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
青龙山的六月的天是最长的。
农历的六月是夏锄的季节,也是种庄稼的人们最为繁忙的季节。
毒毒的太阳会把它的光芒洒在地上,连一点风都没有,把人都晒蔫了。
阳光太毒了,这些天里,地里锄苗子的人们,会趁着清晨的凉爽,一口气把活干完,然后在中午之前回家休息。
但是,这一天,小小妈一直锄到过了午才回家。因为那块地的苗子快要锄完了,小小妈决定锄完了再回家。
当她锄完最后一株苗子的时候,她直起腰来,长长的舒了口气。抬头看看天上,太阳已经西倾了。她知道今天完工有点迟了,但她看见她脚下锄完的那一大片长满碧绿豆苗的土地,她开心地笑了。她觉得很累,就靠在地堰上歇了一会,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了。
小小早把饭做好了,小小和牛牛都吃过了,牛牛已经不知到哪疯玩去了。小小把饭碗端给疲惫的母亲,看着母亲狼吞虎咽地吃饭的样子,不由的有点心疼。
“妈,锄完这块地就别去了。”
母亲苦笑着:“好孩子,妈这两天觉得身子轻快点,吃了冯先生的药,见轻了。再说,重的活我也干不了,趁这锄地不算重,我多做点。到秋收时,怕我又不能了。”
“不能,你就歇着啊,怕你病又着重了。”
“不会的,我掂量着呢!”
小小收拾完碗筷,见母亲又要出门去,她问:“妈,你又去干吗?”
“我去问问队长,看能不能再给我分一块苗子。”
妈去问队长揽活了,不多一阵,妈就回来了,挺高兴的样子。
“队长让我锄南沟那片谷苗,路是远了点,可路是平的,不用翻梁了。”妈高兴地说,“队长还说,那块地是七个工的份量,他说什么时候锄完什么时候算,给我记十个工。明天我再早走一步,你做好饭给我送地里来。”
小小说:“那今天下午不去锄地了?”
妈说:“不去了,歇一个下午吧。”
小小拍手道:“好,妈歇一个下午吧,正好给我补补衫子。”
妈说:“怎么想起补衫子了?”
“你看,衫子烂的不行了,我又补不好。”小小说着,撩起衣襟让妈妈看。
妈说:“好吧,今儿就给闺女补衫子了,不去锄地了。”
于是,这天的整个下午,母女俩就坐在院子的台阶上乘凉拉闲话,一边给小小缝补衣衫。
小小坐在妈妈身边,她在妈妈的针线筐里左捡右捡,挑了一块蓝色的旧布,要妈给她补在衫子的后背和前襟上。妈说太亮了,不好看。小小打量一会,坚持说就这块最好,妈就只好依她。在妈妈给她补衫子的时候,小小自己则用红线在自己的裤角的几个破洞上绣花,那一朵朵红色的小花,刚好把破了的洞遮盖起来了。妈妈用惊异的眼神打量着她,微笑着。到了晚上,小小忽然又要妈妈将冬天穿了一次的线袜子找出来。妈问她:“大热天的,找袜子做什么?”小小说:“我要穿。”妈说:“小孩子,赤脚挺好的。留着过冬穿吧。”小小说:“我也大人了,我也要穿袜子了。人家学校的老师,就穿着的。”妈笑着说:“你跟人家比呀,人家是先生,是识字的,当然穿袜子了。”小小说:“他比我大不了多少,我不穿袜子,你不怕人家笑话我吗。”妈说:“好吧,小是大人了,我给你找来就是了。”睡觉的时候,小小把她的缝补好的衣服迭了又迭,妈妈想,这孩子是怎么了,突然看起好来了。她又想,小是长大了,也该有个人家了。妈只是想了一下,没大在意。
二
第二天一早,母亲早早的就起床了,小小还有睡梦里,妈叫醒小小:“小,我去锄地,你做好饭,给我送地里来。”小小迷糊说:“妈,你这就去吗?”妈说:“趁凉快,我多锄些,赶在午前天热就回来了。”
妈妈走后,小小也就起床了。这天的小小似乎真的比以前长大了,她举手投足,俨然一个大姑娘了,她脑子里老是想起老师说过的话,她是个漂亮的姑娘。
小小很快生火做饭,早饭是稀饭和玉面疙瘩,玉面疙瘩就是用老师送来的玉米面做的。稀饭是用高粱面做的,加上苦菜煮出来就行。高粱面是爹去公社大会战挣回来的,为了这些高粱面,爹又回来过一次,又是晚上回来,第二天一早就走了。有了这些玉米面和高粱面,度过这个饥荒就不发愁了。
早饭做好,小小先让弟弟吃了,自己也胡乱吃两口,然后就用蒸布把面疙瘩包好,把稀饭盛在小桦皮桶里,她打发他去上学,自己去地里送饭。
牛牛说:“姐,你要去给妈送饭吗?”
小小说:“是呀,你快去上学吧,把钥匙装好了,姐姐回来拿。”
牛牛说:“你送我去学校!”
小小说:“不去送了,你自己去吧。”
牛牛说:“就要你送,又不要你背。”
小小说:“你自己去,不送了。”牛牛说:“你天天送我去学校,怎么今天不去了?”
