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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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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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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单》连载

第四章 日子没有想象的幸福

赵家药铺的对面开着一家饭馆,当年人们不把饭馆叫饭馆,而是叫饭店,饭馆的老板姓孙,于是就打了个“孙家饭店”的招牌。饭馆里主事的是老板娘,人们叫她孙二娘。范贱生来镇上一些日子后,才晓得,孙二娘其实是她的绰号,她真名叫荫桂莲。

孙二娘比范贱生大两岁,也比范贱生早来元宝镇街几年,饭馆是她夫家开的,人们就随了她夫家的姓,给她取了个孙二娘的绰号。

孙二娘虽然只比范贱生大两岁,范贱生认识她的时候,却已是两个娃的妈了。

范贱生给赵老头当上了徒弟,就从小竹园搬了出来,住进了元宝镇街的赵家。

赵家和孙家是门对门的街坊,两家关系一直不错,没事的时候,经常串门子聊天儿。范贱生是个机灵人,会讨好人巴结人,很快就和镇街人熟悉了,当然也和孙二娘熟悉了,有时也和街坊坐一堆了,聊天儿扯闲白。

孙二娘也不是镇街的人,出身地和家庭背景与范贱生有一些相似,老家也跟小竹园差不多。孙二娘也是个机灵人,同样地也会讨好人巴结人,原本就爱到中药铺来玩一玩,和赵老头、赵小五尤其是小五的妈,关系都是好得很的,赵老头和小五的妈也很喜欢她。

孙二娘当然知道范贱生不是赵家一般的徒弟啦,所以范贱生虽然在赵家当徒弟,可她从来不把范贱生当赵家的徒弟看,而是把范贱生当了赵家的女婿看。所以从和范贱生认识再到开始往来,孙二娘就没低看过范贱生。加上他们有相似的身世,她和范贱生的来往,就比街上其他的人显得更亲近些。

孙家饭馆确切地说,是孙二娘的婆婆开的。孙二娘的男人叫孙福,孙福是个终日游手好闲的角色,终日就爱上山打个猎店里饮个酒儿,再就是坐在店门前的街上晒太阳,再就是与人聊个闲天儿。孙二娘长得美丽,人又能干。嫁到镇上就专心一意和婆婆打点饭馆的生意,把个饭馆生意经营得红红火火的。镇街上的人都说:孙家找了门好媳妇!

孙二娘这个绰号是怎么来的呢?这里就得做一个交代了!

孙二娘仅仅是与婆婆把生意经营得好,还不足以得这个绰号,她这个绰号与她做下的几桩让人高看和抬举她的事,是紧密联系着的:

这第一件事,是她才嫁到孙家一年时间吧?几个河南的骡马贩子在她的饭馆吃了住了,仗着人多,又像以前那样,想不给钱就想走人,想吃“白相饭”呢。婆子妈找河南人讨要,他们不给。婆子妈给河南人说好话,他们还是不给。开饭馆的哪样人没见过?哪样亏没吃过?婆子妈就准备又吃个哑巴亏,心里在想,下一年就是他们开多好的价钱,也不让他们吃住了,今年息事宁人就算了去!

却不料荫桂莲圆睁了杏眼,提了把大菜刀,把自家的一条狗拉来,当街就横在那几个要走的河南人面前,把那条狗给杀了!狗血直溅了荫桂莲满身满脸,她却是脸不变色心不跳,那杏眼还圆睁着!几个河南骡马贩子见了,吓傻了眼,大气都没敢出一声,就把食宿钱乖乖地给孙家婆婆结了!

这第二件事,是和镇上的武家,因为过路的问题。武家弟兄多,是镇街一霸。两家浮在面上的事是一过路的事,根儿上却是武家造房时,想孙家让一只角的地凑他们一个方圆,而孙家有难处没有答应。于是武家就去把往孙家菜园子的一条路用石头砌断了,让孙家进出菜园子很不方便。这段墙明明是新砌的,武家偏说是自古就有的。这个事一闹多年,也经过干部们的多次调解,道理在孙家,可武家就持弟兄多,反正那一段墙不许人去动。

