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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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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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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连载

第八章

第八章

农历七月里的一天,小小又一次出嫁了。

天还没大亮。龙山村的上空传来两声清脆的爆竹声响,龙山村的沈小小由两个女人掺扶着下了青龙山,在青龙山下的公路上,停着一辆铁牛拖拉机,拖拉机被打扮的红红绿绿,小小一到,就被人扶着上了拖拉机,拖拉机发动了,突突突地冒着黑烟,向一个叫做七里井的村子开去了。

在龙山村通往山下的另一条山路上,年轻的徐小龙老师步履蹒跚地向着公社的在地青龙镇走去。当第二次爆竹在山下炸响的时候,他抬头仰望着天上那两朵淡淡的硝烟,缥缥渺渺,化为乌有,无声的泪从脸上流到耳根,又流到脖颈上。

小小被娶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村子里来,和上次一样,她是被红布包了头的,进村的时候,她的全身都被包起来了。这一次,她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上次已经经历过了。她听到外面的嘈杂,听见人们的嬉笑,接着是拜天地磕头,唱喜歌,被人拥入洞房。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更加麻木,任人摆布,一切似乎都与她没有关联,她只是个局外人。临走的时候,母亲告知那些娶亲的人,说小小正病着,闹洞房不能太出格,而男方的参加婚礼的客人们也被告知,新娘子还是个女孩子,不谙婚嫁之事,而且大部分的人都知道新娘曾经在婚礼上逃跑过,所以参加婚礼的人们都显得小心翼翼,不敢造次。

七里井的喜事,办得颇像个样,亲戚客人们来了不少,酒席摆了十几桌,人们兴高采烈,带着喜气,只是因为新娘子有点特殊,喜庆的气氛相对少了一些,但是,这些都不影响人们的喝酒猜拳的兴致,特别是新郞,身上披着红绿两色彩带,两脸红红的,陪客人们喝酒,喝了又喝,显得更加兴奋。

拜过天地的小小,被人带入洞房,身上的毛毯拿掉了,头上的红盖头还没有拿掉。几个女人把她扶到炕上,坐在红被子上,她从进门就没有精神,人们也不敢惊扰她,送来吃的喝的,也全被她拒绝了,那几个女人待了一会,便悄然离开了。洞房里没有人了,小小也觉得有点累,就歪歪的靠在红被子上,睡着了。客人们自顾自吃喝玩闹,从中午一直闹到太阳落山。大家看见新娘没有精神,闹洞房的事也就免了。天渐渐黑下来了,吃饱喝足的人们便渐渐走散。只留下夫婿家亲近的人们还在亲热地聊天,余兴不减。

天黑的时候,又有人送来吃的,小小坐起来胡乱吃了一些充饥,甚是无味。

小小一直也没有见到新郎是个什么模样的人,她这一回并没有准备拒绝她的新婚夫婿,她和爹妈说过,是鸡是狗,她全认命,她不再逃了。现在,她仍在准备信守她的承诺。待客人们走散,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新房里没有其他人了,她就自己拿掉头上的红盖头,然后脱了衣服,蒙头睡在新婚新房的新被窝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努力忘掉过去从今而后好好居家过日子了。

此时的新婚夫婿红光满面,他是今天酒席宴上的主角,他殷勤地和各位贺喜的客人应酬着,一点也不见疲劳,客人们就要别过去歇息了,他正在和离去的客人们告别,他心里美滋滋的,一想到新娘的美貌似仙又娇柔如花,他就如醇酒般迷醉。那一夜的强行进攻,他是胜利者,尽管那天小小竭力反抗,但是她后来还是应允了这门亲事,看来姐姐说得对极了。今天新娘又顺利地上路,这无不更让他心花怒放。等到客人们走得差不多了,喝得有点微醉的新郎谢过亲友,便兴冲冲的朝洞房走去了。今夜里,那个美丽的娇娘就要成为他的合法妻子了,他完全可以放心尽情地度过这迷人的千金一刻。

他得意地,轻轻地吹着口哨,推门走进新房。屋子里的已经灭了,是小小自己吹灭的,黑暗里,他看见新娘细小的身躯静静地卷曲在红色的新被窝里。他兴奋极了,显得有点急不可耐,今天这个美好的夜晚是属于他的,他一定会发挥出男人的魅力,好好弥补一下那头一个夜晚霸王硬上弓带来的美中不足。

他抑制住自己的兴奋,慢慢的上了炕,他将衣服脱在炕边,见小小没有任何动静,便一下子掀开小小的被窝钻了进去。

小小并没有睡着,从男人一开始进来,她都是清醒的。她知道是她的新婚男人进来了,她当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她也不准备知道,反正今后的日子长着呢。听见男人窸窸窣窣的脱衣的声音,她在心里长叹了一声,两滴眼泪顺着耳际流到枕边,又一滴流进她的嘴里,咸咸的。

