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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善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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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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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树街往事(第一部)》连载

第七章

这时候,正淑和成水正在往回赶的路上。

他们没有游泳。

已到了河里,正淑才想起未换游泳衣。二人便在河边坐了半日,看一群光屁股孩子在河里嬉戏。

然后,他们就去了河对岸,走了好几里路,来到坡跟,上了斜斜的山道,看了一会山腰上那孔不知何年何月凿出的石窟。

那石窟其实是一个简陋的神庙,里面没有神像,却在正对窟口的石壁上镶着一块石碑。碑上的文字已经模糊,但这丝毫不影响善男信女们的虔诚。

石碑下没有香炉,整面墙的墙根角都密扎扎插满了人们膜拜后留下的未燃尽的高香。地面上到处都是厚厚的鞭炮皮。鞭炮皮更是在石窟外洞门两侧山堆了起来。

洞门外,树影婆娑着,把喧闹的城市、鸡鸣犬吠的村庄皆遥遥地隔阻了,这石窟就显得格外清净,格外的与世无争。

在这清净中,正淑面对着石碑,不知不觉间心中就有了许多虔诚、许多惶恐,喃喃地说:“这儿还真有些灵气!”成水没有回答,却突然从后面一把搂住了她的腰。正淑大惊,边挣扎边说:“你想做啥?你这是在亵渎神灵!”

“我偏要亵渎!看他把我能咋?”成水说着,早把她放倒在地,重重地压在了她身上。先前过河时,她提起裙子后露出的那双滚白细腻的长腿,已叫他心中狂跳不已了,这时候,她就绵软温热地垫在他身下,不用说,他心里早又酥了,眼睛红红地看她半日,一口亲下去,手就在她身上胡乱摸起来。

正淑心中也早有几只玉兔乱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脑子已不能思想了,只感到一朵又一朵火苗在身上燃烧,烧得她口干舌燥的,眼不知不觉中闭了,只把头不由自主的乱摆。……但是终于,她清醒了,便狠狠掐一下他那只不安分的手,又不知哪儿来了一股神力,猛的将他一掀,又借势身子一挣,便使他滚落一旁。几乎同时,她已翻身坐起,把膝抱住,脸使劲地红着,却把嘴唇紧紧咬住,狠瞪着他,一声儿不作,好半日过去,心中仍在咚咚乱跳。

“我……”张成水看着她,喃喃地说,“你咋这么凶?我只是想摸摸你,难道都不行吗?”他不吱声犹可,这么一说,却叫她心中越发的又恼又羞又委屈,不知不觉中,泪珠已经垂落,哽咽着说:“我为啥跟你好?还不是觉得你实在?想不到你竟是这样一个人!这么龌蹉。老想占我便宜!你以后再是这样子,咱们可就完了!”成水被她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急忙赔笑说,他以后再不敢了,哄说了半日,正淑才又破涕为笑了。

……于是,他们又携着手从山坡上下来,急匆匆的往回赶。

回到槐树街时,根茂婶他们早已扬完了场,正往蛇皮袋里装麦子。“你两个疯美了!”正秀斜他们一眼说。正淑没做声,红着脸笑笑,急忙过来帮正芳张口袋,正芳却拿胳膊肘抗她一下,说:“避!闪远些!都清白了,叫你来献殷勤!”

正淑不由得心中一恼,拧身就走。根茂婶望着她的背影,笑骂一声:“这死女子!”见成水傻站在一边,一脸的不自在,就吩咐他:“成水,你跟金成往回拉麦吧。”成水便笑着过去,跟金成合伙提了一袋子麦,往架子车上放。……

金成拉着架子车,成水在后面推着,根茂婶提着手摇风扇,正霞、正芳各拿两个簸箕,正萍扛着耙,正秀手空着,都跟在架子车后面。一行人逶迤回到院中时,却听见屋中隐隐传出一阵抽泣声。

根茂婶便跟正芳说:“你可把正淑给惹下了!”

正芳说:“她活该!”

将麦子在堂屋放好后,成水手也没洗,就急忙去了正淑的卧房,却见她正坐在床边垂泪,哽哽咽咽的,嘴唇只个抖。他便说:“你咋这么娇气,有啥哭的呢?”正淑锐叫一声:“你避!”嚎啕大哭起来。成水有些不知所措,就在她身边默默地坐下。

堂屋里,金成小声跟正霞说:“你去劝正淑两句吧。”根茂婶说:“不用劝,过一会儿她自己就好了。”可正霞还是掀帘子进了正淑的闺房,对成水一笑说:“你先出去一会儿。”

成水刚出来,就见正芳蹲在地上一边洗手一边说:“做了啥赢人的事了?还有脸哭!”成水听得浑身不自在起来,讪笑着,正欲去一旁坐下时,正淑在房里又锐叫了一声:“我再没做啥,也轮不到你教训!”正芳还一句:“你是谁!我敢教训你?给你笑还来不及呢!”

