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着红妆
红杏扒在自己男人的背上,一路上迷迷糊糊,嘴里还叨念着求雨。
回到西厢房,柳怀仁帮她脱下身上的红衣,发现膝盖很大一片都已经紫了,又心痛的抱了她很久。
红杏说:“怀仁现在没有什么事了吧,我的心也放松了好些,说真的今天这件事情纠缠了我很久了,其时,我什么都明白啊!只是这样我今后怎么做人啊!”红杏又嘤嘤地哭出了声响,停了一会抬头看看柳怀仁,柳怀仁抱着红杏呆坐着一声不吭,身子像摇篮一样不停地摇晃,右手不断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怀仁,我,我这,我也不怪你,算对得起你了,也了却了我们两个人一直挂着的心事,下次少再说‘老三’、‘老三’的就行了。”
柳怀仁一惊笑着说:“杏,这都是逗你的,有个仙女躺在我怀里也不要了,我说过了,你就是玩物!谁愿意丢下自己心爱的玩物呢?什么‘老三’,‘老四’的,我从来也没有这个想法,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你就放心得睡吧。”
“唉!自从在桑条林的藤花下亲了我来到了柳家,我的心就一直像长到你心上似的,我的命苦,可是有时候我嘴上不说,心里一直都是这样思想着的。”
柳怀仁说:“杏,你提起木履这件事,我突然又想起了那个冬天了,雪下得好大啊,你穿着你父亲雕刻的那双桃质木履躺在雪地里,地上残存着厚厚的积雪,天边挂着锅盖大小的月亮,月亮与雪交相辉映分外明朗,我借助月光看到桃木制作的木履,被一条扎脚裸的黄色丝带遮盖着时隐时现。我现在依然清楚那木履下面刻的花纹,看到你时我激荡与怜悯的心情,这辈子是忘不了:纹理是那样的温润分明,意念深邃,氛围神秘、刻意自由地飞动,两只精细雕刻的绿色孔雀深深地镶嵌其中,绿色孔雀的嘴里叼着一个树枝,当时我真是惊愕了,用手摸了摸才发现是个人,是你这个‘玩物’在雪地上躺着哩......”
红杏的父亲曾三六也是做木履的。
木履是用手工雕刻而至,有榆木、柳木、松木、桃木居多,桃、榆二木极为耐磨,桃木可以辟邪,走黑路而不惧,木质实在为硬朗木,刀工刻上去也较为困难,因之在雕刻过程中也消磨木履手的时日和精力,是木履当中较为珍贵的一种。倘若在木履底层的凹处刻上所需要的花纹——人、兽、物等类别更是精美难能,无论你走在哪里都有与自然相通、与周围人物共鸣的相应之感,真乃:天雨粟,日月重华,凤鸣岐山,鹤翔九嶷,万千兵马化朱雀,漫天霞光润黎庶,人们无不以有一双木履而标榜于世间。逢上过节,把自家保存雕刻尚好的木履挂在门旁相互比较,以便展示其荣耀和身份,木履手一大早起来坐在自家的门旁被一帮帮的人称颂着。陈楼村西边的玉山盛产雕刻之嘉木,故此这一带村庄以玉山闻名,玉山以雕刻木履的村庄闻名,村庄以木履闻名、木履又以善刻者闻名而甲四方。其时,木履主要是体现一片木板的刻制,但这里面很有讲究:预先把木板形状修理成如脚的形状,大小各一,底部的中间掏个如手掌大小的窝,所掏的窝有圆形、菱形和方形,前脸的着地处用刻制木履的快刀削去,以便走路时有个弯曲度。掏窝、弯曲度都是十分考究的,窝里也要刻上吉祥的文字或者其它图案,弯曲度上所刻图案力度要深,不然会被走路时磨蹭脱落。但等刻木履者刻制完毕,要在木履的四周用烧红的烙铁在边沿处钻上眼,眼里穿上苘麻绳,苘麻绳伴着芦苇花编制成鞋的样子,这样一双木履方可完成了。
每逢冬季,落第一场雪的时候,人们开始穿上木履在门前耀武扬威,走起路来咔嗒、咔嗒作响,从响声中就能辨别出来穿着者所穿木履的木质,甚至于是哪位师傅刻制而成。
