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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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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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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还是那座山》连载

第六章

20世纪80年代后期,北山县在全县农村落实农业生产责任制,凤凰岭村的家家户户又有了属于自己的承包地和大牲畜。农村的生产力被彻底解放出来了,凤凰岭村人为了过上好日子,让自家老老少少一年四季能吃饱肚子、肠子里还能有些油水,种地搞多种经营,家家户户都使着暗劲,一个个起早贪黑,许多家庭都是全家老小齐上阵。一片片承包地里从早到晚都是撅着尻子干活的人群。

凤凰岭村里人们的生活节奏提速紧张起来,就连村上家家户户的狗呀鸡呀都有了明确的职责。狗娃子看家护院、守护果园,改变一家人饮食质量就靠家家院子里的一群群大鸡小鸡。不看鸡们一个个在院子轻松散步,如果哪个不好好下蛋了,保不准哪一天就被主人做成了改善一家人生活的盘中餐。大牲畜牛呀驴呀的就更不用说了,它们也要和主人一样起早贪黑地下地干活,干完自家的农活说不定还要帮着邻里耕地碾打。还有为了钱更拼命的,农闲时间还牵着自家的牛呀、驴或马呀出门去搞几天副业,或者在十几里路的县煤矿拉煤贩卖。为了改变生活,凤凰岭村不但人人出力流汗,家家养着的这些大小动物也都要为过上好日子做出贡献。

遇上了好政策,也与上了好天气,三四年时间里,凤凰岭村人一年四季都低着头撅着尻子踏踏实实地在自家承包地里辛苦耕耘。这几年时间也是风调雨顺,不管坡地原地都能多打粮,凤凰岭村家家户户的粮囤有了余粮。人有了吃的,肚子不挨饿了,就像当地人说的一个个就有了“花花肠子”,也有人说是“吃了五样想六样”。原来养几只鸡几头猪、种几畦菜弄几个零花钱的做法不靠谱了,村上一些大胆有想法的人开始经营起祖辈熟悉的养鸡业了,也有人开始养猪养羊。与以前不同的是养殖的数量大了,养几百只鸡,几十头猪、百十只羊。虽然,只有几家搞,这也让凤凰岭村许多想多挣钱的人心里痒痒的像猫抓一样。但这么大的规模的养殖老辈人都没有人弄过,以前家家户户养几十只鸡就弄得一家人紧紧张张,遇上鸡瘟,一个晚上所有鸡都能死光死净,想想都让人害怕。但这些年北山县经济社会发展的步伐很快,你踌躇纠结间就有人已经跑到了前头,有人赚了大把的钱。

落实农业生产责任制短短三四年时间,北山县就涌现了五六十个万元户,凤凰岭村没有一家。秋收后,北山县敲锣打鼓给所有万元户披红戴花,这让凤凰岭村的人就羡慕嫉妒的不行。

政策活泛后,不光凤凰岭村人想着赚钱,整个北山县人人都想办法弄钱。虾有虾路,鳖有鳖道,城里人承包工程、经营布匹衣服鞋袜赚钱,农村人搞养殖、缝纫等专业户致富。听人说有些路子野、胆子大的人几年时间就赚了几万、十几万。这让凤凰岭村的人们靠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家家养几只鸡,鸡生蛋蛋生鸡,一年哺几窝小鸡娃,养几头猪几只羊,一年赚几百上千元钱的小打小闹简直没有办法比了。

外边的人能干的事,凤凰岭村人也能干!当年学大寨凤凰岭村还不是全省和北山县独一份。凤凰岭村的几个脑子活胆子大的人开始率先下场,几个人东凑西凑了几百上千元,在家里办起了专业养鸡场、养猪场,第一年下来,这些人也都赚了大钱——少的赚五六千,多的赚一万、两万。这一消息比县上表彰奖励万元户的影响更大,一家伙惊动了凤凰岭村的一池春水,让凤凰岭村更多的人激动不已。第二年,凤凰岭村有更多人搞起了专业养殖和经营,人们依靠国家政策的宽度和活度,人人各显神通搞多种经营,除过养鸡养猪养牛,许多家庭开始种植果树、种蔬菜,在山坡地种植中草药。

好日子是干出来的,又经过几年的辛勤拼搏,凤凰岭村不但人人都能吃上过去只有做梦时吃的白馍西面,家家户户见天还能吃上了过去许多年只有在过年过节才能吃上几口的猪肉、鸡肉、牛肉,有些城里城外跑生意的人家还吃上了鱼。

