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清水止说完朝着嬴昊微微一个躬身,泰烟愣住了,她错愕的抬起水镜般的一双眸,不确定的指向早已嘴角上翘的尉迟虎门,再看向清水止:“师傅,是不是尉迟伯伯逼你这么说的?”
清水止摇了摇头,泰烟不死心的再开口:”师傅,你不要害怕,父皇就在这里,你当着所有的人面,再确认一次吧,你是两朝重臣,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小姑娘的声音无比坚定,嬴昊没办法,便跟着肯了肯首,四下里变得很安静,只有风儿擦过衣裳的声音。大家齐刷刷的看向清水止,清水止抬起凤鸟般的灰眸,他看看很配合地,从被抬来就不曾言语的祁司辰,又看看盯着自己,眼里闪满希望二字的小公主,清水止心疼的咬了咬牙,缓慢而清晰的说道:“臣方才确认过了,祁皇子体内的血脉气息汹涌澎湃,异于常人,非我人族所有。他,是妖物!”
铿锵有力的音节收住尾,整个乾宁宫都变得很安静,清水止的话代表着另一种权威,只要他和嬴昊说出口的,没有人再去怀疑真假为何物。
发觉泰烟正在静静的看着铁笼这边,两双眸光交织,祁司辰在一瞬息错开。他难过的垂下眼睑,不敢再看泰烟清澈的眼睛,整个人乖巧的就像做错事的孩子。
她,这下要失望了吧,她现在是人类,怎么可能会同一个妖怪嬉笑玩闹。山麑曾说,人类,都很讨厌妖怪。
她,也一样吧……
但是,她不知道泰烟此刻心里有多错愕,更不知道在一瞬息的错愕之后泰烟到底有多心疼他。清水师傅不可能撒谎,如今这样说,定是打算和父皇一起推祁司辰这个外来的皇子出去挡风波了。只是她看着立在笼前的清水止,紫色的眼里涌起大片失望,她小声:“这根本不可能……”
“师傅,如今你也学会了骗人?”
她说得小小声,就怕坏了父皇和清水止在酝酿中的什么。父皇今天太平静了,老将反到眼皮子底下,竟是平静如常夜,想来定是同清水师傅提前商量过些什么,自己若是乱来,影响了他们的计策那就麻烦了。嬴昊见状,更是心疼的又将怀里的女儿抱得紧了一些,他挥挥手,让清水止退去了一旁,然后看着陈贯生道:“陈特使,刚刚国师的话你也听见了,你意下如何?”
陈贯生看了身后的祁司辰一眼,他脸上阴险的滑过一抹奸笑,然后朝嬴昊一躬身道:“但凭陛下处置。”
“好!既非我族类,其罪当诛!朕今日就替天行道,除了这妖孽!”
天子精明的眸光瞪着笼内乖坐的祁司辰,为了陈贯生等人不再把主意打到泰烟身上,祁司辰并没有反抗,兴许自己这个祁濛发动战争的借口不存在了,他便再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把爪子伸到泰烟这里来,毕竟北朝除他外再无皇子。祁濛若是想再要一个儿子送来南国做刺杀,怕是还得再轮十来个春秋,到时候泰烟早已长大成人,南国的国力也已稳固,便由不得旁人肆意涉足窥探了。
想着好赖是一个宫廷里生活过的手足,一个个却全惨死在祁濛平日严苛的训练里,又想着自己还未完全掌握妖力,这具身体也没来得及长大,便要离桔梗花而去,祁司辰便难过的迎着风飘出一滴泪,他看着泰烟漂亮的眼眸,那是他最喜爱的颜色:对不住了桔梗,看来是没办法再陪你了。初预测到你在这个国家降生时,我真的很激动,甚至主动提议父皇送我来作人质,只为了能够见到你。本想在这里陪你成长,但看来我到底是小看了人类的欲望和阴谋,祁濛的心填不满,你千万要小心他。不过你在南国,也没机会和他接触吧,我到底是多此一举,反而差点给你带来了灾害。也许保护你最好的方法,便是我不再靠近你。
桔梗,你来这一趟,人间终究会因你而变得幸福平和。
我要走了,记得要好好长大,给这人间看看你最美的模样~
祁司辰闭上了眼睛,几万年的陪伴和不舍再次化作一滴清泪,做了人就是这么脆弱,一道伤口,一次阴谋,一个人,便可以要了你的命,为了桔梗他全都心甘情愿。那些心里话,他没有让泰烟听到,因为他其实早就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并不全是当初的那朵桔梗,她没有记忆,自己却每个日夜都记得,那些陌生的话说出口,她会徒添烦扰吧。
似是看透了祁司辰眼里的诀别,泰烟的心狠狠抽了一下,一股熟悉的悲伤感猛地涌上心头。泰烟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不!不要!不要杀他,他是祁司辰,他是北国的四皇子,他不是什么妖怪,你们都不许碰他!”泰烟嚎叫着,拼命想从嬴昊臂弯里挣扎出来。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琥珀色眼瞳让她身为公主的理智在一瞬息瓦解,她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个不熟悉的敌国皇子这么依赖,她也说不请为什么第一次见面自己就感觉他无比熟悉,似是曾经每个日夜都陪伴在一起,她更说不出,现在这股无名的悲伤和怒火,是从哪里来?
