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念成魔

“走吧！”索寞站起来伸了个大懒腰，“时间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家。”

“人家不急，你急个什么劲儿？！”贾木力不满地叫道，“现在还早的很呢！对不对？坤妍，多待一会儿嘛！我看，干脆叫家蓉替你打个电话回家吧——说你今晚不回去了，住在我们这位苏同学家里，怎么样呀？反正难得一次嘛？庆祝我们乔迁之喜……”

“你这死人！”挨在木力身边的苏家蓉笑骂道，“你除了会利用我，找我的麻烦外，你还会干什么？”

“你猜！”木力一把搂住苏家蓉，便在她脸颊上重重地亲了一下，还故意发出很响的声音。

坤妍笑着穿上了夹克，对着贾木力说：“我看还是下次吧！等我计划好，先跟家里说一声。”

“少跟他啰嗦了！”索寞搂住坤妍，“我可不想让你回家被骂——”

“哇！这么体贴！”苏家蓉锤木力一下，“你看到没有，多学着人家一点……”

木力立即向后仰倒。反正他不吃亏，因为他们都坐在软绵绵的床垫上，摔也摔不疼的。

“别理他了！”索寞搂着坤妍开门而出。

坤妍觉得自己真是幸福极了，索寞处处都替她设想，能得此男友，夫复何求？

“你不骑摩托车吗？”坤妍问道。

索寞摇摇头，“这么冷的天，你会感冒。”

“不会啦！”坤妍感动地说：“我穿的很多，而且我们骑车比较快，又方便……”

索寞竖起食指放在她的唇上，“我们坐计程车。”

坤妍抓住他的手，“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嘿嘿。”索寞假笑道：“所以你要小心呦！我是有阴谋的。”

“什么阴谋？”坤妍甜甜地笑着，她知道索寞是有意逗她寻开心的。

“嗯！这怎么能说？告诉你就不叫阴谋了！”索寞举起手招了招，拦下一辆计程车，先将坤妍推了进去。

“我有一点害怕呢！”坤妍轻轻地说，两手伸进夹克的口袋里。

“怕什么？”索寞爱怜地抚着她柔软的头发，“难道你不晓得刚才我是在开玩笑？当真了？”

“不是。”坤妍思索着该如何措辞，才能确切地表达出她的感觉，一种类似不祥的预感。

“那你怕什么？有我在，你别担心……”

“该怎么说呢？”坤妍叹了口气，“你让我觉得好幸福哦！”

“这样有什么不对呢？”索寞不解地掏出香烟来抽。

“太幸福是不好的，会遭天嫉的！”

“瞧你，说到哪儿去了？”索寞大笑，“这是什么时代了，你还迷信这个？”

“我不是迷信。”坤妍十分认真地说道：“我只是担心罢了！我怕这一切都是虚幻的，等到明天早上，我会发现，原来我不过是做了一场美梦而已……”

“你想太多了！”索寞摇头，“你大概是不够信任我，才会这么胡思乱想的。”

“不！”坤妍急急打断他，“我当然信任你的，算我说错话，随便由你处罚好了！”

“不后悔？”索寞微微地笑。

“嗯！决不。”坤妍郑重说道。

“那敢情好，我罚你……”索寞看看前座的司机，而后低低的在坤妍耳旁接道：“每天吻我一百下！”

“什么？”坤妍又笑又叫地，“太多啦！”

“你反悔了？”索寞睨视着她。

“没有……”坤妍投降地。

“没有还嫌多！”索寞“哼”了一声以表不悦。

“好嘛好嘛！不出三天，你就对我生腻了！”

“你要是这么想的话，我保证你失望。”

“我才不会这么想呢！”坤妍急忙辩白。

“哎！你们女孩子就是会口是心非。”

“讨厌啦！”坤妍无限娇羞地倚在他的怀里，“知道就好，干嘛还要讲出笑话人家嘛！”

索寞哈哈大笑，坤妍就是这么可爱，浑身上下，举手投足，无一不叫他深深地喜爱着。

“怎么又不讲话了，‘停电’了？”

“休息片刻，充充电嘛！”坤妍抬起眼来凝望着索寞，“你瘦了很多，你知道吗？”

“嗯！说来听听。”索寞边弹烟灰边说。

“你现在变得比较开朗、活泼了。跟我一样。”