小小说:“今儿姐不想送你了,要你自己去。”
牛牛嘴嘟哝着,不高兴。小小又去屋里拿了些不知什么东西,拍了拍牛牛的后背说:“去吧,怎么不听话。”硬把钥匙塞进牛牛手里,推他上路。牛牛不高兴地上学了,小小提了篮子,踏着轻快的步子,哼着小曲上地去了。
饭送到地里,妈妈已经锄过好一大片了。小小叫妈妈吃饭,妈妈擦着脸上的汗珠停了下来。小小看着妈妈,有点心疼。说:“妈,太累了,锄一会早点回吧,这阳婆婆毒着了。”
妈说:“还早了,妈晓得。”
妈边吃小小送来的玉米面疙瘩,一边看着小小,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女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而且是个非常好看非常漂亮的大姑娘,她忽觉得从心眼里感到了满足和幸福,也觉身上有了使不完的劲了。
妈妈吃完饭,又继续锄地了,小小拿了空桶回家。可是她没有沿原路回家,而是顺着南沟河渠石道走向纵深去了。她知道在沟的纵深处,除了放牧牛羊的,常年很少有人到来。
青龙山腹地,沟沟岔岔里,到处都有清泉汩汩流出。那涓涓细流,从山涧的石头缝里流出来,汇成一湾一湾的小溪,点缀在青龙山的各个沟沟洼洼里。山中大青石的山岩,经过溪水的长年累月的流经冲涮,形成好多好多个光洁明净的水槽。那石水槽中的溪水,晶莹剔透,随便撩起一掬,就像洒落满地的珍珠。
小小爬过几道石坎,正午的阳光把山岩沟壑蒸腾起阵阵热浪。小小沿着溪水,走向山涧的深处。走到她理想的地方了,足下是一泓的明净的水窝,水窝紧靠着裸露着的突出的岩石,她细心地打量着周围,她知道这里是不会有人来的,便很快地把衣服脱个精光,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她深呼吸了一下,便将自己的光身子连同脱下的衣服,一起浸泡在清澈的溪水里。溪水就像温柔的慈母的手,轻轻地抚过她的全身。
云雀欢快地鸣叫着,悠然便钻入蓝天白云里。太阳像母亲般慈爱的看着她,朝她微笑。她撩着溪水,轻轻地洒落在自己身上。当她的两手触到胸前,被她那两只坚硬的小石子般的小东西碰着的时候,她露出一丝少女的羞涩,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油然而生。她轻轻地搓洗着她的光滑红润的肌肤,她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妙和感觉。身子洗过,她又梳弄她的黑黑和秀发。那把古旧的桃木的梳子,她从家里走的时候就带在身上了。她一绺一绺的梳下去,让那黑发披在她的胸前胸后。她忽而觉得,这洗过之后,如同缎子一般的头发,并不是她的累赘,她以前有点冷落了它们了。
后来,她又洗衣服,洗好后,晾在渓边的岩石上,自己则坐在衣服旁边,让正午的烈日晒干衣服晒落身上的水汽。
山涧里静静的,只听见淙淙流水声和远处一两声恋窝的鸟的鸣唱。小小抚摸着自己的光洁的身子,胸中涌起一阵说不明白的冲动,如同小鹿一样撞着心头,她似有点惶然,急忙拾起那半干的衣服穿好,满意地离开了溪边。
山梁上,有个男人唱着山歌,断断续续,嗓子沙哑而高亢:
“正月里,正月正,
骑着骆驼进炕洞。
二月里来龙抬头,
滚了的井水往山上流。
……
陆月里来半年整,
碌碡烂了线线缝。
……
八月里来八月八,
八十老婆脐带子疼。”
三
回到村里,学校已经放了中学了,小小径直回到自己家中。牛牛正坐在门口生气,见姐姐回来,正想埋怨姐姐为何不在家也不去接他,忽然被姐姐的新的容颜震住了。他只喊了一声:“姐,你……”便不做声了,歪着脑袋惊奇地打量着姐姐。
“牛牛,你为什么不进门呀?牛牛,你,你怎么了?”
“姐,你是不是也要嫁人了?”
“牛牛,你说什么话?”
“呵,姐姐,你真好看,像做新娘子的样。”
“是吗?”
“姐,英子姐嫁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脸红红的,还穿新衣服。”
“回家吧,牛牛,姐不嫁人,姐不做新娘子,你看,姐这样去唱歌好不好,就是到台子上唱的。”
牛牛高兴地拍起手来:“太好了,姐唱歌,可是姐,你到哪去唱歌呢,哪有台子呢?”
“牛牛,回家,别问了,饭你自己吃,在锅里盛着呢,晚饭等妈妈回来一起吃。吃了饭,出去玩,上学自己去,听见了吗?”小小引弟弟回家,盛饭给他吃。
“姐,知道了。可是,姐,是老师说的吧,老师教我们唱歌,可带劲了。”
“哦,是的,你们老师真行。”
“姐,你要唱歌,就让我们徐老师教你唱,你说,老师会教你唱歌吗?”
“会的,怎么不会。”小小不经意地说着,从柜子里拿出妈给她做好的一又新鞋来穿在脚上,又对着镜子照,镜子里,果然是一个亭亭玉立的美少女,她呆呆地看了好一阵,似乎镜子里的不是她本人,而是另外一个好看的女孩子。她定睛仔细地把镜子里的她从上到下看过一遍,当她明白镜子里确实是她自己的时候,她无声地带点羞怯地笑了。
牛牛吃完,跑出去玩了,小小稍作收拾,便出了家门,轻快地把门带上,快步朝小学校方向走去。
年轻的徐老师正坐在他的小庙做成的宿舍兼办公室里批改作业。
放了中午学,他打发学生走后,就动手做中午饭,饭做在锅里后,他坐在板凳上一边皱眉一边检查那些幼稚的作业本。
他正在为那些孩子的幼稚的造句发笑,虚掩着的门“咣”的一声被推开了,一阵风撩起他案头的纸张,他抬起头来,就像是含苞欲放出的山花,小小以全新的容貌美姿立在他的面前。
四
老师停下手中的工作,他看见眼前忽然站着一个美丽如花的姑娘,他有点吃惊。但是,他很快认出了眼前的姑娘就是小小,他不禁由衷地“啊”了一声。
“是你呀,小小?”
