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后,宋青好些天没再出去,在小院子里踱来踱去,心事重重。
云萝以为他身体不舒服,还几次问他。
这日清晨,云萝见宋青难得的已经起来,穿着短褂子,在院子里做各种奇怪的动作,只看他像蛤蟆一样趴着,一上一下的动,头脸胀得通红。
“十八、十九、二十……”过了一会,一手贴臀,一手五指箕张据着地面,正在做着单手俯卧撑。
到了下午,又见他绕着院子跑步,跑着跑着,又打开院门……
哥哥,你去哪儿?没事吧?
我出去走走……宋青答了一声,转眼已跑得不见人影。
云萝一脸茫然,不知宋青在搞什么鬼。不过,没一会她就抛之脑后,有很多家务事要做呢。这院子铺面里外都是她一个人在打理,她却乐此不疲,很珍惜眼下这种安稳的生活,只有经历过战乱的人,才知道太平日子的可贵。
※※※※
沿湖的路都铺着光洁的青石板,柳丝婆娑摇曳,时有碧玉温润、体态曼妙的女子撑着纸伞,娉娉袅袅而行,江南风物诱人,小桥流水,渺渺夕照。
宋青沿着三桥街的湖边慢跑,又跑过几个街口,不久便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这身子太废了,跑了几步路已经累得不行,宋青扶着湖边一颗柳树喘息不已。
那天晚上的事,对宋青刺激很大,两个兵痞就可以操纵他的生死,如果不是宋五娘出手(当然这事开始也是因为她们而起),他就可能被人家按在地上摩擦。书上说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听起来很豪迈,但必须得有资格嘛,不然,徒增笑柄,搞不好还搭上自己性命进去。
现在第一步是锻炼身体,增强体质
,最起码,以后碰上事逃跑也应该会吧。
宋青前世没出事之前,也有晨练的习惯,后来因为遭遇挫折,才开始自暴自弃。
现在想来,就算他想躺平混日子,在这南宋也得有实力自保,否则,碰上一两个破落户泼皮,只能任人凌辱。
如此世道,外面兵荒马乱,法纪松弛,市井间偶有冲突,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这从《水浒传》里的故事可见一斑,牛二、镇关西这种泼皮街霸比比皆是,身为禁军教头的林冲还被高衙内欺负得家破人亡、走投无路。
他原来是一人打着混日子的心态,生无可恋,也没往长远日子算计。
眼下多了个云萝,日子开始有滋有味,隐隐有了牵挂,心态便不一样了,只是他这以前会的也限于跑跑步或去健身房锻炼体能,不知有没有武功秘籍可以学个一招半式,只是这里也不是金庸的武侠世界,再说,没有师傅,估计也没那么容易学。
在桥头坐着胡思乱想一会,见天色不早,宋青便慢慢走回,却见不远处的河岸边波光恬静,柳色青青,临河的一棵大树下,一家茶肆与几个小店铺便坐落在那儿,茶肆旁有一个小棋摊,两个老人正在那儿安闲对弈,便走近过去,原来两人是在下象棋。
其中一名全身青衣绫罗绸缎,年近六十,体形肥胖,圆脸团团象个富家翁。与他对局的是一位穿着穿着布袍直裰的老年人,大手摇着一把破旧笆蕉扇,脸色赤红黝黑,看去像个农夫。
那河边是一处并不算太热闹的街道,处于城郊,位置稍稍有些偏,没有大的店铺,路上多是些挑担子来的小商贩,行人也不算多。
大宋以来,象棋盛行,上至宋徽宗赵佶,他深通百艺,琴、棋、书、画和踢球,样样都能。在他的提倡下,宋宫廷中颇盛行象棋,当时的嫔妃也酷爱着象棋。宋徽宗不但自己喜欢着象棋,而且还用他优美的瘦金体字亲笔书写象棋子,其书写的真迹至今尚遗留在当时制造的铜质象棋子中。
在宋徽宗御制的《宣和宫词》中就有“咏象戏”的诗句:
