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这棵榕树的第一次作案了,两年前,这棵刁树就作案过,还有记录。也就这个季节,这个时辰,该车险验险员又刚好是值深夜班。这老资格的车险验险员是选择性记性的人,打牌总是输,却记住了这棵刁树。
“第四棵树,榕树。”他老练地记录下,这不用说,一目了然,三棵树外就是二环路。
“第十五棵树,榕树。”他无须走进这林荫道里去查勘,还记着呢。从里头数过来,就是第十五棵树。
事故车已经离开现场,该车险员的酒意也被冬夜的冷风吹散。便掏出压得变了形的纸烟盒,捏了捏,烦闷地抽出一杆瘪烟点上,吸了一大口,又一大口。
烟灰要掉了,他似乎是可惜这烟灰,就把烟灰用食指都抖落在这棵事故榕树身上。直到吸完这支烟,他没有浪费一小片烟灰,都抖落在这事故榕树上了。
任何值班人员都是不能碰白酒的,他这种性别和工种的人若是小酌红酒,就更是不像。只好在保险公司分部小楼里拿啤酒灌自己,也不知灌了几瓶。子时后是丑时,就是后半夜的一点到三点钟。这个时段的瞌睡是又香又好,越睡越深沉。该车险员就想在值班桌上酣畅淋漓地趴着,最不想被电话叫醒,恨死了被叫醒。接近三点钟时,却又被值班桌上的座机电话要死般地叫醒了。
他只好赶到这出事地点。这事故地点又刚好在他的值班辖区的最边边,再出三棵树,也就没他事儿了。这样和那样的怨气夹杂在一起,他对蓉都这座城市也充满了怨气。大多数蓉都人都以为蓉都是一线城市了,可在他眼里,蓉都也还不够格。一线城市至少是井井有条的,起码是不应当有此刁树存在的。
他狠狠地往这刁树身踹了一大脚,以至于抖落下些许烟灰。又不解气地几大步出了林荫道,闷呼呼地狞望着二环路。大房车的屁股都已经不见了。待事故现场按部就班地处理完毕,有形又有身体的司机便收起一根根支撑大房车垮塌边的杆杆。又这里那里利落地缠绑后,上驾驶位后就开走了大房车。
这之前,交警骑摩托来时,女人也从窝着的车房里下来过。这体面的女人北方口音,两人都是北方口音。车牌也是北方某省的,车主就是这女人本人。这女人看起来四十七八岁,但又明显不止,这些保养好的女人的真实年龄都至少得加十岁算才是。
想到这些,该车险员便呐喊般地朝房车开去的方向骂了一句:“狗男女!”
这就是了,他恨的压根儿就不是这棵榕树,恨的是人。可是,这榕树,这刁树又是脱不了干系的。它在丑时撞了人家的车,也撞开了人家大房车里的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