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好眼睛哭成包子的尉迟落衡,又一起用过了午膳,泰烟和百里便向着清音寺去了,原因是下午又到了泰烟固定的上教习堂时段,祁司辰本来想跟着泰烟一起去,但泰烟见尉迟落衡好不容易睡下了,便拜托祁司辰留下来照顾他。祁司辰也怕太监婢子们趁尉迟落衡眼下丢了身份跑来欺负他,只有留了下来。百里却无甚事,便跟着去清音寺了,碧荷则被泰烟趁机打发了去教习小杏出云宫的规矩,没个一天怕是见不着人,小丫头当真是怕了碧荷每每放堂后去找李公公状告自己听讲习听睡的事。
清音寺虽靠近皇宫,但距离还是有些的,所以两人还是坐了辆马车。
“啊……什么时候才可以不用再来上教习堂呀!”
泰烟耷拉着肩膀,两只手伏在车窗边上,小嘴巴里不满的埋怨着。百里见她没坐直身子,急忙伸出手去扶正她的肩膀,顺便正色道:“姐儿可得注意仪态,你是当朝的公主,这模样叫僧人们看了闹笑话。”
“本宫看谁敢!”泰烟气呼呼地叉着腰,一句话说完想想又觉得不满意百里这个比自己小的却总管着自己,便没好气的伸长了脖子使劲戳他心口:“你且不说你小小年纪,怎也学得同清水师傅一样凶,你左右不过两年前跟着本宫听了他几回讲堂罢了。现在倒好,争抢着来做本宫的小先生,你可知本宫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的教习做事!”
“姐儿讨厌我也好,总不能让姐儿丢了面儿去。”百里憨笑着抓了抓头发,泰烟看他这不灵窍的傻样,一时间竟跟他没了脾气,便顺势一倒躺在了他怀里,还左右扭了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看你这傻样,本宫若是同你计较倒显得本宫小气了。你就委屈一下,给本宫作一回枕头,本宫就原谅你。”
百里这下可慌了神,他倒不是嫌弃泰烟,相反心里还欢喜得很。只是一国公主趴在自己一个男儿腿上躺着,这要是被窗户外头的人瞧见了可成何体统,怕是又要闹得满城风雨,说小公主又私下里是又和哪家小公子对上眼了。因为几个儿郎打小玩在一处关系及亲的缘故,导致之前城里没少闹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风雨笑话,听在心细的百里耳里便越发在意泰烟的名声被自己给坏了,更何况清音寺还不在宫里头,外头的人可不比宫里那些太监婢子们嘴上严实。
百里想想伸了手打算将泰烟扶起来坐正身子,犹豫了半天却又不知晓自己的手该往哪处去放,只弄得憋了个满脸通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泰烟早就料到了他会是这副捉急的傻样子,心下一偷笑便又兀自扭了个方向过去,不再理他,惹得百里一路没敢再动弹,自然也就没再说话,泰烟白捡了一路的清净。
待两人下车来到了清音塔里,才发现清水止早已备好案几等着了,见百里跟着来清水止也没出声赶他,只是叫两个儿一齐坐下听自己讲习,更何况百里这孩子心思比泰烟还灵慧,清水止倒也乐得多教他一个。果不齐没一会儿泰烟便又听睡了,百里没辙,自己可不比祁司辰会处处惯着她,于是便又将泰烟给推了起来,惹得泰烟一恼愣是到教习结束了都没再看他一眼,弄得百里心里觉得怪委屈嘴上却又不好说。
“烟儿,你可不能这般,他督促你好生听堂又不会害你。”
百里见他俩闹别扭,苦口婆心地掺和进来劝导。泰烟把脸一抬,气道:“师傅还没告诉烟儿,昨日为何要同父皇一起说祁哥哥是妖怪,惹得今日里一早宫里人听了昨夜里那话,都没人肯去他那处帮忙搬东西。”
清水止在宫外又怎知嬴昊一忙起来把发布告的事给忘了,只好歉意的看着泰烟,叹了口气道:“为师同陛下昨日里本是打算尉迟虎门那厮若是真的以除妖为由伤着了四皇子,陛下便有了理由直接捉拿他,把他先关去牢狱里,暂不动他性命,也好听一听他同那北国皇帝都还有些什么谋划。想不到你当时先跑进去了,那厮瞧着当真是要动你,陛下一怒之下,又情急,只好提前唤百将军出来除了他。”
“野兽出洞,需要一个诱饵,他在城里野道士处听来的话口,就是为师为了钓他特意放出去的,如果他真的忠于陛下,便不会把那些胡话放在心上了。可惜了这两朝老将军,老来竟是这般糊涂。”
“原来,若烟儿昨日不那么冲动,尉迟伯伯就还有可能留下性命。害了尉迟一家,烟儿也有罪。”
泰烟难过的撑着桌子低下头,觉得是自己害了尉迟虎门,害尉迟落衡变成今日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样。百里看着泰烟这模样不由得皱起眉头,他温柔地替小姑娘拂去眼泪,又神色坚毅的看着她一双极为清澈的眼眸道:“别瞎说,尉迟家灭门是他尉迟虎门咎由自取,区区一介卖国贼,不值得你堂堂公主来可怜他。”
清水止听着满意的冲百里点了点头,然后对泰烟道:“没错,就算按照原先的计划暂时不会要了尉迟虎门的性命,以你父皇的脾性和我朝律法,也终究不会放过他。所以昨日那样也好,特别是对落衡那个孩子来说,长痛不如短痛。若是当真留了尉迟虎门一命,为师也担心北国作祟救人,弄得那厮跑了,终了跑回来反咬陛下一口。”
“可是,烟儿不明白,财富、权力、名声以及应该有的尊敬,父皇一样不落的给了尉迟伯伯,他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为何还要串通别国来害父皇呢?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清水止瞧着泰烟暗淡下去的眸光,大手轻轻的覆盖在小姑娘柔软的发丝上,对着两个孩子道:“你们记住,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个洞,这个洞是填不满的,它会吸掉人们的理智,所以战争才会不眠不休,平日里无事来,便可以捡些愉快的事物来填上这个洞,免得它吸着你去做些不好的事。”
“洞?在哪里呢?”
