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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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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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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单》连载

第五章 掌了赵家的权并初识老蒋

赵老头和范贱生喝醉酒的那一次,凭着酒劲,他对范贱生确实产生了不错的印象。范贱生就把这一次机会抓住了,并抓住小五在意他喜欢他,赵老头又疼爱小五又急于给小五相个好对象的心理,频繁地进出于赵家中药铺,有事的时候,尽心尽力地去帮着做,没事的时候,也要找机会去道声问候,去讨小五的喜欢,去讨赵家的欢心。

实实在在讲,范贱生那一阶段,尽管在赵家卖力地表现着,赵老头还是不太看好他。赵老头经见的人和经见的事可多了,他总觉着范贱生这个人邪性的东西多了一点,对小五的喜欢也装得假了一点。所以范贱生越表现,反而让赵老头又生出怕小五吃亏上当的想法。可范贱生不断给小五灌迷魂汤,让小五更离不开他,这就弄得赵老头很为难。

赵老头当时是个什么心情呢?打个比配吧——范贱生就像一个并不受欢迎的访客,利用主人家隙开的一道门缝,利用主人家犹豫着是否放他进门的机会,把自己的一只“脚”蛮着劲儿蹩了进去,逼着主人家让他进到屋里去——这让赵老头怎么甘心呢?

可又不得不承认范贱生这一招狠辣,他把“脚”蹩进来了,就以一个小五为筹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正经和小五谈上了男女朋友,弄得小五丢他不下,然后他就正经做起了赵家的女婿,弄得赵老头不认这个账都不行!

范贱生虽然正经成为了赵家的女婿,和赵家人生活在了一起,有些无奈何的赵老头就开始防范范贱生了,不想让他过多地介入赵家的家事,医术上也不想传他过多的东西。所以范贱生到了赵家,开初的一段日子里,相处得也不是十分的愉快!

通过一些日子的观察,赵老头对范贱生的态度没有太大的改变,还是认为范贱生邪性的东西多了一点,但总的看还是比较安分守己的,对小五也还算过得去,有处处忍着让着小五的意思。凭着以前对他的了解,能做到这一步,也算可以了。又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赵老头还是决定改变对范贱生的一些看法,也准备教范贱生一些医术——毕竟这小范是小五亲亲的丈夫、是自己亲亲的女婿,不教给他又能教给谁呢?

这又是一个世事“弄”人呀——赵老头本意是不想让范贱生介入他的家事的,可事态的发展就还得让他介入自己的家事;本意是不想传他医术的,可事态的发展又由不得赵老头不给他传了。最最有趣的是,赵老头慢慢变老了,慢慢看不动病了,主持家道也感到了吃力,小五和大志都接不了他的班——他不得不让范贱生接管他的药铺,主持他的家道!

范贱生就这样,多少有些身不由已地,成了赵家药铺的坐堂先生,当起了赵家的家,正经地支撑起赵家这一份家业了。

这些年,小五总骑在范贱生的头上,看似不近情理地欺负着范贱生。但其实这是表面现象,实际的情况是,小五太喜欢范贱生了,可又对自己没自信,总怕范贱生发达了,翅膀硬了,什么时候就把她一脚揣了。所以她才有看似不近情理,欺负范贱生的行为。

好在范贱生知道自己的处境,也多少明白些小五的心思,他就把这当成自己应该付出的代价,所以他默默地忍受了。现在小五不得不正视范贱生在她家的存在和作用了。老爷子不中用了,自家的兄弟又是糊不上墙的稀烂泥,范贱生的翅膀没道理不硬呢!

小五只是形象上差了一点,醋劲上大了一点,却并不是一个不明事的人。小五清楚,能治范贱生的人是她爹,而不是她赵小五,更不是她那个吊儿郎当的兄弟赵大志。所以她明白自己得调整心态,当然还得改变作法。所以她开始给范贱生一些自由的时间和空间,开始对自已的言语和行为有所收敛。她要让范贱生活出个一家之主的样子来!