不到十年光景,凤凰岭村人家家有了余粮,人人兜里荷包里也有了闲钱。走州过县跑生意的男人从外面回家,路过城镇开开心心地给老婆孩子扯花布、买衣服鞋子,买一些农村人没有吃过的糕点、水果什么的。凤凰岭村上几个人从县城卖完东西回家,有人还在街边摊买了一双旧皮鞋,回家用家里刷门板的黑油漆一刷立马亮晃晃的,让家里的孩子穿在脚上,左看看走看看和城里的孩子一样漂亮。虽然是双旧皮鞋,这也是凤凰岭村人开始穿的第一双皮鞋。

手里的余钱多了,凤凰岭村上一家家开始修房造屋,人们纷纷告别祖祖辈辈人居住的窑洞。两三年时间,村上大部分的人家都住上的大大小小的瓦房,坡畔畔、山坡上祖祖辈辈住的窑洞被一天天遗弃了。废弃的一座座老院子被种上了庄稼或小树,也有人利用老窑洞搞养殖,这些老几辈住的祖屋,一下子变成了鸡呀猪呀牛的窝了。

凤凰岭村人的日子越来越松泛了,日子一天天也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变化。几个坐在凤凰台上看景的老人,看着山脚下拐来拐去的泾河水说,老话说三十年河北,三十年河南,咱凤凰岭村人还真过上好日子了!

20世纪90年代末,有风从南方来!

改革开放后,中国南方经济蓬勃发展的活力和人们蒸蒸日上的生活,如同一个魅力十足的童话或者更像一场吸引人人奔赴的饕餮盛宴,一下子招惹的凤凰岭村的小伙子、姑娘夜不能寐。最早,凤凰岭村有几个逃学的淘气的男孩子跑去了南方打工,过了两三年,村上一个个向往幸福生活的姑娘们也坐着北山县劳动服务局劳动派遣的大巴去了南方打工。

青年人不管在哪里,他们都是增加生活鲜活度、活跃度和幸福度的添加剂,几年时间,中国的东南方因全国各地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的加入,经济社会快速发展,人们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随着一批批年轻人的离开,凤凰岭村开始停止或者在倒退发展的脚步。缺少了年轻人的凤凰岭村如同一棵千年老树,没有新鲜的雨水滋润和明媚阳光的照耀,开始在一天天的变的寂寞或者老气横秋。春天凤凰岭村的一架架山坡、沟畔上的花儿稀疏了,凤凰岭村山间的树木在一片片开始枯萎了,还有一架架山坡上的梯田开始荒废了,杂草在梯田里肆无忌惮的疯长。

离开喊喊叫叫、打打闹闹的年轻人凤凰岭村也没有了生气,村上生活的烟火味也越来越寡淡了。

又过了五六年时间,凤凰岭村的许多青壮年男男女女也纷纷打包去了南方,去人们传说能挣大钱的天南海北打工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凤凰岭村许多人的心里,只要能离开凤凰岭村,就有大把大把的钱可赚。

二十一世纪初的凤凰岭村和中国的广大农村一样,已经没有人能抗拒金钱的吸引,人们纷纷背井离乡,抛家舍业,留下年老的父母和年幼的孩子出门打工,人们各个心里跟明镜似的,打工和种地相比会有多得多的收益。

随着越来越多的凤凰岭村人外出打工,原本热热闹闹的凤凰岭村变得寥落寂寞,原来一家家鸡飞狗跳的院落变得寂静荒芜。凤凰岭和一架架山坡上的梯田很少有人耕种了,一层层梯田一年四季野草长的比人高,沟洼洼的梨树、枣树、杏树和柿子树,也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打理照管一棵接着一棵枯死了。从前生活还蒸蒸日上的凤凰岭村就像跑了气的气球,一年比一年苍瘪难看。

一年四季,阳光慵懒地洒在凤凰岭村的一片片地里、一座座院落里,让一个个孤单单的老人脚步缓慢无力。村子里炊烟不再袅袅,偶尔有一缕炊烟从谁家的房顶上飘起来,似乎也因势单力孤被一阵阵风吹的四散了。

凤凰岭村的耕地大部分在山坡上,面上的少量耕地根本就养活不了、满足不了还在土里抱食的凤凰岭村人的生活需求,寂寞后的凤凰岭村又开始潦倒了。全村五百多户人家有将近二百户因疾病、缺少劳力或者因男人好吃懒做变成了贫困户。