那个男人钻进她的被窝里来了,她有点紧张和害怕,她把身子缩起来了,眼睛也闭上了,男人喘着粗气,小小心里吓得发抖,还未及细想,那人已经骑在她身子上来了。就在这时,小小感到了那一只断臂,那只断臂又顶在她的脖子间了,那动作熟悉的让人惊骇。小小突然明白了,这新婚的丈夫不是别人,就是那天强暴奸污她的那个无耻下流的臭男人。在此之前,她完全蒙在鼓里,她不知道她要嫁的就是这个让她切齿痛恨的畜牲。他们做好的圈套,让她自投罗网,她现在突然明白了,顿时一种被羞辱被愚弄的感觉使小小愤怒了,她狠命地一把推开他,纵身跳到地上,她高声喝道:“你,是谁?”

男人正在兴头上,不提防被一把推下身来,弄得很是扫兴,不过他并未在意,口里流着涎水跪在炕上,道:“唉呀,你这是咋了?还能是谁,我呀,我们不是在姐姐家里过过一夜的吗,你忘了?快上来,快上来呀!”

小小咬着牙,狠狠地啐了一口:“牲口,骗子,你们这群畜牲,骗子!”

“咦,这是怎么了?”那男人见小小变了脸色,不禁诧异道,“你不是很愿意的吗?怎么了,又要变卦了!”

“愿意,好个愿意,我就是嫁给狗,也不嫁你这个畜牲,你们一家子,都是牲口。”

说着,小小走向门边,看样子她要走出去。那男人被骂个狗血喷头,一下子懵了,看见小小到了门边,顾不得多想,就光身子跳下炕来,一把拉住小小的手,嘴里央求道:“别走,别走,有什么话,好说还不行吗。我可是爱你的呀,我爱你还不行吗,我给你跪下了!”那男人真的跪下来,小小怒视着他,想挣开他的手,可是他攥得牢牢的,挣不开。

“放开你的臭手!”小小命令道。

“不,不放开,怕你跑掉,”那男人仍旧央求着,“小小呀,快上炕,外边有客人,怕他们笑话。”他见小小不肯顺从,便带着哭腔道:“你要走了,我就要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唉呀,我的宝贝呀,千万别走呀!”

小小要去开门,那男人抱住她的腿,又嚎又哀求:“别走呀,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别走呀,”他突然高声喊起来,“来人呀,我不想活了!”

小小的厌恶和愤恨无以复加,这时的小小也再不顾后果,她顺手从门闩上拔下木插关子,就照着那男人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那男人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扑然倒在地上。

小小愣住了,就着门外渗进的月光,她看见地上黑黑的一片,那肯定是这个臭男人的血。她俯下身子,又用手摸了一下,手上粘糊糊的。她开了门,门外的冷风吹进来,这时她发现自己还光着身子,她不及细想了,她跳回到炕上,三下两下,穿好衣服,下地来,跨过男人的身子,出了门,把门轻轻的带上,她看见紧挨着的正房里还亮着灯光,有人在里面高声说话,她听出有一个就是公社书记的老婆的声音,是那么让她觉得恶心。小小轻轻的绕过房门,出了院子,她也不辩东南西北,只捡通往村外的大路奔了去。

村子不大,街上没有人,人们都睡觉了。小小出了村,顺着村外一条山路,在惨淡的月光下,匆匆前行,一会儿,便消失地茫茫的夜色里。

这个院子里一共七间房子,正面四间,南面三间,洞房在正面东两间,中间是一空房,是办喜事临时做饭的伙房,靠西一间住客人,赵书记和夫人就在这间房子里住,南房里是新郎的母亲和来参加婚礼客人住着,当小小出走离开村子的时候,在正面靠西边的房子里,七八个男女亲朋正在兴高采烈地喝酒聊天。小炕上摆着酒和菜,他们边喝边聊,他们也都是红光满面,喜气洋洋。赵书记的夫人正在不休的夸耀自己的丰功伟绩,几个客人在旁附和帮腔。洞房那边传来的声音,没有让他们起了任何疑心,他们尽管都已经知道新娘是个不服调教的女孩子,但煮熟的鸭子毕竟不可能再飞走。洞房那边的响声和动静引起的是他们脸上会心的笑意。他们都知道,这个喜事办的挺顺当,迎亲的时候,还是新娘提出要早点上路的,洞房花烛之夜,不免要有点周折,新娘挣扎一番很自然,这样的夫妻弄顺了,以后会更牢靠更有滋味。

后来,洞房那边没有动静了,书记夫人笑嘻嘻离了席,对众人道:“我去瞧瞧,看看这对子快活到啥地步了。”

书记喷着酒气说:“你呀,没正经,惊了人家的好事!”

