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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善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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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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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树街往事(第一部)》连载

第八章

又是一个礼拜天。

包谷和豆子已种进了地里,根茂婶家便不再忙碌。

正霞、正淑、正芳、正萍四姐妹吃过早饭后,就一个接一个都出去了。不用说,正霞是去了金成那儿,正淑则跟成水钻在了一块儿,正芳、正萍却是找她们班另一个女孩子玩耍去了。

正秀因预产期快到了,这几日就在母亲家住着,吃过饭后,没什么事,就坐在床上陪母亲说话。

突然间,正秀的肚子就一阵急似一阵地疼了起来。

根茂婶急忙在院门外安了架子车,且在车子上铺了被褥,放了尿布子和包婴儿用的小被子,然后回到院里冲厦房喊了一声,却没人应,就回屋扶出正秀让在架子车上躺下,急忙往市医院拉,边走边骂:“都是些跑死鬼!该用人的时候,一个都没影了!”

经过春花的鱼摊时,恰好春花和两个女儿都守在摊上,春花便赶紧过来给婆婆帮忙。

离医院还很远,正秀却已在架子车上生了。

根茂婶尽管经见了大半辈子世面,却也有些手足无措了。还是春花主意正,她让婆婆赶紧把正秀往回拉,她自己则飞跑着去请槐树街诊所的伍美珍医生。这槐树街诊所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医生,男医生叫赵富金,是赵富银他哥,除过妇科和接生之外,其它病症他都能看。女医生便是伍美珍,她是赵富金的老婆,专看妇科、产科,槐树街及周边好些舍不得花钱去医院生孩子的产妇,便是她去家里给接生的。

根茂婶拉着架子车急走到离春花的鱼摊二十多米开外时,正好接住迎头赶来的伍美珍医生和春花。伍医生便在当街里就给正秀简单地处理了一下。然后就由根茂婶拉着架子车,春花扶着车子,伍医生抱着婴儿,急忙忙往王巷去了。

安顿正秀在根茂婶的床上躺下后,伍医生又给正秀和新生儿进行了一番检查和处理,并留下一些药,且叮咛了根茂婶几句,又说这几天她每天都会过来诊疗的,说完了拧身就走。春花一直将她送到王巷口,然后就回来给正秀打荷包蛋。

……根茂婶守在正秀身边,紧抓住她的一只手,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正秀圆睁着眼睛,看她一下,艰难地笑笑说:“妈,你一会儿买一道红搭在门上吧。”

根茂婶说:“你胡说啥?自己的娃,还叫你搭红?”

“在娘家坐月子,咱槐树街从没有过的。”正秀说,“再说了,我怕大哥计较。”

“我都不计较,他计较啥?!”

正秀便不再言语,却默默闭上了眼睛,半日后,低声说:“和胜怕正在路上呢?”根茂婶说:“我一会儿再去给拍个电报?”正秀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少顷,春花端着荷包蛋进来了。根茂婶便让春花先照看正秀一会儿,她要出去拍电报,顺便再买些卫生纸。

根茂婶急乎乎的从王巷出来时,正好与提着酒瓶、喝得满面通红的正祥撞个满怀,便骂:“整天醉得跟个鬼一样,咋不见把你喝死!”

正祥笑道:“娃又咋了?娃想给妈买二斤绿豆糕呢!”

根茂婶说:“去去!懒得跟你磨牙!你回去了可记住!不敢到我屋里去。”

“又咋了?”

“正秀坐月子了,在我屋里。你少癫癫狂狂的。”根茂婶说着就走。

正祥回转身,看看母亲的背影,裂开嘴笑笑,又喝了一口酒说:“正秀坐月子了,我有外甥了……”

根茂婶正走着,突然又碰见王根盛提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迎面而来,还满面含笑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嫂子,走得这么急弄啥?粽子包了没有?”

“昨天就包了。你还没包啊?”

“这不是买了酒米吗?”

“那你忙去,我去给和胜拍个电报。”

“正秀快坐月子了?”

“已经坐了。是男娃……”根茂婶说着,人已去得远了。王根盛摇摇头,笑一下,又继续朝前走了。

根茂婶拍过电报后,便急忙去了一个纸品批发门市买卫生纸,却见正霞和金成都在那个门市里坐着,正跟老板聊天。根茂婶多少有些不悦:“你两个清闲自在得很嘛!”正霞说:“妈,我也想办一个门市部,向会娥姐了解行情呢!”

“净想些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事。”根茂婶斜她一眼说:“正秀坐月子了,你也不说去帮个忙!”

“大姐就坐月子了?咋这么快?!昨天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呢。”正霞说着,站起身来,急乎乎出了门市部朝东就走。根茂婶急忙问:“你弄啥去?”

“到医院去看我姐呀!”正霞回头一笑。

根茂婶说:“还等你到医院去?黄花菜早都凉了!正秀就在咱屋。你去买点酒米去,得做些醪糟。”正霞便又怏怏地转来,把金成叫上,两人一道去买酒米。

今儿是多云天气,太阳一会儿躲进云层里,一会儿又从云缝里露出笑脸来,街上就不怎么热。

正霞和金成并没急着去买酒米,却沿街溜达起来,少不得一会儿碰见一个熟人,说两句话,过一会又碰见一个熟人,再说两句话。不知不觉的,已经过去了大半晌,金成便说肚子饿了,他们就又拐进街边的一个饺子馆坐下来,点了一斤纯肉水饺。

坐了不到五分钟,忽见一辆摩托车从门前疾驰而过。

金成连喊两声:“李大明!”站起身,追出门去。那摩托车又驶出了两丈多远才慢下来,掉头回来在饺子馆门前停稳。李大明跨下摩托,笑呵呵的向金成走来,说:“这两天总不见你的影子。”

“你怂!我把事情给你办了,你却躲得远远儿的。”金成说着,抓住李大明的一只手,把他拖进饺子馆,按在桌旁坐下,问:“也来半斤饺子吧?”

