啰嗦。朱颜说,菜都好吃。陈辞说,我们家过年都没这么多菜。
吃完饭,李芳问才文,你们家的锅在哪里?才文指给她看。李芳把锅洗干净,把玉米放进去煮。江雪吃完饭,把碗筷收到厨房去。厨房很窄,又矮,里面烧柴火的灶就占了厨房的一半,放碗的地方是一个很旧,但是擦得锃亮的木柜子,还有一个烧炭的炉子放在柜子的前面。李芳说,我来弄吧,这里热。江雪把碗筷收拾好,就仔细打量起才文的家来。
这是一座农村很常见的红砖瓦房。一个客厅,客厅的后面本来是厨房的,做了才文爷爷的卧室,客厅的右边是是两个卧室,前面一个是才文和他哥哥的,后面一个是他的父母的。他的父母去外省打工去了,里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农具。他父母的卧室有一条门,打开门,有一排低矮的房子,养着鸡鸭,猪,牛。低矮的房子边上是一张小水塘,里面养了一些鱼。江雪问李芳,不远处那个四四方方的小房子是厕所吗?李芳笑着说,不是,是烤烟房。江雪说,哦,用来烤抽的烟吗?李芳说,是了,玉米可以吃了。江雪拿了一根玉米,玉米很烫,也很糯。江雪一边对着玉米吹气,一边把玉米在两手中间来回的换动。李芳说,玉米是我奶奶特意给我留的,等着我考试完,没有把玉米摘完。江雪说,难怪这么好吃。
江雪返回饭桌前,才文爷爷已经午睡去了。才文说,家里昨天烤烟,前几天凌晨两三点钟就起来剥烟叶,编烟,烤烟。熬了几天,午睡去了,太累了。才文的眼睛还是通红的,大约是和他的爷爷一起起早干活的缘故吧!
才文陪大家一起走到搭车的地方,一路上,才文说,明年放假就来我们家,明年我家要少种点烤烟,多种点西瓜,到时候来我家帮我们摘西瓜。
在车上,因为晕车,江雪一句话都没说,闭着眼睛。朱颜和陈辞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都看着车外不断变换的风景,小唐家离才文家不远,吃完饭就走路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