白檀象戏小盘平,
牙子金书字更明。
夜静倚窗辉降虅,
玉容相对煖移声。
另一位赫赫有名的是南宋名相文天祥,他不但是南宋民族英雄、抗元名将,同时也是一个象棋高手,曾纵横天下,无敌江南。文天祥自小生长在象棋世家,祖父、父亲、叔叔都是当地的象棋高手。他本就生性聪颖,加之耳濡目染,四岁时就能与成人对弈而不落下风,八岁时就名声在外,一条街都没有对手了。
他不仅棋艺极高,而且还精心研究撰写了一本棋谱,记录了“单骑见虏”“为主报仇”等40个危险制胜奇绝之局。即便是后来入仕做官,他仍棋瘾不减,每当公务空闲时,总要与人杀几盘,有时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每逢节假日,他更是大开“杀”戒,这在他留下的诗句中可以看出来——
山深不用结凉棚,风起江苹暑气轻。处士林泉自今古,男儿弧矢付豪英。
客来不必笼中羽,我爱无如橘里枰。一任苍松栽十里,他年犹见茯苓生。
文天祥外出游玩,也带着象棋,以添游趣。酒至半酣,他喜欢摆兵布阵,酒促棋兴。他爱下棋,也爱看别人下棋,且乐此不疲,不过却不沉溺其中,常能从棋道弈经中悟出处世之道。
据《宋史》记载,“天祥好弈”,朝中大臣无人能敌,就连民间的对弈高手也是望尘莫及。可以说是纵横天下,无敌华夏,下盲棋就是从他开始的。
宋青以前除了喝酒,另一个爱好就是象棋,还一度曾是校园象棋冠军,便上前观战。
布褂老年人扫了他一眼,也没作声,继续下棋,青衣老头对他点点头,微微一笑。
“起马!”“架炮!”……
棋局已到白热化残局阶段,青衫老人是红方,两人车来马往,厮杀得甚为剧烈。
“将军!哈哈。”不一会,随着布衣中年人一声大喝,青衫老人皱眉长思,手里拈起一枚棋子,久久不落子。
布褂老年人得意地呵呵一笑,“柴老,你要输啦!”端起身边小几上的茶杯,猛喝一大口,站了起来,眼望天际,来回踱步,那神态睥睨一切,踌躇满志,就像一位得胜归来的将军。
宋青眼观棋局,只见黑方车马炮已经过了河,逼进中宫,紧紧围住红方大帥猛轰,红方车马在外面,搭救不及,只余一只炮配合相仕左右支绌,被对方连番逼将,已是岌岌可危。
“哎……”苦思冥想良久,青衣老头摇摇头叹了口气,正想弃棋认输。
“且慢,”一旁的宋青突道,“老丈不妨这样下,或许有救。”原来宋青观棋良久,他前世没事时常与电脑对局,对棋谱及各种残局颇有心得,观看这一阵子,已经对两人棋艺已经了然,两人棋技相当,算是业余水平中的高手。只是中年人棋风擅攻,攻势凌厉;而青衣老头却比较保守,不喜弄险,喜欢防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是容易久守必失,这样下来,肯定输多赢少。
青衣老头看了宋青一眼,想了想依言重重落子,猛喝道:“老夫也将军!哈哈。”他被对方连续将军,一直压着打,下得大为憋屈,这时终于反击,意气大畅。
那布褂老年人刚才见胜卷在握,料对方必败,已起身去茶摊换茶叶,闻言回头疑惑道:“柴老,你都输了,还将啥子军?”他端着茶缸坐回看棋局,却见青衣老人一改原来稳守招架,不再救自家,执红车与自己对攻,直接逼宫。
按宋青的话说,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注:南宋绍兴辛未洪遵在《谱双》中说:“象戏,家喻户晓”。据朱国帧《涌幢小品》说:文丞相嗜象弈,……暑日喜溪浴,与周子善于水面以意为秤,行弈决胜负,愈久愈乐,忘日早暮。(见《涌幢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