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很快就会到来,因为现在就已是周五晚上。李非正在自己座位上翻看着通过各班班长,也就是文学社各副社长收上来的稿件,一边还拿笔在自己笔记本上记录着些名字。下周一就是文学社张贴报刊的时候,李非也是需要提前做好准备。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李非对下周一的文章还是挺期待的,也预想到可能收上来的稿件不会那么突出,可也没想到数量会这么少,质量还远远低于自己的期望。这也是很正常,李非想也可能是自己想的太美好,但也更大可能是大多数加入社团的人是一种玩票性质,少有对此保持一定热情。他自己是一回事,不能把别人代入自身来讲。可他总觉得不爽利,就像是忙碌了一季的老农,满怀期待地希望自己田地里能亩产七千斤,结出累累硕果,可等收获的时候一看却偏偏一个苗上只能结出一束穗,虽然很正常,但也有空想破灭的失落。
这些稿件里,有部分是当作了作文,循规蹈矩,其实这才是正常现象,因为这是在学校,但李非却并不认同,因为按他来说,作文并不是文学,他也并不想把期刊办成作文大赛;而更多的是一些小段子,字数少的仅仅只有三四十,不过这在李非心目中可比前面的作文有用多了,至少他还可以专门划分出一个板块放置这些东西,做心情读物;最后的,就是类似近段学校比较流行的青春风格,之前的李非对于这些还是比较深恶痛绝的,因为他心目中的文学不是这样,这类东西的文学性并不是那么强,但此时一看,反而又觉得既然要办出一个期刊,故事性和爱情观方面反而最容易也是最适合发展,因为大家爱看。由此及彼,他想那些原来有自我风格的作者自从有了产业后就转变了风格,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不再着眼与自我,更看重大众——于是他便把名字记下来,以后可以重点对待。
于是李非便把挑拣出来的稿件按照顺序排好交给了阿粘。
没错,是交给阿粘。李非原本是打算就把手抄本直接贴上去了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他手头没有资金,没办法在校外给直接打印,而至于学校里的打印室并不是给他们这些人准备的,他也没有让人家义务劳动的权利,虽说这里的打印室就是服务学校的,可自己在人家眼里也不过是没长大的小屁孩而已,不会重视。不过阿粘却说了他这边有免费渠道,那么自然李非是想把期刊表现的更正规些,不至于手抄本上去显得颇为小气。
“粘哥现在也是文化人了。”阿粘说,“李非,明天我就不去了,你一个人可要撑住啊。”
李非想到阿粘大概又要去惹事了,不过他也不关心。而明天?则是张巧巧的生日。
李非没想到张巧巧的生日会这么早,或者应该这么说,李非是没想到刚和张巧巧交往就遇上了这么一回事,就好像青蛙刚跳上冰川就被告知要迎娶公主,导致还跟阿粘借了点钱。
阿粘说不用还,弟妹过生日了自己去不了场心意总还要到的,而且也因为他知道李非确实没什么钱。但李非一定要还,这不是源于原则,原则这东西也不会时不时跑出来作怪,而是不愿再在阿粘面前低头。这且先不说到底算不算低头,反正李非现在就是感觉别扭,好像孩子长大了却依然在向父母伸手,他现在已有了一个大致可以与阿粘对抗的身份,纵然彼此是朋友,可如今的李非再不想内心还留有依赖别人——尤其是阿粘的念头。
不过阿粘递给李非的钱倒是不少,除了可以好好给张巧巧过一次生日外,还可以直接把买衣服的事情提上日程。
买衣服的时候张巧巧说李非的眼光不行,一定要她来挑。
这也没什么,他沉默地想。
周一的早晨李非和张巧巧两人站在报栏前面隔着玻璃看着那几张贴在里面的4A纸看一看效果,那是经过阿粘所说的“免费渠道”精心设计出来的文学社第一期报刊,并且两人还穿着前天刚买的情侣卫衣,配上此地此景,倒让人一看就会有种甜蜜濡人的感觉。
李非也还不知道韩老师有没有问过负责报栏的人让不让用,反正他这边是没收到任何通知就是了。他也并不想去问,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现在竟然有些害怕与韩老师直接当面,像是进了别人卧室的小偷,躲在柜子里以为大家都可以选择不知道。不过他还是把它给直接用上了,地方也不大,仅仅只有两张大报纸摊开来的占地。他这时想着未经同意就使用了这一片地方,也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有事情找上他,但他现在已经给别人承诺好了,已经打了包票,他是已经被逼到了心理的悬崖边上,只能硬着头皮逆流而上,而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配上他身上这一件还算单薄的情侣卫衣,竟然有些战战兢兢,毕竟天气还是挺凉爽。
“昨天怎么没来?”张巧巧在一边问道。
“有事,请假了。”
昨天李非是和刘欣蕊一起去医院看他们初中老师了,不过当时他是怀着颇为骄傲的情绪去的,因为自己在高中也仍旧保持高分状态,可是到了那里之后才明白,也许对方根本不需要她这些老学生探望,彼此间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说道的联系,那重曾为师生的关系在中学时代是如此脆弱,甚至当初的好学生还比不上现在的最后一名,当时也只是任老师说了她记得他们,她很高兴,她希望他们以后可以更加努力,然后没滋没味地聊了几句李非就想起身告辞了。