小小脸上烧着红云,眼里闪着自信的快乐的火焰,她站在老师面前,大胆地看着老师,她无声地向着老师宣布着她的美丽和自豪。
老师不知所措了,他被小小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有点手忙脚乱起来。
“怎么了,不好看吗?”小小笑着。
“啊,好看!”老师惊叹道,这是从心里发出一种自然的赞叹。
他打量着小小,把她从上看到下。
小小的脸上绽放出的,俨然如一朵盛开的芍药花一般的颜色。她是刚出水的芙蓉,是怒放着的山桃花。她的头一天还褴褛的衣服,现在已经缝补一新,而且新洗的一尘不染了,她的秀黑的头发,已经不在是一窝茅草,就如一绺黑缎顺着她的雪白的脖颈垂挂在她的肩头。
老师眼看着她,口里却故作轻松地说道:“小小,来晚了吧,弟弟已经放学回家了。”
小小摇摇头,微笑着,似乎在告诉老师——看吧,这才是你说过好看的那个真实的小小。
老师也笑了。他知道她不是来找弟弟的。他说:“坐吧,小小,你看我这家,乱成啥样。”
小小脸上流露出从来没有过的骄傲,她依然看着老师的眼睛,似乎用一种责备的口气道:“你不是说,要教我唱歌,还要会演,还要去县上,去公社。”小小笑着,脸上泛着一片红云。
“是呀,可是,你这就去会演呀?”老师有点惊讶。
“怎么,不算数了?”
“呵,怎么能不算数!”老师高兴地说,“你要是去了,把她们全比下去。”
“真的吗?”小小闪着大眼睛。
“真的,不信你就等着瞧。”老师坚决地说。
“可是,我还没有进过城,不知道城里是个什么样子的,”小小怔怔的说,“城里大吗?比青龙镇大吧?”
“呵,大得多了,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嗬,真的,我家就在城南,二三里路,进了城,抬脚就到我们村了。我们要是去了城里,我就带你去我们家。”老师说。
小小听到老师说要带她去他家,心里砰砰然跳了起来,她的脸更是通红通红了。但是,她的心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击打了一下似的,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美好的东西似乎离她有点儿遥远,她喃喃道:“去你们家?你们家会喜欢我吗?”
“怎么不喜欢?我爸妈肯定会喜欢的了不得。还有我妹妹,她和你一样大了,在城里念书,你和她一起玩,还有我哥嫂,还有我侄儿。”
“哦,”小小一边听着,一边在想着遥远的心思。兴奋和惆怅在她的心里各自占了一半。
老师越来越激动了,好像小小已经和他商定好了,决定要进城并且要去他家了,他说:“让我们好好准备一下,我朋友有个手风琴,他总是闲放着,我去借了来。小小,你帮我教孩子们跳舞!我挑几个好听的歌,你唱会了再教给孩子们。”
“跳舞?我不会跳舞,可我会扭秧歌。”小小说。
“呵,会扭秧歌就行,你教孩子们扭。”
“好的,那你教我唱歌!”
“你也得把你唱的歌教给我!”
“行,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可是,会演,会要我吗?”
“会的,到时,去报个名就行。但是,我们得先准备好。”老师兴奋地说。
“可是,我一个人又不敢去。”
“我和你一起去,你唱歌,我用手风琴给你伴奏,我们把节目报上去,还要让人家选。我要好好的挑选几首歌,咱们先练好了。”
“啊,真是太好了!”小小拍着手。
小小就在一边看着年轻老师,她觉得老师真是英俊,她不时在心里发出几丝会心微笑。
“会演是在啥时报名呢?”小小含羞地问。
“这个,我也就不知道了。”老师说,“年年到了十月份的时候,县里就要进行大会演,到时就会通知各个学校的。有时,过了春节也演。”
“啊,那要等多少时候呀!”
“说来就来了,再说,我们可以准备的更充分一些。”老师安慰道。
“你什么时候教我?”
“我还得好好准备一下,我挑一些歌,最适合你唱的。”
“唔!”小小点点头,她觉得时间似乎有点遥远,但还是为那美丽的前景憧憬着。
又有早上学的孩子们到学校院子里来了,小小“哎呀”一声,“怎么了?”老师问。
“我还得去看妈妈。”
“那等什么,快去吧!”
小小不舍地离开老师的小屋,小鸟一样飞到野外去了。
老师看了一眼飞走的小小,笑了笑,他的心里是愉快的。
五
沈小小,这是一个山里的女孩子,纯洁的像一泓清泉水,像一朵未开的花蕾。而老师自己,也还是一个孩子,他也才只有二十岁。他是一株迎风生长的乔木,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他秀气正直,胸中充满着激情和幻想,在年轻人的眼里,到处都是灿烂光明。两个青春男女,在这个闭塞的小山村里,他们都需要沟通,需要友谊,更需要爱情,自然会迸放出绚丽的爱情火花。
小小的少女特有的纯真善良,女性的妩媚动人,如同山野里自长的山丹花,格外能惹起人们的怜情惜意。年轻的老师正是这样,她在他心中激起的微澜更激起他的呵护和爱怜她的本能。
小小自小生长在穷小山村里,山外情形一无所知,现在从山外来了一个年轻人,自然会激发她的好奇和憧憬,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变成了对他的倾慕。
他们的友谊是纯真的,爱情是朦胧的。
不过,此时的小小和年轻的老师,他俩的心中,他们已经是一对好朋友了。
年轻的老师这两天也在忙着。他极想很快将他的承诺变成现实。他翻着自己的抄录着歌曲的小本本,想从中找出几首极适合小小演唱的歌曲来。他挑了几首,反复吟唱,又觉得不好,换几首,又觉欠妥,翻来覆去,最终确定了几首,一看都是情歌,他拿不准这些能不能过审查的关,却总是舍不得放弃。
小小母亲揽的锄豆苗的活终于锄完了,那天下午,小小帮着母亲把最后一垄豆苗的杂草锄干净了,她们直起腰来,擦着脸上的汗水,望着那片碧绿碧绿田野,脸上露着欣慰的笑容。
队长没有再派给小小母亲什么活,就让她看管那几头小牛犊,只要照看着让它们吃饱,不要跑到庄稼地里糟塌庄稼就行了。小小也相对地有了较宽裕的自由行动的时间了。
但是,她还不敢冒冒失失到学校去。
傍晚,天还早,太阳迟迟不肯落下。小小从家里出来,心里空落落的,出了村边,沿着村边的小溪无目的地漫走,不知不觉,又朝着小学校的方向去了。
在村子的东南角上,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个小沙丘,上面长着六七株高大挺拔的白杨树,沙丘下面,溪水在这儿聚集了一泓清池,沙丘的四周,长着碧绿的青草,间杂着无数不知名的小花。黄昏的时候,这里是静谧的,连小鸟都停止鸣唱了,只听见溪水的潺潺流响。
她正想着怎样找个理由去学校里的时候,忽然看见年轻的老师就站在那个小沙丘上发呆,她刚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老师已经看见她了。
她只好向着他走去。
“小小,你在找什么?”老师问。
“前晌在河边洗头发,把扎头发的头绳掉河边了。”她撒了一个谎。
“找到了吗?”