小五是想让范贱生活出一家之主的样子,好操持她赵家的家事,打点她赵家的生意,继续把她赵家的日子,把赵家继续料理得富裕丰足。

可范贱生是真正地犯难了,以前老觉得老丈人对自己不公,赵家人对自己不公,就连小五对自己也不公。赵家也没有给他操持这个家的权利,他也就不必去管、懒得去管、也管不着一家人的事儿,他当然也就不必去操这一份“闲”心了。现在的情形发生了变化,情况完全不同了,老丈人把治理和管理赵家的权力,交给了他:范贱生一下子就觉得肩上的担子沉重了,施展自己抱负的时机来了,可他却不晓得自己该从哪儿下手?

所以当范贱生期盼的好日子到来了,他倒把自己的日子过出一种沉重来!

要说以前,小五吃孙二娘的醋,吃香艳的醋,怕范贱生与孙二娘和香艳有什么苟且,因此无缘无故就要与范贱生生气。这也是一件让人头痛的事。可范贱生并没把这当成多么大的一件事。范贱生明白,他与孙二娘与香艳走得近一点,无非是有大致相似的经历,说话做事容易引起共鸣,笑点痛点容易在一个频道上而已。除此再无别的猫腻。他的心是坦荡的。他只把事儿这么地琢磨开了,小五的小心眼,也就引不起他太多的烦恼。

可现在的情形不同了,他得考虑一家人的吃喝用度,得考虑赵家药铺的生意,得考虑赵家的丰足,他得把自己多赚钱、让一家人过上让人羡慕的日子的人生追求和人生理想付诸现实。以前他可以推说自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现在老丈人把地盘腾与他了,小五也不当他的绊脚石了,他若不做出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成绩,如何对社会对家庭对家人交代呀?如何对自己交代呀?这才是范贱生感到压头、沉重、高兴不起来的真正原因!

老丈人治下的家业,让赵家稳居元宝镇街最富裕的人家之列。范贱生觉得,自己仅仅做到维持赵家的现状,那是不够的,他得让赵家更上一层楼。把范贱生的志向说得更具体一点,那就是要把赵家的产业做到县城里去,要在县城那个更高级更宽广更负盛名的地方,有他范贱生治下的赵家的一席之地,要像他从偏僻的小竹园走进热闹的元宝镇街一样,他要把赵家从元宝镇街引着,走进繁华的县城里去!

范贱生接手以前,赵家信奉的是勤扒苦做、省吃俭用、诚实为人,并认认真真地做好祖传的医生这一门手艺。几代人勤勤恳恳地劳动操持,也攒下了一份颇为丰厚的家业。范贱生不否定赵家口积肚攒过日子的做法,认为勤扒苦做、诚实为人有可取之处,但他认为在保持赵家好作法的基础上,要有更多的新点子,要有更大的气魄,要有更宽广的眼界,要聚集更多更好的人气,加快赵家财富的积聚,更快地实现走进县城去的理想!

范贱生认为经营好生意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要在“造势”上下功夫,要尽量在元宝镇街弄出一些“响”来,要让赵家在元宝街更有面子,更有威望,更有话语权!

范贱生这些年也在思考一个问题,看看人家孙二娘,把那些个税务的、工商的、食品卫生的,结交得多么好呀?给她生意上带来多大的方便呀?还不说这个费那个税的减免,就凭单位的人常带客人来消费,就凭镇街上的二流子不敢找她家的麻烦,带来的生意和人气上的赚头,就不是一个小数字!孙家这几年吹气球似地发起来,不都是孙二娘商业脑子灵活、经营策略得当而不断聚集了人气,给弄起来的么?!

范贱生就在想呀,一个女流之辈的孙二娘,都晓得主动和镇上的单位搭上来往、主动和单位的同志混成熟人,给她那个餐馆创造环境、聚集人气。孙家饭店这几年的发展,大有追赶超越他老赵家的势头。他现在支撑的这个赵家,还不改变以前的作法,仍然死脑筋苦心苦力支扒,如何保得住赵家在元宝镇街,这么多年来攒下的荣耀?常言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所以范贱生就在想,我必须得改变赵家人的观念,必须得改变赵家生意上的作法,难不成我一大老爷们,还不如女流之辈的孙二娘!?

