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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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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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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单》连载

第一十一章 再说老爹老娘

范贱生的爹妈,这对几十年的老冤家,到了老了的时候,倒合好了!

这个“合好”倒也来之不易。首先是范贱生的娘,对自己进行了检讨和反思,终于觉出自己对范贱生的爹的不公平。作为补偿,范老太也就原谅了范老爷子年轻时候的荒唐。因为范老太终于醒悟到,范老爷子的许多荒唐,很大程度上是被她给逼出来的,她当然得为此承担责任。这个责任想明白了也好承担,就是自己不与范老爷子计较也就行了!

范老爷子毕竟是个知晓事理的人,或者夸张一点说,是一个知书达理的人,多年来一直致力与范老太的取和,现在范老太连他年轻时干的荒唐事都原谅了,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对范老太好呢?再说年轻那一截,虽然范老太给了他好多的难堪和难受,可他也“实实在在”浑水摸鱼捞了好多的便宜呀,虽然这“便宜”不适合摊在桌面上说,但事实就是如此呀!

范老爷子和范老太太一生生养了四个孩子,除范贱生在元宝街安了家,另三个都在本村小竹园安的家,日子过得都是顶顶的好!

小竹园已不是以前的小竹园了,村子里的木头房子早变了砖混水泥的房子,公路也通进去了,虽然还是机耕路,但交通问题毕竟解决了。村子里有了拖拉机,摩托车更是常见。村子里也通了电,几家建了水泥小平房又有拖拉机或摩托的人家,就在房顶架了大喇叭,一家比一家音量调得大地放些流行的歌曲。整个村子的上空,就常常震荡着动人的歌声。更重要的是,村民们大力发展经济作物,栽种了黄莲、贝母、续段等中药材,大家都慢慢富裕起来了。范家的后人们,更是个个争先向前。贱生的大弟范老二当上了村里的书记,三弟范老三跑起了运输,范四妹在村里的小学校教书、成了可爱的小范老师!

范老太肯检讨自己的不是,与村子的变化,与几个子女的出息,是有很大的关系的。过上幸福生活的范老太想呀,儿大女大的了,个个都活得精神抖擞的,难不成我们两个老不死的,还要瞎折腾么?那可不就为老不尊了!所以村子的变化和儿女的出息,是范老太思想转变的一个重要和关键的原因!

范老爷子早蓄上长长的山羊胡子了,闲着的时候,他就看点闲书。当然他也基本上就处于“闲着的时候”了。而所谓忙的时候,基本上就是被人请去写对联坐礼房的时候。范老爷子经常穿在身上的,是一身蓝布的长衫,还有就是范老太给他纳的千层底布鞋,还有就是他溜光乌黑的大长烟杆了。田野的风吹动起范老爷子的长衫美髯,加上他高挑清矍的身材,范老爷子便有一股仙风道骨的神韵,成为小竹园的一道风景!

村里的人笑嬉嬉地说:范老爷子越活越精神了!是不是要变成神仙了?

小竹园的田野,在秋天高蓝的天空下,在阵阵秋风的吹拂中,就翻卷起层层的稻浪,接近成熟的稻子,用她们的随风而动的快活,绘制了一幅美丽动人的金黄色画卷,让田野显出一派丰收在望的景致!——所谓的秋风送爽,所谓的丰收在望,所谓的农家乐!——也就该是这一番的景致了吧!让范贱生没有想到的是,被他千方百计“抛弃”了的小竹园,经过“女大十八变”的演变之后,居然出脱得这么风姿绰约!这么楚楚动人了!!

范贱生和孙福被骗之后,孙福家里还算平静。他们家的被骗,毕竟是夫妻的合谋。范贱生却是背了赵家一家人,自个干的!先以为自已玩个失踪,失踪十天半月,然后抱一个大金娃娃回来,给赵家人一个大大的惊喜,让赵家人好好地再高看一回自已!可哪里料到,赵家人一直口积肚攒、若干年积攒下来的一点钱,这说没有就没有了?

