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江湖中只要有骏马奔驰的地方,就会有帝都牧场的生意。
帝都牧场,顾名思义,位于帝都的牧场。一般来说,能够在自家的招牌之前加上“帝都”两个字的,都与皇家有着莫大的关系。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帝都牧场,就是皇家牧场。
如今朝廷的都城,位于北方与胡人相邻的边界之处,寓意就是朝廷亲自为中原百姓牧守边疆。
胡人作战以骑兵为主。
朝廷在边疆上除了修筑了永固的万里长城,还特地组建了一支骁勇善战的铁骑。
当今天子改进骑兵服饰和作战风格,胡服骑射,大大增强了骑兵战斗力。
而帝都牧场,则专门为朝廷输入军马的牧场。
其在朝廷和天下的势力,可想而知。
势力强大如斯的帝都牧场少东家长成这副暴发户的德行,好像也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假如帝都牧场的大少爷不像是一头肥猪,而像一头瘦猪,那可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呢。
朱飞大少爷在迎宾楼七个伙计、八个跟班和九个闻名已久迫不及待赶来拍马屁的行人的帮助之下,总算颤巍巍地从马上滑了下来。
他站在那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只是跳下一匹马而已,那样子却像是刚刚从一座山上跑下来。
他高昂着脑袋,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聂先生一眼,只是把那只白白胖胖的小手伸到袖子里,拿出好大的一叠银票,然后大手一挥,朝着刚才那些帮助他下马的七个伙计、八个跟班和九个行人挥洒而去。
漫天的银票雪花般地飞了下来,落满了迎宾楼的地面:“小子们,这些是大少爷给你们的赏钱。”
朱大少居然一脸的不屑。
那样子,仿佛刚才他扔出来的不是银票,而是刚刚擦完屁股的手纸一般。
据说,我们的朱大少爷有个特殊的嗜好。
嗜好,一般是有钱人才会有的。
但是,他这个特殊的嗜好却并不是一般的有钱人能够有得起的。
据说——当然这也仅仅是根据江湖中人的传说而已。
据说,我们的这位朱大少爷的特殊嗜好竟然是,用银票擦屁股。
据我所知,银票这种东西质地非常好,因为要加强防伪技术,选用的纸张都是一顶一的。
“一顶一”的意思就是说又硬又滑,坚固无比,犹如被软化的刀子,一哥不小心,就会被割伤。
但是,我们这位朱大少每天仍然坚持不懈地擦屁股。
所以,帝都牧场的茅房周围,每天都会埋伏着一些等候拣朱大少手纸的人。
擦过屁股的银票不像擦过屁股的面包,用过之后,一点儿也不会贬值。
虽然上面脏兮兮的,但照样可以兑现出十足的现银。
所以,前来拜访朱大少茅房的人越来越多,几乎都要把茅房给挤破了,每天都要修葺十好几次。
鉴于这种原因,朱家的下人们就想了一个办法,在茅房的门口加了一个岗位,用来监视那些拜访的人的行动。
要进到茅房里面朝拜朱大少爷的手纸,就必须向守卫在岗哨上的人交纳一定的费用。
据说,现在公共厕所收费就是这么来的。
很不幸的是,凡是到过朱家的茅房朝拜朱大少爷的大便的人,谁也没有因为拣到过朱大少擦屁股用的银票而发了大财的。
倒是让朱家那些看守茅房借以收取费用的下人们发了一笔小财。
其实,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这都是那些朱家的下人在搞鬼,故意放出谣言骗一些白痴过来上当的。
虽然是一些谣传,却偏偏就有那么一些白痴上当,而且,还有点儿乐此不疲。
不过,也没办法了,谁让他朱大少那么有钱呢?
有钱人跟没钱的唯一区别就是,有钱人说的话就是很容易让人相信。
假如他们说在朱大少的大便里面包含着很大成分的黄金,估计仍然会有一些白痴天天等在茅房外面抢呢。
这些传说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离谱,但在无形之中却证明了我们这位朱家大少爷是个很有钱的主儿。
聂先生虽然认得这位财大气粗的朱大少爷,可是,我们这位财大气粗的朱大少爷似乎并不认识聂先生。
朱大少爷家大,业大,名气大,早已声名远播,当然人人认得的。
而聂先生只不过是春秋镇上一家酒楼的老板而已,又怎么会被朱大少这种财大势大、眼高于顶的大财主看在眼里呢。
——为了能够从朱家大少爷的身上获取足够多的油水,全国各地的店铺里都张挂着他的画像,从统筹的大掌柜到打杂的小伙计都熟稔在心,能够在十里之外就认出这位大少爷的音容相貌,以便拍拍马屁、大赚特赚。
聂先生的迎宾楼里,当然也张挂着他的画像。
朱大少掏出手帕,像是大姑娘扑粉似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抬马鞭,指着聂先生的鼻子,一脸不屑地道:“你是这里的掌柜?”