范贱生开始有意识地结交镇上单位的同志们了。同志来看个小病拿点常用药,他要做出格外的用心和细心,还要显出格外的客气来,把“巴结”的意思无所顾忌地传达给这些同志们,让他们感觉有面儿、得劲儿、够意思,不值几个钱的药就免费送了,要吊个水治个感冒炎症的,价钱上也要给予优惠!

范贱生这一招很见效,没闹几个初一十五呢,就和一些单位的同志混成了熟人,在街上遇见了,彼此开始打招呼了,然后就有了彼此的随便,就有了彼此的亲热和玩笑,甚至到了在街上也互相高声大气地问候:张同志忙么事呢?老范在忙呀!每到这个时候,范贱生就能遇见镇街上的人露出的羡慕和恭维的眼神,范贱生感觉格外地享受。

范贱生这样的付出,很快就得到了回报。开始是一些小回报,比如给税务所要交的税款子,小五忘了去交,记起来赶紧去交的时候,已经迟好几天了。按规矩是要罚款的,范贱生去找税务的人一说,因为早是熟人了,就没让交这罚款;比如工商每月的管理费,托了工商所长一个人情,每月就降了二十多块,工商会员费也只收了一个会员的费用,其他店铺起码得是两个会员,就得交两份会员费了;再比如那次到镇办公室去开证明,好几个人等着呢,办公室那个小李隔几个人呢,把手伸过来,说:老范,先给你办了!于是那么多人都用了羡慕的眼光看他!范贱生觉得这是多大的面子呀?

然后就有一个大回报了——范贱生的儿子、赵大志的儿子读书的事,两个小子成绩都不咋的,当爹当妈的没从孩子身上找原因,而是先抱怨孩子没进到好班没遇到好老师,于是就一门心思,想着给俩孩子调一个好点的班级,想摊上几个负责任的老师,和一个特别能促进学很正常习进步的班主任,看能不能把俩孩子的成绩弄起来!

这个事赵家也念叨过多少回了,一直就没个熟人去打招呼,又觉着自己的面子还够不着,所以一直都是说说而已。现在范贱生和教育办的人熟了,他就托教育办的老赵去给镇小的杨校长说了一声,然后费了一点小礼品,费了一顿饭,俩孩子就顺利进到了他们各自理想的班级,摊上了他们认为负责任的老师,和特能促进学生进步的班主任!

范贱生晓得,现在这年头,能把礼送出去,已经算是本事了。受你的礼,是给你面子,事儿办成办不成,那还得另说。可既然收了你的礼,就说明他至少没在你面前打官腔,是准备真心要给你帮忙的,这不就是面子么?如果要忽悠你的话,架子一端,官腔一打,说出来的话全是冠冕堂皇的政策,把事儿给你推个干干净净,还不费一点力气!

收你一点小礼品,还把事给你办成了,那就是天大的人情,也是天大的面子。收获的这些“回报”,大大增强了范贱生的自信心,也让赵家尝到了甜头。赵家对范贱生刮目相看了,这就给范贱生施展拳脚,创造了更好的环境。范贱生在赵家的话语权变大了。

范贱生明白,在社会上混,光玩虚的是不行的。解决俩孩子进好班级,已经让他尝到了请人吃饭的好处,所以范贱生开始请人吃饭了。当然也开始应人之请,偶尔去吃别人的请。这吃来吃去,就吃出了交情,彼此就互相有了照应。范贱生慢慢品出了饭局给人的好处。范贱生的应酬开始多了起来,除了坐店看病拿药,有时就得去泡在饭馆里。