根茂婶脸突然阴了,指着正芳骂道:“没见过你这么不是怂的东西!”正芳手也不洗了,猛站起身,一脚踢翻盆子,满含着两眶泪,踉跄抢进根茂婶的卧室,哇一声哭了,边哭边说:“就我下的苦最多,就我最不是怂!”

金成急忙一拉成水说:“走,咱去正祥哥屋里坐一会。”看着他俩出了大门,根茂婶叹一口气,自言自语一句什么,就去了厨房,正秀也跟进了厨房。正萍却踅进母亲的卧室,劝起正芳来。

约莫过了半个来小时,正萍又来到厦房,见金成、成水跟略带醉意的正祥正坐在沙发里边喝茶边说话,便说:“饭熟了,请你两个亲自去吃。”金成笑问:“她两个还哭不?”正萍也一笑:“你就不盼人好!”

吃毕饭,已快七点了。正芳、正萍便急乎乎背了书包,噔噔出了门,飞也似的往学校去了。

正淑因预选过后,学校对他们这些预选上的学生纪律上并无严格要求,学习全靠自觉,便不甚急,坐在卧室里慢吞吞梳了半日头,又淡淡地抹了点口红,才收拾起书包来。成水就坐在床边,耐心等着她。

就在她往书包里装第二本书时,正霞进来了,看了张成水一眼说:“成水,你先走吧,我跟正淑说几句话。”成水便站起身说一声:“那我先走了。”掀帘子出去。听着他的脚步声已出了院子,正霞这才压低声音说:“正淑,晚上不去学校了,陪我去跳舞吧。”

正淑脸上略露难色说:“可是……,马上高考了,我还想抓紧复习呢。”

“复习个啥?”正霞说,“妈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跟张成水钻到一堆儿,还能复习成?我上学时候又不是没谈过恋爱。”正淑便把头一低,不言语了。

八点左右,正淑、正霞、金成来到了金源舞厅。

李大明早已精神抖擞地坐在舞厅门口,见了他们,从从容容地站起身说:“正淑来了,稀客。”

正淑微微一笑说:“我不太会跳,我姐硬给拉来的。”

李大明说:“跳舞比念书容易得多,学一晚上就会了。”正淑欲掏钱买票,李大明忙挡住说:“今儿你们第一次来,免费。我这儿对头一次来的客人从不收钱的。”

正淑便头昂着进了舞厅大门,正霞对李大明笑一下,也进去了。金成却留下来,跟李大明说了半天话才进去。

他们是来得早的。

不算他们,舞厅里只有六七个人,只有一对在跳,其他的人都在一边坐着,或喝饮料或抽烟。正淑正霞也在一边坐了。金成进来后一眼瞅见她俩,就去正霞对面坐了。

金成笑问:“正淑,你这不是第一次进舞厅吧?”正淑一笑说:“以前总共只跳过两次。”金成便又说这家舞厅如何如何的好,李大明如何如何的有本事,为开这舞厅借了不少钱,现已挣了至少好几万了云云。正霞也时不时附和几句。正淑听得只个笑,并不插话。

少顷,李大明进来了,却一只手提着两瓶啤酒,另一只手握着摞在一起的两筒健力宝,径直来到正淑他们跟前,在张金成身边坐了,正好跟坐在正霞身边的正淑对面。他先给了正淑正霞一人一筒饮料,又将两瓶啤酒的瓶口并到一块,看准了,手在瓶底一拍,两只啤酒竟同时开了盖。他便递给金成一瓶。金成说:“你开啤酒的技术还可以。”李大明说:“这算啥?”举起酒瓶,仰脖喝了一口啤酒,金成也喝了一口啤酒。正霞也早拉开了健力宝易拉盖,在喝了。

正淑却并不喝,只把那罐饮料在手中慢慢地把玩。

李大明笑道:“正淑到底是秀才,斯文。”

正淑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不要钱吧,我凭啥白喝你的饮料?如果要钱呢,说不定趁我喝完了,你狠宰我一刀。”

李大明大笑起来,说:“正淑的嘴残火。”

正霞说:“喝吧,不喝白不喝。”

正淑便开启了饮料,抿了一口,说:“李大明,你不在门口招呼着,不怕谁不买票就进来吗?”

“你放心,有人招呼。”

“你不怕那人贪污吗?”

李大明又呵呵一笑说:“正淑这张嘴呀!——你放心,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又说:“正淑是我见过的最文气最漂亮的女孩儿,我上高中的时候,我班上的男生偷偷评过校花,都选的是正淑。”

正淑不由得涨红了脸说:“你这恭维我可不敢当。那时候我才是个初中生,一个碎娃,有啥漂亮的?”

