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这就是你的临风三立了。”薇说。
“这次真的感觉好疲惫呀,真的撑不下去。”
“你跟三叔斗过,跟闺蜜斗过,你就是回来搞斗争的。”薇斜眼看着雪含冰。
“他们后来都明白了呀。”雪含冰笑笑。
“那这次跟搞开发的人斗,你就投降了?”薇问。
“哎,”雪含冰叹气:“他们是上级呀。官员和农民咋就这么大的区别呢?不给这些老茶树一条路走。”
薇:“不是他们不知道给这些老茶树一条路走,而是他们的事情都是跟官员接触,他们必须要走官路。你是跟这座山接触,你当然就走山路喏。山歌书记是跟农民接触,就想给农民做点事喏。这就叫在哪家朝哪家。”
雪含冰:“这官路,山路,农民的路,不该有冲突哇。怎么在这件事上,就互不让路呢?”
“人世间的一切冲突,其实都是思想的冲突。”薇看着地,说:“思想是火药,利益是导火线。导火线一经点燃,要么及时掐灭,要么引爆思想。思想的火药一旦触发,要么冲成焰火,五光十色,美丽人间。要么炸成瓦砾,散落四碎,毁灭事物。关键点就在于你的把控。这就叫本事。”
雪含冰问:“那思想这个脑壳就不可以不冲突?”
薇:“哈哈,文化的冲突导致思想的冲突呗。”
雪含冰:“切,我不相信他们那些人还差文化。天天看书看报开会听讲。在他们领导面前低头像个小学生,在我们这些人面前昂头像个博士生。”
薇:“哈哈。是的,他们的文化,是在他们那个场景里。如果这座山不在他们那个场景里呢?他们就不知道这山需要什么呀。”
雪含冰:“是了,老茶树需要宁静的长青苔发新芽。这才是老茶树的路哇,他们咋就不知道呢?”
薇:“是了,他们需要抓经济成名头出成绩。这才是他们的路哇,你咋就不知道呢?”
雪含冰:“我也不在他们那个场景里。我只知道上辈人跟了老茶树几十年,我们这辈人跟着老茶树几十年,下辈人还要跟老茶树几十年。一辈一辈跟下去,这是我们的路。”
每天,雪含冰都到林子里来,好孤独哇。
雪含冰靠在老茶树身上,不走。太阳的光从茶林前头溜下来,映在她的后面是她细长细长的影子,她靠在那里。不走。太阳的光从茶林后头溜下来,映在她的前面是她细长细长的影子,她靠在那里。不走。她不孤独,她有太阳,有茶山,有老树,有影子,有清清静静的安宁。
山歌也常常悄悄的,一个人来这茶山。山歌远远的看着雪含冰一个人,靠在老树上。前面是她细长细长的影子。山歌不敢走过去,山歌不想打扰她。山歌想:本该,是我来站成这根桩。山歌仰头向着天,向着天上的太阳,魔哇...
“山,”组织部长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眼镜垮到鼻头上,扬起眼睛盯过来:“听说,你给县上某个部门上了堂课,讲的是《西游记》?”
山歌的笑脸僵在那里了。
“我给你三条建议。”组织部长盯着山歌。
“领导教诲,领导教诲。”山歌赶忙说。
“一是,你给这些部门再沟通一次,把西游记讲完整。二是你可以给县上的两个主官汇报一次,让他们知道你对这件事的认识。三是你在那里工作也很多年了,县上在考察你,想听听你的想法。”组织部长说。
“是是是。”山歌就仨字,木讷着,像个小学生。
今天,雪含冰又来靠在老茶树上,向着太阳就眯了一会。噫,茶仙子来啦。
“冰子。”
“仙子?”
“这么多茶树,都喜欢你,冰子。”
“可仙子,我摊上事了,好累哟。”
“哈哈,冰子,是你自己在累自己。你给这里的山有路走,给这里的树有路走,给这里的人有路走,咋就不想想老妈望你的路该咋走?”
咦,一个寒颤,醒了。太阳正好照在她清俊的脸上。
嘘,这茶仙子,咋就是个仙女,不是个仙哥哥嘛。是个仙儿哥,我拉到他多聊会啦,哈哈。
雪含冰想透了。
我都回来这么多年了,我护着老茶山老茶树,却给老妈带来了这么多烦心事,值吗?我只想着我需要什么,老妈需要什么呢,我想过吗做过吗,对吗?老妈护着我,我却护着山,我的心境有老妈真实吗?老妈呀,你一直有个心愿,趁今年还有真实的雪山,冰儿来完成吧。
雪含冰给那个上海人打电话:“侬在做撒?”
