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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茶咩”群里闹麻啦。
滴滴，冒出一条：“喝一口茶，尝一口露，真他妈的是山里神仙。”
“哈哈，你是安逸到骨髓里去啦？不说脏话安逸不到底底。”
“透哇，透哇......”
“我们约起，到牧羊茶庄去当个小羊羔羔，一边轻轻啃茶树皮，一边让女主人那细细的皮鞭轻轻抽打在身上。”
“哈哈哈哈。”
有人开唱：“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我愿流浪在茶庄~，跟她去放羊~~”
看得闺蜜几个山里女子脸红心跳，原来人的日子还可以这个样子。
下一次的谷雨茶，下一季的白露茶，都被抢订了。这里的老茶树其实主要是采春茶这一季，白露茶只是个仪式感，让有灵魂的老茶树知道，大地欣然接受它的馈赠，它就欣然吮吸大地的乳汁。给予还是给予，才是这个世道万物的幸福。
采茶过后，赶紧春管。雪含冰把茶山的事都交给闺蜜和三叔。自己设计申请商标，跑检测认证，搞包装，还有扩大生产的设备流程等等。忙得晕，晕得开心。
雪含冰在县城里跑各种手续，路过学校，噫，心中一直有个事，不知要给那些脸颊冻红的小女孩做点什么？明白了，她们要上学。雪含冰赶紧在县城租了一套房，9月份让村里的几个孩子一起来上学。我不是回乡来保护古茶树的吗，那几百年的古茶树最想要的是什么呢？它就是想看着这些树下的孩子快乐成长耶，我要替古茶树圆了这份心愿。
2019年秋。雪含冰的各种视频号，电商平台，跟这个季节一样金色满满。闺蜜是二号主播，有时还给胸肌男穿件马褂，光起两边膀子，端着米筛上来，揭开一看，牧羊茶。真的，诱惑人得很。视频号铁粉们要求看炒茶，镜头移过去，女粉们起哄，叫那个胸肌男把马褂脱了，脱了，亮出来亮出来，哈哈。二号主播红着脸喊：“要不得，要不得，我们有炒茶的规矩，不能滴汗水进去的。”女粉们更热烈了：“就是要闻他的汗味，哈哈哈哈。”三叔也跟着大家笑。
白露精品茶能装1600来盒，被订购一空。本来还可以再分拣几百盒的，铁粉们也要求再订一些，雪含冰说算啦，这些分拣后剩下的，就分给各家各户吧，当分红了，大家拿回去熬油茶。
雪含冰回上海，安排闺蜜在家里装罐，发货，收款。收到的钱就给大家把工钱发了。等她回来对账。
雪含冰的那个上海人很精细，他也在群里呀，群友们收到牧羊茶，这个拍照晒一下，那个录喝茶的视频。那个上海人就作了个统计，加上各电商平台的数，噫，还真能赚钱，他高兴那个劲啦，好想好想狠狠啃一口他的冰冰，牙痒痒。
雪含冰开门进来，那个上海人冲上来一抱，抱起他的冰冰就在屋里转圈圈，左腮一口，右腮一口：“哦哟，侬真能干哟，侬真个煞渴哦。”
“哈哈哈哈，好啦好啦，放我下来。”雪含冰双手捧着那个上海人的脸，轻轻的说。
“再转一圈哦，还切一口咧。”
“好啦~~侬就渴成这样，也没见侬渴瘦一圈，假的吧。”雪含冰摸着那个上海人的胸膛。
“哦哟，我大约统计了一下咧，侬现在卖出来的牧羊茶都有2000多盒咧，那还有没卖的呢，那还有明年的呢，我还瘦撒哟？我要切成胖子，大胖子，侬晓得伐。”
“什么2000多盒？”雪含冰的笑声一下就停下来了。
那个上海人还舍不得放下他的冰冰，一只手拦腰抱着，一只手拿过统计数：“侬看，侬看，小戆度还瞒得过我哟。”
这下雪含冰不淡定啦，挣脱那个上海人毛茸茸的手臂。坐下来核对这2000盒的来路，天，脑壳“嗡”的一声。
雪含冰提前一周，偷偷的回来了。
这天闺蜜还在视频前推送牧羊茶：“大山坡的茶，云雾里生新芽，飘雪中开茶花。”雪含冰推门进来，闺蜜一看...
