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驿阳幻想过他和张乔妤重逢的浪漫场景,当他看到张栋带着她向自己走来时,心里不免有一些落差。他们凑在一起有说有笑,而这时正在参加家宴的若辰接到了程攸筠打来的电话,他走到卧室里听她说:“我有个同学年后要结婚了,她想在婚礼上制造惊喜,让新郎领着伴郎团为她献舞,托我过去给他们编排教学,可是我已经跟朋友约好要去云南,抽不出空,你愿意尝试一下吗?你是学现代舞的,可能比我擅长,如果能去的话,他们会给你一个3000元的红包以表谢意。”
若辰说:“可是我跟他们不熟,他们不清楚我的水平会信任我吗?”
程攸筠说:“你大可放心,他们虽然不了解你,但你是我引荐的,他们也会相信你的。”
若辰说:“我不确定自己能否胜任,不过新娘已经知道这个事了,她还会感到惊喜吗?”
程攸筠笑着说:“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婚礼都是这么回事。不知道你有没有空,愿不愿意尝试。”
若辰不忍再推脱便应承下来,他心想不妨借此机会提升一下自己的能力,况且有利可图,何乐而不为呢?虽说应付几个门外汉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他认为这是一支关乎幸福的意义重大的舞蹈,于是在程攸筠告知他详细信息之后他便用心准备起来。
按照先前约定的日子,若辰于正月初六这天便启程前往杭州,冯驿阳碰巧也在这天准备回辽阳。在此之前,张栋和他妹妹陪着冯驿阳穿梭于大连的大街小巷,张乔妤在这期间得不到丝毫机会仅跟她的心上人共处,她又不能怨她哥哥不解风情,着实有苦难言,好在张栋这天有事不能来,她心里自是欢喜:谢天谢地,你已经连续陪了他三天也算仁至义尽了,这次就不劳烦你过来了。
冯驿阳在回老家前想去海边走走,张乔妤便带他去了滨海路。这条路修建于70年代,原是一条由军队镇守的战备公路,直到80年代初邓小平来参观以后建议开放才变成旅游观光路,由于它连接山海象征爱情的山盟海誓,故此又称“情人路”。
一路上,冯驿阳沉默不语,时而东张西望、时而停下脚步看向远处的大海发呆,张乔妤则情不自禁地观赏他静止的样子——雪白的脸、雪白的外套、雪白的袜子、雪白的鞋子,从头到脚那么素净,好像冰雪化作的王子,清冷而优雅。为了怕他发觉自己在看他,她克制自己尽量不要转过头去,又恨不得在自己的鬓边长出一只隐形的眼睛来,这样便能知道他是否也会转过头来看自己。见他始终不肯袒露心事,她只好默默地陪着他,希望从他“肃杀”的神态里找到一丝“开春”的迹象,虽然她一度觉得他冷淡的表现是对自己无言的冒犯,赌气地尝试过不去理睬他,可看到他不经意间投来的温柔目光时,心里的闷气瞬间就被一扫而光。她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相处方式,提醒自己他只是不善言辞罢了,即便和他长时间没有说话,只要有一两次相视而笑的机会,她就觉得那已是不可多得的收获;即便和他并排走着不曾牵手,只要闻到他似有若无的鼻息,她就觉得自己跟他有了密不可分的链接。
沿着这条风景如画的公路,他们到了一处拍照的景点,张乔妤于是借机找话说:“你看好多游客都在拍照,要不我们也在这里拍照留念吧。”
冯驿阳完全没有领会她的意思,竟问:“我先给你拍,还是你先给我拍?”
张乔妤感到有些失望,却仍面带笑容说:“你找个地方站好,我先给你拍。”
冯驿阳乖乖地照做了,然后他也帮张乔妤拍了照,张乔妤多么希望他主动提出来要跟她拍合照,可是他没有,她觉得自己也没必要主动提出来了,毕竟恋爱的甜度在于考验彼此之间心有灵犀的程度,如果什么都要说明白,那还有什么意趣。直觉告诉她,冯驿阳可能不爱她,为了求证内心的疑虑,她进一步试探他,走到他面前伸出双手略微撒娇地说:“你看,给你拍照我手都冻僵了。”
冯驿阳捧起她的小手,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他和胡梦玲初次见面的情景——也是在雪天里,他看到胡梦玲冻得通红的小手心生怜惜,就把自己的手套给了她,当他们目光对视,他便再也忘不了那双眼睛,它包罗星河,仿佛将世间的美景尽收眼底,忧虑时似一首别情的诗,诉说着无尽的思念;欢笑时又好像从轻柔的梦中苏醒过来,带着一丝缱绻的生机。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了她,却又不敢造次向她表白,只好借由张乔妤的陪伴获得慰藉从而缓解对她的思念,可即便如此,他仍旧忘不了她,这自欺欺人的办法好比隔靴搔痒,根本不管用。
他恍惚觉得自己捧的是胡梦玲的手,把它放到嘴边呼了几口热气又揉搓了几下,用足以消融积雪的温和语气问:“好点了吗?”
