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树，长在乡间迂回的路旁。

是那种巨大的桐树，树干一人合抱粗，木质的外皮粗糙如长年累月磨成的老茧，长在乱生的飞蓬、狗尾巴草等道边野草的丛中。

盛夏的夜间，人们打着手电筒在这一株株儲满旧时记忆的大树下寻找蝉蜕。有时树下草丛中能寻到好几个，草丛中总有一些拇指大的地洞——蝉从地下破土而出时，就会在泥地上挖出这样大小的洞——在这些地洞附近的草叶上常挂有四五个琥珀色的蝉蜕。有时，蝉会飞上桐树的树干，在树干粗糙的外皮上破壳而出，蝉蜕就会留在那里。远远看去，好像一只蝉，近看却发现不会飞动，原来是干枯的蝉蜕。而蝉已从那蝉蜕中蜕化、飞上树冠，于四个月的夏季中终日吟唱。

往往，桐树枝上会停着一只煤黑色的、双翅薄而透明的蝉。它闪动着乌亮的眼睛，忽而翔舞，忽而飞向另一枝树枝。这精灵般的昆虫在黄昏林间的薄雾里歌咏，在日落后满天星河下的修条密叶间静默。而那些桐树，便如神话中仙灵的宫廷一样，任轻捷的蝉在其中出没，仿佛夜幕降临后乡野气息的树木忽而化为了天上桫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