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傅源讲完这个故事,在场的人无不感到诧异。大家心中都充满了疑惑,正要发表意见,只听就寝号响起,一时散了。
从洗漱间回来后,若辰躺在床上思绪翻涌,不禁忧虑起来。
如果每个人生来承受的福报和罪业不同,注定了将来要面临完全不同的境遇,那么这毫无疑问是不公的。倘若这是真的,万一处在不利的位置,有什么办法可以扭转呢?
想到这些,他意犹未尽,躲进被窝里用手机给傅源发消息。
过了一会儿,傅源回复他,据说只要找到刑眼,就能提前预知自己的命运轨迹,相当于有了一个人生导师。刑眼会指导你如何转化生命节点中将会出现的危机,但只能适当的提示不能直接干预,仿佛冥冥之中遵守一种约定的自然法则。他们掌握着因果平衡的奥秘,谁要是知道了这个秘密,就能冲破因果循环的守恒界限,但是会付出代价,具体不得而知。诸如此类的说法,当时惊动了学院的负责人。负责人听说后,认为这纯属无稽之谈,担忧会带来恶劣的影响,于是下达了一系列整顿措施,勒令学院内所有人禁止谈论这件事,做到不造谣、不传谣、不信谣,一旦有人违禁就要给以严厉惩处或直接开除。之后一段漫长的时日里,这个传闻如同断了养分的嫩苗渐渐地枯萎,直到被冷落、被遗忘。
对了,不是说只要找到刑眼就能知道因果平衡的奥秘吗?可是刑眼真的存在吗?如果真的存在,如何才能找到他?若辰这么思来想去,虽已有些困意却越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眼睛正有些朦胧,耳朵这时隐隐的听得音乐声。
好像又是从排练厅传来的,这么晚了,谁在里面呢?迷迷糊糊中,他刚要睁开眼睛,却突然听见宿舍的房门门把轻微转动的声音。若辰心里嘀咕:这么晚了,还要查房吗?想翻个身,却发觉身体像是定住了,同一块水泥一样不能动弹。
这时,门把停止了转动。停顿了一会儿,只听轻轻的“嘎——”的一声,门开出一条缝后渐渐地扩张……
周围被黑暗笼罩,若辰静静地躺着,感觉身下的床像漂在海上的船一样浮了起来,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海浪声,伴随海鸟忽远忽近的唉叹,海风散发着汗水般的腥咸气阵阵拂过,一种孤寂的惬意使得他渐渐睡去。
“醒来——醒来啊——”
一个温暖又哀伤的声音在呼唤着。
“醒来——快醒来——”
熟悉的声音一遍遍响起。
若辰慢慢睁开眼睛,一束清澈的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看见一只眼睛悬在他的头顶。那是一只饱含爱意的眼睛,带着闪烁的泪光,她发散着柔和的目光使得周边的一切都银光闪闪。他缓缓起身坐在床上环顾四周,发现目之所及都是无尽的海,正发楞,猝不及防地被一道耀眼的光晃了一身,抬眼却见天上的那只眼睛变成了一面圆圆的镜子,似乎触手可及。镜子里着闪动着一些事物,具体看不真切。待回过神来,他又瞥见一团黑乎乎的不知什么东西压着床尾,细看发现是一只海狗趴在那里,它扭动着圆滚滚的身体并摇晃着脑袋,显得笨拙又可爱。
“你好啊,小家伙。”若辰向它打招呼,并伸手试图去摸它的脑袋。它配合着伸长了脖子,友善地将头凑过来低在若辰的手掌下让他轻轻拍打着,眯缝起眼睛似乎很享受。
若辰索性将它抱过来让它趴在自己的腿上,抚摩着它柔滑的身躯问候说:“你这么晚还溜出来,是在水下待着太闷了出来透透气吗?”小家伙“汪汪”叫着应和道,用鼻子来嗅他的手。
“你有名字吗?”若辰抱着海狗说道,“我来给你起个名字吧,让我想想,就叫艾达怎样?”
“汪——汪——”海狗叫道。
“看来你喜欢这个名字,艾达。”若辰捧着艾达的头和它对视着咕哝,“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感到不安。我有种预感,我得离开这个地方。虽然我不知道去哪里,但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我得想办法。你熟悉路吗?艾达?”