奈何螳臂挡不住车,稚儿的力气又怎能同成年的男子相衡量,嬴昊豪不费力地把胳膊一收,就将泰烟跟个物件一般送去了旁边李公公的怀里:“看好公主,别让她乱跑。”
嬴昊无情的命令道,转而迈出几步,抽出自己腰上那柄玄黑色的沉重佩剑,郑重地交到了尉迟虎门手里:“既然此主意是你提起,理当由你来施行,去吧尉迟将军,别让朕失望。”
尉迟虎门双手捧着剑,心里狠狠的一抖,他没料到嬴昊当真如此干脆就将这个年幼的皇子给舍弃了,心狠程度让他这个久经沙场的老人都为之咋舌。但是一想到祁濛曾经承诺自己的王位,只要迈出这一步脚下这片土地明天便全是自己的,尉迟虎门又毫不犹豫地抓住剑跳起来走向祁司辰。
铁制的战靴一步步的,仿佛踩在泰烟的神经上,眼看着尉迟虎门一剑削断了笼门上的铁锁,泰烟再也绷不住,一张嘴将李常福的虎口狠狠咬出了血,李常福到底上了岁数,手上剧痛传来胳膊便不由得松了力度,泰烟趁机推开李常福,忙向铁笼跑去。她不知自己现在能做什么,她只是不想让任何人再靠近祁司辰。
嬴昊和清水止看着泰烟意外的闯入,都暗道一声不好,清水止急地想要冲上前。
那尉迟虎门看着泰烟跑来,手上的动作不仅不收反而一剑就要挥下来,关键时刻,当!一杆银白色的长枪擦着祁司辰的耳廓,劈开风刺向尉迟虎门,尉迟虎门到底久经沙场,反应敏捷,快速的抬起手里的剑一挡,长枪就牢牢地扎进了身后的地面里,只是尉迟虎门的胳膊也因此也被枪划出一道长长的深口子。
嬴昊见机立即大吼:“百亩庚,你还在等什么!!”
“杀!!!”
随着一道洪亮敦厚的声音响起,乾宁宫四周突然出现很多身着深棕色盔甲的士兵,他们训练有素,兜鍪上飘着血红的七寸长缨,这是右翼红缨军的象征!
“保护皇上安全,捉拿反贼尉迟虎门!”
人群中一个左脸留着一道长疤,身上穿着棕色铁铠,头上未带兜鍪,手里却挥舞着一杆红缨长枪的而立年男子洪声下令,他飞速从房梁上疾跑而下奔向尉迟虎门,红缨枪掠过木梁,在坚硬的石头地上随着他的疾跑擦出一路亮眼的火花。
乾宁宫内瞬间乱作一团,红缨军和尉迟虎门的黑虎军交织撕扯在一起,乒乒乓乓的到处都是冷兵器摩擦闪出的火星子。祁司辰急忙上前想将泰烟护在怀里,谁料一道银白色的身影不知从哪处飞奔而来,他一把扯出牢牢扎在地里的长枪,然后风一样在祁司辰眼前把泰烟抱起离开。
这人,居然赶得上我的速度!
祁司辰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转眸一瞧泰烟已被那道银白色的身影稳稳当当的放在了屋顶上,瞧着泰烟看着那人一脸的亲切样,祁司辰心思这估计是个信得过的人,便自己找了个屋梁跳了上去猫着,还不忘观察泰烟那边的反应,好及时出手护着。
“百里弟弟,好久不见!”
泰烟惊讶地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百里,他身上穿着一身银白色的铠甲,也是没戴兜鍪,脚上蹬着银白色的战靴,手里握着刚刚那杆银白色的长枪,长枪上因为刺伤了尉迟虎门的胳膊还残留着一些血迹。那一头羊羔般的纯白色卷曲长发,用个玉冠在脑袋后面箍住,规规矩矩的扎成一束。
泰烟瞧着这小子又比两年前见面时高了不少,也壮实了一些,但还是那样的瘦。那双草儿般的绿色杏眸依旧是那般特别的好看,倒是那个鼻子似乎比之前又长得挺拔了许多,眼窝也更深了一些,常年征战沙场这小子却怪异的皮肤还是如同两年那么冷冷的白。
“没想到两年不见,你倒是俊俏了不少,不似之前那么丑了。”
泰烟捧着百里的脸,就是一通乱揉,弄得好久不见本来还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的百里措手不及。
两年前,百家接到军令赶往边关支援时,百里还是个和自己一般高的小包子呢,没想到男儿生长的竟是这般快,现在站起来,他都比自己高半个脑袋了,就连刚刚抱起自己也是毫不费吹灰之力,看来这两年,百伯伯将他养得很好!
泰烟这样想着,盯着百里就是好一通细瞧。
“姐儿,你快些别逗我了。‘
脸皮薄的百里经不住泰烟这么大咧咧的盯着瞧,红着脸儿将眼珠子错去了旁边。
这小子比泰烟小一年,每次见了都面薄得很,泰烟见了总也想逗逗他,跟那小羊羔似的好耍。
底下,尉迟虎门已经反着两只手给百亩跟的人摁住了,他怎也想不明白一直在边关的百亩跟是怎么抽开身子跑回京城的,又是如何得知自己要反的消息的。只见百亩跟走到嬴昊面前,通的就是往地上一跪:“末将救驾既迟,请陛下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