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公司因后续发展,搬入徐汇区的法租界内。离开人流密集的办公楼,挥手你来我往的创意园区,站在英式老洋房的顶楼天台,仰望城市风景,还真是另有一番味道。可惜,这味道却化成了别样的滋味。
搬来的那个周五,我比平常晚走了些,处理完手头事宜,约好明后天中介,抬眼一看,办公室竟空无一人。我匆忙锁上门,朝楼梯间走去。
公司在顶楼,灯火时明灭,楼梯还曲折。我借着一丝光亮,小心下楼。这时,阿美的电话突然进来了。
阿美生在内蒙,长在草原,心底纯净,性情洒脱。我与她共事两年,初识无感,深交有憾。同年同月同日生,世间能遇者有几人,此等缘分,情如姐妹。
接通电话,一反常态,未闻人语,哭声不断。
“阿美,怎么了?”
“他…要走了…明天的飞机。”
短短几个字,阿美说的断断续续,我在电话这端,也深感难过,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安慰她。
阿美与男友,毕业相恋,已五年有余;谈婚论嫁,也提上日程。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一定是出事了。
“你在哪儿?我马上去找你。”我边说边加快脚下的步伐,行至拐弯处,一步踏空,整个人摔了下去。
待我清醒时,已停在半平台处,手机挎包全飞了出去,身边空无一物。这时,阿美的呼喊声从手机中传来,回荡在空荡的楼梯间,遥远而又微弱。我心急火燎,腿脚又不能移动分毫;只恨自己不能心语相传,告诉她我还不算太糟。
脚踝负伤后,看房旅程,也被暂时阻断。闲来无事,只好搜集资料,做好后续攻略。
“师兄,你看这个区位怎么样?”
“师兄,这篇文章分析的如何?”
师兄嗯嗯啊啊,看似赞同,实则敷衍。我如果喋喋不休,他也能应对自如;我若不依不饶,他则画风突变。一句“老婆英明,老婆全权定夺。”瞬间,气氛由紧张切到欢乐,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身边有太多的人,来去匆匆,分分合合。若说皆因房子,或许是一偏概全,但言与房子无关,好像也有些牵强。阿美的男友,虽多留几日,但还是走了。这个城市,装不了虚幻的梦想,盛不下各色的爱情,留不住太多的你我。
伤筋动骨一百天,老话说的不掺假。待我去除绷带,行动自如后,时间也悄然地来到了九月。
“三林身处中外环,双轨线交通环绕,高峰不必错开出行,条条路网道道通畅;交通便利,值得称赞,放眼上海,非它莫属。”
“浦江空地多规划好,前滩直接辐射。主打低密度住宅,社区居住体验佳,在近郊板块中非常稀缺。”
“春申在交通上虽然没占优势,但明年15号线就开通,这个您不必担心。而且附近商业配套完善,您买绝对超值。”
“三林明珠,对口学区;尚博实验,实属一般。”
“浦江上师附小,去年开始招生,学校提倡多元化教育,未来很值得期待。”
“春申的教育资源在闵行遥遥领先,您置换到对口学区房,也是三五年的事情。”
“黄金老婆小,你们不考虑;板式电梯房,户型不讨喜;两位的预算,可选范围很少;留您张名片,有缘下次会。”
“浦江很适合年轻人置业,我会时刻关注房东意向,第一时间跟您联系。”
“姐,您对春申这个地块还满意么?15号线一开通,房价肯定上涨。有个客户着急换房子,我可以给您透一下他的底价。”
三林乘着东风,高速发展;前滩起飞,未来无限;中介小哥,佛系推荐。奈何,我和师兄算了又算,只能隔江远远一看。
浦江地界广阔,利好不断;生活配套,相对完善;中介美女,业务熟练。但是,我和师兄对此地无感,只好作为备选方案。
春申环境优美,交通减半;资源丰富,后期好换;多面中介,殷勤试探。或许,我和师兄的安家地点,大概近在咫尺眼前。
我们从苏州河跨过黄浦江。笔记上标记的地点已看过大半,其余也因交通不便,被我们划去不再实地查看,但我和师兄依旧没有方向感。
九月的夜晚,凉风习习,我和师兄漫步在华理校园。这所学校与居民区没有太多的高墙界限,操场上热衷锻炼的男女老幼、青春少年,热热闹闹,嬉笑不断。这样的氛围总能让人卸下一身疲惫,回想起那些美好的瞬间。
“嗨,学长,这本书是你的么?”我把一本包有封皮的专业课书塞进师兄手里。
不明状况的人竟翻开细细来看,“额……”
“学长,我急着去上课。是你的你留着,不是你的你记得还我。”
我照抄的剧本很老套,桥段也不似剧中那般浪漫,情节也没有那么丰富,但后续却很浓,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当时为什么不是你还给我,而是我又去问你要的?”我重复地问这个百年不变的问题。
师兄笑着扭过头去,“这栋是教学楼吧,我们进去看看。”
“你能不转移话题么?”
“那你是最后一次问这个问题么?”
我看着师兄认真地说:“今天是最后一次。”
师兄狡黠一笑,“我掐指一算,今天不适合回答任何问题。”
我的思维很容易被他带偏,待我反应过来,又是他惯用的过墙梯时,已被他拉进了教学楼。
这栋楼以小教室居多,我们悄悄地走进一间自习室,坐了下来。前方有同学的奋笔疾书声,隔壁有老师的妙语连珠声,窗外有树叶的窸窸窣窣声,它们好似奏起一段美妙的乐章,引人回想联翩。
我和师兄从相识相恋,到工作定居,已八年有余。我们履历一般,资质平平;每日穿梭在这所繁华的都市,做着像模像样的工作,拿着不足一提的薪水;与万千情侣一样,有过争吵冷战,也有过徘徊迷茫。能携手走到现在,除了最初的那份美好外,更多的是互相的体谅与珍惜吧。
我回过神来,师兄已爬在课桌上睡着了,灯光下的他略有疲倦。最近,他们公司高层震荡,涉及到下面员工,可能会有薪资方面的调整,也可能会遣散一部分人。明天总会有太多的不确定,接二连三地来跟你报到,让你防不胜防。师兄也开始为最坏的结果做打算。他时不时劝我说,力之所及即可,不要过分担忧,也不必太执着。难道,是我没看清眼前这层层谜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