艾达似乎听懂了若辰的意思,仰天叫了一声随即翻身窜入海里。正当若辰四下寻找它身影的时候,床突然离开海面像一只气球一样渐渐升了起来,升得越来越高,离那面明晃晃的镜子越来越近。若辰探身到床底下张望,发现艾达正用头顶着床底用力拱着,海水也随之涨起来。
若辰一下子明白了艾达的意图,他从床上站了起来,伸长了手尝试去够那面镜子,用指尖去触碰它,尝试了几次后终于摸到了它,将它摘了下来。
这是一面奇异的双面镜,分不清哪面是正面哪面是背面,摘下来的时候有脸盆一般大,到了手上又缩成手掌一样大。镜子的一面浮动着一些映像,模模糊糊看不大真切;另一面不断隐现着一句话——光可为开道。
他灵机一动,抓着镜子往远处一照,只见一道亮闪闪的光线从床头直直地延伸至前方,若辰顺着它的指引看去,海水似乎正在慢慢地落潮,海上逐渐升起一座山。直到完全显露,他惊叹着认出来,那正是传闻中的鸠鸡山。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若辰心中默念,那里一定潜藏着未知的秘密,我一定要去那里。可是怎么过去呢?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艾达,此时它两只小爪扒着床沿一动不动地看着若辰,像在随时等候听命。
“艾达,你知道怎么去对面那座山吗?”若辰问道。
“汪——”艾达回应道,仿佛在回答说“是”。
“那太好了!你带路吧。”若辰说着,把盖在身上的被子像撒网一样丢了出去,一头攥在自己手上,艾达一口咬住另一头并扒拉着手掌拽着床往前拖动。
床一颤一晃地向前游走着,好像车子行驶在路上,这种旅途般的劳顿带来的盹意使得若辰意欲昏昏睡去。周边渐冷的温度激活了他条件反射般的联想,朦胧中,他仿佛又听到火车由远而近的轰鸣声,又看到被呼出的热气雾化了的车玻璃,又感觉到躺在卧铺上的震颤。
出发前,他的妈妈忙碌地叮嘱着,在学校要跟同学团结,要尊敬老师,饮食要规律,不要吃一顿饿一顿弄出胃病来。她把两只煨得热腾腾的番薯用一个袋子装着塞进他的背包,说路上可以吃。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他曾在心里一遍遍地幻想,有朝一日他站在大舞台的中央,台下的观众期盼地看向他,他用肢体描绘的故事打动了在场所有的人,让他们为之陶醉。他的人生就该在灯光下,围绕着音乐,他就是为舞台而生。
不知过去多久,一阵嗡嗡的耳鸣把他从困顿中催醒,他眯倦着眼睛问艾达:“到了吗?”
“快到了。”艾达回道。
若辰抬眼看去,只见迎面不远处,一座俊俏的山峰挺立在海面上,好似一座海上高楼。他情不自禁赞叹:“真是奇山!”
艾达听了不屑地说道:“你只顾眼前看到的是一座山,殊不知它是一个站台。”
“站台?那明明是一座山,怎么会是站台呢?”若辰一边说着一边直摇头,表现出难以置信的样子。
看着若辰那双迷惘的眼睛,艾达叹道:“可见人往往容易被一时的表象迷惑,却从不深入探究本质。你可知你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艾达继而告诉若辰,鸠鸡山实际是通往一个神秘领域的站台。那是一个光怪陆离又险象环生的地方,充满了诱惑也充满了沮丧。去往那里的线路错综复杂且容易迷路,途中要经过很多个站台,而鸠鸡山就是首站。许多人都想去那个地方,但是他们兜兜转转、苦苦摸索也没有找到起始点,因为他们都把站台误看做了山。鸠鸡山是一个善于伪装的站台。
“那我怎么分辨它是不是站台呢?”若辰不解地问道。
艾达哼了一声说道:“当你心里还想着要分辨的时候,它就绝无可能会是站台了。这是一个有脾气又狡猾的站台,最喜欢玩捉迷藏的游戏。你认可它,它就触手可及;你不认可它,它就稍纵即逝。它喜欢捉弄犹豫不决的人,喜欢亲近意志坚定的人,一切全凭你如何去掌握它。”
真是一个古怪的站台,若辰心里想着。
不一会儿,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起身扭头一看,惊讶地发现艾达的背上隆起了肩胛骨,随着行走的步伐韵律地摆动着。看着它的背影,依稀是一个人的背影。他倒吸一口凉气,定了定神假装不慌呼唤:“艾达,艾达。”
艾达默不作声,过了片刻缓缓回转头……
暗夜里,他想看得更真切,于是翻转镜子去照艾达的脸,刹那间,一道耀眼的强光恍如白昼刺得人眼睛生疼。
“起床!”
晨号响起,大家纷纷从床上起来。窗帘拉开,寝室里一片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