夫人蹑手蹑脚来到洞房窗前。侧耳倾听,屋里什么也看不见,喜灯也吹灭了,黑乎乎的。她向门边靠了靠,忽听见哼哼之声,从门缝里传出来,不像的快活模样。夫人觉得奇怪,用手推了推门,门轻轻的一下子就开了。黑暗中,她看见屋内地上狗一样卷曲着的人形,近前仔细观看,好像是兴冲冲想做新郎的二弟,他虽然身子脱个精光,但那条断了的半截胳膊却是再显眼不过了。

夫人大叫起来,宁静的七里井小村一下子炸开锅了。众人听到叫声,跑出来看,点起灯火,只见新郎光着身子倒在血泊之中,新娘却无踪影了。

接下来的事情,让赵书记跟夫人很失面子,新郎脑门子上开了一道口子,流了好多血,整个人奄奄一息,要不是发现的早,恐怕就要没命了。好在娶亲的拖拉机还停在村边街口,众人忙将受伤的新郎抬上拖拉机,送往县城医院,打针输液,一直折腾了十来天,总算保住一条性命。

与此同时是四处寻找新娘,好几天过去,如泥牛入海,杳无信息。

新娘逃跑的事实让身为一个堂堂公社党委书记的赵国栋在丈人门前顔面尽失,他的夫人也因此一病不起,躺在公社卫生院输液吃药。钱财损失还是其次,这件事影响太大了,整个青龙山地区都在言论这件事,沸沸扬扬,各种说法都有。好多天了,逃跑的新娘还是没有下落,实在令赵书记难堪。赵书记回到公社,一肚子气无法下咽,却又拿不出任何有效办法,这是赵书记行使权力以来首次碰到的最为头疼的事件之一。

祁秘书知道这件事与他自己有很重大责任,书记夫人叮嘱他看好年轻老师,他没有办到,很可能正是这件事把事情弄砸了。祁秘书本来不想说出来了,但他也知道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句老话,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的好,他便对赵书记坦白了:“赵书记,这件事,确实我也有责任!”

赵书记觉得这马屁拍的有点过头,不禁失笑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嫂子让我看好那个姓徐的小子,可是我却让他给跑了。”

“是吗?怎么回事?”赵书记惊觉起来。

“就是成亲头前下午,那头犟驴要回龙山村,我不让他回,他把我打翻在地,私自回龙山村了。我听说那天晚上,他和那女孩子见面了,他们肯定是商议好了。”

赵书记一听,勃然大怒,气得灵魂出窍,吼道:“既然见面了,还能有好事?我就说,黑灯瞎火,又荒山野岭,一个女孩子,如果没有人接应,怎么能跑得了!那小子是哪个村的?”

“瓦窑村。”

“好啊,我给你布置三个任务,你马上去办!”

“是是是,马上,马上办!”

“第一件,你带人马上去瓦窑村,很可能那烂女人就藏在瓦窑村,如果真的捉奸成双,你立即将他们押回公社,听明白了?”

“是是是,听明白了。”祁秘书点头。

“第二件,如果不在瓦窑村,你要多派些人,在四处打听,我就不信她能飞到天外去,一旦捉住,还给我带回七里井,我要让七里井的人知道,她跑不出我的手心。”

“是,我这就去派人。”

“还有,第三件,你给我整理一下那个老师的材料,这完全是一个回潮复旧的反革命事件嘛,我们决不能对这样的人心慈手软,岂止是回潮复旧,简直就是向党进攻嘛,勾引良家妇女,道德败坏,反正,把材料准备好,让公安局去整治吧!真是无法无天了!”赵书记恨得咬牙切齿,气咻咻地说完便歪歪的靠在椅子上,觉得很累人。

龙山村小学撤掉了,这事看来无可挽回了。老师离了龙山村,但是,他没有带走他的东西。他对这个学校的感情太深了,他不能接受它被撤掉的事实,他要向上级申诉。

他未等天明,就离了龙山村,回到青龙镇公社学区,于当天,坐车回城,然后步行回到了他的老家瓦窑村。

父母哥嫂妹妹见他脸色苍白,少言寡语,问他,只回说放假了。到了晚上,便浑身发烧,神志不清楚,说胡话,一家人以为他出门在外进了山里水土不服,岂知第二天却一下子卧床不起,急的母亲四处求医问药,让妹妹进城买了两副中药,回来让熬了,让他服下,发了许多汗,到了第四天,才渐渐的好转过来。病好了点,但仍发虚汗,四肢无力,走路都打摆,他依旧沉默寡言,心事重重,家里人都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问他,他又不说。

