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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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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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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巢风物》连载

第七章 家乡的“庐剧”


家乡的“庐剧”,源于皖中,旧称“倒七戏”。由大别山一带的山歌、合肥门歌、巢湖民歌、淮河一带的花灯歌舞的基础上吸收锣鼓书、端公戏、嗨子戏的唱腔发展而成,因其创作、演出中心在皖中一带,古属庐州管辖,故最后定名为“庐剧”。其大多呈现出悲苦凄凉的“哀怨”特征。“庐剧”之所以繁荣,据说与皖中当地的移民历史密切相关。

 

“庐剧”2006年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历史、文化、民俗、艺术”的载体自然是主要原因,而它“惩恶扬善”的主旨也一定功不可没。欣赏庐剧,我们能够联想到历史上移民的艰辛,能够看到旧社会平民百姓的困苦,还能够感受到老百姓在艰难困苦面前不低头、顽强拼搏、积极进取的精神。庐剧和其他的地方戏一样,是我们宝贵的精神财富,不管它究竟有多少“苦声”“哀怨”,我们都应精心传承。

说实话,对于故乡的庐剧,是既熟悉又感觉很遥远。面对戏台上的戏曲人生,笔者脑子里便忆起儿时看戏的情景,似曾相识却又遥远陌生了许多。观众还是老百姓,台下仍然是泥巴地,演员还是那些老装扮,也不缺乏些新行头,所不同的是他们除了胡琴、锣鼓、人工,其它基本全部都是用上了现代化设备了。舞台是可以随时装拆的钢架,电脑投影布横挂中央,随时滚动着演员名单和各种表演所需的场景。小时候一起玩的发小问,还记得小时候看戏吗?随后便哈哈大笑:“这哪能忘掉呀!”以前的乡村文化娱乐实在是太少了,谁家能有个黑白电视机都是件奢侈品。平常里,人们白天去田地耕作,天黑就趴被窝,唯一的娱乐是拉呱聊天。东家长的,西家短的,谁家的婆婆和儿媳闹别扭,谁家的媳妇穿的妖艳,谁家的男人和谁家的女人相好等等,不一而足。最让人喜欢的娱乐节目自然就是戏班子唱戏,瞧老戏庐剧成了那时千村万户人的最爱。在以前,戏班子也不是每个村子都能请得起的,逢上哪个村办喜事请戏班子,方圆几里的人都奔走相告。白天干农活,晚上才有功夫瞧戏,若是遇上天气骤变,也会气得捶胸顿足、咒骂不已。




所谓的“瞧”戏重点在于瞧,到底是瞧什么?瞧热闹的多些。晚上扛上长条凳成群结队的去别村瞧戏。那个土台土场之下,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蹲着的,坐着的,站在凳子上的,小伢子骑在老人颈子上的,年轻人爬到树丫上的,平房平顶上的,墙头上的……各凭本事占据视角最佳位置,一个个地脖子伸得老长地那么“瞧”着。那时台上没有扩音器,台上的演员们嘶声力竭也无法让所有人听清。所以很多年轻人并不是为了看戏,而是去调皮捣蛋,甚至借机去谈情说爱。的确,戏台下也曾成全过不少有情男女。俗话说,唱戏的是疯子,瞧戏的是傻子。明知是假却被戏中情节逗得哭哭笑笑,痴痴狂狂。庐戏的情节一般都很简单,无非公子落难,小姐讨饭,尔后时来运转,金榜题名;好人翻身,奸人受罚之类的。每遇哭戏,台上也是积尽煽情之能事,台下便是涕泪交流,唏嘘声一片。最令人捧腹的小戏叫爪子戏,常作为开场戏,起着调节气氛的作用,偶尔也作主角临时有事救场而用。丑角上台,嬉皮笑脸,插科打诨,专拣荤段子戏说。调侃得台下的新媳妇、大姑娘面红心跳,却很对草根百姓们口味,引得台下坏笑声一片。台上正式开唱,思绪被拉回。二胡悠然响起,锣鼓钹罄叮咙仓啷一阵敲打,演戏的气氛烘然而起。舞台设备变得先进了,服装道具变漂亮了,音响效果更清晰了,不变的永远是那土腔土调的乡音俚语,还有那经典传统的故事和情节。我回头望望观众场里,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老大爷,中年人不多,小青年更少。


