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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爱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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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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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玛瑙》连载

第八章

“后来我回了家,城里到处都在揭批‘四人帮’的滔天罪行。知青大返城,压抑的人们逐渐复苏。我母亲已经患病去世了,听说她死前曾四处找我。厂里给了我一笔钱,说是父亲的遗产。我知道一辈子清廉的父亲根本没有什么遗产,其实就是补发我父亲的工资。我拿着证明去了一趟腊梅裕,把户口迁了出来,可是没地方落。父亲所在的企业早就换了几茬人马,他们通知我到下放地知青办补办手续,具备知青身份才能安排工作。县知青办说我逃避劳动好几年,根本不算知青。再说我也不愿在父亲的厂里天天重温父亲的悲惨故事。对那些螺丝钉一样的街道小厂也没什么兴趣,干脆自己把户口落在了老人遗留给我的小木箱里。

“我渴望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觉得有很多事情要干。我高中一个同学考上了省美术学院。我没单位,不是农民,不是知青,也不是工人,就没有报名的资格。但我想到美院正规地学学,就跟着他旁听走读了一年。我虽然不是正式学生,可老师和同学们都对我不错。就在这一年,我和油画系的一个女同学特别谈得来。她是副院长的女儿,也是老知青,被我的传奇经历深深地感动着。欣赏我的中国画,说到捏面人的老人,她就难过得涕泪横流,说照我的说词录下,不用修饰就是一篇好小说。我也敬佩她的才华,敬佩她为艺术献身的超人毅力。

“我不再孤独,对生活充满信心。我每天都想歌唱,觉得学院上面的那块天空格外明亮。

我们在学校都是大龄学生了,她那一双聪明睿智的眼睛不知把多少男人看得矮了下去,一张小嘴有点地包天,出口成章。不知为什么,她总使我想起河南老头,使我觉得亲切。有一天我把这种感觉告诉了她,她竟勃然大怒,说别人早就告诉过她我是个骗子,什么河南老头,吉普赛式的流浪,都是自己编造的。还说我爱沽名钓誉,与她交往是为了她爸爸的权力,并不是真爱她,现在又拿她去比那个死去了的老头。我们开始了争吵,恶毒的咒骂。其实心里都明白,谁都不能容忍对方的傲慢和偏见,早晚都是要分手。我不能忍受她的控制欲,她硬逼着我跟她一起学硬梆梆的油画,还跃跃欲试地想出国。

“虽然油画课上老师常说我的油画有前途,可我总觉得它太死板,太生硬,怎么也画不出水墨画的灵气,画不出生命。有时半夜睡醒,会觉得面塑剪纸这些东西在灵魂深处呼唤着我,我就是喜欢中国的土玩艺。为此她轻蔑地嘲笑我。笑我迷信,笑我一身土气,进而嘲笑中国的艺术小家子气,甚至说中国画比起西洋画来,就象二胡独奏比不上交响乐。那‘地包天’挖苦起人来竟是那么可恶。当她嘲笑河南老头留给我的小木箱时,我就用她认为最土的艺术手段——面塑,为她捏了个大头娃娃:八字眉,大圆眼,小红鼻子,下嘴唇象个小碗等着接要掉下来的红鼻子,夸张得令人捧腹,然而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娃娃头是她。她把玩着自己的头像惊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我毅然与她分手了。

“在不能忍受她的浅薄与虚荣的同时,我也忍受不了画院里素描的无聊和昏昏欲睡的生活,于是背起背包,开始了我无牵无挂的漫游生涯,与山水为伴,与艺术同游,收集了一些民间艺术品。

“大山是一个充满活力的机体,她太活跃了,是我最亲密的伴侣,和她在一起我就无拘无束。山的感情既丰富又细腻,每当我握笔描摹她,就在心中与她热烈地交谈。我心里悲凉时,笔下便出现雄壮豪迈的气势,轻松愉快时,就喜欢画富有田园情趣的小品画,有时兴之所至,也喜欢做一点变形艺术,大山有她的喜怒哀乐,山的灵魂与我的灵魂互相交溶,画山水时,我与山是一体的。

“没多久我又身无分文了。没办法,又挑起了这付小挑担。现在捏面人扎纸倒是好挣钱,但我听到丧鼓就伤心,再不替人办丧事了。我游遍了名山大川,把自己的全部交给了她,与大山同呼吸共命运,只有她才能深深理解我,与我做最深刻、最透彻的心灵交流。奇怪的是画画时我从不觉得饿,有时一天不吃不喝,睡觉前一个馒头一碗开水就打发了,也没得胃病。我的胃可张可缩,大概天生挨饿的命,有了钱吃点好的就会闹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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