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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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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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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连载

第九章

蓟州城里的治安军团长钱大头,被戳瞎了一只眼,戴上眼罩没办法摘下来。那只瞎眼还常发炎肿胀,闹心啊。他知道城里不少人与自己的手下,现在不叫他钱大头了,叫他钱瞎子,心里懊唾。眼瞎一只,由它去,可这钱要是瞎咯,还不如日他的八辈祖宗呢。给日本人当狗,点头哈腰的,不就为的是钱嘛。跟着小鬼子,带着他的治安团,今儿个进山扫荡,明儿个围剿八路,累得个贼死,连个大子都捞不到。那些山里的老百姓不是跑了个精光,就是穷得叮当响,顶多是抢几只鸡,弄两只羊。在城里头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敲诈勒索,日本人要“中日亲善”,亲善,你还他娘的杀中国人?

一直以来,他对自己钱大头的名字十分得意,这钱咱得拿大头儿,多好。可这钱瞎子?他恼火,他恨, 你说那小娘们往哪戳不行,非得戳瞎了眼?从自己拉杆子起赛诸葛就跟着,二十几年了,一直追随左右,最懂得自己的心思。国民政府招安,用的是大洋钱,日本人整编成治安军,当上了团长,为得不也是钱嘛?这一切,赛诸葛功不可没。虽说“冲喜”冲出来麻烦,他依然信任这个神神道道的参谋长。

儿子死了,那是谁也拦不住的。太太们要把那丫头卖了,他实在是舍不得,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他能轻易地舍出去吗?这他娘的丫头忒野了,也是自个没留神,被戳瞎了一只眼,钱大头成了钱瞎子。不行,不能轻易放过这丫头。

邦均镇的两个日本人死了,到了现在还查不出个头绪。一大早上,又被宪兵队长赤本一郎骂得狗血喷头,就连那个小娘们也没一点儿线索,他越想越气越窝囊,便叫人喊来了赛诸葛,开口也是一顿臭骂。

赛诸葛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等团长发完火。

“大哥,一直派人查着呢。杀日本人肯定是八路干的,他赤本一郎不是也没辙吗?他有本事,不是也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嘛?”他知道团长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找那个小娘们,倒是有了点眉目。”赛诸葛凑近了一步。

钱瞎子一听立刻站了起来,瞪着一只眼,“在哪?”

“大约一个月前,有人曾看见一个年轻女人,在邦均西门外跳‘哑巴坑’,被人救走,说是往西边去了。是不是她,还有待核实。”

“核实得咋样?你他娘的怎么办事的?”钱瞎子火冒三丈。

赛诸葛没着急,“只要她跑得不远,就在咱们的掌控之中,早晚能抓住。”

“这早晚是他娘的多久?等灶王爷上天?”钱瞎子火气更大了。

“大哥,您消消气,听我说。前一阵子,我就派了几个弟兄换上便衣,到西边的乡镇村庄踅摸,要是她,肯定会有准信儿送来。前几天,我还打了一卦,抓住她指日可待。”赛诸葛似乎胜券在握。

钱瞎子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你告诉弟兄们,摸准信的,赏大洋五块,抓住人的,赏大洋十块。”

“您就䝼好儿吧,大哥。”赛诸葛说完,退出了房间。

的确,那个扮成收破烂的家伙,在这一带已经逛荡几天了,果然在上辛幢得到线索。为了核实准确,他推着小车来到了村东头这家,隔着低矮的院墙往里撒瞄着,没啥动静,便拍了拍小门楼下的栅栏稍门,“家里有人吗?”见一个老妇人出来,“婶子,你家有破铜烂铁的卖吗?”这家伙放下小车问。

二楞和梨花走了之后,二楞娘坐在炕沿上,六神无主,心乱如麻,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听到有人收破烂,就走了出来,“没有。”没好气地回答。

“噢,能进去给口水喝吗?”这家伙眼珠子乱转。

“等着。”二楞娘这时候不能不提防。回灶间取水,端出来隔稍门递出去。

那家伙喝了两口,“闺女、儿子没在家?”