元宝镇街的饭馆,当然只有孙家最气派、最风光和最讲究了,于是范贱生就经常要进出于孙家饭店,和镇街单位的一些同志、或者另一些“体面人”混在了一起。

孙二娘本就是用范贱生的这一套办法,打点她家的生意,抢占和拼杀着元宝镇街的地盘。或者说范贱生就是学的她孙二娘的样儿,让赵家的人脉有所起色。所以范贱生的做派,她心里当然是懂的,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嘛。孙二娘和范贱生是有共情的,互相也有欣赏,生意上又不存在互相的挤兑,她当然也希望范贱生能光大赵家的家业,到时候在元宝镇街上,也好互相支应和照顾。所以她对范贱生就有许多的赞许和鼓励。

孙家饭店在孙二娘的操持下,这几年确实兴旺发达了,整栋房早翻了新加了高,客房比原来多了六间,里面都安装了水冲的厕所,安装了热拉拉的淋浴,安装了吹得哗哗的电风扇,床垫也是席梦丝的了。孙二娘还说,说到时候还想把房子的档次往上提一提呢。

就房子而言,赵家还是老样子。现在好了,范贱生接手了赵家,才伸展几下手脚呢,情势就出现了变化。还拿两个孩儿换班级的事说吧,赵家起意也有一二年了,一直没辙,范贱生接手不久,三拳两脚也就落实了。这范贱生的能耐,不可小觑的哟!

现在的元宝镇街,当然也变得更大更漂亮了,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客商也多了,生意也比以前好做了。孙家饭馆不仅有许多的食客,还常常有住客。这些住客中,有今日来了明日又去了的匆匆过客;也有来了就住上一阵子,或者每年总是在那几个日子里来住一阵子,然后才离开的常客。

无论是匆匆的过客还是从容的常客,人吃了五谷杂粮就有可能生病,生了病就得寻医问诊拿药。作为元宝镇街老字号赵家药铺的坐堂先生范贱生,遇到孙家饭馆不管是常客、过客或者来聚餐的食客,偶有身体不适的,免不了要过街来请范贱生拿拿脉,弄点药,临时对付一下。遇到情况比较复杂严重的,甚至还要吊几瓶水消消炎。这一来二去,孙家的客人就和范贱生打上了交道,混成了熟人。

那是一个中午,大夏天的,太阳老大。吃过中饭的范贱生,正舒服地躺在凉躺椅上犯眯糊。到了大热天,中饭后,范贱生总爱在凉躺椅上,犯一阵眯糊的,要睡一阵镇街人趣称的“干部”觉,也就是打一个盹吧。范贱生有体会,犯一阵眯糊了,打一个盹,下午就能神清气爽,看病拿药都有精神;不犯这一阵子眯糊,下午就会头昏脑胀没精神!

范贱生正把眯糊犯得爽意的时候,柜台外却有人向他吆喝:莫睡了莫睡了,拿点药,买几片药!范贱生眯眯糊糊地醒转过来,就看见柜台前一个人,在笑扯笑扯地朝他笑。

范贱生一听那人说话的声调,就晓得他是个四川人,也猜中他是孙家饭馆的客人。

范贱生半眯着眼,仰了脸问:哪儿不舒服?

四川人不当回事地说:肚子不舒服,屙稀!

范贱生说:是初来的吧?大热的天!水土不服吧?

四川人说:恐怕是水土不服,给我几片土霉素片就行了!

四川人顿了一下,身子往下勾,又换上苦苦的表情,骂自个:龟儿子,这肚子呀!

四川人边把身子往下矮,边用手去揉肚子,做着又急于上茅房的样子。

范贱生赶紧起身,推开躺椅,到柜里取了包土霉素,才准备给四川人呢,四川人却有些憋不住的意思,迫不及待把钱往柜上一甩,抓了药包,捂了肚子,一溜烟跑孙家饭馆里去了,是急着要去上茅房的样子!

范贱生也屙过稀,见四川人的狼狈模样,忍不住憋出一个笑来!