聂先生弓着腰,一团和气地道:“正是,小老儿姓聂,承蒙江湖中的各位朋友看得起,尊称一声聂先生。”
朱大少翻了翻白眼,指着挂在门口的金字招牌,冷笑道:“听说你这个迎宾楼是全镇最大最排场的酒楼?”
聂先生笑道:“这里虽然不敢妄称是全镇最大最排场的酒楼,但是,但凡大少爷吩咐下来的东西,小店多多少少还是可以准备的。”
朱大少用马鞭挠了挠自己的脑门,然后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地道:“我早就知道,在这种穷地方,绝对不会有什么像样的落脚地方的。”
说到这里,他又举起马鞭,轻轻地敲了敲那些散落在身上的黄沙,然后转过身来,拍了拍那匹大马的脑袋,轻声道:“老伙计,既然没有什么合适的去处,那我们就只好先在这里凑合一下了。”
这话像是一半对自己说的,又像是一半对那匹马说的。
而那匹马像是听懂了似的,立刻舔了舔他的手,“咴咴”叫了两声,算作是对他的回答。
朱大少将手中鲜红的缰绳扔给早就等在一旁、不停地微笑着拍马屁的伙计的手里,抬脚进去。
然后随手扔了一锭银子在那小伙计的手里,高傲地道:“喂,用上好的草料照顾着,养好了,大爷我还有重赏。”
那小伙计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哈着腰,像是见到了亲爷爷似的,道:“是嘞,爷,您就放心吧,一切都包在小人身上,要是饿掉你这宝贝一根毛的话,您就把小人这全身上下的毛拔下来。”
聂先生向他施个眼色,示意他赶紧退下去,仿佛在说,妈的,连我的马屁也敢抢,是不是不想干了。
然后,冲着朱大少单手向里一抬手,道:“大少爷,您往里请。”
朱大少双手背在身后,昂着大脑袋,晃悠着两条大肥腿,摇着马鞭,用极其不屑的眼神把整个迎宾楼的布局瞄了一下,随即皱了皱眉头,冷冷地道:“哼,这么脏的地方,让我怎么有胃口吃得下饭呢?”
聂先生笑道:“到时候我吩咐厨房上,特意留意给您换上全新的碗筷,特别做得干净一些就是了。”
听到这话,朱大少的眉头这才稍微舒展了一些,随着聂先生进了楼上的雅间。
店里的伙计突然变得繁忙起来。
他们先是打扫地板。
拿着抹布把雅间的桌椅全部擦了一遍,一尘不染,几乎能照出人影来。
然后又汲水将聂先生都舍不得喝的茶叶倒进紫铜壶里,提进来,续上。
原本就已经够排场讲究的雅间,经过这么一番收拾之后,更是富丽堂皇,赏心悦目。
甚至连那位挑眼的大少爷都不得不点了点头。
朱大少将一只大象般粗大的脚踩在凳子上,大肥手挥舞着鞭子,不停地敲着桌子,冲着聂先生大声道:“喂,你们这里最好的酒席,多少银子一桌?”
聂先生笑道:“我们这里最上等的燕窝鱼翅全席宴,十两银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朱大少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道:“五十两银子一桌的酒席,人怎么能吃呀?你当我是放进城的乡下佬,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土财主吗?你们到底是怎么做生意的呀?”
聂先生赶忙陪笑道:“不敢,不敢,只要大少爷吩咐下来,一百两,一百五十两,二百两的酒席我们也照做。”
朱大少随即将马鞭一扔,用随身携带的手绢擦了擦手。
然后,抛了几大锭银子在桌子上,道:“二百两银子的酒席,你给我准备两桌。”
他这话说得骄傲至极。
就像是市集上买菜的穷苦老百姓对卖菜的小贩说,给我称二斤老白菜一般。
聂先生笑了笑。
他在笑的时候,脸上不禁闪现出一丝疑惑的神色。
但是,这种疑惑随即又消失了,道:“大少爷,您有客人?”
聂先生问得小心翼翼。
朱大少又掏出一方新手帕,擦了擦鼻尖上渗出来的汗。
随即扔进纸篓,很不耐烦地道:“没有呀,就我一个人。”
聂先生指了指桌子上的银子,笑道:“那您要两桌酒席,是想——”
朱大少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新的绢帕,擦完了汗又扔到了地上,更加不耐烦地道:“本大少爷我有的是钱,我吃着一桌,看着一桌,难道不行吗?”
聂先生只好赔笑道:“行,行,行,只要大少爷您乐意,怎么着都行。”
无论他的话多么高傲,聂先生都是一团和气,显现出一个生意人特有的修养。
可是,其他的人却怎么也和气不下来。
甚至连刚才那几个还在拍他的马屁的几个伙计有些不满了,嘴巴撇得老高。
他们悄悄背过脸去,开始议论纷纷。
其中的一个伙计贴在另外一个伙计的耳朵边,道:“瞧他那熊样儿,我看哪,都是让钱给烧的。”
其余的伙计立刻点了点头,表示深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