这让李非回来之后有些情绪低落,原来自己在别人心中也并不重要,他想,甚至跟夏天的蚂蚱一样,只有到收割的时候小孩子才有兴趣玩一玩。这种不被人重视的感觉他以前也有过,但从来没有这次使他感触这么深,可能他已有了些长大,也可能是因为他认为自己现在已经不一样,颇有了些提起自尊的条件,这也让他泛起一些魔怔的念头,他决心要把文学社办的更加好,不再是因为自己的那一腔热血,或者是文学,仅仅只是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证明自己。
“那怎么不和我说一下,还害我想了一天。”张巧巧有些抱怨地说,却让人听不出来她的重点是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李非想以前哪有这么麻烦,自己需要做什么都是独来独往,完全不存在有牵扯到他人的情况,可如今他听到张巧巧这一句问话,却是又没有常人所说的那种终于有人对自己上心的感觉,只是突然与此时的战战兢兢迎合,想到自己承受着别人不知道的压力,却意外产生了一丝委屈的情绪,再加上不惯被人管束,倒是想到社会上多自由,想起来已经在社会上的瑶瑶,对方现在上班外的生活多符合他以后对自己的期许,不像学校里的诸般关系这么黏糊,竟然出现了些不满。
不过这样的情绪始终不对,李非也知道,张巧巧作为别人眼中自己的女朋友,甚至对方自己都这么认为,这时候就应该表现出此时男朋友应该有的姿态,而不是恃宠而骄,甚至有恃无恐,并且这也会影响自己外在的品格,须知李非尤其是对这方面重视。因此也在想阿粘如果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可李非始终不是阿粘,他也没法用阿粘的答案来做出这一份答卷,只是又是因为环境原因,话题给扯到文学社上了。
说的正是小华要退社的事情。
张巧巧原本就与小华关系挺好,不过自从跟了李非之后,张巧巧却是好似明白了李非才是自己人,因此对于这件事情,她抱有的态度倒是又与之前不一样。
不过李非对于小华的观感就差了不少,反反复复始终为人不喜,尤其是在关于自身上,自己看重的东西反倒是让人家当成过家家了,对于此时的李非来说,这就是一个不可控因素。但是这也没办法,当初是因为阿粘的原因小华才进来的,人家作为这个班的班长,别的都进来了,自己班的却扯不清,这岂不说明不正常?而且也衬托出自己的无能。那么这就不好说了,李非是个有抱负的人。不过是此事又要阿粘出马了。
这时是农历三月底,春日早晨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去,笼罩在县二中的教学大楼像是巴比伦的空中花园重现,严肃庄严的地方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似乎现代世界的影响力在向这座历史遗迹哝哝私语,却还一直假装静悄悄。
奥运圣火已经点燃一月有余,奥运的气息纵然在这所中校还未升腾,但已可见一些苗头。李非想着倒可以在社团文章边缘开一个这方面的专栏,一方面在现如今的条件下宣传有些被卡,有些在外面常见的方法在学校里边并不能用,这也可视作一种宣传手段了,毕竟有吸引眼球的热点;一方面只是搞些文章之类的未免太过单调,或者显得太排外,既然把报纸顶掉了那就还它一个信息源,免得被人说自家的东西并不与国际接轨。
那么由此而伸,作为一名学生,当然要做些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那么同样可放些语文方面的小知识点,不需要另辟蹊径,只是要中正庸和,四平八稳地迈步子,就可稳步上升。
回去之后李非对阿粘说了小华的事情对方表示小事一桩,倒是阿粘对于李非张巧巧两人穿的情侣卫衣有些稀奇。
不过李非却是并不想这样,虽说中学恋爱已经在各人意识中普及,但还容易被人不小心说成早恋,尤其是在诸老师口中。他与对方有了这份关系,但并不想这么早就宣之于众,准确地说宣之于老师,他现在还想要维持在老师心目中的乖学生印象,以免自己的文学社受到什么波及。不过再想想其实这也没什么,是自己太敏感,尽多老师会教育说张巧巧的成绩与自己并不合适。而且这也可讨对面张巧巧的欢心。虽说讨不讨对方的欢心都不影响什么,但一些麻烦能少一点就少一点,而且张巧巧作为自己第一个女人,不论心里是珍惜还是其他,李非都不想由自己这边开始出现某些瑕疵。
但真的是瑕疵吗?李非同样不知道。内心世界这东西没人能够真正搞得清,如果刻意为之,反而容易掉进经验的陷阱里面,恰恰李非缺的就是这个。这不是他第一次接触女孩子,但却是他最为接近的一次,他弄不明白扯不清,只是按照自己的情绪变化来决定一些事情,不过如果仅是这样的话,总是有失偏驳,而且容易情绪化,这又偏偏是他极力反对的,于是只能提醒自己这是第一次,出现些许错误是可以被原谅的。
“第一次”是个神奇的词汇,很多错误都可以用第一次来掩盖,而且并没有任何违和感,反而理所当然。这是人之常理,也是李非之常理。
就像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