这天中午,一家人正待吃饭,祁秘书带着公社武装部两名干事闯了进来。

三个人一进门,二话不说便四下里搜寻。看见来人气势汹汹,有两个穿着军人服装,一家人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动弹。那三个人更不打话,完全像红卫兵抄家一样,把整个院子里五间房子四眼窑洞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全搜个遍,见能搬动的东西都给翻到一边,直弄得鸡飞狗跳,尘土飞扬。

徐小龙躺在屋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父母哥嫂明白这是冲徐小龙来的,更不知如何是好。

那三个人搜累了,没发现什么东西、似有点失望,兴头减了下来。祁秘书走进屋里,看见徐小龙躺在炕上,不禁想起那天徐小龙一把将他推倒的情景,心里有说不出的憋气,却又心有余悸,他走到徐小龙跟前,摆了摆架子,用一种审案的口气问道:“你说,你把人藏什么地方了?”

徐小龙坐起来,轻蔑的看了祁秘书一眼道:“我不知道大秘书在说什么?”

祁秘书道:“你别装蒜了,你勾引人家新媳妇,这是犯法,你现在说出来还不筧晚,我们把人带回去,可以减轻你的罪责,如果你执迷不悟,在犯罪道路上越走越远,那就休怪我们无情。”

徐小龙笑道:“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勾引你媳妇了?”

“不是我媳妇,是别人媳妇。”祁秘书更正道。

“你们就这样狼一样闯入寻常百姓家里,胡折腾,这也不知是谁给的你们的权力?”徐小龙责问道。

“嗬,你还敢问?谁给的?是党给的,知道吗,是党给的!”祁秘书说着,还竖起了一只拇指,他颇得意的说着,“对你这样的坏分子,这算是轻的,你如果继续朝这条死路上走下去,后果是什么,你应该是知道的。”。

“哦,党给的就是让你们随便来欺负一个平民百姓!”徐小龙冷冷地说。

祁秘书笑道:“你这年轻人,看你挺老实的,没想到你竟这样又臭又硬,我还真没看出来。”他提高声音喝道:“徐小龙,你告诉我,你把沈小小藏哪了,说出来,咱们好商量。没有证据,我能来找你吗?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那天晚上,你们商量什么事了,你坦白交待。”

徐小龙听了祁秘书说到小小,不由的心紧:“小小?小小怎么了?你们把小小怎么了?”

两个武装干事中一个道:“装得还蛮像,这事得问你。”

徐小龙的哥哥小心地问祁秘书道:“同志,到底出什么事了?我们小龙犯啥事了,你们这样不明不白的来我家折腾。”

祁秘书怒道:“谁胡折腾了?人家新媳妇,结婚晚上说不见就不见了,有人看见他们两个头天晚上幽会,他们肯定是商量好了,他把人家媳妇勾跑了,你说,这事是人干的?”

徐小龙母亲拍着大腿哭起来:“天地良心啊,我们家小龙可是清白的呀,他好几天回家病着,什么时候勾引人家媳妇了,你们冤枉人呀!”

祁秘书道“冤枉不冤枉,等找到那女的再说,告诉你,徐小龙,要找不着沈小小,我们还来找你,这事和你没完!”

“好吧,我等着!”徐小龙说,“大秘书不是嗅觉很灵敏吗,那你找到什么了没有,那是一个大活人,不会塞在屁股底下吧,要不你来看看?”说着,徐小龙真的欠了欠屁股。

“好小子,你等着,先不和你论理,咱们走着瞧,”他招呼两个干事:“咱们走,我不信逮不住你磨道的驴蹄子。”

知道小小出了事,徐小龙再也顾不得生病,他从炕上爬起来,嚷着要进城。哥嫂好歹拦不住他,而他的父母亲又不懂得事情轻重,不敢拿主意。

妹妹问他:“哥,你不是真的犯什么事了?”

他瞪着眼说:“你胡说,我会犯什么事!”

妹妹说:“你是不是招惹人家女孩子了?”

徐小龙说:“没有,我只是想帮她念书,她不想嫁人,他们非要拿她嫁人。”

老父听了,只得叹气:“你这是疯了,干你什么事!”

母亲也叹气:“唉,千万别再出什么事了!你还是别管人家的事。”

徐小龙说:“我一定得走,我得找到小小。”

大家劝不住他,拉也拉不回,眼睁睁看着他拖一个病躯出了门。

徐小龙老师进了城,首先奔县革委大院。县革委办公室,有他的初中同学,名叫周勇,还没有下班,他一下子便找到了。他直截了当说了自己的来意:“周勇,前几天,我曾给县革委写了地封信,是反映青龙公社龙山村小学被撤销的事的,我认为那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你在办公室,肯定知道那封信的下落,领导们是不是看过了,看过之后,有什么反应没有,我找你就是来问这事,你得帮我问问。”

周勇说:“你让我想想,好像是有过这样一封信,没有署名,原来是你写的?”

