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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俣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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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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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鹦鹉的恋人》连载

第三章 爱在橄榄坝

月光透过半掩的窗扉,肆无忌惮地洒在古色古香的窗台上,缓缓落在牟晖那张如玉的面庞上,把她衬托得更加温婉生姿、美艳照人。此时,她正躺在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州府景洪市某个豪华宾馆的雕花木床上闭目养神,然而,那绵延的葫芦丝旋律还是不绝于耳,总会在最最不经意间悄然叩动她的心弦。随着旋律的不断递进,那如茵的草地、高大的吊脚楼、原始的葫芦丝、挂满墙壁的画作,以及他那双透着忧郁的眼睛,不停地在她脑海中回放,仿佛她这次云南之行便是为了他,而那个召唤她的声音便来自于他的葫芦丝。

怎么会?一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之人,以后都不会再见了,为什么她心心念念想的都是他?她对他一点也不了解,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她不明白这种奇怪的念头到底缘自何处。难道是自己空虚寂寞了太久太久吗?二十年了,她始终都无法忘记明华,他穿着白色的确凉衬衫转身离去的背影一直深深烙在她的心底,怎么也挥之不去。也许,她当初再勇敢一些,就不会与他阻隔在天涯与海角了。他是不是还在怨恨自己?如果不是,为什么她去美国之初写给他的信他一封也没给她回?他可知道,哪怕他只寄来一个空信封,里面什么也不写,她心里也会好受许多,到底,他的绝情是对她离去的报复还是他根本不曾真心爱过她?

他说他要陪她一起去江西旅游,去看庐山看井冈山,而她的回答却浇灭了他所有的热情与欢喜。她告诉他,爸爸妈妈为她办好了留学手续,明天她就要坐飞机去美国了。他不敢相信地盯着她,仿佛不敢相信面前站着的少女是他喜欢了很多很多年的那个牟晖,那一刹那,委屈与失望甚至是恼怒写满了他整张脸。去美国?为什么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为什么她从来都没跟他提过要去美国留学的事?她把他当成了什么,只是一个整天陪在她身边的小伙伴吗?牟晖,你是在哄我的对不对?他希望出现奇迹,可她的回答彻底断绝了他的希望,所有的希望。他攥紧双拳狠狠砸向她身后的树干,再也没说什么,而是闷声不响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的心在流泪,她的心被撕扯成一块一块。她不想走,一点也不想去那个陌生的国度,可她拗不过望女成凤的爸妈,她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去美国,去纽约,为父母希望她成为一个出色的小提琴家努力奋斗。很多次,抱着他坐在他自行车后车座上的时候,她都想把一切对他和盘托出,可她不敢,她怕他受不了,更害怕在去美国前便会失去与他朝夕相处的机会。他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在广州城穿街走巷,带着她去少年宫学习书法,带着她去护城河边纳凉,带着她去越秀公园爬山,带着她去白云山放风筝,带着她去番禺寻访古迹,他给她买雪糕吃,给她买酸梅汤喝,甚至在家里用中药熬凉茶给她品尝,这样的一个他,叫她怎么忍心对他说出自己就要离开他的话来?她不敢说,她怕他会发疯,所以她只能把所有的痛苦与难过、无奈与彷徨都深埋于心底,一个人默默咀嚼。

她不敢想象离开他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她已经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相伴走过的每一个季节,习惯了他对她的种种好,习惯了春天有他陪她一路看花,习惯了夏天有他陪她去郊游,习惯了秋天有他陪她采枫叶,习惯了冬天有他陪她在胡同口堆雪人,如果她的青春没有了他的参与,即使她的生活过得风生水起、五彩斑斓,也不过是座空中楼阁罢了。她爱他,她做梦都想穿着洁白的婚纱做他康明华的新娘,可她没有第二种选择,父母对她寄予了深厚的希望,在她八岁时他们就一次又一次地给远在纽约的姑婆写信,请她无论如何都要替她做经济担保让她去美国继续学习小提琴,将来也像祖母那样成为一个出色的小提琴家。

她知道,祖母在解放前是享誉国际的华人小提琴家,却在文革那个兵荒马乱的岁月中被迫害至死,而从小跟随祖母学习小提琴的父亲也不得不中断了小提琴的学习,就连家中唯一被留下来的祖母从美国带回来的小提琴也被红卫兵搜走砸烂。然而,父亲并没有忘记家学渊源,从她三岁起,父亲就有意教她拉小提琴,希望她长大后成为和祖母一样享誉国际乐坛的杰出小提琴家。那不仅仅是父亲的梦,也是祖母的梦,更是牟家几代人的梦,她无从选择,尽管她从第一次接触小提琴起就知道自己压根不喜欢拉小提琴家。她不想成为小提琴家,可面对父亲殷殷期盼的目光和母亲苦口婆心的劝导,她不得一次又一次拿起小提琴,直到有一天父亲把她叫到书房,惊喜万分地告诉她,八年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她终于可以离开广州去纽约了。

