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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立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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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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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亭》连载

第八章 琼英荐贤才 引马过花江

上回说到张锳自京城觐见返家,与大定知府姚柬之、开州代理知州鹿丕宗,在贵阳六洞桥私宅相聚,正谈论黔地之乱和广东天津沿海乱事时,忽然袁理引得一个人进来,定眼一看,正是贵山书院山长李琼英,身后跟了一位后生。“老朽料定贤弟今日必在舍上,故带了兴义府儒生国华相见,看能否助我弟一臂之力!”李琼英笑呵呵道,伸手将来人引荐给了张锳。

张锳看得眼前之人三十岁上下,形容清瘦、神采丰逸,不免欢喜。“后生张国华,拜会张大人!”张国华向前拱手向张锳问候。“免礼免礼,贤弟在哪高就?”张锳亲近扶了扶他,问道。“说来惭愧,后生自道光五年考中副榜后,已无心仕途,只出外游历,足迹几乎遍黔省,倾心山川形胜,名胜古迹,民风民俗,偶尔写下几首竹枝词,顾自乐不知疲,也不管他命途潦倒了!”眼见张国华青年才俊又如此谦逊儒雅,张锳自又是爱怜,于是将姚柬之、鹿丕宗和李琼英、张国华互相引见。听闻贵山书院山长来见,姚柬之、鹿丕宗自是心生几分敬仰。李琼英虽排斥官场,眼见张锳同僚好友两人气度超凡、一身正气,也是另眼相见,几人各自问好,复又归位,重开话题。

原来这李琼英与张国华相识,倒有几分机缘。

那是三月前,省城已是年味渐浓,连续几天讲学中,李琼英总见得一书生寒冬腊月里衣衫单薄,每天早晚课听得如痴如醉。直到最后一天讲学结束,众生陆续离开,李琼英准备回馆途中,撇眼看到前门外有人摆了书写春联摊子,有两三村夫围着索写。“在贵山书院门前写字,无异班门弄斧,何许人也?”他不禁心生疑惑,上前一看,正是连日来听讲的年轻人,一手拿了笔在鲜红的联纸上挥毫,一手往嘴里送着干裂的馒头。兴许是太冷、或是太饿了,单衫下笼罩下的身体,在晚来欲雪的风寒中顾自把持不住,瑟瑟抖过不停。一会儿功夫,笔走龙蛇、古意盈然的对联悄然写完,还不忘在联尾署上“兴义张国华书”。乡野村夫自然不解其中高妙,认为肥瘦不均,几人指手划脚、交头接耳,最后连事先讲好的每幅两枚铜钱也减成一文。那年轻人也不气恼,乐呵呵地搓手接过三文钱来,嘴里冒着热气,一个劲谢了他们。抬眼看到李琼英,慌忙叫了先生,面对自己落魄处境显得手足无措。“爱弟好笔法,古朴典雅、气韵生动,直追米苏……”听到山长如此评价,张国华心想先生书法学识远在自己之上不知多少,一时不禁涨红了脸,竟窘迫得答不上话来,不顾李琼英一再挽留用饭,收拾了书箱笔墨仓惶而去。

年后书院开讲,贵山书院很长时间少了张国华的身影,李琼英对自己同乡张国华很是怜爱,课余与诸生交谈了解他的去向,得知在南明河上的甲秀楼旁摆了书摊,平日里作些字画作卖,兼顾贩些版刻书籍,偶尔也到全省各地游学,闲云野鹤一般。好事者还抄录他的竹枝词,李琼英取得一看,颇有情趣。

其一,“今名兴义旧南笼,尚义诸公达九重。程杜桥梁王访教,卷田功记景眉峰。”其二,“怡怡昆仲羡王公,一是循良一荩忠。墨妙更传西圃帖,尚留鸿爪在山东。”简洁的七言四句阐述家乡兴义府的历史沿革,介绍了程卓梁、杜友李两位太守和郡人景寿春的事迹,以及奉公守法、尽忠尽力的举人王爽武、赞武兄弟,精于书法远任他乡知县的李琼林。

再往下翻,又是一首,“除夕焚香祭祖先,妻儿翁媳聚华筵。子家齐拜红灯下,儿女争穿押岁钱。”“唱灯才过又龙灯,男妇欢声动四邻。负女携儿游百病,满城都是月中人。”话语生动形象,描述了除夕和春节阖家团圆的欢乐,故乡如在昨日的往事,勾起了李琼英往年故园舍间焚香祭祀祖先、发押岁钱、游百病的不尽遐想。