张乔妤被他移花接木的关怀体贴所打动,心里很是受用,脸上迅速涨起一阵热潮,垂下眼眸低声回复:“嗯。”
正当她沉浸在甜蜜的气氛里,冯驿阳却冷不丁地说:“时候不早了,我过会儿就得回去了。”
张乔妤的眼神一下子变得茫然,待缓过神来,她恋恋不舍地说:“我陪你到车站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这几天你辛苦了。”冯驿阳说着宠溺地摸了一下她柔顺的头发。
“喔,好吧,”张乔妤吞吞吐吐地说,“那个,你,这次来大连开心吗?”
“当然开心,”冯驿阳笑着说,“大连是一个不错的城市,不过最要紧的是看到你开心。”
“油嘴滑舌,”张乔妤娇嗔地打了他一下,“我也没见你看到我有多开心,到家了记得给我发信息。”
冯驿阳感受到她满满的爱意,为自己方才的轻佻后悔不已。他本无意伤害她,却也实实在在因一己私欲为她制造了爱情的漩涡,为此深感内疚。在他准备出发去车站前,若辰已经到达了位于杭州西湖区的黄龙饭店,这里地段优越、历史也久,作为杭州一家老牌的五星级酒店,它承载着许多杭州人的记忆,若辰也是机缘凑巧得以前来一睹它的风采。走进大堂,他给负责接待自己的新娘打了个电话,可巧她此刻就在休闲吧坐着,听着电话就朝自己走了过来。
若辰朝她看去,只见她一身休闲打扮,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长发披肩、略施粉黛,论长相平平无奇,然举手投足间透出干练。她来到若辰面前友好地和他握手,亲切地说:“你好江老师,我叫栾冰怡,谢谢你能过来,这次要辛苦你了。我的婚礼是在后天,新郎和伴郎们都没有舞蹈基础,这两天麻烦你教一下他们。”
若辰愣了一下说:“不是年后吗?”
“后天是工作日,对于上班族来说,正式开工了就算过完年了,”栾冰怡笑着说,“时间是有点紧,接下去就拜托你了。我已经帮你订好了房间,你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就可以了。”
若辰原本计划教三天,不料照实际看来顶多也就两天,即便如此到时还能收到3000元的红包,况入住酒店的房费也不便宜,心想:这对新人真是大方。为此,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到了房间放置好行李后就马上去见他的新学生了。
到了晚上,张乔妤估摸着冯驿阳已经到家了便时不时地打开手机来看,她像久未开张的艺人盼通告似地盼他发来信息却一直等不到,忍不住想打电话过去问候,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犯贱,心田里冒出一股无名之火,感觉自己装饰的矜持、骄傲、自尊……全都在他慵懒又不屑的目光照射下现出卑微的原形。在她印象中,自他们相识以来,不论聊天还是约会多数时候是她先主动,她想着怎么也该换一换了。感情往往如此,有时越在乎就越容易在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上暗暗较劲。她感到无比失落,便约了一个小名叫“可可”的闺蜜到街上散步并倾吐自己的心事。
“小傻瓜,你肯定被骗了!他明显就不爱你,” 可可说,“依我看,他心里一定爱着别人,只不过暂时拿你当替代品疗愈他内心的空虚而已。”
“可是他有时候看起来也挺在乎我的,就拿这次来说,如果他不爱我的话,怎么会从辽阳过来看我呢?我实在分辨不清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也许他本来就是性子冷淡的人,对任何人都是一样。” 张乔妤说道。
“如果你真的对他深信不疑的话也就不会来问我了,不过你会问也是好事,至少证明你头脑还清醒,不至于执迷不悟,”可可说,“给你两个选择自己看着办,如果你相信他会对你日久生情,那就继续留在他身边;如果你没有信心令他回心转意,那就干脆忘了他。”
张乔妤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可以轻易忘记,我就不会这么苦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