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倏忽而至,如同夏日的暴雨,连劳动节都被踢到了一旁,被在中学的同学们遗忘。而且今年农历三月份的天气不知怎么回事,明明还没真正到夏天,却已经开始有了一些夏日的特质——开始下雨了。
晚自习第一节的时候外面依然在呼呼洒洒,拼尽全力把年久的窗户玻璃撞击得咔咔作响。阿粘就坐在窗户边上,对着外面摆出一副猴哥的姿势,右手撑到眉毛上,头也没回的对李非念叨道:“李非,窗户要破了。”
李非就不像阿粘这么悠闲了,他的面前堆了一堆今天新收上来的稿件,而今天改过的试卷却被放在了书立上面,像被惯坏的小媳妇一样束之高阁。李非很忙,没空去答复阿粘。
他着重看的是那几位的回信。并不是每个人都回了,其中就包括高一认识的那两位女生,李非感觉到失落。原本他有很好的期望,谁知现实总是那么不尽不美,像是仙人掌一般发现了希望却又被扎了手。不过令人还能弥补遗憾的是,这两位女生每人是给了两篇文章。
然而总体来说,这周的文章质量明显是比不上上次的,上周还有几篇校园故事,这次竟然只剩下寥寥,而且又可以看出来有一些同学明显是为了完成任务才写,这就更令人皱眉了。李非想难道是现在文学社的制度有问题?这是无可避免的,他还处于摸索阶段,有些不合理的地方很正常。但正常不意味着可以逃避,做事情不是为了改善问题,而是为了把事情做好。如果能有一个方法能让文学社发展得更好,李非绝不会用充满问题的举措来促使自己的进步。
比如交稿。
李非原先要求的是每个社员每一期都需要交一次稿子,但问题是周期太短,一周就要办一期,而且这交稿就相当于布置作业,学校里的作业已经不少了,再由文学社这边再强加,明显是加重负担,很容易为人不喜。但是不强制又不行,没有明确的时间规定期刊很容易就会流产,不要过大相信人们的自律性,没有法律的出台就不会出现如今规律的社会。那么这就需要调整,李非想,完全可以延长交稿周期,一月一次就可以,按照如今的社员量,既不会让本人有明显的负担,文学社这边也能够继续运行下去,有多的可以作为储备,天气还有阴晴圆缺,指不定什么时候文学社就会闹灾荒。
并且奖惩制度也要尽快完善,奖惩制度是一个团体发展壮大的根本,只有要求没有奖励很快就会离心离德,而只有奖励没有惩罚那完全就是闹着玩,别人把你看作一个冤大头,也是要不得。但是要求有了,奖励从何而来?世间所求无非名和利,李非可以把他们的名字显化到期刊山来,就像契科夫的小公务员,给他们心理上的满足感,这个时候的高中生总是对白纸上自己的名字敏感的,但利呢?李非想,他暂时也没有什么办法,有些东西天才也需要基础,更何况自身还是凡人。
另外文学社宣传也要到位,至少不能让社里的同学感觉到在里面没有任何前途可言,只是一小群人的小打小闹,像嘴巴一开一合的过家家一样。但是学校是个拦路虎,李非想,并非这里不注重文体活动,只是相比升学率来说还是大家未来的前途重要,李非的这个草台班子现在还看不出来对此有任何的助益,虽说有提高同学们作文水平的嫌疑,但作文就是选美大赛,颜值过关就行,因此明显来看就是占用了不少同学们的正常时间,而且还容易精力分散。在政策的高压下,李非感觉自己就像地下党。
不过说这个也不尽然,那天韩老师不是还在看文学社期刊吗?后面没有找自己聊聊,证明这方面还有余地可言,想着还需要后面找个时间跟对方沟通沟通,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但这是后面的打算了,那现在呢?
如今的文学社的管理层还颇为简单,只有社长和副社长,其中大部分副社长都是为了扩大社团影响力以及更好收稿而找的各班班长,不对口还不说,关键是只要他们一出问题,那这个文学社就会立马散掉,这种生死大权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还是不踏实,现在李非就想培养出自己的亲信,或者说,就是找些有这方面爱好以及对自己亲近的人来代替他们,不过就是不能让人家觉得自己过河拆桥,因此李非决定另设一层编辑职位,那些被记到笔记本上的名字就是为此准备。
不过这些自然不用太过着急,现在与他们只用信件联系着就好。
周日的时候李非就与副社长们聚了一次餐,当晚宾主俱欢。这主要还是有阿粘作陪。虽说不让阿粘参加文学社是为了社团的名声考虑,但这时把阿粘扯进来也不是因为不再顾虑这些,最主要还是对于其他同学来说阿粘的劣迹符号仅仅只局限在校内,这就相当于中国人在中国是本国人,去到外国便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外国人,那么到了外面阿粘就是与其他人毫无二致的普通人,而且本人还是本校的风云人物,那名声之类的便也在这样的环境中渐渐远去。
至于阿粘和小华碰面后的混乱问题,这点确实是李非始料未及,不过从事情上来说,李非可是给两人创造出了解决问题的环境,至于后面又有怎样的转变,这是阿粘他们两人的事情,自己决定不了,自然不会与自己有关。这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聚会结束后李非就不禁松了一口气,不单是社团里的人情关系给处理的得体,而且还因为这次确实让李非感觉到累了。以前他也不是没有同他人在一起吃饭过,但这样类式的却还是第一次,这种人生路上必须经过的难关让他此时身心俱疲,连晚上的洗澡都用了比平时要长的时间。不过疲惫过后,内心却又是升起一股成就感,本来按他来说不是接触这一事情的阶段,但这时却提早开启了成年人的视界,李非能察觉到他在这一种事情过后思想有了明显的开阔,这也是真正感受到自己开始成熟的迹象。而长大成人的错觉让他此时是如此地志得意满,以至于都忽视了自己刻意在张巧巧面前掩饰的背后的伤痕。