前些时日,白云庵里桃李争艳、春水潺潺。忙完了一天的讲授,李琼英惬意品尝着红泥小炉上的春茶,门外来了他日夜挂念的张国华,拜见时他还是那件单薄的天青色长袍,脸上的菜色有几分红润,他带来了从普安州游学时捎来的春茶,满怀不舍地告诉先生,自己外出多时,有意回乡接替父亲张万春传道授业的行当。得知自己仰慕敬重的先生也是兴义府人,张国华十分意外,少了几分拘束、多了几分亲近,师徒二人讨论了几回功课,追忆了几多故园往事,半月时间不觉已是转瞬间即过。

一段时间的相处,李琼英十分赏识这个年轻后生的学识和为人,不忍埋没人才,有意推荐给自己即将赴任兴义的好友张锳,掐指算来张锳就近几日必定回省城,于是将张国华带了来碰运气,不想真得偿所愿。

姚柬之、鹿丕宗听得如此经历,纷纷祝贺张锳得一人才,张锳自是欣慰不已。言语间,众人话题不由转移到贵山书院上来。从王阳明“龙场悟道”与“王学圣地”的形成谈到雍正十一年,贵州巡抚元展成奉旨将两百年历史的“阳明书院”改名为“贵山书院”,再谈到拨银一千两增建学舍五十间,亲题“贵山书院”匾额和对联“天地之性人为贵,风雨不动安如山”。追思古人,畅谈国事,好不尽兴。

“大清一代,出任贵山书院‘山长’者均为饱学硕儒之士,其中最著名的有贵州人陈法、艾茂和福建人张甄陶,他们不愧为‘贵山三先生’,想我老朽充任山长,并无建树,自是惭愧!”说到贵山书院,李琼英心生愧疚。“先生言重了,执掌山长大任是朝廷的委任,培养挑选为社稷出力的人才已是先生的大功了!想先生潜心治学,无意仕进,主讲‘贵山书院’多时,捐束修作为书院公费,大力购置善本图书世人皆知,又积极改革书院弊端,整饬学风,申明学规,循循善诱,敦敦教诲,自是我等敬重之人”姚柬之、鹿丕宗言道。“姚鹿张三公皆是主政一方的要员,也是兴文重教的重要推手,有一事,不知老夫当讲不当讲?”李琼英道。“先生只管说来,我等洗耳恭听!”三人忙不迭道。

“依老夫之见,读书在明义理,不惟博取科名,但营衣食却无害,惟利禄之诱最害人。”李琼英道。“观科场仕途,大多为读书欲博科名,渐希禄仕,以为救贫之计,亦自知迂矣;然而所志在是,以此为荣,故读时文则兴致勃发,读古文则倦而思卧。贵游子弟,丰厚之家,其志亦不外此。得之而趾高气扬,不得则垂头丧气,固由所见之鄙,亦因溺于流俗。”众人不住点头称是。

“想我自束发授书,常望之以此,心念但得一第,便以为成材。听兄一席,自是肤浅!”张锳道。

“师长祝以此,讲解时文,之外别无他说。自少至老,只知读书是为科名,不知圣人千言万语,未尝一言及此,开口便说‘在明明德’,深斥患得患失之鄙夫,听先生一言,方知而以求富贵利达者则为可羞可泣。”鹿丕宗言道。

“此也非不近人情也,吾以为,盖以学者先严义理之辩易,每言志行正也,必先将富贵利达念头一齐放下,然后心地光明俊伟,可与入尧舜之道,学生之见,不知理解正确否?”张国华接语道。

“若浑身在利欲中,便将天理良心消融殆尽。平居,锱铢必较,损人利己,甚至同室操戈,得一官一职,惟饱私囊。平生大欲取偿于此,岂有一念与穷民痛痒相关?国家亦安利此等人而用之?”姚柬之愤而言之。

“今日书院之设,君恩亦优渥矣,将以养育英才,以为异日之用,非豢庸流也。惟愿诸公治地今日之读书,惟推士子收敛身心,读书先明义,习文先做人,其学也为己,其仕也为人,寻味圣贤格言至论,将义理浸灌胸中,渐渐涤除自私自利之见,不汩没于流俗,庶几浩然有以自得,介然有以自立,异日当官,自能有所树立。”李琼英见众人认同自己的观念,内心也是十分欣慰。