那是父亲的喜悦,是母亲的欣慰,却是她的灾难。为什么从来没有人问过她到底想不想去美国?为什么他们非要逼着她按着他们的想法安排她将来要走的道路?她并不是祖母,为什么要她继承祖母的事业?难道不拉小提琴,她就不能很好地生活下去吗?小晖,知道我为什么替你起名叫晖吗?父亲盯着她语重心长地说,你祖母叫陈丽晖,我取了她名字最后一个字做你的名字,就是希望你能像祖母一样成为一个出色的小提琴家。我知道你不喜欢拉小提琴,可这不仅仅是喜欢不喜欢的事,你也知道你祖母死得冤,爸爸又一把年纪了,咱们家也只能指望你扬眉吐气,替祖母争口气了。父亲一提起祖母,眼睛便会变得通红通红,她知道,她无力反驳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遵从父母的心意,接受姑婆的经济担保,去美国继续学习小提琴。

就要离开广州的那段日子,她总会找出各种理由让他陪在她身边。她清楚地知道和他在一起共处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她要尽可能地把空余的时间留给他。很快,她就要到大洋彼岸的美国去了,那里距广州何止万里之遥,要是她想他想得无可救药该怎么办?她还能回来吗?等她回来时,他还会守在原地等她吗?她不知道这一去将会是多少年,三年,五年,十年,还是更长更久?而她又有什么理由要求他一直等着她?她对未来充满了迷惘,前方等待着她的究竟会是什么她一点也捉摸不透,她只知道她能够跟他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少了,所以每一段跟他走在一起的机会她都倍加珍惜。他总是望着她傻傻地笑,而她也只能勉强着挤出一丝丝笑容来回应他,那时那刻,没有人能够体会到她的痛苦,也没有人理解她的煎熬,她什么也没向他透露,为的只是不让他伤心难过。

他不理解她,也不肯原谅她。她知道,予他而言,她的远渡重洋就是对他的背叛,可她没得选择,那一杯苦酒她只能自己默默品尝。她连续给他写了三年多的信,她向他倾诉相思之情,求他原谅她不得已的选择,可他一个字都没有给她回过。他就这么恨她吗?他对她的漠视让她受到了更大的伤害,她不明白有什么话是他们不能坐下来谈的呢?如果他恨她怨她,大可以骂她怪她,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无视的方式来报复她?临登上飞机之前,她从他们共同的好朋友何小莉手里取过了他让小莉转交给她的一双纯手工制作的Ferragamo羊皮高跟鞋,小莉告诉她,这双鞋是他利用晚上给老外补习中文赚来的钱委托亲戚从香港带回来的,本来打算她生日时送她的,而看来他已经无法陪她迎来下一个生日了。她只是在一家饭馆门外看到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香港女人后对他说了句她的鞋真漂亮的话,没想到他一直记在了心里,这让她既感动又难过。为什么不来送她?为什么不亲手把这双鞋送给她?明明知道她这一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为什么连一句道别的话都不肯当面对她说?

在美国二十年,她不是没谈过恋爱,也不是没和男人深入交往过,可她就是忘不了他,忘不了他双眼噙着泪水默默转身而去的那一幕,所以每每和新一任男友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她总是无一例外地打起退堂鼓,以至单身至今。芬妮总是说她刻板,骨子里还有旧中国封建社会小女人思想的残余,其实是芬妮不够了解她,更不能体会她对明华的爱到底有多深。明华比他大两岁,也高她两个年级,他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家境很一般,但他却有个值得他为之骄傲自豪的劳模父亲。明华的父亲是全国劳动模范,和他母亲一样都是老实巴交的普通市民,所以明华从懂事时起就立志要出人投地,更有着极强的自尊心。她明白他不去送她不给她回信都是自尊心在作祟,可他为什么就不可以为了爱情低一次头呢?