“我才吃。”李大明说,“你两个一会儿消停吃,可不敢把饺子卡在喉咙里,噎住了。”

正霞道:“你就不盼人好!喝啤酒不?”

“喝一点吧。”李大明点了下头。

金成便又要了两瓶啤酒一筒饮料,三个人边喝边说话。

“你跟正淑发展得咋样了?”金成笑问。

“说不上来,”李大明说,“前几天我买了一套高考模拟题,给她送到学校去了。”

“再还有啥新动向?”金成又问。

“再没啥。”李大明说,“我反复想了,这事得搭缓些,急不得。正淑现在思想还有些浪漫,所以这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不急?等你急的时候,正淑怕就是别人笼笼里的馍了。”金成笑了起来说,“你看我跟正霞,多干脆?快刀斩乱麻,摘都摘不离手!……”却突然被正霞在脚上狠踩了一下,便哎哟一声,骂道:“你个二杆子!……”

饺子端上来了,酸辣酸辣的,金成吃得出了一头一脸的水,忙把衬衫脱了,搭在肩上,汗珠子油汪汪的在腔子上只个滚。金成和正霞都吃完饺子后,三个人又聊了半日,方出了饺子馆。

金成却又跟李大明蹲在街边谝了起来。

正霞见他们说得没完没了,便说:“你两个消停磨,我去买酒米呀!”拧身走了。

金成见她走得远了,便拍拍李大明的肩膀说:“刚才正霞在跟前,我没敢明说。你不趁早跟正淑生米做成熟饭,到时候还有你的米汤馍?你知不知道,她班上有个男生在追她,追得紧得很!”

“我知道,”李大明笑道,“我了解过,正淑跟那个男生学习都不咋样,考学多半没啥指望。所以我不急,想等他们高考成绩下来以后再说。那个小子,量他也不敢把正淑咋样,权当给我当守门员呢。”

金成大笑说:“你贼怂到底是经商的,脑子环环儿就是多。”停了一时儿又说:“我最近老想,咋样才能发一笔大财呢?左想右想,就是想不到啥好的门路。你有啥好的路子没有?”

“门路倒是没有,”李大明说,“不过我有几个朋友,都爱倒腾,我哪一天把你介绍给他们。只要你肯跟他们合伙,赚不下大钱了,还赚不下小钱?”

金成说:“那你就赶紧给我介绍。”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子闲话后,李大明就骑着摩托车走了。金成则去一家小卖部称了二斤红糖,又去一个烧饼铺买了十二个甜烧饼,提着前往根茂婶家。

才进巷子,远远就听见根茂婶在院里骂人。

金成稍稍犹豫一下,听得是在骂正祥,就笑了笑,继续往巷里走……才要进院门,却见门脑上高高地搭着一道红布。院子里,正祥默不作声地站着,手里却握着一道团成疙瘩的红布,正在聆听母亲的教训。

根茂婶骂道:“你这个绝死鬼……”“鬼”字尚未落地,金成已笑容满面地进来了,说:“姨,我给正秀姐买了几个甜饼。”根茂婶说:“你看人家金成多走理。”脸上已不十分恼了,接过他手中那两个塑料袋,提进屋去。正祥木了半日,才讪笑一下说:“金成,你来了。”踅进厦房,将没搭的那道红布撂到床上,再不出来。

金成到了堂屋,堂屋里却空空的再没别的人。却听得根茂婶和正霞、正秀正在卧房里说话。

正秀低声说:“妈,大哥搭红也有他的道理,你不该挡他。早知道这样,你就该听我一句话,先买些红回来搭上。”

根茂婶说:“他有道理?有怂道理!儿是我屋里的人,女就不是这屋里的人了?……”

正霞说:“正秀,你哭啥呢哭?跟那酒疯子有啥计较的?”

金成不做声,只默默地坐着,默默地抽烟。半日后,他站起身来,出了堂屋,来到厦房,却见正祥正坐在小方桌旁拿菜刀裁麻纸,便笑问:“又准备给伯烧纸呀?”

“这两天老梦见我爸,他说没钱花,”正祥说,“眼看端午了,不给他送点钱去,他拿啥花呢?”

金成说:“正祥哥真是个孝子!”

正祥说:“我不孝顺我爸,还去孝顺谁呢?”说话间纸已裁好,他便从身上摸出一张十元的票子,欲往纸上印。金成急忙掏出一百元递给他说:“拿这个印吧。”

正祥正往麻纸上印钱时,突然又是一阵脚步声远远地响到了院里,同时一个女人的声音高声叫着:“她妈妈!……”金成急忙站起身,往门外就走,到了院里,却见一个老女人的背影已进了堂屋,手里提着一个篮子,正跟根茂婶说话。

金成进得屋来,站到她们身边,含笑叫了一声“姨”,那老女人笑问:“这小伙儿是谁?”根茂婶接过她手里的篮子说:“是正霞她同学。”

那老女人噢了一声,正待问话,根茂婶又在说了:“金成,这是正霞她二婶。”金成便知道了她是王根盛的老婆,就又一笑说:“正霞经常跟我提说起二婶。”

根盛婶笑道:“看金成嘴甜的!哪天有空了,跟正霞一块儿到我屋坐。”话音未落,正霞已掀帘子出来了,笑笑地站在一旁说:“二婶,我可嘴馋,哪天我跟金成去了,非把你吃得心疼不可!”

根茂婶骂:“这死女子!”

根盛婶也骂:“这死女子!”

根茂婶和根盛婶同时进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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