就是一坨石头丢水里么,还冒一个“泡儿”呢?可这是二十万啦,成捆的大票子呀,扔进去连一个“泡儿”都没有冒!?这事儿放谁身上,谁又受得了呀?!所以范贱生家(也就是赵家)的情形就不一样了!

赵小五知道后,她那种愤怒和痛苦是可想而知的。谁要说此时把范贱生的皮剥了,她会立即就去找剥皮的刀!可她又有一头想,现在事情已经完全的明白了,他范贱生鬼鬼祟祟和老蒋他们一伙子混的那一段日子,赵小五曾怀疑范贱生与孙二娘“眉来眼去”的那一段日子,范贱生是确确地在为她赵家的发达操心,这“充军”的原来是想发一笔大财!

但赵小五还是不想原谅范贱生,二十万啦,可不是二十块,也不是二百块,而是二十万块啦!这挨刀的,就这么把二十万给糟蹋了?

赵家其他的成员也不准备原谅范贱生,大家都想住新房子呢,都想过更好的日子呢,这下新房子是莫去想了,连正经的日子恐怕过下去都难了?

赵老爷子在他的书房里,足足呆坐了三天,然后仰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一家人召拢来,也没专门训话,只是自言自语说了一番。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呀!又说:盘缠还是要给他寄去,总不能让他讨口回来吧!又自责了一番:早知他办事这么不落实,就不该把个家过早地让他来当!然后又自怄自解:唉,这都是命呀。又说:不过也好,人没吃亏,身体没吃亏!然后说:我们总还有饭吃、有衣穿、有房子坐,别的就不去想了!

赵老爷子一席话,范贱生惹下的大事儿,就被这样定了调。赵家的基业是赵老爷子继承和发扬光大的,赵老爷子发了话,赵家人只好按老爷子的意思,一件一件去落实!

赵家虽然落实了赵老爷子的讲话精神,范贱生也收到了赵家寄去的盘缠,可范贱生却无脸回家,也无脸给家里打一电话,只是托孙福告诉赵老爷子和赵小五,说他已经回来了,叫他们不必担心。但他回的却是自已的老家,也就是小竹园的家!

他不好意思回赵家!孙福把话带给赵家,赵老爷子就说:还有么子不好意思的,寄钱就是好让他回家的呀!赵小五却气得一迭声地骂:这个没良心的!

范老爷子知道儿子这次回家,是因为犯了事儿,而且是个天大的事儿!赵家的全部家当都被骗掉了,这可怎么好呀?但范老爷子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必须要让范贱生,早些送回到他元宝镇街的赵家,是打是罚得由亲家公赵家处置!范老爷子也把一家人召拢来,一起商量这个事,也是觉得范贱生得尽快地回元宝镇街的赵家去!

范贱生虽然有不情愿,可老在小竹园呆着,总不是个事呀。于是也就同意回元宝镇街去。这怎么回呢?范家得有一个姿态。于是范老爷子就安排三儿范老三,用车拉了范老爷子两口子,还有范老二,当然还有范贱生了,一齐到赵家来,这是一齐来给赵家赔不是的意思!

范贱生从车上下来,就跪到了赵老爷子和赵老太的面前,范老爷子举起他的大烟杆就开打,一边打一边骂:你个不知足的东西,你个败家的东西!

范老爷子原来是准备演一场戏的,这打原来也只是准备假打。可当他看见可怜兮兮的儿媳妇小五以及他的大孙子时,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想着那么大一笔钱,由于范贱生的大意和疏忽,说没有就没有了,“泡儿”都没冒一个!范老爷子的气就真的上来了!起意的一个假打,徒然间就变成了真打。于是那大烟杆就打在范贱生的身上,就啪啪啪地山响!