“里屋吃饭呢。”二愣娘此时似乎明白了,便多留个心眼儿。

“谢谢婶子!”那家伙递回了碗,推着小车向南走去。

听说人就在屋里,这家伙心里窃喜。虽然抓了人有十块赏钱,可自己人单力薄,又是在人家的村里,不敢擅动。回去报个信儿,赏钱虽然少一半, 多来几个人更为妥当。功夫不大就过了天平庄子,这个村里有个寡妇是他的老相好,已经很久没来了,琢磨着不如今晚上去会一会,享受一把。等赏钱到手,给她买件首饰就得了,明儿早上再回去报信也不迟。想着想着,把小车一掉头,进了村子,做他的美梦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这家伙小车也没推,撒腿就往蓟州城里跑,二十多里地,一个时辰就到了,马上向参谋长报告。

赛诸葛听了这消息,没敢耽搁,也立即去报告团长。钱瞎子一听,“好啊,小娘们,老子这回要妥妥地拾辍你,活剥了你。”一只眼瞪着,牙咬着,“备马,带人,老子要亲自出马。”

一行人快速地向上辛幢疾进。“包围村子,封锁路口。”赛诸葛下达命令后,让报信的家伙带路,直奔村东头徐二愣家的小院子,一脚踹开了稍门。

家里只有一个老妇人。“搜!”赛诸葛手一挥,大兵们端着枪在院子里、房间里胡翻乱捣腾。别看这帮家伙打仗个个怂包蛋,可欺负起老百姓来,那本事可大了。

“没有?”把老妇人拽了过来,钱瞎子亲自审问“你儿子呢?”

“上山打猎去了。”这阵势,吓得二愣娘腿发软。

“把那个小娘们藏哪了?”

“啥?没见过。”二愣娘回答。

“啪”地一个大嘴巴,抽得二愣娘一个趔趄。

“说不说?”又是一个大嘴巴,二愣娘嘴角流下血来。

“知不道就是知不道(不知道)。”二愣娘还在坚守着,她不仅是心疼那闺女,更重要的是要保护自己的儿子。

就这个时候,二楞扛着猎枪回村了,可刚一到村口,就被几个端枪的治安军围住了。

“干啥的?”

“回家!”二楞翻瞪着大眼珠子答道。

“你家住哪?”还是那小子问。

徐二愣手一指,“喏,东边村口那家。”

就是他了,被两个大兵押进了家门。

娘一看就急了,“你咋回来了?”

二楞看见娘的嘴角淌血,赶紧走过来,用手给娘抹了抹,回过头,“你们凭什么打人?”

“你说凭什么?”“咣”地一下子,二楞腰上就挨了一枪托子。

“说,你把那个小娘们藏在哪了?”那个独眼肥猪咆哮着。

“还不说,给我打!”一伙子伪军围着他拳打脚踢。徐二愣摔倒在地上,咬牙挺着。娘哭喊着,疯了似的地扑在儿子的身上,抵御着砸下来的拳头。

“好,好,你不说?把他娘捆起来。”独眼肥猪命令着。

这时候,左邻右舍不少人听到动静,聚集在稍门外,吵吵嚷嚷的。

       “啥事啊就打人?”

          “不许打人!”乡亲们急眼了,在外面吵吵着。

赛诸葛挥着枪,“你们要造反呢,都他娘的滚!”朝天放了一枪。门口的大兵把枪端起来,驱赶着愤怒的人群。

赛诸葛让人把徐二愣拽起来,假惺惺地说,“挨这顿揍冤不冤哪,非亲非故的,你死扛着啥呀?要媳妇?等着我给你踅摸个黄花大闺女,要那破烂干啥?老子说话算数,只要你把人交出来,我指定做这个媒。”接着劝道,“看你也是个孝顺儿子,让你娘为这事遭罪,不值当啊。”