“找到了。”她捏着自己的辫子,辫稍扎着红色的头绳。
“小小,我找了几首歌,你唱起来肯定好听,但不知人家能不能让唱。”
“你教我。”
“我唱一遍你听着。”
于是,老师唱道: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
为什么天上没有云彩
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哟,
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
小小笑了:“我也会!”
“你也会?”老师疑惑道。
“是啊,我听见你唱了,我也会了。”
于是,小小唱道:“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哟,
海棠花儿就不会自己开,
只要哥哥你耐心的等待哟,
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
她尽情地唱着,不由自主地向年轻的老师靠近,两只眼睛深情地看着老师。
老师也看着她,看着她渐渐走近,他伸出两手,将小小的两只小手拉在怀前。
歌声停止了,小小靠在年轻老师的胸前,两手将老师的腰搂住了,将头依偎在老师的怀里,她闭上两眼,免得让老师看见她的羞涩的脸,她尽情地享受着这一美好时光。
老师也被这突来的拥抱惊住了,呼吸紧迫起来,浑身的燥动使他有点站立不稳。他将他的下巴放在小小的刚洗过的秀发上,第一次呼吸着少女的特殊的气味,他的两手放在小小的背上,轻轻地按着,就像按一个熟睡的婴儿。
他俩就这样相拥着站着,呼吸似乎也要停止了,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小————,回家————”是妈妈的声音。
他们拥抱的手放开了,小小抬头望一眼年轻老师:“是妈妈,妈妈喊我了。”
“小小,”老师低声说,“明天是星期日,我要回学区去,还有几本书没有领回来。也顺便去问问县里会演报名的事。”
“你当天回来吗?路远了!”小小轻轻地问。
“回来。早些走,你爹告诉我一条近路,能省十几里路。”
“嗯!”小小点点头,“妈妈叫我了,我回家了!”
“嗯!”
他们恋恋不舍地分别。
天渐渐黑下来了,那轮弯月显现在天空。
六
小小离开老师,一路小跑,向家里跑去。走到家门口,她低上头,将刚才被老师握过的双手放在嘴边,轻轻地亲吻着吮吸着,然后,她“咯咯”地笑起来。她的心像被小鹿撞过似的突突地跳,她怕被妈妈看出来,就在门口站了一会才推门进屋。
“小,你去哪了,天黑了,不回家?”妈妈问她。
她又一次说谎了:“前晌把扎头发的头绳丢在河边了,我去找回来。”
“那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人家就在河边坐了坐,怎么啦。”
“妈是说,女孩子,别疯跑。”
“妈,谁疯跑了!就是出去河边了一下。”小小噘着嘴。
“唉,家里就咱们娘仨,你爹要在的话,我也不管你。”妈妈说着,不禁黯然神伤,“你爹也多两天不回来了,不知咋地,干粮也应该吃完了,不回来拿。”
“妈,要不我去送吧!”
“你能吗?”
“怎么不能,我去年还一个人去过公社,去供销社给家里买布买棉花,还有火柴,煤油,你忘了?”
“那好吧,我今晚烧些饼子,你给爹送去,省得你爹来来回回的跑。”
“就是,你快点烧吧,明天我给爹送到公社农场去。”小小无比快乐地说着。
“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怕什么,又没有狼。”她没有和妈说老师也去公社的话。见妈妈同意了,她高兴的简直要跳起来了。
这一夜,小小睡得极不踏实,天还不明,她就喊妈妈起来做饭。
妈妈说:“你这孩子,着急什么,天还早呢。”
小小说:“早点走,早点赶回来,路远呢。”
“那也用不着这么急。”妈妈嘴上说着,但还是早早起来做好了饭。
小小匆匆吃过,就让妈妈将烧好的菜饼子包裹好,挎在身上,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似的从家里跑出来了。
她从家里跑出来,就直奔小学校而去。她要告诉老师,她要和他相跟着一同去公社,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呀,她可以和他一路说话,长时间的在一起了。
去学校路上,小小心里还略有点忐忑,但是,当她走到小学校门口时,却呆住了,头上像浇了一瓢凉水,她看见小学校的门上锁着一把铁锁,老师已经早走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了,怪只怪妈妈不早点做饭,要知道是这样,她宁肯不吃这顿饭的。看来现在只有先到公社再说。回来时能相跟上也不错的。
小小加快速度出了村,爹说的那条近路,她是知道的,于是,她就朝着那条近路向公社方向而去了。她期望能在路上追上老师,但是,她到了公社所在地青龙镇也没有追上老师。
小小爹去参加大会战的地方,是公社的良种场,离公社不远,也就二三里路。到了青龙镇,小小犹豫了一会,决定还是先去给爹送干粮,但是她的这一决定又一次失算了。
小小去了良种场。
这里原来是一片荒沟,有一条小河,拐拐弯弯从沟里流出。人们从沟中间打起一条石坝将河流逼到南边的山脚之下,然后在河北岸的石坝里侧垫土造田,就成了公社和良种场。小小以前来过这里,那时还是一片荒沟,现在的荒沟已经不同以往了,原先的乱石河滩,都被人工肩扛手推垫上了黄土,大约有百十来亩新的土地。这些新土地的正面的土崖下,是良种场的总部,那里有一排房子,土崖下还有二三十眼土窑洞,爹说过,他们就住在土窑洞里。所以小小就直接到了良种场总部的地方,去土窑洞住人的地方去找她爹。
但是,良种场总部没有人,铁栅门用铁丝拧着。小小就到了后面土崖上的土窑洞的院子里。这院子的大门倒是开着,但是里面静悄悄的。小小往里走进去,看见两个中年人正在院子里修理破烂的工具。小小就向他们打问道:“大叔,我是给我爹送干粮的,他说他们就住在这里,怎么不见?”