庐剧于老一辈的人来说,是深受喜爱的。每当听说戏班子在哪个哪个村表演的时候,一传十、十传百,瞬间传遍十里八村。一般戏班子都会连续的唱上三四天,在这三四天里,演出场地附近被一些远道而来的贩子们包围着。卖锅碗瓢盘的,套圈的,捏糖人的,各式各样,应有尽有。每一次的瞧戏都会是小孩子的天堂,他们从家里要来一点零钱钱,跑过去买点吃的或者玩的,也因此认识了十里八村的新小伙伴们。台上演的《李三娘挨磨》,女主沙哑的嗓子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台下虽鸦雀无声却未见多少泪眼。发小笑说:以前人好呆哦,跟着戏中角色哭得死去活来的,现在人都聪明了,知道是假不再哭了。我说:不是现在人变聪明了,而是那时人们都生活得太清苦,家家生活都不是很富裕,所以对台上的悲苦极易产生情感共鸣。而今现在人生活富裕了,衣食无忧,那种对苦难的共鸣之弦也就涩了,弹不开了。听庐剧,从头到尾的哭诉,让人透不过气。而且某些剧目内容一味以谴责丑化为能事,失之偏颇。如投靠舅姑或叔伯的人,假使未获理想境遇,往往哭骂亲人为富不仁、忘恩负义或者见死不救。所谓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相对宽裕的舅姑叔伯们,说不定外表光鲜内里还在走钢丝,稍有闪失即自身难保,实际无关道德,它的根子是社会保障问题。后来,接触到童谣,从中发现了某些相同点,于是改变了看法。既然百姓对这样的戏剧喜闻乐见,充分说明它生命力强大。哭诉,是一种发泄方式;倾听哭诉,也是一种发泄嘛。通过哭诉和倾听,能够激发百姓对生活的热爱,提高百姓对艺术的欣赏,帮助百姓对真善美的理解和把握。前几排的老太太们看得特别投入,有人低声耳语她们便投去不悦眼神。实际上她们看的并不是具体的戏曲内容,而是在追忆一种往日情怀,一种对心中偶像的隐秘爱慕。发小说,这些老奶奶们都喜欢男主角,说他不仅舞台上能文能武,能荤能素,扮啥像啥,重点男主角本人五十多岁了仍十分俊逸,英姿倜傥。只要他上场大家便聚精会神,不仅听戏更是在欣赏他的美貌和一招一式的做派。估计老头们对那女主角也怀有同样的怜爱吧。看来这个追星真是不分城乡不分年龄更不会分阶层啊。



我的祖母是很喜欢瞧戏的,在我印象中她有两个爱好,一个是打牌,一个就是瞧戏。每当都有戏班子来唱戏的的时候,她总是提前做好准备。有时在附近的村,有时在镇上。因为祖母家距离镇上较远,每一次都要走很长时间才到镇上,这样往往错过了很多好戏。所以,每次唱戏来临之前,她总是打听好具体唱戏时间,再安排提前的时间,快赶慢赶的到那里也差不多开始了。唱戏有时是白天,有时是在晚上上演。基本都是家家户户茶余饭后就奔唱戏的地方而来。大人有背着长条凳的,有举着椅子的,有的甚至把自己家的八仙桌抬来看戏,全家坐在桌子上。小孩子就没有这么大的力气了,每个人不约而同地抱着一个小板凳,早早来到戏台前,抢占好的位置,托起下巴,看着戏台上的一举一动。有些调皮的孩子不喜欢坐在凳子上,他们喜欢趴在戏台子上看戏,这样看的更仔细一些。戏班为了防止孩子们趴戏台,专门请了一个叫花子,具体叫什么名,没人知道。蓬松的头发,破烂的衣服,拿着长竹竿来回“巡逻”,俨然把自己当做戏班的内部人士。大戏未开之前,是“叫花子的时间”。他用竹竿不断地敲打着戏台,导致很多小孩子的手都不敢放在戏台上。每当他和他的竹竿出现时,大家都跑的很远,不一会又回来了。刚开场的时候我们就和叫花子斗智斗勇,最后往往还是我们赢得了胜利,因为到开戏的时候叫花子也只顾着看戏了。时间像一个大力士用力地推着历史这块磨盘,虽艰难却前进依然。我站在戏台旁的大道上举目远望,暮霭氤氲地笼罩四方,一辆辆车在眼前呼啸而过,一个个年轻的小伙子和小姑娘谈笑风生,他们听着耳机里散发的流行音乐,健步如飞。一个小孩拿着从摊上买的棉花糖揪揪我的衣襟,对我说叔叔你挡住我们的路了,我才意识到此时已经站在路口很长时间了,我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晚上终于等到女主角出场唱孟姜女。果然扮相秀丽、身姿绰约。一开口更是声如银铃,清亮悦耳。唱功与演技不必说自是最好。只是在唱词与形式上仍是几十年前的老路子,少有改进。

