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呢,二十岁上下年纪。
可能是长途跋涉的缘故吧,满脸的风尘之色。
却丝毫无法掩饰俊美的面部轮廓。
高高瘦瘦的身材。
四肢搭配匀称合度。
腰间配着一把长长的乌鞘剑。
白色的披风更是衬托出无限的风流。
不过,丁当对这个家伙却没有任何的好感。
这不仅是因为这人刚才叫了他“小鬼”。
更重要的是,他一向讨厌长得比自己还好看的男人。
他觉得这个家伙不仅娘娘腔,举手投足之间还有那么一点点轻浮之色。
而且,他在跟丁当说话的时候,两只小鹅眼睛老是向上翻着,嘴角总是带着一丝冷笑。
就好像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英俊的人了。
丁当强忍着火气,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刚才是在跟我说话吗?”
那人仍然一副冰冷的样子。
他走过来,拍了拍那棚下那匹高头大马,笑道:“不是你,难道我是在跟这匹马说话呀。”
丁当转过身来,诡秘地笑了一下,道:“我既不是姓喂,也不是叫小鬼,我怎么知道你是在跟我说话?正所谓龙配龙,凤配凤,乌龟找乌龟,王八找王八,看你这副样子,也许真的是在跟它在说话呢也说不定呀。”
他的意思是,这人也是一匹马。
这人好像有什么急事要找他。
所以,不想跟他做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
他只是冷冷地继续道:“那你姓什么?又叫什么?”
丁当拍了拍马,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嘻嘻地道:“我呢,姓上,叫三辈,我也知道,你现在之所以叫我,是有求于我,既然有求于我呢,所以,说话就得客气一些,得恭恭敬敬地称我一声上三辈才对。”
你说这小子损不损,老是想占人家便宜。
本来你说是人家的爹或者爷爷都已经够损得了,现在他居然还要做人家的上三辈。
真是该揍,该揍。
那人像是已经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果然大怒。
只听得“唰”的一下,便将佩在腰间的那把长长的乌鞘剑就抽出一半,横在他面前,沉声道:“哼,你竟然敢这么跟我玉面修罗说话,是不是找死呀?”
听到这话,丁当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完全没了当初的那种嬉皮笑脸。
甚至连冷汗都淌了下来。
玉面修罗的名头他仿佛还是听说过的。
他拍了拍玉修罗的肩膀,像是遇到了老朋友似的,将他那抽出半截的乌鞘剑又慢慢地插了回去,笑嘻嘻地道:“啊?难道你就是那个江湖中传说已久的玉面修罗,向天歌?”
那人忽然“嘿嘿”地冷笑了一下。
仿佛丁当居然听说过他的名头让他很是得意似的。
他道:“小鬼,知道我是谁就好,想必你也听说我玉面修罗的夺命十三剑吧,哼,现在呢,我只需要轻轻地一挥手,你就可以去见阎罗了。”
丁当好像并没有被这话给吓到,仍然一副笑嘻嘻的样子,道:“玉面修罗的名头呢,我当然是听说过的,有首诗不就是歌颂你老哥的嘛,那首诗怎么说的呢,哦,白毛浮绿水,曲颈向天歌。”
很明显,面前的这个人,并没有听说过这首诗,更不知道这首诗是咏鹅的,因为丁当在说这首诗是歌颂他的时候,他不仅没有大怒,甚至还有些得意,心中暗忖:没想到本小爷的名头这么响,居然还有人为本小爷作诗,脸上不由飘飘然。
丁当心中暗暗得意,没想到从好朋友沈冲那里无意中听来的诗,居然用在了这个地方,我真他妈的是个天才。
他看着向天歌的洋洋得意的样子,突然道:“那你可听说过本小爷的名头吗?”
向天歌一怔,道:“哦?”
丁当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嘻嘻地道:“实话告诉你吧,我的绰号叫做玉面修罗他爹,没事儿专门修理修罗玩。”
丁当仿佛也料到说完这话之后肯定要挨顿揍,所以早早地做好了挨揍的准备。
他正想着该如何接玉面修罗夺命十三式的,向天歌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暗暗地告诉自己,要忍!忍!忍!