孙家的儿子孙福,虽说是个游手好闲的主儿,却不是一个敢惹事的主儿。武家欺负他孙家,他却不敢出面去讨公道。两家这皮一扯多少年,一直就没有得到解决。

那一次镇街逢场,荫桂莲就在街上喊了几个来赶场的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用大价钱要他们去把那段墙拆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并不清楚情况,以为这墙就是孙家自家的墙呢,那不是说拆就拆的事么?又见开那么大的价钱,多么难得的赚钱机会!几个小伙子也没犹豫,爽快地就答应了,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一段墙拆了。

待武家几兄弟得到消息,气汹汹赶到现场,却见荫桂莲就像那次杀狗,提了把白晃晃的大菜刀,圆睁了杏眼。这回她不杀狗了,而是在自家的菜园子里,把自家的大白菜一颗一颗地砍杀,连正眼也不看他武家兄弟一眼。而且孙家全家上下,就她荫桂莲一人在场。在镇街横行贯了的武家兄弟,不晓得荫桂莲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哥几个默默然地互相望了一阵子,也没敢出一丝言语,然后就走了。以后这一段墙,武家也没再敢去砌了!

这两件事,奠定了荫桂莲在孙家的地位。孙家婆婆见媳妇是个人物,就慢慢把饭馆的权放与了她,荫桂莲慢慢、然后是真正地,成了孙家饭馆的老板娘了!

就在荫桂莲做下这两件事的那一年冬天,镇上来了个说书人,在茶馆里说《水浒》,说到《水浒》里有个叫菜园子张青的,和他的媳妇开黑店,专门卖人肉包子。菜园子张青的那个媳妇,是何等的美艳泼辣,又是何等的不怕事,把个打虎英雄武松都下药了,还准备蒸了人肉包子卖呢,幸得武松功夫了得,才没被她药翻!张青的那个媳妇人唤着母夜叉孙二娘。镇街人从说书人那里得到启发,荫桂莲不是个开饭馆的么?夫家不姓个孙么?那性情蛮横起来不也是个母夜叉么?人们就给她取了个“孙二娘”的绰号,把“母夜叉”略去了!

荫桂莲还有另一个绰号,叫花脚蚊子,这就带了点作贱她的意思了。

这个绰号也是有来历的。荫桂莲爱穿黑底子白圈圈花的紧身裤子,这在当时的镇街是很时尚的打扮了。这是原因之一。其次的原因是,荫桂莲善于和管饭馆的税务呀、工商呀、卫生呀、派出所的干部们黏糊。这就给孙家饭馆创造了一个良好的做生意的环境,这就让荫桂莲的生意非常地好。镇上的许多人,尤其是做生意的人就眼红。于是就有同行给她泼脏水,说荫桂莲用她的身子,把干部们一个一个地拉下了水。

元宝镇街的夏天,有一种被称着花脚蚊子的蚊子,夏日的夜里常出来咬人,一叮就一个大肿疱,让人恶痒难受得很,一抓就是一手的血。于是人们就有了新的联想,就把荫桂莲比着那花脚蚊子,骂那些干部们:叮上你就咬你,咬了你就痒死你,痒死你你就得出血。荫桂莲的这个绰号,虽然有作贱她的意思,但也表明她不是一个孬人!

范贱生与赵小五正式确立恋爱关系之后,荫桂莲除经常过来坐一坐,聊一聊天,对范贱生就显出更加的亲热。从荫桂莲的立场看,范贱生迟早是要成为她的街坊邻居的,迟早是要成为赵家的主人的。加上她和范贱生相似的背景和经历,她和范贱生似乎就有更多共同的话题,似乎就更谈得来一些、更有话说一些,当然就显得更亲热一些了!

范贱生当然知道荫桂莲的前一个绰号是可以叫的,后一个绰号则是不能叫的。就是前一个绰号,范贱生也觉得不好叫,怕她联想到“母夜叉”这个事儿,怕荫桂莲计较。荫桂莲弄清楚范贱生的心思后,就嘻嘻嘻笑,杏眼水汪汪地盯了范贱生笑,说:真是个好兄弟,真讨人喜欢!又笑着说:我就是个“母夜叉”呢,这个名字我喜欢!荫桂莲说:外人一听我这绰号,也就不敢欺负我了,所以兄弟是可以这样叫我的!