“这是怎么了?你和人打架了?”张巧巧发现了李非背后的条状淤青,惊叫道。
李非此时也感觉到不妥,暗暗责怪自己失策,却并不想向对方说明详情,他认为在对方面前保持正面的形象是一直以来效果都很不错的,并且刚才的问题也让李非隐晦明白了她不喜欢打架,至少不喜欢身边人打架,不过这次的借口就有些难找了,毕竟这明显看起来也不是摔伤,不禁就有些支支吾吾,也令他那有些得意的情绪消减了不少。
张巧巧有些皱眉,却也并没有说太多,她只是仔细叮嘱了对方不要跟阿粘学坏,或者就干脆和他保持距离。
李非答应了下来,虽然内心依然如故。而且说实话,昨天的那种感觉确实不赖。
周六的时候李非是在中午和阿粘在校门口会和的,他并没有像对方一样从早上就见不到人影,至少知道学生的某些本分,而见到阿粘的时候,阿粘身边已经有八九个人了。那八九个人或蹲或站,嘴里或嚼着槟榔或也是像阿粘那样叼着根烟,玻璃棒和钢管或被提在手中或被夹在怀里,驻扎在一家小商店门口,老板在柜台后面不出来。
“就等你了。”阿粘看到李非过来,把烟拿掉吐着烟圈懒散着脸说。
李非发现阿粘身边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有些奇怪,他已跟阿粘的那些“朋友”有些熟识了,却从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批人存在,毕竟那些“朋友”都是经常赤手空拳,并非他们没有,只是没有这么光天化日下的大胆。
“阿深那边的,你在他那里被欺负了,他也丢了面子,不过今天他有事,要不阿深也来了。”
李非对“欺负”一词有些不满,但也明白这是实情,而且此时也不适合计较,换句话说他如今还没有计较的资格,现在只能点着头。
“上午我就逮到那群崽子了,不过没动手,反正又走不脱,等你来了也一样。”一群人一边呼啦啦地走着,其间阿粘一边同李非说,“不过可惜只有两个,李辉不在。哦,李辉就是那个领头的。”
李非点点头。
“到那里你看着就行了,不用你伸手,跟我站在边上就行,这群糟践货也不值得亲自动手。”
“还是给我一根吧,我也试试。”李非说。阿粘可以没有心理负担地在一旁看着自己人动手,那是他个人的地位所言,但李非却觉得这样就有些不讲义气,想到自己早已确定参与,便主动向阿粘开口。
“也行,反正不是什么大事。”阿粘想了想从旁边人手中拿过一根玻璃棒,递给李非。
他从阿粘手中接过东西,拿着一端。玻璃棒坠在手中明显感觉到沉甸,李非暗暗估量大概有着实心钢筋的重量,但好像又比那稍轻,不过挥舞起来也不容易,大臂要很使劲,长度比整条胳膊稍短,绿茶瓶盖粗细,通体黄杂色,像是糟糕的翡翠,顶端圆棱处有着几个小缺口,好似是被主人不小心砸在了硬地上迸出来的,表面细看还能看出几条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变异了的蚯蚓。
等李非把“武器”拿在手中的时候他心底才又浮现出一丝犹豫,不是考虑到对不对,而是从没经历过这种事,不知道值不值,不过现在已箭在弦上,而且还是自己把弦劲拉紧,此时就算有退路也是要把面子和气概牺牲。
阿粘带李非去的地方是一处小网吧,处于二中和三中的交汇点。这个小县城没有几家大型网络会所,倒是小网吧挺多,像是皮肤病患者身上的麻癣,密密麻麻,数不胜数。不过这倒也方便了各路学生和社会青年,走不了两步远就能够心想事成。
今天是周末,网吧里宾朋满座,里面呼喊声此起彼伏,竟比闹市摊还更容易让人体会到热闹,空气中漂浮着烟支熏起的清香,肉眼都能看到那些虫子般的白丝,像是来到了仙境。
阿粘带人走到一座位后,伸手扇在那人的头上,说“起来”。
李非也随着阿粘的动作注意到那人,模样正像是那晚三人之一,因为当晚酒意影响及事发突然,李非并没有记清对方的相貌,后来纵然再努力回忆也是模模糊糊,但一见了面就知道就是他了。那人正玩着《大话》,左手夹着一根烧到半截的烟,一边呼喊着身边人到某个坐标“押镖”,直到被阿粘扇在头上才扭头看向这边。他一下子站起来。
边上也有发现这情况的一齐起来,却还没来得及说道什么就被阿粘这边的人招呼上——没用手中物件直接抽打,只是先拉出来弄趴在地拳打脚踢,而后才拿出东西在对方胳膊大腿处重点照顾。
阿粘果然如他先前所言一般,除了一开始的出手,后面都是在一旁手插口袋观战。李非则是在对面一方全在地下的时候才上去,也不找其他人,按压住心绪就对准当晚那人踢揣,至于另外一个他是早已忘了,眼睛被网吧烟气熏得有些刺疼迷离,玻璃棒却还晃荡在手中当摆设,或自以为让他心里有些安全感的仗持威慑。
没有用多少时间,战斗很快就濒临结束了,对面一班人不堪一击,或者说人太少,而李非此时却是已经大喘气,还带出汗,汗液虽没有滑到双颊,可头发里面早已是湿溜溜的了。他在下第一脚的时候就已经心脏砰砰大跳,嘴张开呼着大口气,现在已经像是浑身用光了劲,虚脱了一般。不过就在这时,李非却感觉到背部一疼,像是用带刺的鞭子狠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