“是的,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还不知道你当了老师呢,原来你在龙山村教书呀!你真幼稚,这里每天都能收到几十封群众来信,哪能一个个让领导过目呢?”

徐小龙急了:“那封信特重要的……”

周勇笑道:“谁都是说他的信特重要,其实都是一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说你这件事吧,无非是撤掉一个只有十来个孩子的学校罢了。”

徐小龙马上着急道:“谁说十来个,十几个呢,它决定着一个小学校的命运,决定着十几个孩子的命运,怎么能说是芝麻绿豆大呢?”

“你看你,书生气不是,”周勇仍旧笑着说,“我还没说完呢,你不是不知道,咱们县的学校不是停了两年没开课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因为回潮复旧,大刮翻案风,已经有四所中学都被勒令关门了,你个小学校算得了什么!”

徐小龙道:“这么说,我的信是白写了,你给我翻翻,它到哪了?”

周勇说:“别翻了,扔垃圾里了,你就是找到了也白搭,你个小小农村小学校,根本不在领导考虑之列,领导不会看的,看了也白看,你就省点心吧!再说,你是个老师,又不是你个人的事,你操这个心做什么,哪里没有你个混的地方。”

话不投机,徐小龙心里一片冰凉。

他强抑自己的感情,算是求人,说:“周勇,我这还有一封信,替我送到地区革委会,办到办不到?”

周勇打着官腔严肃道:“这个你就不懂了,要是通过我们这个渠道,那得非常重要的信件才行,而且那样的话,性质就又不同了,我说你还是算了吧!何必呢,若是观点不对,撞在枪口上,你不是自找倒霉吗!”他停一下又说:“如果你真想试试,我也不拦你,你就去邮局花八分钱,既省事又方便,何必走这条线。”

徐小龙见周勇不肯帮忙,想想这事,连累别人也不好,就告辞周勇,直奔邮局。为了不至中途丢失,真能保证信件送达,他花了两毛五分钱,办了挂号,登记了姓名,看着邮局工作人员将他那封厚厚的信放入邮箱,才放心离开。之后,他好像办了一件重大的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出了邮局,心里老是放心不下小小,心想小小肯定又是有什么麻烦了,小小现在想见的人,肯定首先是他,他务必要尽早赶回龙山村,如果小小回到龙山村,他就会见到她了,他要弄明白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听祁秘书的口气,小小是又一次逃婚了,这次,他不能再犹豫了,一定要妥善解决这件事,实在不行,他就带她走,哪怕流浪也行。想到此处,再不犹豫,就去商店买了十几个纸皮笔记本和十几个自来水笔,装在挎包里,到城外路上去看能否搭到顺路车,实在搭不到,就步行回龙山村。

教师集训会结束后,全县学生都放假,但教育部门并不平静,凡与教育搭界有点关系的人都能感受到一种无声的压力。这年夏天,全国教育战线很快掀起了落实中央5号文件,揪“罗、杨式人物”的狂潮(马振扶公社中学校长罗长奇、班主任杨天成被逮捕法办判处有期徒刑2年),一场声势浩大的“批判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复辟回潮”的斗争,在全国教育系统迅速展开。

到了七八月份,省委派工作组到各地市县检查运动开展情况,派到平乐县的工作组组长姓马,人称马组长。这天马组长来到平乐县革委,进行例行检查之后,要上厕所。当时,县革委的厕所在革委大院西南角,是一长溜七八间大小的公共厕所,厕所旁边是一片垃圾场。马组长来到厕所旁边,厕所旁边的垃圾场上,革委办公室两个小年轻正在焚烧一堆信件。那些信件大部分是群众来信,有处理过的,也有没处理过的,办公室经常收到这种信件,多几天就集中处理掉。马组长也是好奇,顺手从中检起一个,估计他是要拿它当手纸用。马组长拿了信件,进了厕所,一边蹲在坑上用力,一边就随意浏览那封信的内容。说来凑巧,那封信正在徐小龙老师写给县革委的那封,看着看着,马组长觉得不对劲,这封信是反映一个小学校被撤掉的事的,但写信人的观点大有问题,怎么能把当前教育革命说成是胡折腾呢,撤掉一个小学校,说明教育革命在动真格的,势必要引起复旧势力的反对,也说明复旧势力人还在心不死,马组长觉得这件事大有文章可做,就把那封信装回衣口袋里,作为教育革命新动向的例子,带回县革委进行分拆研究。