她一直都还在等他,尽管她始终没有向任何人倾吐过这样的念头,但她知道,就算欺骗得了全世界也骗不了自己的心。她在等他,她渴望有一天自己会披上洁白的婚纱,穿着他送她的高跟鞋步入婚姻的殿堂,她渴望做一个中国式家庭主妇,每天都在家里做好饭等他回来一起吃,她渴望在他欢喜的时候为他欢喜,在他悲伤的时候替他悲伤,可现在他又在哪里?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好几次回国探亲,她总是托人打听他的消息,可他竟似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就那样彻彻底底地消失了,不仅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也消失在诺大的广州城里。何小莉说自她走后,他的意志一直很消沉,本来,以他优异的学习成绩一定能如愿以偿地考上他梦寐以求的清华、北大,可那年他居然爆了个大冷门,不仅没考上心仪的学校,反而名落孙山,后来他又复读了一年,还是没有考上,于是就接替他父亲去企业当了一个小科员。

何小莉告诉她这些时已是他们离别了整整十六年后。她去他的单位找过他,得到的回复是他早在十年前就辞职不干了。她又通过关系找到公安局的朋友查到他家拆迁后新搬的地址,才发现屋主早已变更了几次。她不甘心。她在他们经常去的地方等他,一天,两天,十天,半月,直到她不得不离开广州。他真的消失了,她找不见他,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那个她一直深爱的人是真的彻底消失在了她的世界之外。那双高跟鞋她一直都保存着,二十年中,搬了无数回家,丢掉的扔掉的送掉的东西不计其数,但每一次她都会小心翼翼地把它抱在怀里,以确保它不会因为自己的粗心弄丢。他不在了,但他给的念想还在,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把这唯一的念想弄丢。

她早已穿不上这双鞋了,鞋跟也早就磨坏了,可在她心里,她是他唯一的珍宝,只要她在,她就要好好保存它,直到他重新出现的那一天。轻轻,瞥一眼窗外月色笼罩下的景洪城,依然有葫芦丝动听的旋律萦绕在她耳畔,只是不知道这一回又是谁在夜色中思念着谁。少年明华的身影再一次在那曼妙的乐声中与她在竹楼中不期而遇的傣族男子略带忧郁的面孔重合在一起,让她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与温暖。而今的明华也该接近四十岁了,当初懵懂青涩的他是不是也长了如那傣族男人一般英俊刚毅的面庞?她的明华现在到底长成了什么模样?他也有着那个傣族男人那样健硕的身材与健康的小麦肤色吗?他的眼睛里也溢着令外人难以揣透的忧郁吗?到底,是什么让那个傣族男人把忧郁写在了脸上,又把伤感种在了那如水的目光里?傣族男人没画完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他的妻子?他的情人?还是和她一样萍水相逢的女子?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男人产生了不该有的兴趣?他不知道她是谁,她连他的名字也不曾问起,为什么在这遥远的他乡,她眼前一直浮现的都是他的面孔,心里想的都是他的事情?她喜欢他?不,仅仅一面之缘,谈何喜欢?她努力平复自己越来越乱的心绪,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种好奇罢了。她对这片彩云之南的土地充满了未知的好奇,而她对身为这片土地的土著居民的她产生好奇心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嘛!然而,事情并没她想的那么简单,只要她一想起明华,出现的就是那张并不属于明华的脸,为了打消这混乱的念头,她只好从枕边掏出随身带来的《国家地理》看了起来。

杂志上说,离景洪市区四十多公里的澜沧江下游,有个叫做橄榄坝的风景区,共有八十多个村寨,是游人必去的旅游胜地。橄榄坝在傣语中叫做勐罕,是一块四五十平方公里的坝子,所谓的坝子也就是小盆地的意思。“罕”的意思是卷起来的布匹,传说,佛祖释迦牟尼到这里讲经时,教徒们曾用棉布铺在地上,请佛祖从上面走过去,佛祖走过去后,教徒又把布卷起来,勐罕就是这样得名的。自然、纯朴、宁静的橄榄坝素有“孔雀羽翎”、“绿孔雀尾巴”的雅称,人们把它比作开屏孔雀的尾巴——绚丽多彩,而橄榄坝上布满了的美丽富饶的傣族寨子,便是装点在孔雀尾巴上闪亮的花斑。

介绍上还说,橄榄坝是西双版纳最美丽的地方,它有两个比较大的寨子,一个是曼松满,也就是花园寨,另一个是曼听,也就是花果寨,无论游人走进哪一个寨子,都会看到典型的缅寺佛塔和传统的傣家竹楼。橄榄坝还有两个特点,第一是每座竹楼外面,都有竹片削成的篱笆,围成一个大大的院子,用来种菜和栽果树,第二是寨子周围到处都长着一种叫做铁刀木的树。铁刀木树又叫挨刀树,这种树砍了又发,越砍越发,傣族人民很注意自然环境的保护,他们便都在寨子周围种上这种铁刀树作为烧柴以保护当地的森林资源。看来,令人魂牵梦萦的西双版纳向她展示过的旑旎风光还不是她最最美丽的一面,那一瞬,她开始对杂志图片中那如诗如画般的橄榄坝充满了遐想,几乎是一个闪念的工夫,她便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橄榄坝走一走、看一看。