范贱生站在柜台里等了一阵,以为四川人上过茅房了,会过来收钱的,他还要给四川人找零钱呢。可等了好一阵儿,四川人也没有过来。范贱生眯糊还没犯好,等一阵四川人,四川人又没过来。范贱生想,看见这个四川人了,再给他找零就是了,我一开店的,还跑了不成?见镇街静悄悄的,连一辆汽车都没得跑的,范贱生又歪倒在凉躺椅上,一忽儿的工夫,就又昏昏沉沉地地眯糊了过去!

范贱生那个中午的盹打得很沉,因为中午小五给他弄了两个好菜,让他美美地喝了两口酒,就把他弄得有点小醉,小醉的状态下,睡一点午觉,那感觉真是绝了!

那天下午范贱生一直都是神清气爽的。那天下午的生意也特别好,来了两个感冒输液的,来了两个看月经不调病的,来了两个抓治头疼中药的。还有一个咳了很久血痰的病人,吃了范贱生的两副药,病情居然好转了。咳血痰的病人说:为治这病,我找好些医生了,都吃过好些中药西药了,就范先生您这药管用,让我这病好转了。这个病人的媳妇提了块老腊肉来送范贱生,两口子又来抓药,并专门来感谢范贱生。

范贱生这天的心情也很好。四川人捂着肚子跑茅房的神情让人可乐,那个“干部”觉又睡得安逸,下午的事儿处理得也很顺,还意外地得了一块老腊肉,更重要的是那个媳妇千恩万谢的感激让他快活。吃过晚饭又喝过一点小酒的范贱生,就提了把椅子,像往常一样,很惬意地坐到店前那棵老法国梧桐树下,让晚饭后漫到街上的小凉风舒心地吹拂着。

范贱生把一大口茶灌进嘴里,仰脸用喉咙里吹出的气把茶水在嘴里吹得咕噜噜转。然后平着脖颈,端正了脸,把嘴紧紧地闭上,用舌条在嘴里反复地转,把嘴巴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涮了一遍。以为他要吐出那一大口茶的,却不料他咕嘟一下,就把那一大口茶吞进了肚里。然后他一边拨牙一边点燃一颗烟,又灌下一大口茶,咕嘟喝下去。这才把茶缸往小桌上一墩,身子后仰,双脚前伸,打一个长长的哈欠,伸了一个畅快的懒腰,然后仰八叉散漫地摊坐在椅子上休息。

范贱生闲闲地把眼往街上望,就看见来买药的那个四川人,从孙家的饭馆出来,站在阶沿上,一边闲闲地看街景,一边拨牙缝,看样子也是才刚吃过饭,准备在外面消遣一下。

范贱生正准备和四川人打招呼呢,四川人也把范贱生看见了。

四川人扯扯地笑,问范贱生:老板啦,吃饭了么!

范贱生也笑,正一正身子,回答说:吃了,才刚吃!

范贱生又无话找话地问一句四川人:你也吃了么!

四川人答:也才吃过呢!

范贱生记起找零钱的事,就一扬手,说:还没给你找零钱呢!

四川人望范贱生继续笑,说:不就几毛钱么?不用找了,小事儿!

四川人边说就边往街这边走,看样子是要来和范贱生聊天儿。

范贱生是喜欢和人聊天儿的,连忙起身进店提了一把椅子,等四川人走过来时,他已经把椅子摆在了小桌子的另一边。

范贱生说:来坐来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又返转身去给四川人筛茶。

四川人见范贱生客气,就说:不用了,自已带着呢!边说边从裤兜里摸出个绿色的塑料杯子,杯子老大,颈部有个可以扣在手指上的胶环,里面是老大老浓的一大罐茶,像一大罐子马尿。

四川人把茶杯颈部的胶环扣在右手的食指上,给范贱生示意,说:我有我有!

范贱生说:给你续点开水?

四川人说:喝了再续,喝了再续!

四川人给范贱生上了一颗纸烟,两个人就都跷了二郎腿,抽着纸烟聊起天儿来。

四川人说:你们这个地方好,凉快!

范贱生说:这里的海拔一千多米呢!

四川人说:怪不得的,我们老家四百多米!