“要怎么填呢?”
泰烟和百里有些不太明白,两个小二郎对视一眼,俱疑惑的各自摁住了胸口。清水止眸光转向泰烟,继续道:“烟儿,你且记住,你是为了填满众生心中的那个无止尽的洞而来,所以无论任何时候,你都不可以丢掉身为公主的责任。”
“走吧,该用晚膳了。”
橘黄色的夕阳洒在白色的清音塔前,寺庙里种了很多菩提树,有几名僧人正坐在树下对棋,见了清水止三人前来都站起身颔首。晚风轻卷着膳房的饭香味跑出来道一声喜迎,又跑去泰烟的发丝间将那支珍珠步摇吹得微微晃动。清水止一左一右拉着两个孩子,有说有笑的缓缓迈向膳房。
夕阳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百里回头看了一眼长长的影子,他听着耳畔泰烟清脆的甜笑,又看看她动人的眉眼,卷翘的白色睫毛不由得垂了下去,在碧色的眼睛下方投出一排阴翳:若是能一直陪在她身边,那该有多好。
可是,边疆的战事终究是刻不容缓的,无故耽搁了一天对百亩庚来说已经非常煎熬,于是第二日公鸡刚唤起黎明的太阳时,百亩庚便收拾好了东西,带着又穿回一身银白色盔甲的百里前来皇宫中辞行了。
“哎,说好了多留两日,你当真便是这样急着要走,罢了,去吧,朕的大南朝有你把守边关,朕也好安心处理朝政!”
乾宁宫里,众大臣刚刚开始上朝,清水止带着重新画好的图立在一旁。穿着朝服的嬴昊亲自走下台阶,郑重地拍着百亩庚的肩膀。他举起手中斟满美酒的爵,眼里全是对老友的不舍:百亩庚脸上的这道长疤,就是为了保护嬴昊才留下的,当初漫天的箭雨迎面而来,百亩庚一支红缨枪舞得生风全部挡下,没成想另有一支暗镖竟朝着嬴昊背后飞来,百亩庚腾不出手来挡,只有用身体遮在了年幼的嬴昊面前,毒镖便擦着他的脸划过去,为此百亩庚的一只眼睛还差点被飞镖里的毒浸染得彻底废掉。
这些牵动性命的危险事他们二人一起经历了不下数百次,每一次百亩庚都用性命护着嬴昊这个皇子,他从来没有过微词,一直任劳任怨的守在皇子身边。这下没了尉迟虎门,边区又不能无人,嬴昊心里明白,有生之年要想再见自己这位忠诚的老友,估计难啦!
他笑着看向身量还如同小葱般的百里,打趣他道:“小子,你快些长,等你能独自带大军了,朕就可以召你爹回京颐养天年了!”
百里一听立马砰的一声报了个拳,手上的护甲被撞得当一声闷响,乐得嬴昊满意的眯了眯眼,小儿郎脆亮的应一声:“是!”。百亩庚一看自己家这位陛下又胡闹,连忙出声打住了他:“陛下说得这是哪里话,且不说末将尚且年轻,就算老了末将照样以一敌百,端了那北境贼子的脑袋来给您做酒壶不在话下。有末将在边关护国,您就安心在京中处理政事吧!”
说完,百亩庚又拉着百里朝嬴昊一个叩拜,便起身要离开:“陛下保重,末将同小儿去也!”
谁料,百亩庚的话音刚刚落下,一个甜脆脆的声音便不客气的丢了进来:“慢着!本宫要一同去!”
场上的人皆是愣了一愣,便看见小小的泰烟拘了个礼端站在金华殿门口,泰烟看了殿内众人一眼,便抬起头来朝着嬴昊朗声道:“父皇,烟儿也要去边关!”
嬴昊恼得龙袍袖子一振:“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