对于许多人家每况愈下的日子,凤凰岭村的一些老人把这种变故归结于南方人的“鬼魅”,他们认为使南方人用大把的金钱把老实巴交的凤凰岭村人给忽悠走了,让他们一个个离开了凤凰岭村的家,这在一些老人的眼里、记忆力也是从未有过,或者多少年都少有的事情。

一些老人还气哼哼地认为凤凰岭村以前一家人热热乎乎的日子就说被南方人给弄坏了,还有一些家庭的分裂——男人为了钱跑了几年不回家,忘了娘老子;女人跟着有钱的老板跑了,忘了家庭和孩子;村上的年轻人学了坑蒙拐骗吃喝嫖赌抽的哈哈毛病也是从南方回来才有的等等,总之,凤凰岭村林林总总的不好也都是由南方人造成的¼¼

有老人还很形象地说:“唉!南方人太精了,他们身上粘上毛一个个比猴子还精呢!”认真的样子,仿佛他们自己见过似的。

不管凤凰岭村的老人如何诬蔑南方人,凤凰岭村外出打工的人依然越来越多,村上常常能见到的青壮年男人除过两三个村小学的老师和村委的几个人,再就是乡上、县上的扶贫干部。看着扶贫干部一个个热情急迫的扶贫心情,有老人就默默地黑着脸说,村上的青壮年都走光了,没有人了,政府给再给钱,搞再多项目,花再多心思有球用,人回不来,凤凰岭村还会继续贫困下去,也会越来越穷¼¼

为了改变中国农村的贫困面貌,几十年来,国家确实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帮扶脱贫。凤凰岭村就是多少年来北山县重点帮扶的对象。二十一世纪开始后,随着越来越多凤凰岭村人的外出打工,凤凰岭村越来越穷困,凤凰岭村由四十多年前北山县农业战线的全县和省上的先进村变成了全县有名的贫困村。

2015年底,按照扶贫部门统计,凤凰岭村有近五分之二的人口还处于贫困线一下。国家精准扶贫政策出台后,根据国家“两不愁三保障”的精准扶贫、精准脱贫的方针政策,当地政府对凤凰岭村进行了最为彻底的一次扶贫帮困。按照国家对于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口的帮扶政策,政府对凤凰岭村实施了“五个一批工程”,将还住在沟畔畔、半山腰的一些困难群众整体搬迁到村上规划的新农村。根据每一户贫困家庭的实际情况,政府给予搬迁群众政策上和经济上的支持,使每家每户出少量的钱就可以住上一套三居室一厨一卫的小四合院。政府部门还通过教育帮扶是十几户贫困家庭的孩子全部免费入学,对长期患病的十几户困难群众通过医疗保险和医疗救助进行帮扶解决实际生活困难,对村上有劳动能力的群众进行技术培训,帮助其开展农业生产和劳动就业。

同时,根据凤凰岭村位于半山区的地理形势,利用政府帮扶资金建设光伏发电、生态养鸡、养猪、大棚菜等产业,在壮大村集体经济的基础,让一些不能出远门务工的困难群众能就地就近就业,年底分红也能增加困难群众的收入。

2019年,凤凰岭村实现提前全体脱贫。经过精准扶贫,全村人都过上小康的日子。一些长期因疾病致困的家庭,经过医保和政策性医疗救助,几乎能全部报销医疗费用。不愁吃、不愁穿,住房、就医、上学的生活困难都有了保障。

凤凰岭村虽然顺利实现全部脱贫,但刚刚建立的村集体经济和产业基础依然脆弱,时间一长,一些扶贫产业的效能也在逐步衰减。特别是利用扶贫资金建设的养殖、种植产业由于诸多因素而停止,政府帮助困难群众发展的养牛、养羊等大牲畜,由于群众家庭人力物力等诸多因素的变化,大多数人家也相继放弃,牛和羊等大牲畜几乎都被卖掉,让政府帮助群众致富造血的“活钱”也就变成了“死钱”。一些好吃懒做的人几天就花光了卖牛羊的钱,凤凰岭村又面临着重新返贫的危机……

如何能让凤凰岭村持续发展,是当地政府和凤凰岭村帮扶干部们心里最艰难的思考,也是凤凰岭村老党员杨仁安老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的事情。作为一名老党员和原来凤凰岭村上的干部,杨老汉在自己的任上曾和老支书董德民一起让凤凰岭村人的日子好过、富过,他看到国家经济社会的日新月异的变化,他也天天在琢磨如何能让凤凰岭村的乡亲们不再外出打工就能过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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