徐二愣别愣着脑袋一声不吭。

“这么着吧。”赛诸葛瞟了一下团长,“只要你把人交出来,不仅不难为你娘,还有赏钱。”

二楞看看娘,还是不吭声。

“跟他娘的废话,不把人交出来,就吊死这老娘们。”独眼肥猪威胁着。

徐二愣心疼娘啊,自己惹出的事,牵连娘受这么大的罪,死的心事都有。咋办?交出梨花,不仁不义,不交,这一关难得过去。正应了那道难题,“娘和媳妇同时落水,你先救谁?”何况梨花不是自己的媳妇,徐二楞眼下就面临着这样的抉择。

赛诸葛与钱瞎子叽叽咕咕地耳语一番。独眼肥猪指着徐二愣,“你掂量好了,敢说半个不字,现在就吊死你娘。”

“你要吊就吊死我,这事跟我娘没关系。”徐二愣梗着脖子说。

“有种。不把人找回来,现在就当着你的面吊死你娘!”独眼肥猪挥了挥手,两个大兵拿来绳子,要把二愣娘捆起来。

赛诸葛装着善人,“我说你这是何苦呢?把人交出来不就没事了嘛?”挤了挤小眼对团长说,“咱给他点儿时间,让他去把人找来?”

“行,派几个人跟着。”钱瞎子答应了。

徐二愣仍旧不动地方。

“嘿,我说,还真他娘的较劲啊。就让他自己去,咱们在这等着,还跑了你不成。”钱瞎子接着说,“多给你点功夫,今儿个太阳落山前,不把人找回来,就给你娘收尸吧!你兔崽子可想好咯。”

二楞看了看娘,见娘闭着眼睛,便走了出去。他要利用这功夫仔细地想想,有没有其它脱身的办法。

徐二愣往村东走去,似乎有人在跟着他。走着走着,突然往北一拐,钻进了庄稼地,又往东跑了一段,然后再折向北。坐在山坡上望着村子,想啥法呢,他真的为难。

晌午歪了,这伙子伪军还没吃饭呢,小村子穷得叮当响,也没东西可吃。赛诸葛提议,干脆到邦均镇公所吃饭,也就是两袋烟的功夫。派几个人看着这老娘们,得着信再来抓人也不迟。

钱瞎子也饿了,就这么着吧,用鞭稍指指看守的四个人,“给老子死死地看住,有消息马上去报信。”一行人走了。

镇长和驻守邦均的治安军连长,见钱瞎子带人进了镇子,一通的忙活,又是筛茶又是敬烟。

“老子到现在还没吃东西,饿得贴膛了。”钱瞎子说完,接过烟卷点着。

“好,马上就得。”镇长立即派手下去“北来顺”客栈备饭。

团长带人走了,负责看守的四个人还饿着呢。班长解开二愣娘身上的绳子,说:“去,快点抱柴火做饭。”

这小子在灶间里到处踅摸,“嘿,不错啊,这里还有腌肉。”用枪托子“砰”敲碎了坛子,好几大块呢。另一个小子在厦子里拎出两只风干的野兔和一串干蘑菇,咧着大嘴笑着说,吃不完的咱带走。这些东西是二愣娘准备的年货,成了这几个祸害的牙祭。

咸鹿肉炖蘑菇,里边还加了只风干兔,大锅周边贴了一圈棒子饽饽。不一会儿,堂屋就升腾起浓烈的肉香。几个小子吧唧着嘴,等着揭锅吃肉。

“这要是有点酒喝就美了。嘿,老婆子,家里有酒吗?”那个班长问。

“没有!”二愣娘蹲在灶前烧火,没好气地回答。

“附近有卖酒的吗?”又问。

二愣娘说,“村西头有个小店。”

那班长在屋里踅摸个空罐子,递给另一个小子,“去小店打点酒回来。”

那小子接过罐子,伸出一只手,“班长,这钱?”

