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
祁司辰看了泰烟一眼,双颊腾地蹿红,他心里有些羞愧,想到刚刚啃咬泰烟掌心的一幕,又悄悄地多出几分窃喜。那是因为,有你在我面前啊!
泰烟看他低着头又不搭话,还以为他仍在担心刚刚发疯病扑倒自己的事,于是转了个身,带着怜意垂眼又摸向身后那只冰冷的铁笼:“得这怪病想必并非你所愿,独自被关在这笼中无人照拂,过几日心中郁结了,可别说我大南朝苛待你。”
她回眸,颊上向一直拧巴着的祁司辰升起一抹明朗的笑:“你既可以依靠毅力在转瞬间恢复清明,本宫暂且信你,以你这等自制力断不会再轻易伤人。”
“再者你力气这般的大,分分钟便将本宫这手腕子都拧红了,这宫中都是父皇安插的人,本宫好不自在,眼下正需要一个能护得本宫周全的人陪本宫出宫去。”
月光用冰冷的手掌温柔地抚摸着打开的铁笼,凉意和凉意相叠,竟莫名的让铁笼生出了一丝柔意,泰烟继续道:
“这次就带你出去散散心解解闷,顺便办点别的事。”
夜晚的皇宫威严而清冷,月光洒在宽阔的宫道上,宫道中央仅有一辆马车行驶在其中,。
轱辘轱辘。
马车脚上两只木质的大轮子不停转动着,马车的轿门和轿帘都用的是上等的素色织锦,轿顶还垂坠着一排流苏,随风一波动摇来晃去的怪是俏皮,流苏再上方是马车的角,外里刻着花鸟虫鱼等物。此等精致的马车,看得出来,内里主人的身份应是不甚简单。
一只葱白的嫩手撩开车帘的一角,泰烟杏目流转,看着无人的宫道,小丫头松了一口气又乖乖的垂下帘子回去坐好。
“希望那安眠散能让碧荷多睡一会,不然那家伙一醒准又要告本宫的状。”
泰烟嘀咕着。此刻的出云宫内,贪嘴的碧荷正拿着一块被她啃了一口的糕点趴在桌子上睡得口水横流,她面前那一整盘糕点都是被泰烟偷偷动了手脚的,就是为了防止这丫头一醒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去找李公公告状。
“泰烟你药倒自己的婢子作什么?留她在寝宫中接应不是更好吗?”
在前面驾车的祁司辰听着泰烟的嘀咕心生疑惑:通常来说贴身婢子不都是主子的得力心腹吗?这是闹的哪一出?
“那哪能啊,你是不知晓……”
泰烟闭着眼睛,无奈的摊开一只手:“那丫头是父皇派来照顾本宫的,年纪不大性子却跟嬷子一样死板,成天尽知道找李公公告本宫的小状!”
嘭!泰烟摊开的手倏地握紧,脸上也随之气得蹦出一个“井”:“本宫每次带她出去,都必定是……”
“车!仰!马!翻!”
中秋晚间一条热闹的街道上,泰烟特意换了便装开心的掩了身份玩耍,她抓着手里那串糖葫芦吃得正香,殊不知碧荷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个拨浪鼓想要递给她,她那张嘴脱口而出一句公主殿下,吓得周边的行人纷纷跪下行礼,于是愉快的中秋佳节外出计划以泰烟被街上的百姓逐渐围得水泄不通难以行动而结束。
再有一次是两个人同样掩了身份去一家饭馆用餐,这次出发前泰烟还特地叮嘱了碧荷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谁知碧荷那张破嘴根本管不住,一口一个公主殿下叫得店家饭钱都不要了,一个菜接一个菜的往上塞,直接把泰烟这桌塞成了山,惹得周边那些付了钱的食客心生不快,直发牢骚。
后有一次泰烟看腻味了宫里年年新上的那些衣裙,突发奇想就想看看坊间都有些什么花样式,原本她是计划带着碧荷两个人偷偷出宫的,谁知道碧荷竟又说到了嬴昊那里,嬴昊大手一挥直接包了整条街的店铺把人家好好逛着的一街人全都撵了出去,惹得那段时间坊里怨声四起……
“噗……噗哈哈!”
听着马车内人喋喋不休的絮叨,祁司辰忍不住用拳头堵着嘴但还是笑出了声,他瞅了瞅身后透出一条窄缝的马车帘子,忍不住打趣泰烟:“不知道‘公主殿下’这次趁夜出宫,是要去做什么?”
泰烟听他竟然打趣自己,猛的掀开车帘:“你可不许笑!回回出宫本宫的脸都要被她丢到十里八乡去!”
祁司辰头微微低着,眼角被这个可爱的姑娘逗得笑出了泪花,风将他束着的那把长发轻轻扬起,乌黑的发丝戳到姑娘软嫩嫩的脸颊上,泰烟被弄得有些痒,她脸一红,又赶忙钻回车内:“这回出宫倒不是为了玩,而是前几日宴习上陈特使提到街上有流民,本宫有些在意。”
“哦?”祁司辰疑惑的看向车身后的车厢,手里策马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歇。
泰烟用胳膊支着小脸,惆怅的看着车窗外高高的宫墙:“父皇只把本宫养在寝殿中,并不对本宫说这些。以前每次出宫也都有碧荷及偷偷跟着的一众侍卫,哪里能见到什么烟火事件……”
看来,她被保护的很好呢!