李大明说:“漂亮就是漂亮嘛,有啥谦虚的?”

正淑便默不作声了,埋着头只顾喝饮料。

舞厅里的人渐渐多了。

李大明便又邀请正淑跳舞,正淑推辞了一下,应了邀。看着他俩轻快地滑进了舞池,金成正霞相视一笑,也离开座位搭伴跳起舞来。突然,不知李大明说了句什么,正淑竟咯咯笑了起来。

金成便小声跟正霞说:“我看他们这事有门。”

正霞说:“你怕是想着那一双皮鞋吧?”

金成说:“就算我欠皮鞋穿,可这事你比我还莹心!”

正霞说:“避!”

两个人都笑了。

九点多钟,正霞、金成悄然离开了金源舞厅。而这时,正淑跟李大明还正跳得起劲。

快十点时,正淑见四下里再也找不见正霞和金成,心里朦朦胧胧有些明白,便也要走。李大明就送她出来。握手道别时,他的手很重很热,将她那只绵软的手久久握住,不肯松开。

她不由得脸有些红,微微一笑说:“我得赶紧走,我男朋友肯定都等急了。”故意把“男朋友”三个字咬得很重。

李大明也一笑说:“欢迎下次再来。一回生,二回熟嘛。我这人你慢慢就会了解的。”

街上还正是热闹的时候。

路灯照耀下,人流如织,车流如潮。街两旁,一个挨一个,摆满了卖冷饮、卖小吃、以及卖降价小百货的摊摊点点。这些摊点大多数都是在夜幕降临后才摆出来的。

正淑却没有心思在街上流连,急匆匆的只顾往槐树街走。一路走,心里还把二姐只个埋怨。

却突然从斜刺里冒出了一个声音来:“正淑!”倒唬了她一跳。她急忙回头看时,却是张成水蹲在电线杆下,一脸的怏怏不快。

她便款款走过去,笑问:“你咋在这儿?”

“我咋不能在这儿?”成水站起身来,很有些没好气地说,“你能去跳舞,我就不能在街上蹲着?”

“你咋知道我去跳舞了?”正淑仍在笑,“噢,知道了。你没去学校,你在跟踪我。真无聊!”说到这儿,脸慢慢地挺平了,稍停片刻,又问:“你回学校,还是去我家?”

“我回学校算了。”张成水无精打采地说,“这么晚了,我还去你家干啥?……你根本就没把我当自己人看,跳舞就跳舞,为啥还要瞒我?”

“不是我要瞒你。”正淑说,“我也不知道要去跳舞,是我二姐故意搞得神神秘秘的。好了,看把你难受的!不就是跳了一场舞嘛?”

……两个人又在街边站了一会儿,却都不再怎么说话,张成水只是两只眼睛直瞪瞪地看着她。

半日后,他突然不冷不热地问:“你跟谁跳舞了?”

“男的呗!”

“我知道是男的,他是谁?”

“我咋知道是谁?”

“不知道是谁,咋跟他有说有笑的?”

“你盘问犯人啊?”正淑有点恼了,“咋还没咋,你就跟踪我!嫌我跟那人跳舞了,说话了,咋不过去把我拉走呢?没见过你这人,自私透顶!除过你,我就不敢跟别的男人来往了?!”说着话回身就走。

张成水呆愣了半天,突然鼻子一酸,落下两颗泪来。

正淑回到家中时,闺房里却嘻嘻哈哈的。正芳、正萍盘脚坐在床上,正霞、金成坐在床边,四个人正在打牌,是两副扑克牌拼在一起当麻将打。正芳眉开眼笑的,已赢了一堆角票放在身边。

正霞回头朝正淑一笑说:“我都回来一个多小时了。你咋才回来?真能磨!”

正淑把脸略略一红说:“你还说呢!……”就坐在一边看他们耍。

少顷,金成打下一张牌,正是正霞想要的,她叫一声:“我糊了!”急忙把手中的牌放倒在床上。金成他们便一人给她一角钱。

正芳洗牌的时候,正淑悄声说:“正霞,你出来,我跟你说句话。”

二姐便笑着跟她来到堂屋,问:“啥事?”

“你做的好事情!”正淑把脸一沉,低声说,“害得我跟成水吵了一架!”

正霞笑道:“这成水也真是!”

正淑又说:“你明知道我跟成水谈着……”

“还不是为你好!李大明确实不错。要是你跟成水都考上学了也就罢了。要是你没考上成水考上了,要么你考上了成水没考上,或者你两个都没考上,我看你这事情就很难成。你总不可能跑到乡下跟他种地去吧?反正我也是想给你多留一条路。”

“你把我当啥人了?叫我脚踩两只船?”正淑把头一低,脸红了,拧身去了母亲的卧室,看起电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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