“你他娘的,把钱穿在肋条骨上了吧?该出点血就得出点,下回我请客。”班长说。

那小子拍拍口袋,“真没有。”

“嘿?你俩!”班长又转向另两个小子。

那俩小子抠哧抠哧衣兜,凑了几毛钱递了过去。

抱着罐子,拿了钱,那小子走了出去。

班长对着背影喊,“多弄点啊,他不敢不给。”

酒端回来了,满满一罐子足有四五斤。班长一看,乐了,“你小子办事还行啊”。那小子说,“你不是交待了,他不敢不给嘛。”一脸的坏笑。

桌子就摆在堂屋的灶间,四个小子一人一面,围着大盆子肉,端着大碗,狂嚼猛喝,还吆三喝四的“五魁首、六六六”起来,肉骨头丢得满桌子满地,一片狼藉。喝着喝着,一罐子酒很快就见底了。

班长站起来,“不行,这酒上头,我有点迷糊,得眯一会儿。这样吧,俩人一班,咱轮流看守。”指着旁边的两个,“你俩守第一班,警醒着啊,人要是跑喽,谁都没个好儿。不行,就把老婆子弄到西屋去看着。这老娘们还不算老,你们要是,啊,哈哈哈。”淫邪地笑着,与另一个小子进了东屋。

北山坡上,徐二愣老远地看到,骑着高头大马的独眼肥猪,带着那群大兵向村南走了,没有看到娘。会不会?他害怕了。他们要的是梨花,见不到梨花,娘不应该有什么危险。他得回去看看,便下山坡向村子靠近。此时,他看到一个大兵捧着个罐子从家里出来,大摇大摆地向村西走去,这王八蛋干啥去呢?娘在哪呢?他思索着,娘可能还在家里。不一会儿,看到那小子抱着罐子回来了。徐二愣便悄悄的借着一人高的庄稼地,摸到了一家的菜园子里,高高的豆角架正好遮掩了他,盯着家门口看。他想,家里不会只有这一个兵,自己过去救娘,恐怕不会成功。咋办呢?去山里把梨花找回来,那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不去找她,可娘咋办呢?他焦虑着,左右为难。

“徐大哥?”他一回头,梨花居然就在身后。

“梨花?你咋又回来了?”徐二愣万万想不到梨花此时会出现在他的身后,她怎么又从山里回来了呢?

二楞从山上下来后,梨花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儿,到底啥情况啊?她不忍心让这善良的母子为此承担任何风险。接着也下了山,在北山坡上,她看到徐二愣蹲在这里。

梨花轻轻地说,“徐大哥,你们娘俩对我的恩德,我是没办法报答的,我一定把大娘救出来。”

“你咋救?”二楞问。

“他们要得是我,我过去了,自然就把大娘放了。”梨花说得轻描淡写。

徐二愣沉默了。

“徐大哥,走吧。”梨花这时候已经做好了一死的准备。

二楞有些不忍,“我们再想想,再想想。”

梨花说,“他们抓不着我,就不会放过大娘和你。我是死过的人,啥也不怕。是你救了我,大娘象亲娘一样的待我,我不能贪生怕死,不仁不义。走吧!”

“梨花,给你那把刀带来了吗?”二楞迟疑了一会儿问。

“没用的,他们人多势众又有枪,咱们拼不过。你不能为了我不顾性命,更不能再连累大娘。”梨花急了。

二楞说,我想过了,即使你被抓走,那帮子坏蛋也不会轻易的放过我和娘。咱们靠近一点儿,看看有几个大兵。

二楞和梨花猫着腰,出了菜园子,到了家门口,在矮墙下探头向里张望,房门口站着俩大兵,娘蹲在灶前烧火。

“娘还在,就俩大兵,好对付,不行就杀了他们,把娘救走。”二楞问梨花,“你怕不怕?”