橄榄坝没有让她失望,那的确是一个令人魂牵梦萦的地方。当她从景洪市区经过一个多钟头的车程,终于来到这传说中不二的仙境中时,放眼望去,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都闪动着生命的激情与灵光,随处都呈现出一片惹人心醉的美艳与芬芳。澜沧江在这里缓缓流淌,绵延不绝,龙得湖波光鳞鳞,浑然天成,而这里最著名的傣族园的五个自然村落里,每家每户看上去都是那样的充满诗情画意,那样的独具匠心。造型古朴的傣家竹楼或隐或现地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林海之中,漫步其间,鸟雀之声不绝于耳,可谓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颇有陶渊明笔下的桃源之风。造物主用它特有的智慧与恩赐赋予了这片热土诸多的神秘与美丽,而收入她眼底的便是无限的风情与闪耀的芳姿,难怪所有的游人来到这里都会乐不思归,流连忘返呢。

美丽的山,美丽的水,美丽的西双版纳令她陶醉,而橄榄坝,在她看来最最美丽的就是那一片片、一道道让人心波荡漾的绿。那绿色,有淡绿、有浓绿、有墨绿,有黄绿相间,它们或静或动、或高或低,起伏连绵,苍翠欲滴,走近它们就仿若走进了一个用绿色装饰出的童话城堡。那绿色是硕果累累的椰子树,是亭亭玉立的槟榔树,是独木成林的榕树,是芒果树、木瓜树、棕榈树,是香蕉林、柚树林、橡树林,是灌木丛、药草田、农田,有的高耸入云、有的低矮垂地,每一个目光可以触及的地方都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冶艳,那样的生动,那样的鲜活,那样的令人沉醉。

在傣族园,哪里的景色都是美丽的,哪里的风光都是悦人的,没有一处角落不可以入诗入画。在那一片片蓊蓊郁郁、花团锦簇的绿色世界里,她看到一个个身着傣裙的少女从她面前轻盈盈地走过,看到一个个身披袈裟的小和尚欢快地往来其中,看到露天大剧场的民族歌舞表演,看到穿坝而过的澜沧江在金色的阳光下潺潺地流淌着它不羁的性感,看到岸边那些美丽而又精致的傣家竹楼稀疏地分散在一片片林海中,看到竹楼四角都有绿篱相间,并栽有香蕉林作为竿墙,看到篱笆上夜来香散开着黄色的小花,荫茏喷香,看到民居房前屋后繁花铺地、果树挂果,看到成群的蝴蝶翩翩起舞,蜂拥而至。

她贪婪地欣赏着那些从前未曾看过的风景,只想把它们都收揽于心,待回到美国时再慢慢回味。然而,她知道这是远远不够的,这么美丽的地方,她一定要让芬妮和沈耀辉和她一起分享。她掏出了随身带来的相机,一路走走拍拍,却发现这里实在是太美了,每一个角落她都想拍,甚至同一个地方不同的角度她也要拍够了才会恋恋不舍地转向另一个场景。橄榄坝不愧是澜沧江畔一块美丽的“绿宝石”,在那一片漫溢着阵阵清香的热带雨林之中,她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无与伦美的清新与美好。

这里环境幽雅,这里浓荫匝地,这里林木苍翠,这里鸟语花香,这里繁花似锦。这里的茶楼和旅馆都装饰得古朴典雅,这里的原住民生活悠闲,不是躺在竹椅上喝茶,就是吹弄着各种乐器,要不干脆铺席曲身酣睡。这是一幅真正的世外桃源画卷,山山水水、一草一木,还有穿着民族服饰的傣族人民,都无一例外地让她由衷地感叹这是一片和谐宁谧的净土,近乎完美无暇。浓荫遮蔽的林间小路,到处都绽放着数不清的没有看过的奇花异卉,每一个角落都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香,加上村寨里响彻成一片的鸟鸣蝉叫声,更令她感到心旷神怡。

跟随着镜头的移动,她越走越远,越走越欢喜,一直走到了密林深处,都浑然不觉。抬头,她一眼便看到菩提林巨人似的身姿后掩藏着的闪烁着耀眼金光的佛寺的高大金塔和庙顶。那是著名的曼春满古佛寺,至今已有千余年的历史,墙壁上的斑斑点点仿佛都在向她诉说着一个民族的悠久与沧桑。《国家地理》杂志上说,傣族地区一直流传着“有村就有寺”的说法,作为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她本以为这只是以讹传讹,可一踏上橄榄坝的土地,她就明白此言绝非虚妄之词,因为在这里布满了大小不一的佛寺。