那两个人抬头看见是一个女孩子,其中一个就说:“你是哪村的?”
“龙山村的。”
“哦,你是全富家的闺女吧?”
“是啊,大叔,我爹他们去哪了?”
“换了工地方了,前天才去的。不过不太远,你顺着沟往前再走二三里咱就到了,去那儿找吧。大会战也快结束了,他们把前面的河滩垫起来就算完工了。全富说她家有个闺女,原来是这么个好闺女,山里出凤凰了。”
大叔的称赞让小小觉得不好意思,但心里很高兴:“大叔,那我去了。”
“去吧,不远,你顺沟走就看见了。”
小小走出几步,还听得见那个大叔对另一个说:“没想到,全富有这么好的闺女,有福气哩!”
小小听了大叔的话,顺着沟往前走了不多一阵,果然听见人马喧阗,再走几步就见红旗招展,靠河沟的石崖下搭着十几个帆布帐蓬,帐蓬旁边一溜起火的锅灶和盛热水的水桶,有人在旁边忙着烧水做饭。再往前就是造田的工地,五六十号人正在那里挥舞着铁锹镐头,推着小平车,干得热火朝天。
小小一眼就看见她爹在土崖边上用镢头刨土,就小跑着到了土崖下,叫一声:“爹!”
沈全富回头一看是小小,就放下镢头,蹲下来坐在镢头山,掏出旱烟袋来,喘一口气,点着烟锅吸了一口道:“谁和你来的?”
“就我!”
“你妈让你来的?”
“嗯!妈让给你送干粮来!”
“送啥干粮了,快完了,最多七八就能回了。你妈咋样?”
“好点,妈说你多几天不回家,怕你没吃的,就让我送来。”
小小将妈妈做的菜饼递给父亲,沈全富拿过来,放在镢头旁边。
“爹,受苦不受苦。”
沈全富吸了一口烟说:“你听这孩子,不受苦还叫啥受苦人。”
“妈让你防着点身子!”
“知道!”沈全富说:“小女,你快回去吧,路上操心些。你要不要吃点干粮?”
小小摇摇头:“我马上就回去了。”
这期间,有几个干活的人走过来,问沈全富:“这是你闺女?”
沈全富点头。接下来就是人们的啧啧称赞声:“多好一个闺女,全富有福气哩!”沈全富一副自豪的样子,说:“小女,快回吧!告诉你妈,不要操心我。”
小小就告辞父亲,往回走。
小小又回到了青龙镇,她心里急着想要找到老师。就朝着公社学区所在的七年制学校走去。这天是星期日,学校里静静的,那些教室里都锁着门,只听见后面一个正房里传来好听的嗡嗡嗡的演奏乐器的声音,她就奔那个房间里去,大热天,房门开着,她走了进去,看见一个年轻的老师正在那里踏着脚踏琴弹奏。她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她不知道叫什么,但她想,她的所爱的老师一定也会弹。
弹脚踏琴的年轻老师看见她进来,就停下来演奏,好奇地看着她。
小小有点胆怯地问:“徐老师在吗?”
“徐老师?哪个徐老师?”
“龙山村的。”
“噢,是徐小龙吧?”
“是是,对,我也是龙山村的,给我爹送干粮来了。”
“你们是相跟着来的?”这个年轻老师问。
“不不,没有。”小小摇头道。“没有相跟, 想跟他一起回去。”
“唉,你来迟了,他已经走了一会了。”
“一会了?”
“是呀,差不多有多半个钟头了。他领上书就回去了!”
小小很失落,轻轻叹口气。
她从学校里出来,在路边站了一会,她想今天怎么这么不顺畅,看来只有一个人往回走了。她又想,也许,老师并没有走远。
于是,她又鼓起了劲,一路小跑似的往回赶,她知道,老师走的是那条小路,她也走那条小路。她想,哪怕快回村的时候赶上,相跟一小段也不枉此行。
七
却说徐小龙,早上起来,没有吃饭,一抬脚就往公社学区赶,说不准到了学区还能赶上吃早饭。
徐小龙到了公社学区,时间倒是还早,但是星期日,老师学生都回家去了,只有三个留校老师看门。一个是和小龙一起分配到青龙公社学区的杨老师,和小龙最要好,另外两个是本村人,一个姓樊,和小龙年龄差不多,和小杨老师是好朋友,当然和小龙也就成了朋友,另一个姓史,年龄比他们稍大一点。小龙到了学区的时候,办公室只有姓史的老师在,小杨和小樊老师在宿舍里闲聊。
姓史的老师见小龙来了,说:“小龙,你来得正好,有件事通知你。”
徐小龙说:“我来把未领的书领回去,顺便打问一件事。”
史老师说:“新课本已经给你捆好了,桌子上放着的就是,先把通知说给你,下星期,每个学校派一个老师去城里培训,通知在桌子上,你看好时间记好了,再说你要打问什么事吧?”
徐小龙说:“史老师,我想问一下,你知道国庆会演还搞不搞了,有没有通知发下来?”
史老师说:“还没有听说,估计会,只是时间还早,也许快通知了。”
徐小龙就收拾课本,和史老师告辞。课本是思想政治课本,薄薄的二十来本,徐小龙背了,正要出门,顺便问了一声:“史老师,小杨回家了吗?”