锣鼓点震耳欲聋,我被吵得头晕耳鸣,提前出棚了。回头望望台下满座的沧桑面孔,不免为台上的一众演员们感到担心。如今的年轻人提到庐剧就摆手不屑嫌难听,你说再过若干年这些老人们都去了天国,这庐剧还能唱给谁听呢?



庐剧是家乡甚至也是安徽省的优秀传统剧种之一,想当年老巢县庐剧团的名声是多么的响亮。一大批的庐剧老表演艺术家曾经为多少戏迷所追捧和迷恋,像李道周、水曼丽等等,那都是明星人物啊。据说丁玉兰唱的“秦雪梅观画”曾被选送去了人民大会堂表演,受到了周总理的称赞呢。可为什么几十年过去了,庐剧却越来越边缘化、越来越难登大雅了呢?而人家安庆的黄梅戏也是地方戏,怎么就能发扬光大唱遍神州、妇孺皆知呢?庐剧汇聚门歌、秧歌、茶歌、民歌、大别山歌等各种小调,广泛流行于皖中、皖西、沿江等大片地区和江南等一部分地区。庐剧的形成也有200年的历史,流行区的群众几乎时时与庐剧为伴。他们在劳动时,如插秧、采茶、农活,嘴里也是唱着庐剧,为劳动助兴,调解劳动气氛。农闲看庐剧在很多农村形成常规,四时八节、重大节日喜庆更是离不开庐剧助兴,它深深扎根于人民群众之中。庐剧艺术通过200多年历史长河的洗炼,已形成了一种庐剧文化。她的文化价值在于鲜明地表达着流行区域内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民风习俗,思想情感和精神风貌。艺术的起源和发展与地域有着密切关系,地理自然环境,包括气候及水土等条件制约着当地人们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同时也会形成相应的文化形态。它是流行区域内典型的文化形态,,体现着当地人民群众的生活习俗、思想情感和人文精神。“天仙配”将黄梅戏带到历史上从未有过的高度。此后,黄梅戏又推出一批在全国叫得响的剧目,如《对花》《徽州女人》等。从而使得她得到长足发展。纵观庐剧,虽然有《借罗衣》《讨学钱》《好人王科长》《李清照》等优秀剧目,但只是平静的湖面上激起的几朵浪花,不久便又重归寂静。很长一段时间,严凤英就几乎成了黄梅戏的代名词。非但如此,黄梅戏后来又出现了一批呈前启后的领军人物,像马兰、吴琼等“五朵金花”及以后的“小五朵金花”,正是她们的薪火传承,黄梅戏才在国内名声鹊起。而庐剧,除了丁玉兰、王本银、孙邦栋、鲍志远等一批老艺术家外,后续力量薄弱,能叫得响的人物几乎没有。这就影响了庐剧的可持续发展。如地方小剧种甬剧,凭《典妻》轰动全国。庐剧作为小剧种更要对标学习同样是小剧种的成功的地方,努力创出好剧本,有一批好演员,着力抓好精品剧目的创作,力求在传承的基础上有所创新,未来冲刺国家精品剧目,完全有可能。艺术来源于生活来源于基层,但必须高于生活,须有精质提炼才能更有韵味更具心灵感染力。否则,固步不前将会有被历史淘汰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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