荫桂莲说过笑过了,又正经八百地说:我们家孙福比你大,你以后也可以叫我嫂子。荫桂莲说着笑着正二八经着,明目皓齿的,让范贱生看到一张欢快明亮的笑脸。

范贱生在以后的日子里,好多的时间就叫荫桂莲嫂子,和她玩笑谝得放肆的时候,就叫她母夜叉孙二娘,并且一定要把“母夜叉”三个字带上!

在范贱生和小五还没结婚以前,他和孙二娘经常在一起聊天的,互相往来得也多。和小五结婚以后,他才敏感到,小五在吃孙二娘的醋!

范贱生开始还以为是自已多心,或者小五偶然的小心眼了。后来他才敏感到,只要他和小五为一点小事有点小吵闹,小五就会拿话刺他,而刺他的话,往往就是他和小五以及孙二娘三个人在一起,开玩笑说的一些话。三个人在一起说的时候,其实是有一些不经意的,玩笑过后其实也就忘了,可小五总能捡起来,说得原复原样的,意思却又被小五给曲解了,有时曲解得都让范贱生忍无可忍,气得没法子的时候,就想自已抽自已几耳光!

这样的事有过几回之后,才让范贱生敏感到,小五在吃孙二娘的醋!

范贱生和小五正经躺一被窝里了,当他敏感到小五的这些心思后,他才感觉到,结了婚的小五,已经变了一个人似的!小五是不是把他范贱生当成了一件东西?一件她的私人物品?小五还经常不顾他面子,当了孙二娘的面,当了其他人的面,让他难堪!

孙二娘到底是开饭馆的,哪种人哪种事没见过没遇过?小五那点小心思,当然很快就被她看懂了。她也不与小五计较,只是大度宽容地笑笑,却慢慢减少了和范贱生的往来。孙二娘把事这么一弄,虽然让范贱生觉得有小尴尬,但小五这边总算摆平了,这让范贱生感觉到了安慰。

但是另一件事,却没法让范贱生避让。小五的弟弟叫大志,大志的做派跟孙福没两样,孙福喜欢上山赶狗打猎,大志喜欢下河打鱼捞虾。赵老头一心是想他有“大志”的,并一心想着让大志接他的班,曾对大志说,当医生好哇,哪朝哪代都饿不了肚子!大志却回敬爹,说,也没见没当医生的就饿死了!还说,我懒得背你那些烂药方子!

为让大志学医,赵老头和大志较量过好几回,每回都以自已怄一肚子气了结,以致于赵老头不得不放弃让大志学医的想法。

从范贱生的角度看,幸得大志不争气,不想学医。否则赵老头怎会想招个女婿来学医呢?赵老头要是没这想法,范贱生就没机会学医,也就没范贱生的今天。

世事就是这么地“弄”人,范贱生原以为是自已的“心思”、是自已的努力奋斗,才让自已心如所愿!却原来是大志的一个“任性”,赵老头的一个无可奈何,促成了范贱生的“心如所愿”?!否则他的那些“心思”、奋斗、努力都得白费!

范贱生要是悟透了这一层意思,或者赵老头明白地把这一层意思说与范贱生,不知范贱生作何感想!?范贱生的所谓成功,其实是要感谢他这个不争气的小舅子的!但范贱生对此却一无所知,所以他对小舅子大志的态度并不好,就跟他老岳父赵老头的态度是一样的,也认为这个大志呀,太不争气了!太让人操心了!

家境富裕丰足,住的地方又好,这是一个人很好的资源和资本。赵大志人不成器,模样也跟他姐小五似的,不怎么样,可一天到晚来给他提亲的却不少,姑娘个顶个地不错,尽由着他挑呢。就这样,一个叫香艳的姑娘让大志看上了。就这样,大志就和香艳订了婚。过了两年时间,大志与香艳结了婚。

与其说香艳看上了大志的人,还不如说香艳看上了大志的家的富足,看上了大志的爹为大志攒下的诺大一个家业呢!看上了大志的家住的地方好呢!香艳骨子里,和范贱生其实是同一类人?!香艳当然是人长得漂亮,自已也很能干的人了!?