“不怕!可你为我去拼命真的不值得。”梨花说。

“值不值得也得这么干了。”说着就要进门,被梨花一把拽住,“再等一下。”

此地农舍的格局,东西两个房间住人,灶房在中间,两个灶台分列两侧,用于做饭烧炕,穿堂门通往前后院。灶房中的一切,以及这几个大兵的对话,二楞和梨花蹲在矮墙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这时候,四个大兵咋咋呼呼地吃喝完了,俩大兵到东屋睡觉。灶间的那俩还在,也喝得东倒西歪的,一个晃悠着走到门口,靠在门板边,抱着大枪打瞌睡,另一个趴在了桌子上。

二楞看准了时机,从矮墙上跳了进去,顺手抄起了一把铁锨。梨花也随之跳进院子,从怀里掏出了那把匕首。门口的那家伙睡得呼呼的,进来人竟然毫无知觉,东屋里更是鼾声大作。趴在桌子上的小子听见动静,抬起头一看,“啊,你们,来?”二楞一个箭步蹿过去,用一条胳膊勒住了他的脖子,一加力,那小子桌子下的腿就不踢哒了。一不做二不休,二楞拿着铁锨,照着门口那家伙的脑袋“砰”地一下拍了下去,那小子头一歪就不动了。西屋里的二楞娘挑开门帘,看到了这一幕,赶紧地捂住嘴,不让自己的惊呼发出声音。梨花走过去,抱住大娘一个劲儿地摆手。

二楞随即挑开东屋门帘,那俩小子头里脚外的睡在炕上。可能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你俩折腾啥哪?”一个小子说了一句,翻过身去吧唧吧唧嘴,继续着春秋大梦。二楞想了想,从墙壁木橛子上摘下一条绳子,挽了个活扣,轻轻地套住俩小子一人一只脚踝。把绳子那头甩过房梁抓住,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下一拽。俩小子“噌”的被绳子吊了起来,足足一头肥猪的分量,脚上头下的在房梁下晃悠,嗷嗷的叫骂着。二楞看了看,就是头熊瞎子,一时半会儿它也下不来。

仅仅几分钟,做得干净利落。“娘,快走!”在二楞喊的同时,梨花扶着大娘进了西屋。大娘坚持着要收拾点东西,匆忙地揭开北墙上那张陈旧的年画,从龛窑里掏出个沉甸甸的小口袋。一边从墙柜里往外抻衣裳,一边哆嗦着,“闯大祸了,闯大祸了。”

“娘,咱啥也不要了,快走!”二楞扯着娘就往院子外走,顺手抓起门边的那杆大枪,可被那小子抱得死死的,二楞抬腿就是一脚,踢在了他的头上,抻出了那条枪。梨花麻利地把大娘的找出来的几件衣裳,用被单一包,挎在了肩上。出门时抓起墙边靠着的一条枪和一个长形布袋,背在了背上,紧跟着跑出了院子。

三个人沿着那条沙河往村北跑去。沙河里卵石遍地,磕磕绊绊,坑坑洼洼,二愣娘是个小脚儿,走得那个艰难啊。二楞索性把枪挎在脖子上,背起娘就跑。

邦均镇上的钱瞎子吃饱喝足,命令赛诸葛集合队伍,马上出发。

骑在高头大马上,钱瞎子琢磨着,那小娘们抓住后,不能再留了,忒他娘的野,留着必是祸害。但也不能便宜了她,至少要捥她一只眼。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恶气,心情好多了。

功夫不大就到了。钱瞎子刚从马上下来,便听到了报告,“出事了”。他一踏进院子,就看到了歪倒在门口的大兵。“这个好像还有点气儿。”赛诸葛指了指桌子底下,气急败坏的说,“东屋那俩还吊着呢,赶紧解下来。”

“还不他娘的快追,兵分四路。”钱大头发出指令,出门骑上马,沿着沙河向北追去,十多个大头兵跟在后面呼哧呼哧地跑着。

二楞与梨花轮流背着娘,行进速度明显很慢,刚刚上了郎山的南坡。回头一望,见到不少黄皮大兵追过来了,骑马的那个家伙更快,离他们最多不过二里地。“梨花,把娘给我。”二楞说完,背起了娘,继续跑,可后边的追兵越来越近了。上山本来就慢,再背个人,就更快不了了。二楞把娘放下,对梨花说,你扶着娘先走,我挡一挡。