史老师道:“小杨老师没有回,这星期轮他值周,他和小樊老师在后院宿舍里玩呢。”
小龙肚子开始咕咕的叫了,不吃点东西看来是不行了。听了史老师的话,小龙大喜,背了那捆书急急的到了后院小杨老师的宿舍,推门进去,只见小杨老师和小樊老师两个人正蹲在地上下象棋。见小龙进来,一个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一个说:“人们都回家了,你来做什么?”
徐小龙说:“别问了,领剩下的书,一早还没有吃饭呢,走了二十多里山路,有没有剩饭,打发一口。”
小杨说:“就我一个人,今天不开灶,哪来的饭。”
“那你早上吃什么来?”
“就吃了两片饼干。”
“好啊,你有饼干吃,忍心让我饿死。”
“我现在马踩车呢,你到抽屉里自己拿。”
徐小龙就拉开旁边的抽屉,里边放着三包饼干,长方体的纸盒,包装的很漂亮,每包大约七八两到一斤的样子,其中有一包刚刚撕开,吃了一两片的样子,另两包完全没有开封。
“哪来的饼干?”小龙问小杨老师。
“我姐给我邮来的。”小杨说。小杨老师的姐姐在太原钢铁厂第二炼钢厂一个车间当会计。
“好吧,全归我了,再写信让你姐邮几包。”小龙便将一包拿起塞进自己随身带着的黄色书包里,又拿起一包在手里。
小杨说:“遇到打劫贼了,这是我今天口粮,你也给我留点。”
“那好,这一包撕开口的,够你今天活命了,这两包归我。”
小樊说:“小龙贪心,一包还不够你吃吗,这东西吃多了肚胀。”
小龙说:“谢谢樊老师关心,我不是小孩子,识得饥饱,放心,不会肚胀。你们在这阳关道上,我在深山老林,常年见不着这东西,稀罕,有这一包,我今回去晚饭就有着落了。”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小小,她长这么大,也不知见没见过饼干这种东西。
小樊老师说:“别耍嘴皮了,下星期回城里开会,你得请客。”
小龙说:“当然,请你们到我家去做客。”
小杨说:“你听,不愿意请咱们下馆子,请咱们到他家去。”
小龙说:“这你不懂,割二斤肉,我们全家都够吃了,又能吃好。不和你们磨牙了,我要赶紧回去。下星期咱们再见。
于是,小龙背了课本和两们老师告辞。
出了校门。小龙将一包饼干放在他带的书包里,另一包拿在手上,踏上返回龙山村的山道。
撕开包装盒,边走边吃,中途爬在河沟里喝了几口冷水,一包饼干吃了大半,顿觉精神倍增。他将剩下的小半包饼干包好,塞进书包里,一路哼着听来的山歌,快步向龙山村走去。
上了山圪梁,越发神清气爽,他对着漫漫群山高喊几声,山涧里嗡嗡地回响,他便用山里人的调子忘情地唱起来:
松柴柴点灯半炕炕明,水样的妹子真袭人。
好山好水哟好村村,好俊的妹子爱煞个人。
不一会,龙山村就到了,年轻人步伐很快,小小始终没有能追上他。
徐小龙回到学校,有点累了,也有点饿。时间尚早,刚过中午,他暖瓶里倒了一杯开水,头天还有半个剩窝头,连同撕开的小半袋饼干,就着开水,一口气吞下。然后,上炕倒头睡下,很快进入梦乡。
这天下午,下起了雨。雨下得不小,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村子旁边的小溪里发起了山洪水,轰隆隆的响声震耳。
大雨过后,天很快就放晴了。
下雨的时候,小小还没有回家,小小妈在家里坐立不安,雨小点时候,小小妈走到队长家里,焦急道:“队长,我们家小……”
队长:“咋了?”
她哽咽着,“会不会是出事了。”
队长:“你慢慢说。”
“我家小去公社给她爹送干粮,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当什么事呢。小小可能还在公社,还没上路呢。”
小小妈摇头道:“不,肯定上路了,她一大早就走了,这时应该是回来时候了。走的时候,也没给她拿干粮,再三安顿要她早点回来,孩子答应了的。再说,她在公社也没有地方去呀。这雨下得大,我怕孩子路上有闪失呀。”说着,眼睛就湿起来。
队长沉吟半晌,一边披衣服一边道:“哦,这事是大事,得去找。”
很快,队长便召集起好几个社员立即出村,沿村子到公社的路上去寻找。
小小妈也要去。队长拦住她说:“你去了也没用,反而是累赘。”
好说歹说,才劝住小小妈。
几个人顺着往青龙镇公社的山路往下找,没有见到小小的踪影。
到了青龙镇,又到了大会战的良种场,找到了小小爹沈全富。
小小爹他们刚要收工回营地,见村里来了这么多人,知道有事。
“咋了?出啥事了?”沈全富一见本村队长就问。
“小小不是给你送干粮来了吗,她在不在你这?把她娘急得。”
“你说啥?”小小爹急道,“她是给我送干粮来了,可是,她上午就回去了呀,怎么?她没回去?”
“回去了还说啥!”队长长叹一声,蹲在地上。这时,他也没辙了。
“不好了,这么大雨,不会是被山上洪水冲走吧?”沈全富大张着嘴,被他自己这个假想给吓呆了。
“全富,昏了,说啥不吉利话。”五老汉说,“小小这孩子乖着呢,下雨她不会躲?”
赵三说:“小小总是藏在哪个崖岩下躲雨,咱们没看见。”
小小爹仍然往坏处想:“现在天都晴了,她躲雨为啥不出来呀?”
“也许饿了,也许睡着了!”
六叔:“都别说了,赶紧往回返吧,这回找仔细点。”
于是,大家又往回返。队伍里又多了小小爹和村里来大会战的两个社员
夏天里的这段时间是很美丽的。
徐小龙这一觉睡得酣畅,醒来时雨已经停了,落日的余晖正斜照在东边的山头,徐小龙伸伸胳膊展展腰,一整天做过的事已恍如昨日。
他在他的小办公桌边坐了一会,拿起小学生的作业本看了看,忽然听到门外轰隆隆的响声,他才知道发山洪水了,便放下作业本,准备到校门外的小溪边看看。
刚要出门,牛牛喘着气跑了进来,叫了一声“老师”就立立地站在老师面前,声音里充满了焦虑和惊慌。
“牛牛,怎么啦?”