正当一众谈论正欢,花厅门房外传来孩童散学欢快脚步声,鹿丕宗抬眼看去,但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领着一众小孩,那女儿年龄虽小,却是生得双目灵秀、温婉照人,手里牵了一个瘦小约莫四岁的男童,再看那男童静若凝波、动似脱兔,异常精明似有猴性附身,其形状远不是其它小孩所比。“那是二女淑娟和四子张之洞。”看到鹿丕宗专注怜爱的神情,张锳解释道。“令子之洞我自早有耳闻,甚是喜爱,眼前可人爱女与我儿传霖年纪相仿,恍然如其双生胞妹,如今我仍然没有女儿,看得入了神,望兄可怜我的失态!”鹿丕宗不免几分感慨。“如此眼缘莫不是天意,若定下儿女亲家且不更好!”姚柬之眼见此景,逐哈哈一笑进而建言道。“如此甚好,只不知张兄意下如何?”还未等得张锳言语,众人皆是连声叫好。“二姐,你听父亲要将你许与鹿家呢,可好?”张之洞小声问道,那二女儿淑娟听得此,早羞红了脸,拉了小之洞一溜烟向上房去了,引得众人连声大笑。

这一日,张家一众好友家事国事谈论一天,又定了鹿、张两家的儿女亲家,舍间时而欢声笑语、时而群愤激昂,时而借物言志、时而击节而歌,一直闹到夜里撑灯,用过了晚饭方才散去。张锳忙碌了一日,回到上房与侧房魏氏商议,此去兴义府路途遥远,到任之初想必面对千头万绪、政事冗杂,宜将家眷暂且留在六洞桥府中,待过些时日方才让妹夫袁理前来接应。那魏氏自然是明事理之人,满口答应,又叫来袁理交待了照料张锳的诸多事宜,方才睡下。

第二日,自是黄道吉日,张锳让家仆备了衣物官牍,与张国华带了各自骑了两匹骡马,又将行李驮在另一匹骡马,家仆挑了简单吃食,奔清镇、安顺、镇宁而来,虽在安顺短暂任职,但只是在官路驿站行走停留,并不曾有扰,一路晓行夜宿,自是不表。

话说这一日,在关岭驿站打了尖,出了门只见乱峰阻塞、前道峰峦远大于旧路数十倍,重云尽压,烟雾不分,冷气袭来,竟分不清是春冬之季,不觉骇然惊愕。又向西行了一段,云开日出方觉四月天气,云开日出,眼前浮云青黛三千里、目及云蒸霞蔚十万山,天高地远、一道天沟地壑横亘在眼前。“禀大人,过了眼前这盘江河,前面便是兴义府安南县境了,不用十日便可到达府地。”闻听此言,张锳在马上将手捋了捋迎风飘舞的颌下长须,点了点头,拍马朝着谷底而来,张国华等一众紧跟其后,步履生风,掠起一路轻尘。

“盘江河、花江坡,可有什么来头?贤弟可有知晓!”来到壁立万仞的谷底,一道气势如虹的铁索桥横亘在眼前,眼见如此,张锳好生诧异问道。

“大人,盘江起源于云南马熊山山麓,西高东低的滔滔江水遇上万重大山,在此地分为两支,形如双臂环抱,故称南北盘江。这里自元朝开设黔滇驿道始,成云南进入中原内地的主要线路,通京大道即走此道,由关岭过安南的古驿道就成为由黔入滇的必经之地。古人赞其‘峻岭不飞千里雁,惊涛常起地中雷’”“至于花江,大人可见那山巅崖间一丛丛青黛么,来年春天,这许多苍木便盛开锦簇花团、三月不绝,若遇江风徐来,落英便随风缤纷洒下江来,也是一江姹紫嫣红,府城文人墨客常流连于此,谓之花江了!”张国华应道。

“如此雄奇而又瑰丽,毕竟巍峨胜于温婉!”张锳深为震憾。拍马上得索桥,只见桥面铺木板两重,桥两旁既有铁链为栏,又有交错的细链为护栏。桥而有人马行经,紧缠两岸石壁的碗口般粗的铁链便起伏跌宕、让人难免心惊胆战,抬头悬崖峭耸连同青天白云也不停的颠簸。向下看去,只见江水从峡谷中滚滚奔涌,波涛翻涌、震声如雷!

