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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善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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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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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树街往事(第一部)》连载

第一十二章

这一日,坐在鱼摊上的不是春花,而是正祥。

左边邻摊卖调和面的老王就吃了一惊,笑问:“正祥,你发现没有?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不会吧?”正祥抬头看看天,一本正经说,“你是不是眼睛看花了?太阳明明在东边嘛。”

老王说:“太阳真的在东边?这就怪了。……”

正祥笑道:“你先不要装了,你没见过的事情多着呢!平时我为啥不守摊子?那是信任老婆!……不是我吹,咱槐树街是不是我王某人最早卖鱼?是不是我王某人最早做汽水?”

老王说:“你这些事迹我咋不知道?……今儿是不是把春花气跑了,才亲自来守摊?”正祥嘿嘿一笑说:“你倒说的是怂话!我就不能来守摊?”

右邻也是卖鱼的安文说:“正祥守摊确实是稀罕事,你就舍得不摇宝了?”

正祥说:“谁还把摇宝当正事呀?”

……说说磕磕的早不知多少时间已悄悄从身边溜走,却见赵富银坐在一个放满纸箱的三轮车车帮子上当街里过来了。正祥便问:“又进货去了?”

富银说:“又进货去了。现在生意真难做,咱成几千块的从批发市场往回拿,谁知道咋往出卖呢?”又说:“正坤好像回来了,我在西京车站看到一个人面熟熟的,就像是他……”

正祥正要再问话,那三轮车却已去得远了,便对老王说:“狗日的富银这几年发得噗呲了。”

老王说:“你要是放成守一些,也发得噗呲了。”

正祥说:“不提了,不提了。不过我已发誓要把打牌戒了。”

老王说:“你把打牌戒了,我就把吃饭戒了。”

安文说:“就凭富银那怂式式子……谁不知道他爸文革时候抢过银行?要不,他那四层楼能起来?”

“这话有道理。”正祥点头说,“前一阵子学生闹得欢的时候,富银就张张罗罗的,指望着天下大乱,还不是谋算着再抢一回银行?”

……三个人边说话边抽烟,已忘记了炎烈的太阳在头顶上照着。却突然,正祥将一个还未燃尽的烟屁股扔了出去,恰好扔在在鱼摊前慢下来的一只穿凉鞋的脚上,便扔出了“哎呀”一声叫。正祥急忙抬头一看,却是正坤站在摊前,手上大包小包地提着,身上还背着背包。

正祥便问:“你今年放假早?”

正坤说:“还没放假。”

“那你咋回来了?被子咋也拿回来了?”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咱随后再说吧。”

“那好,你先回,妈在屋里。你嫂子到阳川渔场去了,我得看摊子,等一会我就回来了。”

王正坤回到家时,屋里却静悄悄的,一点儿声息也没有。

他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房中,将行李放下,然后来到厨房,却见母亲正蹲在地上低头择豆角。他默默看了母亲很久,叫了一声“妈!”根茂婶倒惊得手一哆嗦,忙抬起头来,当下就露出了一脸的欢喜,笑问:“你啥时回来的?”

“刚回来。”正坤也蹲下身来,缓缓地说,“我休学了,休了一年学。”

“休学了?”根茂婶惊问,“咋就休学了?你身体有啥毛病?”

“没毛病。”正坤摇摇头,“我也不想休学,想早一点毕业,早一点工作,可实在没办法,班上的同学合伙欺负我,再不休学,我怕会叫他们欺负死……”正坤说着,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出来了。

根茂婶呆呆地看他半日,眼圈不知不觉中红了,说:“你咋不给老师反映?就让他们欺负?”

“他们都抱成一个团儿,死不认账,给老师说了又能咋?”正坤苦笑着摇摇头,“我没有参加游行,算是跟班上的同学志不同道不合,所以他们要欺负我。可是我也没有在学校坚持学习,更没有参加学校组织的治安巡逻队,所以,学校也认为我们这种学生是立场不坚定的学生,也就不太相信我。所以,我只能休学。为了休学,我费了好大劲,才在医院弄到了一个证明……”

根茂婶默默地听着,渐渐的竟泪水长流了,半日后方说:“你大姐坐月子了,就在我屋里。你晚上就不要去看电视了。”

正坤嗯了一声说:“刚才在街上正祥也不说,叫我空个手,也没给娃买个啥。……男娃,还是女娃?”

“男娃。”根茂婶说,“……这个正祥才是的!正秀一坐月子,他就失心板气的,还给门脑子上搭红!羞人呢!”