红杏的父亲曾三六刻制的木履在这一带远近闻名,有一次红杏跟随父亲,在邻村比赛木履的时候被一帮专门贩卖木履的老大看上,老大姓刘,时年五十六庚,祖辈上贩卖木履生意,几代人的买卖造就了很大的家业,四进四出的大院子十分阔绰,院子的四个角有四座高高的瞭望台,瞭望台上设有枪眼,每个台子上站着穿青衣手持短枪的人把守,刘老大的弟弟刘瑾是这一带有名的土匪,虽然他不在方圆近八十华里的地面活动,但是经常带人出入庭院,动作敏捷,拉拢了附近的不少官匪,闻其名声众皆各自掂量着行事。
刘老大靠着祖辈的基业,财大气粗,他不但有钱有势,而且精通木履的品质和识相,在深厚二十分米的雪地里,距离十余米闭上眼就能听到你穿的是哪家制作的木履,是哪位名师的刻工,甚至于雕刻者当时的心情,是吃饭前还是吃饭后的完工。遇上年、节及含有木履活动的集会,他能到哪家站上一站,说上三、五分钟的言语,这家人就一天精神着。就这样有慕名的、有慕财的、有慕势的也有被逼无奈的,刘老大身上竟然有四房老婆。
曾三六的木履远近闻名遐迩,红杏也因此有了点名声,父亲长期的买卖交往人员繁杂,不免在社会上流露出张三李四等各家的家事,但是红杏几乎没有跟随父亲出过门,这次邻村比赛跟着曾三六来照应木履,正好被刘老大看见。红杏生得小巧玲珑,穿着新制的豆绿色棉袄,棉袄上绣着宽大的荷花,水红色的荷花上还绣着红黄相间的两只蜻蜓,穿着褐色的棉裤,裤腿角用鹅黄色的丝带缠着,脖子上围个紫红色的棉布围巾映出了洁白的鹅蛋脸,脸蛋上点染了桃红色圆圆的胭脂,像两只染红的鸡蛋圆圆地在脸上滴溜溜的转,春桃一般的眼睛眨了眨,明亮着呢,脚上的桃质木履咔嗒、咔嗒作响,精神头十足。
刘老大从远处听到了木履声,就知道是曾三六这边的木履,看到红杏这般模样心中顿喜:这小娘子真是美得惊人,我老大出来混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模样的人儿。
刘老大凑上前去,向曾三六躬身一礼:“三六师傅有了!”
曾三六说:“刘掌柜早啊!今年的比赛就仰仗您掌柜的支持,增砖添瓦了。”
“好说,好说,曾师傅这么多年您也知道我们刘家的这么些阳气,还是可以办得点事情的!今后多多合作。”刘老大说着话,把手上两枚墨绿色硕大的玉石戒指来回转动着,用眼睛瞥了瞥红杏,红杏低下头只顾抚摸棉袄上绣着蜻蜓的翅膀。
“刘掌柜话好说,干我们这个行当的那个不得依仗着您呢,无论充着这买卖,还是充着这木履的名声,没有掌柜的支撑着,就是木履再会说话也不行啊!”
“三六师傅这话你可说错了,木履不会说话,是人让木履说话的。这人吗!让它说好,就是好。”停了一会抬头看看天空上明晃晃的太阳挂在褐黑色的树枝上,用眼瞥一下红杏,红杏正在一边摆弄着棉袄上绣着的蜻蜓翅膀,一边用眼偷偷地看着刘老大。红杏发现刘老大在看她,瞬间低下头心想:这个大块头来头不小,父亲认识的人真多!
“曾师傅这样吧,近日我让下手到贵府去一趟,安排点事儿,给您透露点外边的买卖。”刘老大说着大摇大摆地走了,随行人员跟着其后,走了七、八米远又回头看看红杏,心想:这样美的小美人我得不到,真是一辈子徒混事了。
曾三六说:“早点到贱府来啊。走好,走好。”
时光过去七日,刘老大把预先疏通好的“木履比赛”甲状奖安排给了曾三六,甲状为黄色丝布制成,上面漆黑的大字:
甲状奖
曾先生三六君
事制木履雕刻者久年也,蒙承祖传精于艺,其艺技善於营造气氛人不如焉,淋漓中渴意境,理念间求新旷,秀丽婉约于一体,兼师南北,承刻木履之深远至邃,荣获是次木履比赛甲状奖,以供再励之。
中华木履雕刻传承研究会
癸酉年 癸亥月 丙午日
刘老大把获奖的事情安排妥当,购置了金银首饰、绫罗绸缎,把事情安排于两个能说会道的媒人,媒人为一男一女,拿着甲状奖直奔曾家而来。
曾三六看到一行送甲状的人大喜,心想:我虽然活大半辈子了没有得过甲状,但我是见过的,得甲状怎么还有这么多礼品!于是急忙把客人让到客厅就坐,端上茶水。
媒婆说:“曾师傅恭喜了,祝您大喜,双喜临门啊!”