等到脸上的怒气完全消失之后,又将长剑入鞘。
他一搭手,居然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黄澄澄的金子来。
在丁当的面前上下抛了抛。
丁当一愣,满眼都是小星星,道:“老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向天歌的口气突然变了。
变得温和而淡定。
他拍了拍朱飞的那匹高头大马,轻轻地道:“小兄弟,只要你肯把这匹马卖给我,那么,现在这锭金子就是你的了。”
这么一大锭金子,别说是匹马,就是一匹骆驼也买来了。
况且,这匹马还是别人的,岂有不答应之理。
可让人感到意外的是,丁当突然摇了摇头。
他可怜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顶小红帽套在脑袋上,一脸纯洁无瑕,故作小受受状,道:“哥哥,不行不行的。如果是以前呢,即使不给钱也可以借给你玩两天的。可现在实在不行呀,因为现在我还得骑着它去看我外婆呢。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了,谁知道昨天晚上突然离开了人世。作为她老人家唯一的外孙,我一定要赶在她老人家下葬之前,去看她最后一面。”
向天歌脸色变了变。
他强忍着怒气,一搭手,又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金子。
他在上面弹了弹,金子立刻发出一串诱人的声音。
犹如孤岛上用来勾引水手上当的歌声。
这两锭金子足足有五十两了。
别说是买匹马,就是买头大象都已经绰绰有余了。
丁当却仍然在摇头。
他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做个孝顺外孙了。
他继续假装出一副悲哀之色。
他甚至还装模作样地擦了擦几滴不知道怎么挤出来的鳄鱼泪,道:“我知道你有急事想用我的马,可是,我也真的很想赶过去见外婆最后一面。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她是最疼我的一个人,什么好吃的都给我,什么好玩的,都给我留着。最最最重要的是,她还答应把所有的遗产都留给我,那足足有七八千的银子呢。假如我赶不到下葬之前见她最后一面,这一辈子也不会安心的。我想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感受的。”
听到这话,向天歌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像是被驴子踢了一下似的。
他当然知道这个小王八蛋并不是那种孝顺外孙。
他之所以说这些话当然是另有所指了。
所以,猛然一咬牙,他又从怀里一下子掏出两锭金子。
他将金子丢到丁当的怀里,一副“别装了,耗子尾汁,不要故作孝子贤孙的恶心模样”,沉沉地道:“小兄弟,所谓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像你这么瘦小单纯的孩子出来跑江湖,却骑着这么一匹扎眼的好马,是很危险的。有句古话不是说匹夫无罪,罪在其璧嘛,实话告诉你吧,以你这种身份骑着这种马在行走江湖的时候,不是被人打了闷棍,就会被人劫了道抢去,那可真是人财两空了。所以呢,我的建议就是,你与其人财两空,伤身伤神,倒是不如把这匹好马换成几锭金子,这样一来,吃的也有了,穿的也有了,舒舒服服地过几个月的潇洒日子多好呀。假如你不想走路的话呢,我建议你去将那匹马买下来。”
他指的是丁当的那匹又瘦又小的马。
丁当仿佛愿意考虑一下他的建议似的,叉开食指和拇指,托着下巴做出一副沉思状。
向天歌微微笑了笑,循循善诱地道:“你看,这匹马多好呀,个头虽然小了那么一点儿,可是,脚力不错呀,而且还配有那么大的一副鞍子,又可以骑,又可以躺在里面睡大觉,用买一匹马的钱却买了一辆马车,小兄弟,你可赚大发了。假如我不是急着赶路的话,那我就买它了,你说是不是呀?再者说了,反正你的外婆现在已经死了,所谓人死不能复生,即使你赶到她们家见了她最后一面,她也活不过来了,那有什么用呢。所以呢,你还不如拿着这些金子,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好好地吃喝玩乐,顺便见识见识外面的大场面,保证你乐不思蜀,把自己的老子都忘得一干二净呀。”
说着,他便将这两锭金子和原先的那两锭金子,一起塞到丁当的怀里。
他拍了拍丁当的肩膀,像是让他好好考虑考虑似的。
丁当偷偷地打量了一下这些金子的成色,发现是十足的赤金,不由地心花怒放。
脸上却仍然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像是在权衡其中的利弊关系。
——想做个孝子贤孙,又不想失掉这些金子。
他支支吾吾地道:“这个……那个……我觉得吧,这样不太好。”
向天歌实在是不耐烦了,大声道:“什么这个那个的,你再这样磨磨蹭蹭的,我要追的那个姑娘她早就跑远了,小兄弟呀,你也知道的,像我们这种出来跑江湖的人,最为看重的就是一见钟情是不是,为了这个寻找一个能够跟我相匹配的姑娘,你知道我走了多少路,吃了多少苦吗,前两天终于被我找到了,现在,却要因为你不愿意卖给我这匹马让我追,却白白地错失良机,小兄弟,难道你真的忍心这样拆散一对苦命的鸳鸯,看着两个相爱的人因为无法结合而痛苦一生吗。”
说着,他的眼角居然也有泪流了出来。
——妈的,也是个影帝啊。
他故作悲戚道,“小兄弟,你就当成全我也好,可怜我也好,就把这匹马卖给我吧。”
看着他这副着急的样子,丁当故意做出一副很通情达理的样子,道:“那好吧,既然人死不能复生,反正早去一天,晚去一天都是一样的,而且你也有急事要做,那我就权当做好事,把这匹马卖你给你吧。”
说着,将马解下来,交到向天歌手里。
向天歌立刻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他接过缰绳,纵身一跃,坐到鞍上,双手抱拳,冲着丁当道:“小兄弟的大恩大德,在下一定不会忘记,日后如有再见之日,在下一定重报大恩。青山不老,绿水长流,他日江湖相见,定当厚报,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一抖缰绳,哒,哒,哒,绝尘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丁当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喃喃地道:“凭空得了四个金元宝,老天爷对我还真是照顾呀,以后谁要是再敢说天上不会掉馅饼儿的事发生,我就一拳将他的鼻子打下来。不过呢,但愿这匹马的主人能够接受这个沉痛的打击。”
说完,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仿佛突然感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因为他早有耳闻,这个叫做什么“玉面修罗”的家伙,就是近年来江湖上风头最劲的采花贼。
很多大姑娘小媳妇儿的贞操就毁到了他的手上。
最后不是抹脖子了就是上吊了。
刚才他说他要去追一个姑娘……那一定又是对人家图谋不轨了。
坏了,骑着这么一匹好马,别说是一个姑娘,就是十个姑娘恐怕也被他追上给糟蹋了。
我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该死呀,真是该死。
他忍不住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
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自己安慰自己道:“反正书上也都说了,女人就是祸水,所以呢,死一个女人,男人就少了一分被淹死的危险,管他妈妈嫁给谁。”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的心里仍然觉得怪怪的。
他朝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故作释然道:“唉,现在也不要想那么多了,既然现在手里凭空多了几个金元宝,如果不去好好地享受一下的话,那岂不是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好心嘛。得得得,看我手持钢鞭将你打……”
说着,迈着戏台上的八字方步,器宇轩昂地进了迎宾楼。
跟个有钱的小少爷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