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令下来,江雪被分配到一个离县城很远的乡村学校。拿调令的时候,教育局的人说,学校在县城的边上。问了好些个人,才打听到去这个学校坐车的地方。班车在颠簸的山路上开了大概个把小时。江雪绕着镇子转了一圈,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校门,心想,学校果然在县城的边上,在这个县的最北边。这是一所傍山而建的乡村中学,学校里面有一栋教学楼,一栋科技楼,六棵柏树。听那些年纪大的老师说,一到枯水季节,没有水喝,要到离学校几里远的山洞提水。
第二天,学校给新来的老师分了宿舍。住宿条件比较紧张,两个人住一间房。和江雪住一起的是一个叫何英的老师。何英大约比江雪高半个脑袋,三十多岁,结婚了,有一个刚上小学的孩子,她的丈夫也是老师,在另一个学校教书。
肖二妹给江雪和江男买了台一模一样的手机。过了一段时间,陈辞去办了电话卡,和江雪的手机号码只差一个数字。
才到学校,大家都到学校食堂吃饭。有一个叫肖子建的男生,长得很秀气。听何英说,他在准备考研究生,年纪和江雪相仿。吃饭的时候,江雪不经意的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睫毛比女孩子的还长还黑,眼睛里好像蒙着一层水雾,那件皱巴巴的浅蓝色衬衣实在有点配不上他。
平常日子去食堂吃饭,经常可以看到子建和一个叫小武的男生一起,小武白白胖胖,大约也是二十三四岁的样子。
陈辞分配到县城北边的一个乡村学校,江雪在县城的南边。终于不用异地,江雪暗自高兴。他好像总是很忙,周末都在加班。电话也打得少。好不容易见次面,陈辞说,不要以为长得好看点,总是摆出一副大小姐的样子,让人等这么久。没等江雪说话,陈辞就径直朝前走。一路上,陈辞很气愤的说着,江雪低着头,插不上话。陈辞那些无中生有的说辞,让人觉得好陌生。走着走着,江雪觉得好没意思,于是说道,头痛,回去休息一下。说完,江雪转身慢慢的朝家的方向走。陈辞沉默的站在原地,没有追上来。
生日那天,江雪收到一个生日快乐的信息,是陈辞发来的。江雪看了眼抽屉里那叠词典般厚的电话卡,握着手机,等陈辞打电话过来。天亮了,电话没响。
寒假里,江雪读到,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正想像着,下雨了,没带伞,索性淋一场雨,慢慢的走。朱颜打电话过来,江雪想了一下,说家里有事情,不能出去,好像听到朱颜的叹气声。江雪犹豫一下,还是挂断了电话。
大年初二,江雪和父亲去舅舅家拜年,没有外婆的舅舅家,只是觉得冷清。傍晚回到家,吃了很少的一点饭,躺到床上,捧着本书,心里想着,陈辞也去他外婆家了?看着安静的手机,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开学后不久,肖二妹说,隔壁珊珊都结婚了,比你还小两岁。江雪听着,没有说话。吃过午饭,江雪去老街买东西。走到文庙,陈辞迎面走来,江雪笑着说,好久不见,去哪里?陈辞看到江雪,脸上闪出意外的表情,一会儿又变成原来的样子。陈辞说,带你去个地方。江雪和陈辞隔着一点距离,并排走在,来到一座有些年头的红砖瓦房面前。陈辞说,房子是租的,我家住三楼,说完,就朝楼梯走去。踩在嘎吱作响的楼梯上,江雪看着楼梯上斑驳的油漆,小心的跟在陈辞后面。门没有锁,推开门,陈辞的爸爸坐在饭桌旁抽烟,他的妈妈在桌子的另外一边炒菜。见陈辞和江雪进来,陈辞妈妈说,你们都工作了,你俩的事也该定下来,下半年忙清,请你们家人过来坐坐。陈辞忙说,我的事情你少啰嗦。接着对江雪说,我们走。
回家路上,江雪说,我们学校有个老师结婚,男方拿了一万块的彩礼,婚礼也没大办,就是请几个要好的同事吃了顿饭。一路上,陈辞都没说话。
时间一天天过去,每天除去上课的时间,吃饭,就是待在宿舍。有时,江雪会望着天空流眼泪,隐约觉得,陈辞越来越疏远。以前隔得远,经常打电话,写信。现在回来工作,距离近了,心却远了。
暑假里,美婷回来,俩人躺在床上聊天,美婷问,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过了好一会,江雪说,不知道,叹口气,接着说,我觉得感情里,尊重很重要。说完,努力抬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过了两天,胡小军来找美婷,美婷不在县城,回乡下了。胡小军打电话给江雪。在一个小饭馆里,胡小军伏在桌上,脖子和脸通红,嘴里不停喊着美婷的名字。江雪坐在桌子的另一侧,听他说着美婷的事。江雪看着街上来往的人,感觉有个人很像陈辞,一眨眼又不见了,可能看花眼了,好久没坐下来,和陈辞说说话,有机会要和他聊聊。
开学前一天,陈辞约江雪去同事家吃饭。回家路上,陈辞说,这个同事和他的妻子是同学,两人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现在买了房。过了一会,陈辞说,不然我们出去租房?江雪没有说话。陈辞接着说,人还是要有信仰,除了钱还有更加重要的东西。江雪觉得陈辞越来越陌生。
国庆期间,江雪学校和陈辞进行了一场篮球比赛,江雪随同事到了陈辞学校。打完球,江雪找到陈辞。在宿舍里,江雪笑着对陈辞说,我们都工作,有工资了,我们把工资存起来,结婚用。陈辞漫不经心的说,以后再说。江雪在心里打了个冷战。
回到学校,江雪给陈辞打电话,十有八九打不通。把抽屉里的电话卡拿出来,用力的扔到地上,坐在地上哭一会儿,又把电话卡捡起来。有时,梦里醒来,枕头湿了一大片。
寒假里,陈辞约江雪到“雪花冰屋”见面。“雪花冰屋”是夏天喝冰,纳凉,冬天围炉话茶的好去处,在县城小有名气。江雪走进店里的时候,陈辞坐在一个角落里,心不在焉的玩着面前的杯子。江雪在陈辞对面的椅子坐下。陈辞看了一眼江雪,没有说话,叹了口气。江雪说,叹气不好,能不能别叹气?陈辞没有说话,脸转到一边。江雪说,你是不是不想结婚?
不想结婚我就找去找别人结。陈辞转过脸来,冷冷的说,你想分手?江雪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说道,是呀!一边说着,眼泪却掉了下来。江雪说,离了你,我也活得下去。陈辞说,好,分手就分手。说完,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江雪愣怔在座位上,过了一会,擦掉眼泪,回家了。
这个寒假最漫长,长得望不到头。江雪去舅舅家拜年,眼泪掉到饭碗里,江雪赶忙端起碗,去外面走廊上吃。陈辞彻底的消失不见,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连肖二妹也说,陈辞以前读书的时候总在我们家,现在影子都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