香艳和大志结婚后,镇街就有人不服气了,说:老赵家的儿女都是好福气,当姑娘的夫命好,当儿子的妻命好。言外之意是说:一双不起眼的儿女,倒都找到了要样子有样子、要能干有能干的女婿和媳妇。范贱生在这种氛围中,当然感觉出自已的可怜;范贱生也能感觉到,香艳心里的某种失落。

赵家虽然是镇街上的人,又以开中药铺为生,但当时镇街还是条小街,镇上的人在田坝子里和周围的山上,都还有田土要耕种。照道理讲,范贱生跟老丈人学医,主要精力应当是辅助老丈人看病拿药,经营中药铺,耕作上的事,应当是老丈母娘、小五、小舅子大志和香艳的事。但实际的情形是,老丈人老丈母都宠着小舅子,一家老小不管有多忙多累,大志反正成天就是一个玩儿,田土里真有体力活儿要干了,范贱生就得上。

范贱生觉得这是很不公平的事,但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能混到今天,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想明白这一点,他就晓得自己得忍着。

在两个年轻的小女人之间,小五也总是要显出比香艳优越,嘛事都要占香艳一个起手。小五是自已的女人,自已的女人显出优越,按道理讲范贱生应该高兴。但范贱生和香艳因为有类似的经历和处境,猩猩惜猩猩吧,范贱生反而对香艳生出同情来。

范贱生和小五的感情还算过得去,后来就有一些问题了。主要原因,一是范贱生和小五恋爱,动机本来就不纯;二是小五又老防着范贱生,怕范贱生起二心,又加大了感情上的裂痕;三是小五老以家的富裕压范贱生,弄得范贱生心里老憋屈!

在范贱生与孙二娘那件事上,本来就让范贱生丢了面子,而小五又不表示一个歉意,让范贱生活得更没一点尊严。两个人又缺乏建立感情增进感情的基础和平台!

香艳和大志呢,感情似乎也不是很好。大志的弱点多,又喜欢酗酒,又懒,性情又还暴燥。才结婚那阵儿,大志对香艳新鲜着呢,所以也就小宝贝一样地亲爱着。没出三个月,大志的新鲜劲儿过去了,就又喜欢在香艳面前耍脾气了。

老赵家在镇街毕竟是有钱的人家,也是很有面子的人家,得装出教养来,对媳妇对女婿当然就不可能打呀骂的。但明显却又把范贱生和香艳当外人待。现在的这个家,因为多了范贱生和香艳,和原来的那个家,就有很大的区别,有一点融不到一块儿去。

这时间一久,这种不和谐的情绪就在家里弥漫,范贱生和香艳,对这个家也就没有真正的家的感觉了。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一个问题,范贱生和小五会常常没有话可讲,倒与香艳常常有讲不完的话;香艳跟大志的情形,与范贱生跟小五的情形,也有点大致差不多。所以就出现香艳与大志常常没有话讲,倒与范贱生常常有讲不完的话!

这样一来就又出现了一个问题,而且还是一个大问题:小五多心了!

小五没多别人的心,小五多了范贱生的心,小五说范贱生是个不正经的货,说范贱生对香艳心怀不轨,说范贱生先是把心花在了外面(当然是指孙二娘了),现在又把心花在了家里(当然是指香艳了)!这还只是小五口头上说说的,更要紧的是小五心理上病态了——自从她怀疑范贱生在打香艳的主意起,她晚上就老要强迫范贱生和她干那件事儿,范贱生稍有懈怠,她就要骂范贱生,是不是又在想哪个小妖精!?

这样子若干次以后,有一次,小五就把范贱生搞火了,范贱生就骂小五:你这样乱讲一气,不说你对不对得起香艳,你对得起你的亲弟弟大志么?香艳毕竟是你亲亲的弟媳妇呢,你该这么地去说么?范贱生就把小五问得哑口无言!

从此以后,小五倒很少提范贱生与香艳的事了。但到了晚上,两口子躺一起了,小五就又老没休止地,要和范贱生做那件事儿,做不好她就生气,一生气,几天半月就不和范贱生说话,几天半月不给范贱生好脸色。范贱生只好把一口血,当了水往肚子里吞。

范贱生这个人啦,一直是想着成为镇街上的人,想着发财过好日子,可没料到真“奋斗”到这一步了,似乎当初的愿望都实现了,反而让自已过起了烦恼苦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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