“哦哟,我额冰冰来电话咯。想死特我了,想死特我了。”他高兴得上蹦下跳,手舞足蹈,好想悬在半空脚不沾地都不解馋一样。
“哈哈,乖啦。”
“撒?”那个上海人最怕听到这话了,“咚”的一声落下地来:“侬又要作撒又要作撒?几个月看不到侬一眼,吃伐消哟,吃伐消了。侬一天到夜只有山咯树咯茶咯,山有我暖啊?树长有手啊?茶会抱侬哟?”劈劈啪啪一阵,鼻子也冒气嘴巴也出气头顶都是气。
雪含冰按着嘴笑得腰都直不起来:“阿拉结婚好伐?”
“啊?啊!啊,啊。”那个上海人像听闭了气。
“侬吃伐消啦?”雪含冰偷笑着问。
“啊......”那个上海人终于缓过来了,还狠狠揪了一把左脸,咝,痛,是真的。
“老妈,”雪含冰抱到老妈肩膀:“求你给冰儿做件事呢。”
老妈慈祥的看着冰儿的眼睛。
“老妈,在今年雪天,给冰儿举办一场婚礼吧。”
听了冰儿这话,老妈那舒心的笑容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笑容,还是这世上最美的笑容。雪含冰感觉老妈这一下子像年轻成了盛开的牡丹。老妈耳鬓那丝丝银发在悄悄的颤动,像在说:“冰儿啦,老妈好幸福。”
雪含冰的圈里,冒出一则《安民告示》。
亲爱的:
雪山的白净,婚礼的透红,这才是人间。2023癸卯兔年,来一场雪时,我们来一场雪山婚礼吧!
现征集:新娘新郎13对。宾客520名。
我们一起,是温顺乖巧的兔兔。我们和雪山来一场,白净的跳跃,爱心的蹦极!来吧来吧来吧!
(特别声明:参加宾客以报名顺序号,超过520,今年的雪山集体婚礼,勿请光临。这里的山神约定,每天接待来宾,不过520人。万谢遵山之约,尊神有定。)
爆了,爆了,爆了。雪含冰的圈又爆了。美美哒,么么哒,好安民心哟,我要报名,我也要报名,半天,报名的宾客就超过520名。顺序号卡了,520以下就不显号了。有人亮出了著名摄影师头衔和作品,有人亮出了作协会员和文章,有人说想来给新娘新郎跳雪之舞,等等等等,雪含冰都只能回答:万谢!万谢!人间真好。
有个楞头青问:“冰姐姐,我没排到号,但我就要来,你会关了山门吗?”
雪含冰:“不会呀,神不会关了山门啦,神会高高兴兴的看着你呀。山也不会关了山门啦,山会包容你忍受你甚至隐藏你的不忍啦。”
楞头青:“那...你怎么管得了我要来呀?”
雪含冰:“那...你还要来呀?”
滴答,滴答,滴答,停了三秒。哈哈哈哈哈,楞头青开怀大笑。雪含冰会心一笑。
薇:“真想通啦?”
雪含冰:“人都是有天命的,老天安排我来到老妈身边,是要我去实现老妈的一个心愿。这是我的天命。守护老茶山,只是我完成天命过程中,老天给安排的一场经历。”
“哇,哇,哇,”薇的眼睛都瞪亮了:“是喝的这泉水,泡的这茶芽,生的这慧根?”
哈哈,雪含冰的笑声像这一崖泉下的风铃,清透悠扬。一崖泉下一崖瀑,半淋崖壁半淋路。净纱飘起惹藤蔓,俩女舀水煮茶壶。
雪含冰:“13对新娘新郎,我也卡在了11对,留有2对。”
薇:“1对留给你。”
雪含冰:“1对留给你。”
薇:“哈哈。”
雪含冰:“来吗?”
薇:“来。”
雪含冰:“在我们这山里,有个风俗。”
薇:“啥风俗?”抿着嘴笑。
雪含冰:“你来了,就要遵守。”脸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