“那史书记载,这桥原建于明崇祯元年,落成于崇祯三年,建成之初极为壮观,当年仅建造用铁至少十六万斤。旧时两端建有鼓楼和半月城,东西两岸各有四座揭地神像、天王像,有铁牛、石猊为桥镇。江岸有一座五层楼阁高的菩萨像,还有元真观、三元宫、关圣庙、五龙庙、地藏殿、接引佛等寺庙道观菩萨像。其余如题桥勒石、对联匾额、崖刻石坊等不可胜数。”眼见张锳过得桥来,回过头看向来路,张国华复又说道。

“‘铁索黑水旧知名,天水曾当百万兵。试问临邛持节客,当年何路入昆明?’本官在省城曾得一诗赞此桥,早有耳闻,说的便是清顺治五年,归顺我大清的吴三桂等三路人马追击前明旧臣李定国至北盘江,李定国败,尽焚盘江桥桥板,斩断铁索十数根西走,这是一劫难。”张锳顿又言,“后面便是清康熙十九年(1680年),再反的吴三桂之孙吴世璠败走云南,令李本深固守镇宁,湖广提督桑额攻下安顺后,大败李本深,李本深败退中二焚盘江铁索桥,这本是方便过往的这无辜冰铁,反复遭受战火蹂躏摧残,也是无奈他何!”张锳不胜感慨“只是今日不同往日,当年的胜景已荡然无存,桥面多有损毁,旅人不得以又平生几多祸患!”

“大人所言极是,留心脚下!当年,这康熙皇帝也有言,‘通则为遥控百蛮之要道,变则为阻碍夷叛之关隘,盘江桥乃通变之法门所在。’”张国华提缰摧马跃上一方石阶,回头示意张锳道,来回花江不下数十次,对此驿道甚是熟悉。

“再牢固的桥渡也经不住年岁侵蚀,更受不了纷争战火的焚毁,江山社稷也然如此,如若君王圣明如唐宗宋祖,多出康乾盛世之气象,又有官吏励精图治,居者有其所、耕者有其田,轻徭薄赋、休养生息,少一些朝代更替、战火纷争,黎民百姓便多一分福祉,不再饱受流离之苦,又怎会让外夷有虎视耽耽之妄想?”

……

踏上兴义府地界,张国华离家多时,又见故乡熟识的青山绿水迎面而来,早已按捺不住内心欣喜。话也多了起来,一路将沿途的民风和习俗、历史沿革等滔滔不绝向张锳等人道来。眼前便是自己履新之地,张锳自然听得有味,不时询问,张国华也将听闻考究说得仔细,一路上也是兴致大增、倒也不觉路途漫长。

一行人从毛口铁索过河,经河塘、花贡、江西坡、卡塘,一路皆是石山峻岭,上则如登天穿云、下则如履壁猿猱,盘旋崎岖中边走边看、边看边听,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又过了两天。这一日来到了普安州罐子窑,烟雨朦胧中大概已是晌午时分,驿道在山中盆地里逶迤,野村中自有农人在田垄中劳作,道上行人稀少,一行人等谈论着茶马古道上掌故佚事,转过一个山岭,忽见古树参天,寺庙掩映其中,观之,甚有宏阔壮观之气魄。“大人,这里便是松岿寺了”,张国华看得张锳凝神观望,便道。“听其名,观其形,想必又是一处古幽之处,时辰不早了,且到庙中歇息,取些斋饭来!”

几人往山门而来,只见“松岿寺”几个大字遒劲巍峨。左顾右看,并不见香客、寺僧,感受不到香火、梵音,只听得寺内有“之夫者也”的诵读之声,一行人好生奇怪。

进得门来,但见两殿两厢寺宇,中间一个宽大天井,抬头看去,两厢及正殿相连的檐柱吊瓜上是以形状奇特的独角兽为撑拱,兽头朝下,有飞檐走壁之势,雕工精湛。正殿屋檐下悬挂着一块“大雄宝殿”匾,大殿门前有台阶而上,台阶中部又有一鱼池,鱼池边雕镌有一对大理石狮,狮背上驮着过殿的两棵鼓形檐柱,上书“山环水绕禅心静,寺古僧稀殿影空”楹联一幅,堪为对寺之点睛之笔。

