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非放下电话,张巧巧问阿粘打电话干嘛。
这时是周日中午,阳光正铺撒在二中,李非和张巧巧站在学校食堂门口一侧,前面摆了一个凳子,凳子上是粗糙的木制募捐箱,上面有“为地震灾区献爱心”字样。李非本来说是不让张巧巧来的,不过张巧巧硬是要陪着,于是两人就在下课之后一直站到了此时午休时间,而食堂里面已经只剩寥寥了。
李非手里的手机是阿粘上次淘汰下来的货色,阿粘一直没说要,李非也因为要跟瑶瑶保持联络而一直没有还。刚才阿粘打电话过来也并没有什么事,只是说他跟小鱼准备去欢乐园,问李非要不要去。
“去嘛,我都站的腿痛了,听说那里鬼屋很好玩,我还从没去过呢。”张巧巧在一旁精神地说。
“都说了不让你过来了,现在喊累了?”李非也是不明白张巧巧怎么想的,可以休息偏要找罪受,要不是他想宣传自身形象,有不得不来的理由,他也不来了。
等两人收拾完东西后张巧巧问道其他点要不要通知一下。
除了食堂这一个募捐点之外,其余还有四个点,都设在人流量较为充足的地方。那四个点,毫无疑问都是小鱼表哥的人手。本来李非还发愁募捐箱只有一个,他当时没想过会有人手过来,因此准备颇有些不足,没曾想那些人怪招不少,拿着几个大纸箱稍微改装一下就像模像样,于是一切都妥了。他想自己有时就是在某些小事情上喜欢较真,放着大题不做偏要纠结一道填空,这样很容易就会导致主支不分,头尾失重,他想自己现在还有哪些事情有这样的问题?倒不是他觉得这是缺点,而是他怕影响到自己的目标。
“一共1425。”张巧巧拿着一沓零钱,花花绿绿,一只手差点拿不住,“真不少,我还没拿过这么多钱呢,真有点不踏实。”
“有什么不踏实,反正不是咱们的。”李非笑道,“去其他点吧,把钱收一下。”
“哎,我就是说说。还有你哪来的那些朋友?我看有几个都是赖皮啊。”张巧巧想到些事有些不满。
“阿粘介绍的,他朋友多。”
“反正你可别跟他们学,我看那几个肯定会有人偷偷把钱藏起来些。”张巧巧颇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偷拿的感觉。
“怎么会呢。”
等李非两人见到阿粘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近两点,阿粘抱怨等他们这么久。张巧巧是见过小鱼的,不过上次两人没有太多交流,那时毕竟有小华在场,而这时张巧巧却也没有对对方表示太多热情,一方面两人毕竟还算陌生人,只不过因为阿粘的关系才聚一起,一方面还是因为小华,纵然她也估摸着阿粘小华实在不能算一对良配,可相比李非来说,小华才与她关系近些,虽不至于对小鱼有什么排斥,可心里总会有些疙瘩,想着阿粘实在太坏。因此对于阿粘的抱怨,她也颇不客气地回了过去。
小鱼没有似平常情侣女孩子一方闹性子或调情般跟他人一起围攻自己的男朋友,她与阿粘在一起好像总像是大树身上的藤蔓,不考虑自己是否能汲取到营养,只专注于把过往的小动物缠绕绞死,小华就是一个例子,她到现在都还只是一个前女友,而小鱼对上次要向旁边这个男人道歉的事也有点不满,于是对于这个男人的女朋友也有点爱理不理,在四人一起的时候,与那个男人的女朋友一样,都陪在自己男朋友身边,这样的阵状反而把李非阿粘两人挤在了中间。
李非对两个女孩子没有谈在一起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有多想,这时听到阿粘问道:“你那个募捐还好吧?有效果没?”
“还好,筹了三千多。不过就是宣传单不多了,下午还要再订一批。”不过李非知道阿粘对这些也不关心,又转问,“你以前都不去欢乐园那种地方的,怎么突然换口味了?”