徐二愣顺过枪,爬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他把枪上下看了看,跟猎枪差不多,知道这种枪都是独子,但射程很远。二楞拉开枪栓“咔啦”一声推上了子弹,瞄着骑马的人,“砰”地就是一枪,没打中。那匹马听到枪声,在原地转了一圈,继续追了上来。二楞再一次拉开枪栓推上子弹,瞄准。这时候,他没急着搂扳机,就这么瞄着。那匹马越来越近了,他清楚地看到骑在马上的就是独眼肥猪,屏住呼吸,扣动扳机,“砰”的一声,见那匹马四蹄腾空,跳起来后倒在了地上,把独眼肥猪甩了出去。后面的大兵端着枪,朝这个方向胡乱地放着,很快又追了上来。他朝着这些追兵,连续又开了三枪,打倒一个。再拉枪栓,空了,便抓起枪飞快地向山上跑去,很快追上了梨花和娘。

二楞背起娘接着走,可山坡越来越陡,行动越来越慢,听得见那些大兵的乍呼声。

“梨花,把你那条枪给我,你和娘快点上山。”

梨花把枪换给了二楞,扶着大娘继续向山上爬去。

二楞盯着也在爬山的追兵,“砰”的又放了一枪。吓得那些小子立即趴在地上,一小会儿又都猫着腰,往上追来,子弹不时地从二楞头上身边飞过。二楞枪里剩下的四发子弹,虽然只打倒了两个,但明显的延迟了对方追击的速度。

“那小子的子弹打完了,快追!”独眼肥猪站起身来,在后面挥着枪喊着,“抓住一个,大洋十块!”那些兵随即也站了起来,“嗷嗷”叫着,追了过来。

梨花背着娘没跑出去多远。二楞追上后,背起娘接着爬山。娘在他的背上说,“楞头,那些畜生追上来了,你俩跑吧。放下我,我不能拖累你们了。”

“娘,就是死也不能丢下您。”二楞的声音有些哽咽。

梨花哭了,“大娘,绝不丢下您,要死死在一起。”

二楞回头看看,那些追兵离他们不过三四百步了,而向上越来越陡峭,便放下娘,“跟狗日的拼了!”梨花点了点头。

“不行啊,你们还年轻,别顾我了。我是大限到了,你俩快跑啊!”娘喊着。

“梨花,楞头就靠你照顾了!”二楞娘说着,猛地站起身来,紧跑两步,对着左边一块凸起半人高的一块大石头撞了过去,瞬间头破血流,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娘——”二楞狼嚎一般吼着,抱起血泊中的娘。

“快追上了,弟兄们,抓活的!”独眼肥猪气喘吁吁,摘下大檐帽,插着腰扇着。

“上啊,抓住了领赏啊。”大兵们叫唤着冲了上来。

梨花搬起一块大石头,顺山势滚了下去。二楞放下娘,眼睛血红,也搬起脚下的石头向下砸去,并没有挡住追兵往上爬,离他们越来越近。

娘死为的啥?不就是要保住他俩嘛?徐二愣此时似乎清醒了许多。“梨花,我会给娘报仇的!”二楞喊着,拉起梨花继续向上爬去,很快翻过了山梁,向下狂奔。等那些追兵上了山梁,他们已经开始向莲花峰爬去。追兵还在追,但距离却越来越远了。

他们到了山腰,坐在那里喘息着,梨花这才放声痛哭,嘴里叫着“大娘,都是我不好,害死了你呀。”

“别哭了!那些人还在爬山”,二楞猫在石头后面向下观察,“不能哭了啊。”

梨花不那么大声的哭了,但仍然“嘤嘤”地啜泣。

那些人开始搜山了,他俩就这么猫着。

“那个洞子不能进去了,要是让他们堵在里边,就没办法跑了。”二楞说着。“梨花,还有力气往山上爬吗?”