曾三六说:“同喜,感谢,感谢。这次怎么还有如此多的礼品啊?”
媒婆说:“所以啊,是双喜临门。我们一路上都在为您高兴啊!这不高粱棵把我们的鞋袜打破了都值得。”
“谢谢啦!主要是这次得奖怎么有如此多礼品啊!”曾三六右手端起了茶杯示意大家喝茶。
“曾师傅这次得奖是个开头,今后要年年得奖的!”
曾三六问了两遍来人,来人就是不说如此多的礼品的缘故,心里非常纳闷,但,他是知道:可以肯定的是礼品都送家来了,不会长腿跑了,况且还伴随着甲状奖绝非坏事情。
“曾师傅,这次得奖不但有您的一份,还有您女儿的一份,那天您女儿也去了,她穿着......真水灵,就那么在您跟前一站谁还不另眼相看?”说着女媒婆快乐得身子都摇晃了起来。
“两位也知道啊?”
“是的,刚才说的双喜临门其中就有这个事情,您女儿红杏被刘老大刘掌柜看上了,这刘老大的阳气您是知道的,在木履界跺跺脚,哪块木履不颤动才怪呢!”
“你这个......女儿年龄太小了啊,我女儿才十七岁,这刘掌柜比我的年龄还......”曾三六话还没有说完。
“曾师傅,您好糊涂啊!南北做官还不是为了这吃穿呢!红杏小就说明刘掌柜年庚大,大总不如小了占便宜啊!大了才知道疼小的啊,这个帐您仔细一算就明白了,再说了红杏在刘家当小的吃香。”媒婆说。
另一个男媒人说:“哪个男人不心疼小的,只要进了刘家门,不光红杏一辈子风光,就连曾师傅您将来的日子天上的太阳也追不上您啊。”
媒婆说:“刘掌柜自从上次木履比赛见到红杏是昼夜难以入眠啊!他说,‘想想红杏的小嘴就想亲一口’,刘掌柜就这样捧着红杏,就是百年之后还能亏待红杏这个小的。”
“你这个......”曾三六皱着眉头,背膀斜倚在太师椅上,另一只手不停地敲打左手心,眼睛眯了一条缝用心思索着。
男媒人一看曾三六的心还骑在墙头上,心里不定油。说:“在说这奖的事情吧,能给您就能不给您,也可以年年给您,三六先生是个明白人,阳关道与独木桥您最清楚,敬酒比罚酒好喝啊,话就说到这里吧!您细思量!”媒人们起了身,曾三六意意思思的感到话还没有说完,意欲想留,二媒人依然是眉飞色舞的样子迈上了脚步。
男媒人拍了拍曾三六的肩膀,眼睛色咪咪的笑着,骑上马驾的一声沿着村西的大道而去,马跑了一阵子放慢了脚步,男媒人说:“有戏,有我们两个没有成不了的媒!我看这个老家伙也挺能识相的。”
女媒人说:“他曾三六不识相也不行啊,到这个份上,不然他怎么在这个圈里混,弄不好祖辈的基业就毁到他手里了。”
二媒人一路上有了话题,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刘老大的大院里。刘老大看看时间快到午时,右手正焦急地摆弄着左手上的两枚大戒指,急得团团转,看到二媒人来了,急切地问:“怎么样?”
男媒人说:“还能有什么结果,就您刘掌柜的这个远近闻名的样子,为人的品德和福气,要是有拉瓜秧子的结果才怪呢?”
女媒人喝了口水,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推说:“话是这样说,根据我的经验还不能掉以轻心,这老家伙也刁滑子呢。”随即用手打了一下旁边的男媒人,“你看了吗?这事情就如同庄稼苗一样,看着长着的秧苗挺喜人的,就怕一场大水,一场病就变化了。还得选个吉日良辰,这天上的月老有闲空的时候再加把劲烧烧香,我们再来一趟就完活了,到时候你刘掌柜就亲自出马,来个一锤定音,这个红杏你才能抱定。”
男媒人说:“说的对,那个时候她想跑也跑不了了。”
刘老大望着天花板上绘画着的一只红嘴、绿身子叼着鱼的翠鸟,嘴的两角向上扯了扯突然站起来说:“领赏、快领赏,选日子啊!合适再去,越快越好,自从那天见了红杏我就似个晕头鸭,什么也不想干,就是一想红杏我,我,她在我心里闹腾的是个‘鱼’。”
二媒人走后,曾三六坐在太师椅上沉思了良久。
日子像个风筝在天空悠悠答答的挨着,看着在原处不动,正走着呢。
一天。
两天。
三天......