初秋的青龙山,有些树丛的枝叶正在泛起淡淡的红晕,静静的山路两侧,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黄花。天高云淡,一群红嘴鸦哇哇的叫着,毫不理会野外稻草人的威吓,从容地飞落在即将成熟的庄稼地里。一两只候鸟在蓝天里掠过,惊起了一群喳喳叫着的麻雀。在青龙山的山坳里,一个年轻人又一次出现在那崎岖曲折的山道上。

这天下午,徐小龙老师又回到了龙山村。

那个小庙改成的小学校,还是原来的样子,像个大冷天蹲在墙角的孤苦伶仃的孩子,等待着母亲或者某个亲人的到来。

徐老师含着眼泪开了门,坐下来休息一会,眼前的一切是多对熟悉啊,那个小小的教室,院子里的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都浸染着他的梦想。但是,这一切很快就与他没有关系了,他至现在也没有明白,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难道真的是我的错,就因为村子里有个女孩子,她想上学,不想嫁人,就因为她喜欢年轻老师,就因为我想帮助她喜欢她,就是这些原因,学校就不能办下去了?好像又不全是这些原因,但是,是什么原因呢?真的是资产阶级修正主义?真的回潮复旧……

院子里来了一群孩子,老师的到来,村里的孩子们一会就都知道了,他们都聚到学校的小院里来。徐老师抬头看见他的学生们,努力抑制着眼眶里的泪水不让它流出来,

师生们相对而视,好像不认识似的。好一阵,有一个孩子就开口了:“老师,你不来了?”

这孩子一开口,其他孩子纷纷叫嚷起来:

“老师,你真的要走了吗?”

“老师,你真的不教我们了?”

“是他们不让你来了吗?”

“老师,不要走,我们会听话的!”

那个叫金娃的孩子,岁数比较大点,懂的事当然也就多,他高声道:“你们别吵了,不是老师不教咱们,是公家不让他来教咱们了,公家说要撤掉我们学校。”

“这是为什么呀?”孩子们发出疑问。

徐老师说不出话,不是说不出,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说,自己都想不通,这些孩子能弄得懂吗?

面对这些不谙世事的孩子,他只得苦笑。

徐老师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小屋子,拿出他的挎包,他强笑着,大声宣布道:“同学们,老师是要走了,可是书你们还是要念的。如果咱们学校撤掉了,你们就跑校到外村去念。总之,肯定要有个念书的地方,国家会考虑的。”他大声问那些孩子:“一定要念书,只有念会书了,才能有出息,你们说,好不好呀?”

孩子们大声说:“好!”

“老师给你们每人一个笔记本,每人一只水笔,要记住了,好好读书!”他就把挎包递给金娃子,说:“金娃,你发给同学们,不要抢,人人都有,咱们一共是十三个同学,每个同学都有一份!”说到十三这个数字,他苦笑一下,这是个与殉难者有关的数字。

他抬头看看所有的学生,他又一次没有看见牛牛。

他问金娃子:“金娃同学,牛牛怎么没有来?”

金娃子说:“老师,牛牛妈又病了,他去请先生了,有人看见冯先生在后山村,不远,七八里路。”

“哦,”老师说:“那你就把牛牛的那一份替他拿好吧,回头你给他!”

金娃子点头。

正说着,门外响起脚步声。众人回头,只见公社祁秘书带着三个公安武装人员闯了进来。那三个公安都带着手枪,徐老师一眼就看见其中一个公安腰间挂着手铐。

徐老师感到吃惊,但他很快就镇静了,他挥手对孩子们道:“同学们散了吧,来客人了!”说着,他反身走回小屋里,祁秘书和那三个公安人员也跟着进了屋。

徐小龙直视祁秘书,说:“我有个要求!”

祁秘书轻蔑地哼一声道:“说!”

“你们不要在这儿给我戴镣铐,我跟你们走,等出了村,由你们,我不想让我的学生们看见!”徐小龙不容否定地说。

祁秘书哂笑着:“要是不答应呢?“

“我就和你们拼命,”说着,徐小龙顺手从炕边操起一把铲煤的铁铲,“那你们抓到的就只是我的死尸!”

“你……”祁秘书想拒绝,那个拿手铐的公安拦住祁秘书,道:“好吧,我们同意,你跟我们走,不要试图逃跑,手枪走火,可怨不得我们。”

徐老师道:“好,我跟你们走!”

那四个人就这样把徐老师带走了,院里的孩子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

出了村,徐小龙自动将手伸给那个公安人员,那公安就将他铐起来,一行人就这样下了青龙山。

到了青龙镇,天色还尚早,那三个公安人员随着祁秘书回到公社院去,为了防止犯人跑掉,他们就把徐小龙铐在街上一棵小柳树上,手铐的一头是徐小龙,另一头是那棵柳树,就像拴一个牲口一样。

街上有人过来了,他们发现了柳树边铐着的年轻人,人渐渐的多了,都围过来观看。

有女人说:“啧啧,好俊的年轻人,可惜,犯什么事了?”