正坤又嗯了一声,说:“妈,你放心,这一年时间,我不会白吃饭的。我要挣钱,我肯定能挣下钱的。”

根茂婶说:“你说的这是啥话?咋不咋的,说话就这么生分,谁还敢嫌你在屋吃饭?”

正坤说:“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我休学一年,也是个锻炼的机会。闯荡一下,对以后的工作肯定有好处的。再说了,我也二十二三的人了,也应该自立了。你整天忙忙碌碌的,我要是啥事情都不干,心里过意不去。”

根茂婶便不再说啥,只是默默地择豆角。已摘了大半筲箕豆角后,她缓缓站起身来说:“你先去歇一会吧,妈今儿给咱做些蒸面。”端着筲箕出了灶房穿过堂屋去了院里。正坤则去了自己房中,上床蒙头就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听得堂屋里吵喳喳一片说话声,正坤便急忙起身下床,趿上鞋子,懒洋洋地开门出去。却见正淑正芳正萍都在堂屋站着,正跟和胜说话。

看见正坤,大家少不得又跟他打了招呼。

然后,和胜发给他一支烟说:“我们正商量给娃取名子呢。正坤,你文化高,看叫个啥合适?”

正坤问了问情况后,低头想了半日说:“就叫‘路生’吧,一来,是在路上出生的,再一个,名字也不俗气。”

和胜笑道:“这名字好!正坤到底不愧是大学生。”

大家又说了一会话后,根茂婶笑着从厨房出来说:“饭都熟半天了,叫我一个一个给你们往嘴里喂呀?”大家便又陆陆续续去厨房盛饭吃。

正吃着,正霞急火火地回来了,一眼瞥见了正坤,问了几句话,然后,也不去盛饭,却将正淑叫到她的卧房,关上门,小声说:“我又谈了一个,想这两天叫到咱屋来,你看合适不?”

正淑问:“这回该保险吧?”

正霞说:“我做啥的人?上一回当,还能再上第二回当?这小伙儿不错,老家在外县,是个包工头,大方得很,才认识几天,就给我买了一个金戒指呢。”

正淑哦了一声,寻思半日,又问:“张金成再不来纠缠你了?”

“街上倒是见过几回,”正霞说,“可谁倒是瞅睬他?我就不信,离了他这个胡萝卜,还不上席了?”

正淑又点了点头,缓缓地说:“你把对象领回来倒也行。可是……妈还不知道你跟张金成掰了,你是不是先给妈说说?”

正霞说:“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来,妈又不糊涂,应该早就猜到了。”想了想又说:“我是该跟妈说一下的。要不,人家来了,家里一点准备都没有。”正淑便又笑了说:“我就说嘛,就凭咱正霞,还能找不下好对象?”

正霞说:“避!”

正淑便开门出去,掀帘子时又回头问:“你不吃饭啊?”

“我吃过了,”正霞说,“他请的客,一桌子海鲜,花了五百多块呢!”

正淑就不再言语,默默走到一旁坐下,三口两口吃光了碗里的饭,又倒了半碗开水喝了,然后就去了母亲的卧房,从被窝里抱起路生,在小脸上亲了一口,说:“这鼻子眼窝,还真像和胜哥。”又欲将他放回被窝。

正秀却伸手接住路生,解开怀开始给他喂奶。

正淑笑问:“大姐,蒸面你吃不?香着呢。”

正秀摇头道:“顿顿不是鱼汤就是鸡蛋,早没了胃口,啥都不想吃。”正淑笑叹一声说:“大姐真不知足,天天好东好西的吃着,还只个弹嫌。换成是我,早就鼻子眼窝都笑了。”

正秀说:“你?到时候你试试!”

正淑便不再言语,却把脸微红了,笑着出去,去自己卧房取了书包,急匆匆就走。正芳说:“一天不把你疯死!才多大一会儿?又走啊?”正淑已到了院里,回头说:“谁像你?不信等着瞧!非给你考个大学试试!”出了院门一道烟去了。

正霞在闺房里足足呆了二十多分钟,出来时,竟从头到脚焕然一新了,腋下夹着个玲珑的皮包,人走过处,留下一股浓烈的香水味。

看着她已迈过大门,根茂婶皱眉道:“整天只见你疯出疯进,都瞎忙些啥?一点正事都不务!”

正霞回头笑道:“谁不务正事了?晚上回来跟你慢慢说,我还有事!”又问正坤:“你暑假里想不想打工?我给你在建筑队寻个活,一暑假还不挣个几百元?”正坤说:“我想自己干些事情,不想给人打工。”正霞便又嘟囔一句什么,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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