“是吗？何以见得？”

“刚认识你时，很少看你笑，更别提大笑了，现在呢？你不仅是笑口常开，话也比较多，讲的句子也比较长了……”

“我现在才知道你对我观察入微。”

“你说得好像我拿显微镜在看微生物似的！”坤妍睨他一眼，笑道：“我是开心你。”

“这我当然知道。”索寞晓得自己正在蜕变当中。而影响他改变的动力，便是来自坤妍。此外，顺利地摆脱了戚芳，也令他松了一口大气，心情便加轻快了。

坤妍满足地以为着他，放在口袋里的手玩弄着一张折叠的心里想道：算了吧！就到此为止好了！

索寞感觉怀里的人有点儿蠕动不安，先摇下车窗，把香烟丢出窗外，然后问道：“你在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坤妍惊异地。

索寞指指胸膛，微微一笑。

“其实没什么。”坤妍抽出手来，三两下把那几张信笺撕碎，统统洒在窗外，心想，游戏该结束了。

索寞并未追问她撕碎的是什么东西，只是笑道：“天女散花呀？给逮着了是要罚钱的哦！”

“你还不是一样，乱丢烟蒂。我是学你！”

“拜托，你下次学样，挑好的学……”

坤妍咯咯地笑着：她知道她的爱情打动了他的心，也明白他为她做了许多的改变，她相信他们共有的明日，将会更为美好！

那个坏男孩的形象，已经逐渐在索寞身上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体贴与善良的情意。这个丰收的结果，是坤妍当初在付出之际所始料未及的，因而，坤妍在感动之余，更觉得惊喜。

他们在巷口一起下了车。索寞牵着她的手说：“我陪你走一段，到电线杆那边，够安全了吧？”

“你可以送我到门口，没有关系的……”

“我现在一事无成，还是闪着点好。”索寞顾虑地。

“你会把我宠坏哦！”坤妍撒娇地说道。

“是威胁还是警告？”索寞忍不住伸手拧了拧她尖尖的下颔。

“没有关系，反正我从来也没宠过什么人，连小猫小狗也没养过一只，你就当试验品让我宠宠看好了，我不会介意的。”索寞的话声刚落，蓦地听见背后响起一副女声。

“你不介意，我介意！”

索寞大吃一惊，转身一看，竟是戚芳，遂直觉地拉了坤妍一把，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坤妍面前。

“你想干什么？”索寞低沉地喝道，心知大事不妙！

“那得问你们两个做了什么好事！”戚芳咬牙切齿地说道。一张原本美丽的脸庞在此刻显得扭曲不堪，凶恶的神情仿佛要吃人一般，十分骇人！

“如有恩怨，也只是我跟你之间的事，你休想把坤妍扯进来！”索寞觉得戚芳好像失去了理智似的，但又不得不跟她划清界限。

“不单单你欠我而已，索寞，坤妍今天跟你联合起来对付我，不管这主意是不是你出的，她既然这么做了，就别想逃避责任，少不了她一份的！”

“你胡说些什么！”索寞见戚芳紧紧把皮包揣在胸前，暗忖她可能藏了什么东西在皮包了，准备用来对付他们的。于是，他更小心她的举动，并且腾出一只手来深入皮衣的暗袋里，握住了一柄精巧的弹簧小刀，以防万一……毕竟，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呀！

“如果你要钱，我可以给你——”索寞让步说。

“钱？哈哈哈！你让开，索寞，我问她一句话——”戚芳抬起手，手里扬着三张信笺，一面挺身上前，一面问道：“这是不是你的杰作，啊？你说呀你！”

不明所以的索寞，唯恐戚芳会做出有危险性的举动，便立即掏出小刀，“啪”地一声打直了，警告戚芳：“你冷静点，不要过来，在过来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我是怎么待你的？你却拿把刀对我！”戚芳越说越觉得悲愤，一张面孔变得狰狞无比！她猛地翻开皮包，拿出一个开了对盖的玻璃瓶子，大喊一声：“我豁出一条命也要跟你们拼了！”说完，她便扑向索寞——