“姐姐,姐姐没回来!”
“你姐姐?她,去哪了?没回来?到哪了?”
“去公社给爹送干粮,一早就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天又下雨。妈妈急得不行,队长带人去找了。”牛牛结结巴巴地说。
“找到了没有?”
“有人返回来了,说没有见到姐姐。”牛牛说着呜呜大哭,“他们说,姐姐被山洪水冲走了。”
老师拉了牛牛的手,跑出校门。
“牛牛,你别着急,你告诉我,他们去哪找了?”
“我也不知道,队长和五爷他们分了好几路了,妈妈也要去找,被人家拉回来,在家里哭。”
“你告我,咋回事?姐姐什么时候走的?”
“一大早,我还睡的。头天晚上,她和妈说要去给爹送干粮,妈妈做了半夜玉面饼子。”
徐小龙马上明白了,他也很快就知道了,小小一路上想追上他,可是没有追上,他走得太早也太快了。小小走的路,也一定是他走过的路,但是,在她回来的路上,在那段山坡和老林子的交界处,小小走错道了。小小爹曾经很郑重地告诉过他,那个的岔道处很容易走错,一走错就走到老林子里了……
“牛牛,别怕,我知道姐姐到了什么地方了,姐姐没有被洪水冲走,姐姐走错路了,到了老林子里了。牛牛,我现在就去找姐姐,啊对了,你知道,姐姐带什么东西了没有?”
“就是给爹带的干粮,妈妈说,也没给姐姐带吃的东西,肯定一天没吃东西了,妈妈说,怕饿也饿坏了。”
这时,徐小龙拍拍自己的脑袋,心里说:“冷静一下,冷静一下。”然后,他又拉着牛牛急急的回到他的小屋里。
他拿起放在炕上的黄色书包,书包里有那袋饼干,他嘴里念着:“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接着,他从炕上被褥那边拿过手电筒,又从桌上抽屉里拿了一盒火柴,放在黄书包里。之后,又顺手将炕上一件上衣一把抓过来,塞在书包挎带上。左右看看,再想不出该拿什么了,便拉了牛牛匆匆出门。
他说:“牛牛,我这就去找你姐,一定会把她找回来。你回来告诉你爹,让他到走近路的老林子找我。”
牛牛点头。
“我再说一遍,告你爹,那条近路,狍子坡,老林子。你重说一回。”
牛牛:“那条近路,狍子坡,老林子。”
“对,就这么说。”
说完,徐小龙放开牛牛的手,背着那个黄色书包,朝着那条去公社的近路匆匆而去了。
徐小龙老师上了村前的山梁,他站在那天小小爹走过的岔路口,他俯下身子,朝地下的杂草看了看,刚下了雨,看不出什么痕迹了。但他确信,小小一定在这儿走错了,她认为朝着村子的方向就是正路,却不知这样正好走错了,会走进林子里。
天已经渐渐的黑下来了,他一个人走这条山路心中都未免发怵,小小一个人进了老林子,此时她会怎样,她一个人会更加害怕。他这么一想,找到她的心情就更加紧迫了。于是,他坚定了信心,顺着这条隐隐约约的荒草掩盖着的小路迈开大步爬了上去。
他几乎是一路小跑,先是经过一片小松树林,一段漫坡路,与别处的路一样,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却能让人不知不觉迷失方向。继续前行,过了一片草地,前面有一段较高的山坡。小龙想,这可能就是小小爹所说的狍子坡了。小龙老师朝坡上爬上去,前面有一段山岩,和前面那次和小小爹爬上的山岩很相似,也有几株酸枣树。
就在那几株酸枣树下,小龙老师他惊喜地发现了几枝折断的酸枣枝。
“是小小,一定是小小。”
惊喜把先前的害怕一扫而光,便朝这个方向跌跌撞撞爬了过去。他一边用手电向四周晃动,一边高声喊道:“小小-----”
在这空旷而寂静的山林里,这个喊叫就像青天的雷声,震得大山里发出隆隆的回响。
“小小-----,你在哪?”他又喊了一声,然后侧耳倾听。
他就这样一边跌跌撞撞地跑,一边大声地喊叫,他坚信小小一定就在前面。
“小小。”他看见一堆零乱的干树枝,人们在采集松树果和杉树果的时候,历年来砍下的树枝成堆,经风吹雨打,已经缩成一定形状,但是,他看见散乱着,有人动过痕迹很明显。
“小小,小小。”他急切地叫喊着。
果然,他听到了一声低而软弱的回应:“我,在这……”
他惊喜地喊着:“小小,小小!”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我,在这儿。”
徐小龙晃动手电筒顺着声音方向走过去,他在青石崖下的一个略微凹进去的小山洞口看见了像一只受伤的小鹿一样瑟瑟发抖的小小。
原来,小小在山上岔路口走错了方向,走进老林子里。那时候天还早,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走了好长时间,前面不是她的村庄,而是一片黑压压的树林。
在山上林子里走错路是常有的事,小小发现她走错路了,决定按原路返回。天气说变就变,一时间阴云密布,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山上森林里雨下得更大。小小紧赶慢走,被雨水浇个湿透,她看见坡下面有个山崖。山崖下面有一个浅浅的山洞可以藏身,就跑到山洞里躲雨。
雨下了大约有一个钟头,等雨小了一点的时候,她从洞口走出来,但是,她不知道方向了。在家里,爹爹和母亲经常和她说起,在林子里迷失方向,不能着急也不能乱走,要看清太阳出来的方向再走。但是,她不知道哪是太阳出来的方向了,她只能在这浅浅的山洞里过一夜了。想到这点,她有点害怕。山上有狼,还会有豹子,野猪,更令她害怕的是,这漫漫的长夜。她想到,村里人一定会来找她,特别是年轻老师,他肯定会来找她的,想到这里,她心稍安了一点。山里的孩子是粗野倔强的,小小也有山里孩子的野性在,她顾不上再害怕了,她决定拉一些树枝,先将自己隐蔽起来再说。于是,她拖了一些干树枝,堆成一个小窝,自己将身子钻进去。
天黑下来了,由于一天没有吃饭,又遭到雨淋,她钻进树枝底下时,不一时,就迷迷糊糊的睡去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耳畔似乎听到了呼唤她的声音。她想爬起来,觉得身子很沉,冷得直打哆嗦。
这次她听清楚了,是喊她的声音,而且,她听出来是年轻老师的声音。
她高兴极了,从树枝下钻了出来,她拼力回应道:“我,在这——”
老师循着声音顺山坡跑了下来,他看见了站在洞口的瑟瑟发抖的小小
他跑过去,跪在她的跟前,他想抱起她来:“小小,是你吗?小小,真的是你吗?”