有人很快就从祁秘书和公安那里打听到了真相,向旁边的人讲解道:“听说是个老师,在村里调戏妇女,引诱人家新媳妇,还把人家新媳妇给强奸了。”

也有知道一点内情的,说:“不像是那么回事,好像听说有个年轻老师顶撞人家党委书记,不给人家面子,还在会上和人家闹,唉,这年头,年轻人不懂事。”

徐小龙蹲在地上,任由人家品评。好在没有一个人是他认识的。

值得庆幸的是,从龙山村出来的时候,他的学生孩子们没看见他戴着手铐被带走。

小小母亲听说小小又一次逃走,当场气昏,沈全富半天说不出话来,愣在地上,喉咙里不停地打嗝。男女两家都派出人马四处寻找,十来天也没见小小的影子。小小的母亲也不知小小究竟是死是活,又急又气,旧病复发,躺在炕上不能动弹。沈全富唉声叹气,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牛牛去后山村请来冯先生给母亲看病,冯先生把了把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让她好好休息。留了两副不值钱的药,让小小妈服下,小小妈只是昏昏的睡。

家里只剩了两个人的时候,小小母亲悄悄问丈夫:“你说,咱们小是不是被那个年轻老师引走了,要是那样的话也好。”

沈全富没好气道:“再不要提那个后生,全是他教唆挑拔。是你那不知羞的死妮子瞎盘算,人家哪会要她,前两天,听说那后生还回来过咱村,要是他们在一块,你想他还会回咱村吗?死了你那份心吧!”

“就是,”小小妈说,“村里有人看见了,还来了三四个人,把那后生叫走了,也不知咋回事?”

这天中午,小小家里又来人了,是公社的祁秘书。看见这个人来,小小爹的头大了,不知该如何应对,头点的像鸡啄米似的忙不迭的让坐端水。

祁秘书对小小爹说:“找不回你闺女来,那就退了婚吧!新女婿也受了严重伤害了,除了彩礼,三百块的医疗费也得你家出!你看看,弄成什么事了,我这说媒的也跟着倒霉受连累,书记面前真是不好交待。”

沈全富吓的脸色发白,一下子就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好我的大秘书,你就是把我杀了,我也出不起三百块。”

祁秘书就拿出一张写着黑字的纸来,伸到沈全富眼前道:“书记说了,你不能太难为你,这事全是那教书的闹的,你做个证明,只要在这上边按个手印,政府会做出公正判断。”

沈全富忙说:“就是,就是,全是那小子闹的,我那挨刀的闺女屁事不省,全是听了他的挑唆。过门前一天,他还来我家闹。”

“是吗?那小子还来你家闹事吗?”

“是,是,以前还来过一次。”

祁秘书说:“是啦,事情全清楚了,材料我已经替你写好了,你就在上面按个手印,钱的事咱们以后再说。”

祁秘书随身就带着印台印泥,沈全富就在上面压了个手印,觉得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祁秘书一走。沈全富又骂老婆:“全是你管教不严,为什么让她和那老师搅到一起。”又骂女儿:“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这次跑到山里,被狼吃掉也就罢了,笼统一肚气算了,权当没有这个女儿。”

那一夜,小小离了七里井,她走得慌慌张张,深一脚浅一脚,踏着茫茫夜色匆匆忙忙毫无目标往前奔,什么鬼神精怪,什么狼虫虎豹,她全然不在意了,只知往前往前。她只大致知道青龙山的方向,就只管朝青龙山的方向奔了去。青龙山像个慈祥的母亲,虽然不曾带给她应有的幸福,但在危难之时,她依然眷恋着这个养育过她且给她留下苦痛的地方,仍旧毫不犹豫地扑向它的怀抱。

她就这样走了一夜,她忘记了疲劳,忘记了饥渴,忘记了害怕,甚至忘记了她自己,只当东边的天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灰白的时候,她知道天快要亮了。

她终于离开那个鬼窟一样的地方了,远处传来一两声公鸡的鸣叫,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她似乎又回到了人间。天越来越亮了,她渐渐看清了周围的景色,连绵起伏的青龙山,一望无际,雄壮浑厚,青翠苍凉,但是,她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方。看着自己散乱的头发,不整的衣裙,想想自己孤立无助的处境,望着天边发白的晨曦,小小放声大哭起来。她唯一的欲望就是青龙山倾诉,这是无助的哀嚎,是愤怒的呐喊。她一边走,一边哭,泪水点点滴滴,抛洒在青龙山山道的黄土上青石上,直哭的无力了,声哑了,无泪了……,在后来的岁月里,青龙山上有好几个村子的人们都说起过,他们在某天的后半夜里听到过鬼哭,他们坚信有一个冤魂在青龙上的山涧里游荡。他们没有想到,那是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女孩子的孤苦无助的号喊。小小就这样走着,哭着,由嚎哭渐渐的变成啼泣再由啼泣变成哽咽……