赵小五本是有活剐了范贱生的气愤的,可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加上范贱生的出发点可是好的呀,是想让她和孩子,还有赵家的人,都过上好日子呀。一见公公真的动了怒,把范贱生往死死里打时,她就心疼和着起急来,可又不便去抢公公的大烟杆,情急之下,就在那里咽咽地哭,也去挨范贱生跪了下来!

赵老爷子判断上也出了一点问题,赵老爷子原以为范老爷子对儿子也是一个假打,做个样子给他赵家瞧瞧,弄一个姿态就够了。所以他也没准备去拦范老爷子的。可他没晓得范老爷子心里的那一番联想,没料到这一番联想,思想就起了变化,就把一个假打演变成了真打!所以当看到女婿范贱生是在被真打时,赵老爷子赶紧去拦范老爷子了,说:亲家公息怒,亲家公息怒,消消气,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又说:钱弄丢了,打也是打不回来的!又说:只要以后踏踏实实过日子,不就行了?钱去了,还可以再找嘛!

范老爷子这才把大烟杆停了下来,马上就向赵老爷子检讨自已的不是来:教子无方呀,子不教父之过呀,把亲家公好大的一份家业,就这么败了呀,唉!

理解和彼此客气是最厉害的武器,原以为是一场闹剧,这么一闹,倒让彼此动了感情,范家真心地为范贱生的唐突,表现着对赵家的歉意;赵家也第一次发觉,范家原来是这么通情达理注重感情的人。所以结果是赵家为范家,办了一餐丰盛的饭,两家人一起唏嘘,一起感叹,一起说着人心的险恶。然后是一致地认为,老老实实过日子,是最最正确的事情,要教育后人诚实地去劳动,不要去想那些飞来的横财!

赵家和范家以前并无太多的往来,因为两家并不是很对脾气,甚至于都有些互相的看不起。这一次范家的谢罪倒是真诚的,这给足了赵家的面子。而赵家在感动之余,对范家的招待也是最好的,这又给足了范家的面子。由互相的看不起,到互相的卖账给面子,把两家弄得都动起真感情了。范贱生经此一劫,损失了二十万,却把两家的关系弄融洽了!

范老太对赵小五可是一贯喜欢的,小五除了模样上欠一点儿,却是一个能干懂事的女人。范老太一贯认为,女人模样欠点儿不是一个事儿。年画上的女人好看,可那管什么用?是能给你生个娃?还是能给你做顿饭!而范老爷子年轻那一截的荒唐,更让范老太对长得漂亮妩媚的女人,有一种本能的抵触!这也是范老太,喜欢小五的一个原因!

对儿子范贱生,范老太内心却充满了矛盾。看着高高大大的儿子,她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高兴。可一想到范老爷子年轻时的荒唐,她就会生出一股恨意。范老太似乎有体会,英俊潇洒的男人,看来就容易给自已的女人制造痛苦!

范老太也是从年轻那一段时光里过来的,小五对范贱生又爱又恨的那点心思她全懂,这不正是她年轻的时候,对范老爷子的那点心思么?范老太一直疼爱小五,对儿子范贱生颇有纠结,其内心里的活动,大致就是如此吧?

范老太还可怜起小五来了,觉得儿子的荒唐让小五受委屈了,她可要为同为女人的媳妇撑撑腰,于是就要把小五接到小竹园去住一住,说娘儿俩好好说说话!

范家人在赵家玩了一天,互相地恭维谦让着,倒有往来得迟了的感觉,还没没有玩尽兴的感觉。范老爷子就提议,待他回家准备准备,然后把亲家公一家人,接到小竹园去玩一玩,说都在乡下住些日子,散散心,弟兄伙好好聊聊天儿!

赵老爷子经历了这一场事,倒一下子把挣钱的事看淡了,说该是你的才是你的,该不是你的你争来了也守不住;该来的才会来,该去的也会去!所以赵老爷子说,好哇好哇,我们安排一下了,就到小竹园去好好玩一玩,劳烦劳烦亲家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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