俩女子对坐着，雪含冰微笑着，闺蜜红脸着。雪含冰还是喜欢看闺蜜这张新娘子一样的脸，潮红潮红的，好干净。
清明茶时，闺蜜就看穿这座山的商机了。睡在床上一个人翻烙饼啦，叹气呀，怎么就始终没雪含冰的脑瓜呢？唉，“牧羊茶咩”群里“透哇，透哇......”的声音总是在脑壳中绕哇。胸肌男伸手过来时，一下就挡开了，理都不想理他。
抢时间，闺蜜拉到胸肌男把地里的辣椒茄子全拔了，熟地好种，去外地买了三亩茶苗，还专买三年期以上的茶苗，都种上。这几块地是金盆盆啦。闺蜜其实不是想搭雪含冰这趟车，五亩自留山里也有茶树呀，也是老茶树呀，只是原来没管理而已，搭进这三亩茶苗，学着雪含冰，自己干。
秋季时，嘿嘿，这三亩新茶居然能采，好争气呀，蚊子腿腿也是肉哇，爱死你啦。加上自留山的老茶，丰收。看着胸肌男晚上在家里灯下炒茶的样子，汗珠半粒半粒的往胸肌外浸，闺蜜心头那个荡漾，娘子要好好奖赏你，嘻嘻。
闺蜜犯愁了，茶叶收成了，背到街上去卖？叫什么名？绿茶？能卖多少钱一两？说这是几百年的茶，人家能从裤兜里摸个仪器出来检验？
“真他妈的是山里神仙”的牧羊茶呼声，闺蜜愁哇。
看着电商平台的打款，闺蜜眼睛渐渐亮啦。她本身就是个脑瓜灵光的女子，她能把眼睛红了当成是眼睛亮了。
是呀，其实眼睛红了，就是世俗强迫描述的，真实的眼睛就是亮了。这时是个路口，不岔道，就亮明了。岔了道，就亮瞎了。
雪含冰把家里的事全都交给闺蜜打理，牧羊精品茶就悄悄多出来了。
俩女子对坐着，雪含冰微笑着，闺蜜脸红着。
“冰姐，我...错啦。”
“先对账吧。”雪含冰看着闺蜜潮红潮红的脸。
收到的钱，寄出的货，发了的工钱，一一核对清楚。是多钱了，多了几万块。雪含冰突然回来，闺蜜没来得及清账，这些钱还没有转出来。
“冰姐，是我把家里的茶叶，拿过来当牧羊茶，一起卖了。”
“多出来的钱，就是你的茶叶？”雪含冰没有发气。
“嗯，冰姐。”
“既然是你的茶叶，那这钱还是该给你。”雪含冰当场就把多出来的钱转给闺蜜。其实是不想再请她了，但两人感情这么好，是不可能扣住她钱的。
“姐。”这下冰姐叫成了姐。
“你的这些茶叶，是卖给哪些人了，这你清得出来噻？”雪含冰想先把这几百盒茶叶追回来，送检后如果和牧羊茶品质一样，重新销售。都是这座山的茶，应该没啥问题。绕些弯不过是多花点钱，顾客不能欺。
“姐，清...不大出来？”闺蜜声音小得像蚊子声音。
“啥？为什么？”雪含冰不知道，闺蜜是把她家的茶叶参在牧羊茶里卖了。
雪含冰站在闺蜜茶地里：“这么矮的桩子，长得这么茂盛？”
闺蜜：“姐，我...”
雪含冰：“怎么？你用化肥的？”
闺蜜：“姐，我...”