“坤妍小心！”索寞大叫着用手臂将身后的坤妍猛力推开，坤妍一时重心不稳，连退了好几步才跌倒在地上。

这条纯住宅区的巷弄里，仿佛被投下了一个炸弹，刹时爆发天崩地裂的声响！那是混合了戚芳和索寞惊心动魄的惨叫声，以及孔坤妍仓惶凄厉的哭喊“不要——”

一切来得太快，发生得太突然，不过是电光火石的刹那间，眼眸还不及看个分明，悲剧已经酿成！

许多人从窗户口探出脑袋来看个究竟，坤妍哭着叫着：“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她跑到索寞身边蹲下，他面孔朝地，全身抽搐得非常厉害，“不要碰我……不要看我……快回去，坤妍，你千万……不能牵扯进来……答应我，快进屋里去……”

“不！索寞，我不会离开你，我送你去医院——”坤妍想将他翻过身来，殊知他胡乱挥舞一阵，力量大得惊人，就是不肯让她顺遂。

坤妍看见他的手，忽然之间明白了——他被戚芳泼了一整瓶的硫酸！他那手，简直惨不忍睹！皮开肉绽，焦黑而发出一股腐烂的恶臭味……坤妍看得心痛至极，泪如雨下！

她瞥了戚芳一眼，她已经在旁边一动也不动，身下是滩血，不知是否还有鼻息？坤妍不愿也不敢去看。

索寞紧闭着嘴，但是，痛苦的呻吟声仍然无法克制地由他的唇齿缝间泄露出来，他向前爬行，爬到戚芳身边，摸索了一下，找到她的手，一把扯下握在手里的信笺，“坤妍——”

“我在这儿！”

“快，吧这收起来，快回去……”

“我不！”坤妍拼命的摇头。

远远地，传来了救护车刺耳的鸣笛——

“听话，你不能卷进来，否则我们再也难见面了……很多事我只能靠你……替我料理善后。“

“坤妍接过信笺，塞进口袋，泣不成声地说：”你让我再看你一眼，否则我不进去——”

“我求你，坤妍！你该想象得出来……我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了……”

“我不在乎，我求求你，索寞，答应我！”

“我现在真的成……伤痕累累了……”

“让我看看你——”

“你不觉得……这样对我是……残忍而且……不公平的……”

“为什么？我不在乎你变成什么样子啊！”

“我看不到你呀！”索寞吼道，“我的两眼毁啦，什么都看不到了啊。你快走——”

“来不及了。”坤妍轻轻地说，她怎能丢下她不管？！

救护车驶进巷子里，停在他们面前。车上跳下两名男性医护人员，一个过来看索寞的伤势，另一个则去看戚芳。

“你们有任何关系吗？”医护员问到。

索寞立刻抢答：“我不认识她……但请替我留下她的地址好致谢意……”

“你别说话，伤势这么重，没休克真是奇迹！医护员把他弄上担架，此时，另一个医护员过来，职业化地冷淡语气：“那女的死了，一刀正中心肺要害。”

坤妍睁大了眼，过度的惊惶，险些使她忘了呼吸！

“小姐，请你让一让——”

“那女人尸体呢？”

“留给警方处理……”

“这是情杀案吧……”

医护人员的对方，使得孔坤妍猝然认清了现实状况，连忙拔开腿疯狂地跑回家。

她才进门，便听到警车经过的声音——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素珍还在客厅里等她，“咦！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妈，我好累——明天再说好吗？”

素珍没敢再凶她，只是叹了口气，看着晚归的女儿直上二楼的卧房。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三张信笺，悔恨交加，但是有什么用呢？既成的事实，已是人力无法去挽回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致戚芳于死地，她只想给她一点教训罢了，殊不知造成如此惨重的悲剧惨案！连累了索寞，结果害的是自己！恨意本是一把双刃尖刀，虽能伤人，但同时也会割了自己的手心。

现在，她终于明白这个道理了。可是，一切都太迟了！懊恼与痛苦，将伴随着她度过每一个有夜晚的日子。

 作者语：这部小说《苦情人》设定在改革开放初期，以当时社会背景构思的。它是一部爱恨情仇的小说，通过男女主人公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纷关系，最后因爱成恨，贪婪成狂而导致一系列悲剧的发生。面对这部小说的完结，或许有人会感叹什么是人间正道？引用一段佛语，曰：道，在拈花微笑里，在一念之间，一念成魔，一念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