梨花点点头。

“好好地歇着,一会儿再往山上爬”。二楞靠在石头上,摆弄着那杆枪,“要是有子弹就好了,再撂倒几个,给娘报仇。”

“徐大哥,你看看这是啥?”梨花从身上摘下那条长布袋子,递给二楞。

二楞一摸,急忙打开看,“子弹?哪来的?”

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我顺手抓起来,背在了背上。

二楞数数,整整15粒,“这下子好了,追上来就撂倒他几个。”

钱瞎子在郎山的山梁上,累得实在走不动了,就坐在那里望着他的那些兵往山上爬着,搜索着。

大兵们也累得不行了,还没到山腰就爬不上去了。领头的是个排长,一屁股坐下,骂骂咧咧地,“这他娘的,人家早翻过这座山了,还追个啥啊?”那些个兵看到排长这么说,也纷纷坐下来歇腿儿。

“又渴又累,能不能走回去还不知道呢?”一个大兵说着躺在山坡上了。

“排长,咱们在这儿多歇会儿,回去交差得了?这山高草密的,还哪找去啊?”有个小子建议着。

“中,歇够了,回!”排长答应着。

就这么僵持着。太阳上山慢,下山的速度可就快了,眼看着就要落到西山顶上。“撤!”排长下达了命令。“噢,撤咯。”这帮小子欢呼着拐拉拐拉的下山了。

时候不大,村东便燃起熊熊大火。二楞知道,一定是独眼肥猪烧了自家的房子。

太阳下山,尽管余晖依然,但兽进窝,鸟入林,大山里一片空寂。徐二愣对梨花说,咱们到洞里去吧。俩人拿着东西,又返回了一段,找到洞口,先后爬了进去。

悲伤,疲惫,饥渴。见梨花要烧水馇粥,二楞说,不能点火。他指了指“窗口”,天黑了,火光从这里闪出去,十里外都可以看见。“接点水,放点棒子面搅一搅,喝几口对付一下吧。”梨花在瓦盆里舀上点棒子面,加水搅拌,倒了一碗递给二楞,自己也喝了一点儿。

“梨花,另儿黑夜就没睡,今个又折腾一天,你早点歇着吧。我下山去找娘,让她老人家入土为安。”说着就哭了起来。

梨花也哭了,“徐大哥,我跟你一块去找。”

“别了,你经不住了,我自己去吧。”说着就站起身来,拿起一支枪,压满子弹,往外走。

梨花跟着,说啥也一定要去。

俩人互相搀扶着下了山。黑暗中,翻越了郎山的山梁,在南坡跑过来的那一片,寻啊,找啊。累得不行了,就靠在石头旁眯一会儿。起来后再接着找啊,寻啊。

天已经亮了,还是没找到。这荒山上,荆棘山草齐腰,地形地貌差不多,找起来那有那么容易啊。俩人累得再也抬不起腿来,躺在山坡上,不知不觉得睡着了。

刺眼的阳光,让梨花醒了过来,太阳已经正午。她连忙推醒身边的徐二愣,俩人继续寻找。

“徐大哥,你看!”梨花手一指,他们立即向那块石头跑去。石头上血迹斑斑,下面一滩干涸的血迹,娘却不在了这里,二楞的眼泪“唰”地又下来了。他们在附近梭巡,草丛中有一点一滴的血迹向峭壁处延伸,走着走着就没了。二楞瘫坐在地上,又是“嗷”的一声狼嚎。

梨花在他的身旁,轻轻地捶打着他的后背。

二楞跪在那里,“咚咚咚”三个响头,牙咬得嘎吱响。

“娘,从今儿个起,您就是我的亲娘,徐二愣是我的亲哥。放心吧娘,我一定替您照顾好他。”梨花匍匐在地,悲痛欲绝。

二楞撮了个土推,拜了拜,站起身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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