傣族人信奉佛教,每一个村寨都会建有一两座寺庙,傣语称为“喊萨装房”。傣族先民还把珍贵的历史资料和生活记录都记在了贝叶上,这就是著名的贝叶经。牟晖没想到橄榄坝不仅风光秀美,居然还是名副其实的佛国仙乡。望着环绕在佛寺周围的“五树六花” ,牟晖心里涌起了难言的情愫,是感恩,也是悲悯。收好相机,脱去鞋子,她双手合十,面色庄严,一步一步缓缓走近木柱林立、经幡飘飞的曼春满寺,在微笑着的菩萨像前默默祈祷,祈祷她能够早日与明华重逢。她不知道已在多少寺庙里许下了这样的心愿,虽然始终未能找到明华的踪迹,但她还是坚信,坚信佛祖和菩萨一定会指引着她走向他所在的方向。

她在佛寺里足足驻足了两炷香的时间才依依不舍地离去。一个个肤色黢黑的和尚穿着藏红色的袈裟从她身边轻轻走过,她忍不住在心底呼唤着明华的名字,可远在天涯海角的他又能听得到吗?明华,康明华,你在哪里?你真的忍心任由我一直为你伤心难过吗?菩萨,大慈大悲的菩萨,求求您,让明华回到我身边来吧!只要您让他回来,只要他还没有结婚,她就一定会守在他的身边,直到生命的终结。菩萨会听到她的祷告的,明华之所以还没有出现是因为她的心还不够诚,但总有一天,她一定会遇见他的。

循着游人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一个人孤单地思念着心中的明华,牟晖缓缓穿过枝叶挺拔的椰子树和槟榔树,穿过绿丛盖地的芒果树丛,不知不觉中便走到了人声鼎沸的泼水广场。泼水广场正中是一个圆形的水池,深不过膝,此时此刻,水池里已挤满了喧嚣的人群,有穿着民族服饰的傣族小伙子和姑娘,还有众多观光的游人,当哨声响起,雷动的欢呼着也跟着在人群中滚动,刹那间,只听得水声哗然,又见得水气冲天,更有五色的面盆在池中飘浮摇曳,而不同肤色的各族人民早已在互相追逐、泼水于身的游戏中笑得前仰后俯,自是一番其乐融融的景象。牟晖抬眼看着阳光照射下的水幕上映出的七彩光环,禁不住长长吁了口气,却不意被一个调皮的小男孩泼了一身水,整个儿变成了一只落汤鸡。小男孩望着她吃吃地笑着,看着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她也跟着忍俊不住地开怀笑出了声来,同时她手里也多了一只舀满水的水盆。水,哗啦啦地倒了出去,在人们的欢快的惊叫声中,她看到了落荒而逃的男男女女,看到了远处身着筒裙、婀娜多姿的傣家妇女在林荫道上叫卖着时鲜水果,看到了衣着艳丽的傣家小卜哨们在广场上推销着自制的珠宝首饰,也看到了那双熟悉的陌生的漫溢着忧郁的眼睛。

是他,那个吹葫芦丝的傣族男人。暮色苍茫的热带雨林中,他正望着她微微地笑,晚霞染红了他头顶的天空。而她,也望向他欢喜地笑着。她的目光落在了他宽阔的肩上,然后,越过他的肩膀,她看到了更远处的傣家竹楼,看到了由竹篱笆围成的院子,看到了院子里那些诱人的香蕉、芒果、菠萝,还有葱郁的凤尾竹、大青树。

几乎是在同一秒,他们不约而同地走向了对方。他带着迷人的充满魅力的笑容一步步向她靠近,而她却嗅到了从他背后传来的缅桂花香。淡淡的花香缭绕在绿意盎然的橄榄坝,拂过她湿透的长发,迂回曲折地穿过连绵不断的青山绿水,沿着澜沧江畔的小径一路东去,可是要去寻找它心仪的恋人?她就那么看着他,不再有丝毫的矜持与腼腆,嘴角仍然溢着喜悦的灿烂的笑。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她要等的人,但她知道,他是她命中注定要遇见的那个人。朵朵白云结成一簇簇精致的图案在空中悠悠飘动,在满眼的葱茏醉意中,她再一次听到他昨天吹奏的那曲不知道名称的葫芦丝曲,不过这一回她已经知道,那首曲子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月光下的凤尾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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