“嗨,还不是阿深说让来的,我哪喜欢这个。”阿粘挠挠头。
“那里挺好玩,就是规模有些小。”小鱼在旁边看起来像是无聊般插话道。
“巧巧还说挺期待,我们都还没去过呢。”李非笑道,一边握着张巧巧的手。
“嗯,我都听人说的,鬼屋啦,碰碰车啦,说起来你还是第一次真正带我出来玩,而且还是别人提醒着。”
“李非这就是你不对了,晚上可要多补偿补偿!”阿粘挑挑眉毛接了话头。
“阿粘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张巧巧恼羞成怒。
等回来后李非便让张巧巧先回学校,只对张巧巧说自己有点事要办。确实是有事,李非想自己也没骗人,传单不多了他还要重新订一批,不过就是订传单的地方还有瑶瑶在场罢了。
李非同时也是来拿新一期报刊的,虽然上次说了不想对方那么辛苦,可他也一时找不到替代,主要是替代的都要钱,而他现在偏偏还没有,于是也是在对方坚持了一下后李非也不再多言。传单是可以马上拿到的,毕竟已经有了上次的模本,而在这微小的时间里,李非便如愿和瑶瑶待在了一起。
瑶瑶今天一身白衣,一副俏生生的模样。
李非想对方的衣服每件都那么漂亮,或者说对方每次都穿的那么好看,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每次都会让他流连忘返,并且没有一次重样。反之自己就不一样了,他现在穿的还是上次见瑶瑶的那套衣服,不说服装没变化,单说样式就够普普通通,毫无新意。他想自己的眼光还是那么高中生,无论怎样都无法脱离学生这一层次。他心中与对方的距离感更加强烈,但这反而让他对对方身上那一种社会气息更加迷恋。
“李非,你那个文学社怎么样啊,我看你好像每次都有文章在上面,可厉害了。”瑶瑶问。
两个人聊天还是瑶瑶做主导,每次李非提前准备好了语言可到了现场却每次都发现用不上,并且在这时候,越是想着开始准备的话,越是用不上,而越是没话讲,甚至有时勉强讲出来了反而会更凸显自己的无措,因为讲出来的东西毫不对题,甚至让人感觉莫名其妙。李非对此很是苦恼。他不想这样,他是有目的的,他想在对方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他所想好印象的前提就是健谈,但现实情况却偏偏反过来,让他在这反面遭受一次又一次的挫败,甚至有时都会想到自己这样是没有希望了吧?不过唯一让他有些安慰的是,他自己名下还有一个文学社,并且对方还知道。于是在形势所逼下,他转而开始考虑通过这个条件会不会让对方对自己另眼相看?毕竟对方好像对这方面很有兴趣。
不过这样一来李非却感觉到了可耻,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乞丐,通过身上的一个破洞来希望别人进行施舍。他想自己是在追求瑶瑶吧,而追求,无论怎么说,里面都不会少一个“求”字,但这却与他预期的过程大相径庭,他想堂堂正正,可现实却让他卑躬屈膝,他想挺直腰杆,可这样好像无论如何都不会拥有到对方。世间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他却为此绞尽脑汁以致进退失措,进而主动导致了两人的距离感更加拉远,并且这种被拉远的距离感已不属于彼此身份的错位了,而是更加严重的平行关系——那是世人皆有的情感活动。于是这一次交谈两人恹恹而散。
这是一场战斗,他想,但自己已经输了。他觉得自己是输在了自己的骄傲上,骄傲是值得称颂的,因此这次的输并不可耻。但这次的结果却足够令他痛心了。他想自己已经失去拥有对方的机会了吧,或者也可以说是权力,他只要内心还有一丝骄傲都不会再令自己陷入到放低身段的漩涡中,而想到这点,他于是更加痛心。痛心的不止是这,他敏感地单方面认为对方已经失去了与他继续交往下去的兴趣,而对方又是自己此次骄傲的见证人,更加严重的是对方可能还不会想到这一方面。他丝毫没有想到自己也可能是为心中那一丝情愫被此断绝希望才有此痛心,他满怀豪情地在自己的世界里升华,却不给外界留一条通道,并在这时开始想到自己与对方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搭配,他下意识对比起来——对方多么耀眼,自己却这么普通,对方眼光多么独特,而自己连穿个衣服都十分没品位。这个结论在他脑海里来回放荡,却使他表情变得木然。于是他慢慢收起那些痛心,反而悲伤起来。
他不是在悲伤投错了胎,而是悲伤为什么不在自己最耀眼的时刻遇见瑶瑶。他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自己会达到一个很高的高度,那种万众瞩目的场景还经常在他的内心回响,但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如今彼此却成为有缘无份。他头一次体会到感情失去的痛苦,那是同与张巧巧分开时不一样的感觉。
张巧巧又一次敏感地发现李非状态的不同,不过有了上次的经历,她只是在一旁轻声细语。
但这却使李非突然回过了神,他发现张巧巧也是可以在他内心占据一个位置,不仅是这样,在此时对瑶瑶的情愫被刻意忽略掉的情况下,他又一次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别人男朋友的身份,这种身份以前在他心目中是那么不起眼,如今却在他情感波动时及时给了他一份慰藉,让他感觉到自己也可以从另外一方面收获另一种东西,这种东西让他明白自己与常人无异,主动都需要由被动来填充,于是他决定放弃对瑶瑶不明智的想法,试着爱上张巧巧。
他的想法因此转变,自和张巧巧在一起后,看向对方首次有了没有同对方在一起前的那种冲动,那是还没有经过情感滋养的最初始的欲望。他对张巧巧更关切了,重拾作为对方男朋友的本份,想以此来填补那突然出现的裂缝,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漠然地把那个裂缝覆盖,并从理智间长出一颗嫩芽。
张巧巧感受到李非对自己态度的改变,她想不明白这种改变是如何发生,但却清楚这种趋向对于她来说是往好的一方面发展,她满怀欣喜地迎接这种改变,在之后的两天募捐时间中都坚持陪在李非身边。
募捐活动持续了三天,而原本李非的计划是五天的,不过在第二天募捐到的钱财数量明显下滑,第三天便寥寥的情况下,他便明白了这次活动已到了饱和时间,于是果断停止了下面无谓的行动,因为虽说后面还会有一些进账,但公布出来是三天筹到还是五天的情形是明显不一样的。
周四的时候李非便及时把募捐结果公布在社刊下面,并注明已经由文学社的名义寄向了“中国红十字会”,替灾区人民感谢各位同学的心意,感谢这感谢那,另外还特别显示出社团内部的捐款金额,证明文学社的确是一个健康友好的组织。
“有那么多吗?”阿粘疑问道。
“当然。”李非说,“不过是平均下来一人一块钱罢了,可别小看他们的能量。”
“我是问你都捐了吗?”阿粘笑嘻嘻问。
这也是当然不可能,他还要买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