雪含冰脑壳“梆”的一声，坐在土埂上。
牧羊茶咩群里，视频号里，都出现一条《牧羊茶召回启示》：
亲爱的朋友，我们抱歉的通知您，今年白露牧羊茶，由于品质不一，现全部召回。所有款项全部退赔。给您带来的困惑，我们鞠躬致歉！
群里先是静了几秒。然后，一条消息像试探着问：“发生什么事啦？”然后静了。然后像是这个群在忍，三分钟。然后一条暴戾的声音：“你他妈的怎么回事？”
雪含冰对照发货账单，首先一一退款，再恳求对方把茶叶退回来，还低三下四说不尽的好话，遇到挨骂，恭恭敬敬的听着认错。钱都退完了，茶叶不知什么时候能退回来。
亏大了，投资上百万，退赔几十万。雪含冰都不敢看老妈的眼睛。
闺蜜不敢看雪含冰的眼睛。
群里冒出一个视频，一位老人举起牧羊茶罐，“啪”的摔在地上。这位老人订购的是瓷罐装牧羊茶，茶叶四散，干净的碎瓷片飞来，像割了一刀心，雪含冰浑身一颤。
雪含冰的那个上海人受不了。他的冰冰被欺负了，还替别人赔了几十万，那还得了。火急火燎，找个律师一起赶了过来。雪含冰赶忙到县城火车站截了他。雪含冰拉住他的手臂，不说不笑，不哭不闹，不放不叫。把他心疼得呀...
这些天，这些事，把雪含冰弄得身心疲惫，人都垮了。全村子都传开了。多数人都说是雪含冰不对。
“不会嘛，把所有的茶都收回来了呀？傻了呀？”
“卖都卖出去啦，哪个吃得出哪一口是哪种茶吗？还不是一样的这片山上的茶味道。”
“有个啥子嘛？化肥就长在茶叶里面去了吗？拿一张施过肥的给你，你给我指出来茶叶里面有一颗肥料没得嘛。”
“切，不用化肥，不打农药的茶叶，吃了就多长个仔耳朵？”
“我就没见过办庄稼不放化肥的。你看放化肥的茶树，茶叶又嫩又厚，斤头都多些。哪个多卖些钱嘛？不打药，长得出几张茶叶才怪。”
“冰这种城里人啦，怪象，挣到手的钱都退回去，弄回屋的媳妇都跑啰。”
“冰这种做法呀，还会坏了我们这里的名声。”
大家七嘴八舌之前，你会笃定什么才是对的。大家七嘴八舌之后，你也不明白是对的还是错的。
山里秋夜的风，像少女的喃喃私语，说给这山一样胸膛的男人来听。星星也想偷听，约了一场月光，逃下来等在这山里的风里。
雪含冰拖着沉重的长腿，立在茶林的月里，新娘的红妆，这山的白雪，三叔的烟锅，傻嫂的笑脸，还有那一把小梅子捡来的头发。唉，难道钱就真的该蒙了人心...
薇：“哈哈，这就是你的临风二立啦。”
雪含冰：“都是钱闹的。”
薇：“也是这山闹的。”
薇停了一会，接着说：“这山嘛，古朴，干净，过得好好的。当山外的钱进来的时候，山和钱就发生了碰撞，以前静着的好，和有钱闹着的好发生了碰撞。这也是山里和山外的碰撞，富庄稼与好庄稼的碰撞。
闺蜜她也是个思想朴素的人。这座山呐，就是这些人生存的根。像闺蜜三叔他们呢，是得山的人。你呢，是领山的人。首先要人活得好，那这山才活得好。这山活得好，你就活得好。”
雪含冰：“切，只要这山的人活得好，不管这山的树活得好不好。得山就不养山啦。靠山就吃山不顾山。”
薇喝了一口茶，看着山，慢慢说：“山有山神，就是你说的老茶树都有灵魂。天有天意，就是要出太阳，出月亮，要下雨。春来春雨，秋来秋雨，这山就长得干净葱茏。人和山一样的，每年都需要淋几趟雨。”
雪含冰在老妈的床上睡了几天。老妈白天起来给冰儿熬粥，晚上抱到冰儿睡觉。老妈的冰儿又成了小时候的冰儿。老妈也不劝，也不说。老妈白天起来给冰儿熬粥，晚上抱到冰儿睡觉。
雪含冰蜷缩在老妈怀里，老妈呀，你说要给别人有路走，那冰儿的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