转过头来,只见斑驳的粉墙上有诗一首:

恍是庐山第一峰,何人手植树株崧。

新朝掩映如喜鹊,老干扶疏欲化龙。

古诗千录临绝壑,清言一曲度梵钟。

崇朝揖爽漂然去,挂禅归来著履从。

后面有署名,他几人细看良久并未分出名堂,年代久远,已然难以辨识。

听到有人言语,一个貌似先生的长者踱出厢房门来,看得几人官府模样,忙上去招呼道:“大人驾到,老生不得有迎,大失礼数,还请见谅!”言毕,又深作下一揖。“来者便是兴义府……”还未等张国华报上官衔姓名,张锳挥了挥手制止了他。“我等路过宝地,眼见环境清幽,故进得门来,敢问老先生,如此宝刹怎不见僧侣香客,止听得有琅琅书声?”“说来话长,有请大人往里屋座,待老夫慢慢道来!”

那长者回厢房交待学子们自己诵读,一面将张锳等迎进了对厅。屋里三楹并未隔断,中间安了张八仙桌,上面铺着写满文字的手稿,居中挂了孔圣人画像,右室有锅灶柴火,左室则是案桌床铺,书架上放置了些刊印典籍,想必这就是他的居所了。“寒舍简陋,大人见笑了!”看到他几人四处打量,老先生用火镰打火,又将几欲干枯的灯蕊往上拨了拨,点燃了如豆的油灯,尴尬搓着手道,忙又将桌上的纸卷收了去,又将眼前长条凳子用手袖擦了擦,“先生莫要客气,我等自来!”张锳等入了座,门外进来十四五岁学长模样奉了茶,其余二十余人皆鱼贯而入,各拱手作揖向先生告辞,礼数甚是周全。

“老夫为寨中落弟秀才,与本寺主持向来交好,当年这里香火也算热闹,寒窗苦读时为省灯油,也曾寄读于此,后来县试通过,府试得了童生!”那老先生道。“主持那里去了?”张锳疑问道。“嘉庆二年,府地发生动荡内乱,寺僧均作鸟兽散,主持不肯离去,独自留在此处,无奈香火大不如前,到前年已是年近古稀,一病不起,将老夫叫到床前,交待‘崧岿古寺当学堂,木板课桌书声朗,’便盍然长逝,也算是尽了佛家普度众生之愿!”那老者说得往事,自有几分神伤。“乡下人自古有送子弟进学的习俗,只是如今世道不平,时有强人来扰,以至家家贫寒,我等读书人,高中的远赴他乡宦游,老夫年事已高,只在寨中人的央求下,将这古寺作了学堂,也不收束修膏火费,边耕作边教授学业,也算是未辜负方丈的夙愿!”

“如今学堂有学子几人?”

“寨中及邻近村来来去去,想必也有二三十人,乡下人善良,想老夫孤独寒酸,逢节气便有农人送鸡蛋肉食,也不言语,放下了便走,也有热心人等,农闲时节邀约而来,拾掇屋漏的!”

“我等方才在粉墙上得诗一首,真个是应了景,‘新朝掩映如喜鹊,老干扶疏欲化龙。’有先生的教导,这里怕是要出栋梁之材的!”

“谢大人吉言,寺周围有五条似龙的山岭环绕,俗称“五龙观”,清顺治年间,善权和尚访名山至此,取其松树高大挺拔之意,改观名为“崧岿寺”,这里想必是卧虎藏龙之地,只是老夫才疏学浅,怕耽搁了才俊后生的前程!学童们该有更佳的学堂去处呢!”

……

自崧岿寺一叙而来,张锳几人言语少了许多,一行在阴雨绵绵的天气中,经新城、过屯脚,直奔兴义府城而来。又是两天光景,踏上京观道的接官亭,已见依稀的城郭浮在一片汪洋之上,“这里是北海陂塘,近处是三洞桥、稍远处是五洞桥,再远处便是柔远门、北门了!过了北门,我们便可入住府衙,大人一路风餐露宿、舟车劳顿、今夜可真得好好歇息。”张国华遥指府城道。“不急,贤弟先到家,为本府邀约府郡中贤达若干,今夜我要会一会!”闻听此言,张国华不竟愕然。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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