小小倒在他的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小小,别怕,是我,可找到你了。”他拍打着她的肩膀。
“小小,你怎么了?”他问她道。
小小一直哭,伏在他的肩膀上哭个不停。
“小小,怎么回事?”
“迷路了,走进老林子里来了!”小小还是啜泣着。
“这下好了,我们回去。天黑了,这林子里。”他觉得她在发抖,他把她放下来。
“我,饿,走不动了。”小小弱弱地说。
“我这里有饼干。”
他赶紧将黄挎包中的饼干半递过去。又将那件衣服披在小小身上。
小小接过饼干盒,深情地看着老师,这时的小小,心里挤满了温暖,她深情地看着老师。
徐小龙将饼干盒撕开,取出两块来递到小小手里:“吃吧,给你买的!”
“嗯!”
小小吃着饼干,老师就坐在她身边。“这林子里,唉, 是他们能找到咱们就好了。”老师说。
“他们?”
“是啊,你爹,还有队长他们一定会找到咱们。”
“你看,天这么黑,他们找不到路,咱们也找不到路,只好等天亮了。”
剩下还有大半包的时候,小小停下来。老师问:“怎么不吃了?不好吃吗?”
小小摇头:“好吃,我想拿回去给弟弟和妈妈吃点。”
老师默默地看着她又将手里的一块饼干放在盒子里。
“你是说咱们不能走吗?”
“天这么黑,怕是找不到路的。爹说老林子,白天也很难找到路。”小小说。
“哦,那就只好等天亮了。”老师说,“兴许,你爹和队长他们很快就找到咱们了。”
“就在这里等吧。”小小心里却想,找不到才好呢。
“就是有点软,还冷。”
老师伸手到她的额头,额头上滚烫滚烫。“哎呀,你发烧了!”
“雨浇了一头,浑身都浇透了。,我就躺到这个山洞里休息,天越来越黑了,我好怕好怕,不知该咋办。我就躺着,再也不想起来。”小小低声向老师倾诉着,不由的又哭,“后来,我听见你的喊声,以为是做梦,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小小,别哭,我这不是来了吗!要坚强,听见吗,你坚持一下,咱们回去!”
小小点头:“可是这天黑,我们找不着路,爹爹说过,不能乱走。”
老师也觉得没有把握走出这林子,他拉住小小的手把她拉起来,小小觉得身子像棉花一样软,但是她坚持站起来,老师也觉出来了,小小的手也是滚烫的。
“好冷!”小小哆嗦着。
“看来,我们得在这个山洞里过夜了,我去拉些树枝来,点着火就不冷了。”
老师把小小抱进洞里边,靠着石壁坐下,然后到山坡上拖了一大堆干枯的树枝回来放在洞口。树枝被雨水浇湿了,老师在洞口处拔了一些干的茅草,好容易才将树枝点燃。不一会,树枝便熊熊燃烧起来。
老师在小小身下铺了一些茅草,他坐在她跟前,摸摸她的头,问道:“还冷吗?”
“冷,”小小抬头看着老师,低声道,“抱着我。”
年轻老师的脸红了一下,但是,他没有拒绝。他将小小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前。
但是,小小伸出胳膊,一下子就搂住老师的脖子。
同时,她直起身子,将她的脸贴在他的脸上。
她的小嘴就在他的嘴巴跟前,她呻吟着,期待着他。
在年轻的老师的眼里,小小是一块洁白的无瑕的美玉,是一朵欲放的花朵,他从未想过要占有她,更不敢随意的侵犯她,只有神圣的保护的义务。
少女的体香让他迷醉了,青春的激情在他体内燃烧着。他忍不住将嘴唇递给了她。这样,一对小口吻在一起了。不久,他们得寸进尺了,舌尖悄悄地伸进对方的嘴里,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的体验升腾在他们的青春的肌体里。
好久好久,当小小疲劳的时候,她闭起眼睛,静静地爬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搂着老师的腰,享受这难得的好时光。
熊熊的柴火燃烧着,他抚摸着她的脸,她的头发,抚摸着她的身子,在红红的火光的映照下,他看见小小脸上挂着两滴晶莹的泪滴,他轻轻的将它拭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小似乎睡着了,他将小小抱着,就你哄一个婴儿入睡。他不时的亲吻她的脸,她的眼睛,和她的头发。
小小半睡半醒的,醒来的时候,他们就会有又一阵猛烈的热吻。
这次她又醒来了,洞口的柴火慢慢地小了。老师将小小放下,再去添了一大堆树枝,火又燃烧起来。
回到小小跟前,他吻一下小小的头,还有点发烫。
远处,传来一阵隐隐的呼喊声,不久,看着星星点点的火把。
小小她爹、队长、五老汉,还有赵三、六叔等四五个社员举着火把从山那边朝着这边走来。他们看见了燃烧的火光,也看见晃动的手电筒的光。
这时,是后半夜了,弯弯的月亮从西边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