鸡啼之声越来越近了,又看见远处隐隐的树稍,她知道她来到一个有人烟的地方了,这是一个小小的山村,她就顺着沟朝着这个山村里走去。

不一会,天大亮了。

村子的边上有一口清泉,正汩汩的冒着晶莹的泉水。小小奔了去,跪在泉边,双手掬着泉水喝了两口。她又用泉水将自己的脸洗了一洗。她坐在泉边,听着村里的狗吠鸡鸣,不知道下一步该咋办。

听见村边有人来了,是村里挑水的人。

不大一会功夫,她看见有个人挑着木桶朝泉边走来。这是一个中年汉子,他看见泉边坐着一位姑娘,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他直到跟前问道:“姑娘,你坐在这儿干啥?”

小小说:“大哥,这是什么地方?我走亲戚迷路了,不知道走哪了。”

那汉子惊异道:“你走了一夜?”

小小说:“是!”不由得想哭。

“吓,这真的吗?在这山上?你一个姑娘家!”

“大哥,你们这是哪个村?”

“这是武康村呀,你要到哪里?”

小小忽然想起,英子就嫁在武康村。她忙说:“大哥,我就是到武康村,我找英子,她是龙山村的,嫁到你们武康村的。”

那汉子道:“你可不简单啊,在这山上走了一夜!你跟我走吧,英子!她就在我家隔壁。”

那汉子挑了水,小小就跟在他的后面。

这是个不大的小村子,大约二三十户人家。从龙山村嫁过来的英子才刚刚起床,见隔壁大哥引了小小起来,先是一愣,接着是惊讶:“呀,小小,是你呀,你这是……”

小小见了英子,就像十年不见的亲人,身不由己扑向英子,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絮,“我,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英子尽管不知道小小出了什么事,见小小哭,她也哭了,两人抱作一团,好不伤心。

小小泪水像决了堤的水,英子也成了泪人,两人就这样痛快淋漓地大哭了一场,然后才

是嘘寒问暖。英子把小小拉到炕上,自己坐在旁边,问她何以大清早来到弄康,小小抽抽泣泣,断断续续地将事情讲了一回,英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跟着伤心流泪。

英子的丈夫天一亮就去上地劳动了,早饭时回家,五大三粗,老实的像块木头。英子告诉他,这是本家姐妹,要在家里住上些时日,他只是憨笑着,点头说:“好,好,是,是。”

小小就在英子家里住下来,白天和英子做一些家务,晚上就互诉离情,说着各人的遭际不幸,也说说她们小时候的一些共同趣事。英子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仔细看看,肚子微微隆起,走路也慢起来,挺胸的样子,很可笑,与她的身材年龄都似乎不大合拍。

有一天,英子从外面回来,慌慌张张的,对小小说:“小小,你快点走吧,我不能留你了!”

小小说:“怎么回事?”

“我才路过公公婆婆那里,听见他们私下里商议,要把你送走!”

“送哪里?这是你家呀!”

“小小,我跟你说,你往这多日,他们起疑心了,七里井跑了新媳妇,这两天传遍了,公社也派人到处找,这势造得紧哪,公婆他们怀疑就是你,怕惹事,就准备派人去告诉七里井,送你回去。我是去婆婆家里拿东西,我在门外听见他们说你,就多了一份心。”英子又说:“我也是跑过的,他们就恨咱们,还说怕你把我勾引坏了,他们这就要动手了,你要不走,肯定还被他们抓回七里井!”

“英子,你说我到哪里去呢,回家?不行的,这回我只有死了!”

“别,别,小小,你听我说,你还是去找那位老师吧!”

“可是,英子,我告诉过你的,我是个被人破了身的女人了,我不能害人家!”

“小小,依我看来,他是一个好人,他肯定喜欢你,这次,也只有他能救你了!”

“这么说,我只有去找他了?”小小迟疑地说,“可是,英子,你说……”

“小小,要我说,他要是个好人,他就不会计较你,听我的话吧,你去找他吧,找到他,把一切都告诉他,他肯定会原谅你,我相信他会这么做的。”

“那好吧,我听你的,”小小胆怯地说,“那我就去找他!”

“你要走,也得悄悄走,别让这村里人知道,更不能让我公婆看见。”

于是,两个女人忙碌起来,英子给小小做了干粮,又塞给小小三块钱,然后两人从房背后绕到村外。英子含着眼泪望着小小瘦小的身材消失在山上土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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