天空湛蓝。
云绿如碧石。
再次选了吉日良辰,刘老大备好礼品,身上紫红的绫质马褂,精细地修理了篇幅,率二媒人及随从而来。
透过滚圆的墨镜,踏着路上的残雪,欲望之风顿时吹起,干枯的树枝在喃喃低语,一道道光线打在脸上,用手一抓一缕一缕得如洁白的蚕丝,远望玉山洁白,望处漏中含黛。
众人把马拴好,曾三六迎出门来,进了会客厅众人相互就坐,曾三六说:“刘掌柜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鄙人倍感荣幸。”
刘老大说:“前许曾公获此荣誉值的喜贺,将来的生意买卖会前程万里。”
“还不仰仗着刘掌柜。”
二媒人听到这话里有话,便顺水推舟说:“曾师傅,前面我们两个说的事情想必师傅已经考虑清楚了,今天刘掌柜选了个吉日,专门到来给您个脸面,真是喜事、喜事啊!望不要推迟。”
“你这个......”
刘老大说:“曾公说真心话,我是心爱您的手艺啊!将来能够有个更好的传承。再说了令爱我一见倾心,小女能到我刘家的门内真是珠联璧合,令爱的今生得到荣华,从而您的木履有个靠手发展,且在前辈人的基础上得到弘扬。”刘老大喝了一口茶水后,把带着墨绿色戒指的左手有意放在明处,戒指发着绿色的光芒,“三六师傅这是个好事情啊!”
媒婆说:“一个卖木履的,一个买木履的;一个姣娘,一个痴汉这世上哪里可以找到这样的美事啊!”
男媒人给坐在旁边的刘老大使了个眼色说:“刘掌柜您走南闯北的这一点看不到啊!三六师傅人家是答应这门亲事了,还不赶快跪下见过岳父大人!”示意他赶快行动。
刘老大看到男媒人的眼色,知道在路上定下的机会来了,慌忙跪在曾三六面前:“岳父大人在上,婿,小,小婿这厢有礼了!”
曾三六一时还没有反映过来,急忙站起来,两只手不知道放哪里合适了,交织在一起:“嗯......你这个......”
媒婆说:“三六师傅您就别半推半就的了!您女婿还在那里跪着呢!”
刘老大说:“岳父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把头深情地拧了拧。
刘老大靠着这种死磨硬缠,曾三六不撑两个回合就答应了这桩婚事。
曾三六把两手伸出来:“刘掌柜小婿请 请起。”众人一声欢笑。
媒婆说:“红杏和我都是女人,红杏还小您掌柜的走南闯北的要让着她点啊!别让你前面的几个老婆给她气受。”
刘老大说:“这是一定的,她哪个敢给红杏小鞋穿,我是轻饶不了她们。”
媒婆说:“三六师傅今天这事就放心了吧!选个吉日把婚事办了就算了落了,这边掌柜的都等着急了,哎!红杏的命是真好啊!”
曾三六说:“既然这样就按男方刘掌柜的日子来选定吧!”
媒婆说:“三六师傅怎么又叫刘掌柜了,从今天啊,他就是您的金龟婿,这辈子不能再叫刘掌柜了。”
玉山顶峰的残雪慢慢消融,风清,云淡、天远。
红杏着上一袭红衣,穿上父亲几年来细思雕刻为她制作的木履,木履刻意嵌上了红色的边沿,被扶上了轿。
刘家大院听到了红杏咔嗒、咔嗒进门走动的木履声响。
隆重的拜堂仪式后,红杏还没有反应过来,刘老大伸手抱起了红杏,像抱个孩子似的向洞房跑去,吓得红杏把头藏在刘老大的怀里,两只手向抓住大树一样狠劲地抓住了刘老大的脖子,进了洞房,刘老大把门拴上,这才发现脖子被红杏勒得紫红,刘老大没有顾忌这些,把红杏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嘴里发出吱吱的响声,直到将红杏桃红色的兜肚扒下来,又紧紧地抱着红杏让她的两个像花朵一样的乳房贴在了他的胸前,身体晃了晃才把她放在床上......
刘老大是过来的人,毕竟对女人身上前后左右的那点事件件了如指掌,狠狠地搂着红杏,两天两夜的功夫就把红杏睡得服服帖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