元宝镇街海拔一千多米,热起来都得穿短袖、打赤脚。范贱生就觉得海拔四百多米的地方,热起来该热成一个什么样子呀?范贱生就说:你们那里热起来该是个什么样子呀?

四川人说:热得两口子都只有离婚了!

范贱生猛一下子没转过弯来,没明白这“热”与离婚有什么联系。

四川人见范贱生犯愣,就坏笑了起来。四川人一坏笑,范贱生马上就明白了,四川人是在开玩笑,是说热起来两口子都没法子亲热了,热得只能分床睡了!

范贱生想明白这一点,就忍不住笑,说:你,有趣,有趣!

四川人见范贱生懂了他的玩笑,也很高兴地笑,笑得还很开心。于是旋开他的大茶杯盖子,猛地喝下一气茶水,喉节就在他瘦瘦的脖子上,一上一下快感似地怂动着,吞水的声音也是咕嘟咕嘟的,吞得很爽快很惬意!

范贱生想起四川人屙稀的事,就问:不屙了?肚子不疼了?

四川人揉一揉肚子,说:松和多了,松和多了!

范贱生问:还吃几片药么?

四川人想了一想说:那就还吃两片吧!做出样子要掏钱。

范贱生说:就两片药,值几个钱?执意不要四川人的钱。

又说:我还要找你零呢!

四川人笑一笑,说:别找零了,这几片药我也不给钱了!

四川人做出很随便、又很爽快的样子!

范贱生也笑一笑,说:好嘛,我们都随便一些呢!带一点调侃的意思。

四川人才开了一个“离婚”的玩笑,范贱生又懂了“热”与“离婚”的关系,几片药和几毛找零的钱又加深了他们的友谊,一个投桃、一个报李,说明彼此的不见外,说明彼此都感觉着对脾气。男女之间有一见钟情,这男人和男人之间,也可以一见钟意的。这“钟意”了,不就成知音了?知音难寻呀!所以两个人这么一弄,就把个氛围弄很融洽!

四川人吃下两片土霉素,对范贱生聊上天了,说:自己到一个地方就闹一回肚子。又庆幸地说:只要一吃这土霉素,立马也就不屙稀了!

范贱生就说:主要还是水土不服,你的肠胃也不好,看你瘦的!

四川人就笑,说:一直这么瘦,从来就没胖过!

四川人和范贱生谈起范贱生的药店,说生意好做么,一年赚不少钱吧。然后又和范贱生讲起治病的一些个偏方单方,说地苦胆可以治肚子痛,说老酸菜水可以治屙稀,说煮烂成泥的泥鳅可以治胆道回虫,说车前子草可以治尿道结石。然后两个人又讲到风水的问题,说到阴宅阳宅的问题。四川人又专门地讲到他闯荡江湖的种种经历,讲到各处的风土人情;四川人说,十里不同俗、各处一乡风,各地都有各地的风俗习惯!

四川人原来这么地会说事儿,真是一个老跑世外的主儿,见多识广,满脑子的故事,都是范贱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让范贱生对这个四川人都有些入迷了!

元宝镇街上已经装上了路灯,还砌了一段一段的花坛,花坛里种有各色的花草,鲜艳倒是鲜艳,镇上没钱请人料理,就显得有一些凌乱,却又在这“凌乱”中显出无限的生机。

晚凉的风从这些法国梧桐树间,从这些鲜艳却又有些凌乱的花坛间,缠绕着散漫地吹过来,清风徐徐的,让人更加地感到舒适、惬意和安逸。

镇街两边的门店都开着,街树下,这一堆那一堆全是歇凉的人。他们聊着闲天儿,打着扑克牌。也有逛夜市的,还有赤膊吃大排档的。过去灰溜溜的一个小镇,已然出落成了现在这灯亮如昼、人声鼎沸、有些小小城市味儿的大镇了!

热闹的镇街开始清冷下来了,夜也已经有些深了,街两边的店都在关门了,范贱生和四川人才意犹未尽打住话题,说明天再聊,明天再聊,两人这才分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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