祁司辰有些开心的微微低下头,身后的泰烟继续道:“这次流民的事,就算父皇不让本宫知晓,本宫也必定要靠自己查清楚。”
她握紧了小拳头,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坚定和严肃:“免得旁人总背地里闲嘴称本宫空是个好看的花瓶,身为公主,须得为百姓做点什么,本宫不能凭白戴了个金玉冠却是半点不杞民之忧。”
正说着,一道厉喝声突然打断了泰烟的话:“前方何人!“
泰烟被吓得一抖,要知道以前出宫那都是碧荷拜托李公公偷偷打点过的,大家知道车里是公主,都睁一眼闭一眼,这回没人打点,泰烟一时间竟被吓得有些懵。
“敢问马车内是何人?”守门的侍卫把手里两杆枪一叉便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怎么办?
小小的泰烟慌张的抓紧了裙摆:一个人偷偷溜出宫这其实还是头一回,要被发现了吗?
马车外祁司辰灵机一动,猛地想起那天庆功宴上的那个绛发色醉鬼,于是鞭子一甩,冲拦门的两个侍卫怒喝道:“放肆,尉迟将军的马车尔等也敢阻拦,耽误了军情作何处理?”
侍卫有些迟疑的看了看面前这个约莫十岁出头的少年,他束着发,一身墨色的劲装,看起来干练的很,听说尉迟将军的小公子也约莫是这个年纪,难道?
“还不快滚?!“
祁司辰再次怒喝,两名侍卫连忙拱手让礼:“小的例行检查,有眼无珠冒犯了尉迟将军,望将军切莫怪罪。”
一名侍卫冲身后抬起手,后面还在拦门的一众侍卫立刻全都立好收回了枪,马车顺利驶出宫门,其中一名侍卫挠着脑袋,半天想不通为何绛发朱瞳的尉迟虎门生的儿子居然同他完全是两个模样。
因为已经亥时的缘故,街上没了什么人,家家窗户外都透着一星半点杏黄色的光,马车行驶到一处偏僻的巷子里,泰烟叫停了马车。
吁——,祁司辰熟练的一扯缰绳,马儿顺从的在青色的砖墙边站住蹄。
泰烟掀开车帘,祁司辰扶着个头小小的她从车上下来。
“劳烦祁哥哥先将这马卸下来吧。”
祁司辰有些不明白:不是要去查流民的事件么,停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他没有问出声来,转身自顾自地卸马去了,泰烟却仿若看懂了他的心思般,她低着头,难为情的叹了一口气,葱白的指尖细细抚过马车上精美的雕花:“都怪碧荷,说了要素一些,准备的马车仍是这般华丽,流民穷苦,见到这等华丽的马车心生惧意可怎么是好?”
说着,祁司辰已经卸完了马,他举着泰烟的两条胳膊将她抱到了马背上,泰烟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给他道:“若是因为马车让他们生了排斥之心,可就得不偿失了。”
哗——祁司辰翻身上马,绣着白色流云的墨袍在马背上甩出一股劲道的风,少年扯起缰绳,要夹马肚的腿却僵在了镫上,他低头看看怀里的泰烟,
“流民现下在何处?”
“本宫”
泰烟眨巴眨巴紫色的大眼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
“本宫不清楚欸……”
“……”
祁司辰只觉得又没脾气又好笑,他对着面前金娇玉养的公主叹了一口气,道:“流民一般会在无人的偏僻处下榻,殿下不妨到郊野处寻一寻?”
羞愧难当的泰烟也不回话,只是把脑袋缩在衣领子里怯怯地点了点头。
二人乘着马来到郊外,旷野四下望去黑漆漆的,唯有她们一匹马行走在其中,风呜呜的吹着,泰烟害怕的抓紧了祁司辰的衣袖,祁司辰温声安慰怀里的小丫头:“别怕,我同你出宫来,自会保你安全。”
泰烟听了这暖话心里头有些温温的,她又把祁司辰的袖子扯得紧了一些,抬起头正准备说些什么,却惊讶的捂住了嘴。
“那是?”
只见前方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上,一堆瘦骨嶙峋的黑影坐在地上。走近些细看这才发现那些黑影全部居然都是活人,他们个个面容憔悴,身上的衣裳也破烂不堪。
有一名妇女用一张破棉被抱着怀里的孩子,还有一位老人站在一边拿个缺了口子的脏碗在求食,老人驼着背,头顶的白发眼见只剩稀疏的几根,他身边的男人举着地上一根肮脏的兽骨,啃得口水流到了衣服领子上。
这群人看有生人到来,眸中竟然充斥着不善的意味。泰烟被吓得咽了一口唾沫,她往祁司辰怀里缩了缩,小声道:“我们,似是找到城中的流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