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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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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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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树》连载

第八章 暑假

白色滴滴过了浣花溪公园西北边角的廊桥。过这廊桥后,就是班长住的园林别墅区。班长是金刁唯一的闺蜜,她们毕业后见面次数并不多,又只能说是电话闺蜜。班长也还不是她班长,是那学习委员样的高个子男生的班长。两个多小时前,她的电话就是打给这班长闺蜜的。此时,马上,班长家就要到了。

她拥有大房车的最后一个晚上,就是到这儿来拜访班长。是晚餐后去的,又只坐了一个多小时,她不能让房车司机等着。不然,买大房车干嘛。那天晚上,她的大房车就停在廊桥边。她的作息时间是不固定的。带大房车在外过夜,也是一醒来就出发。那司机上岗还不久,没有完全适应她的这种作息时间。加上醒来后又做了那事儿,眼神也就没有平时灵光,便撞了树。

她方位感绝好。这次,她也仅仅是第二次来,进别墅区后,没有绕一点儿路,便准确地到了班长的家里。班长没啥变化,这是指和半年前比较。

要和学生时代比,那就完全两样了。铁路大学也是出人才的,班长在大学时就又红又专,精力特充沛。这个年纪上,做个部级干部也没啥不可

只是,眼下,这独栋别墅里的班长,到更像是一个跑支线列车的资深女列车长。

班长虽然在蓉都生活好几十年了,可山城味儿丝毫没变。人家一直在等着呢,大玻璃酒杯里的酒也早掺上了。红橙橙的,也不知啥酒庄的酒。

“我的大金刁,我是太喜欢你这直直的性格了!就该这样子!说来就来,莫那么多过场。”班长开场白后,没有让金刁直接上餐桌,餐桌上摆的又是三个成人的餐具。

“小家伙呢?”金刁忙问,上次,家里是有班长的外孙儿的。

“合同过去了。”班长很是想念,又无可奈何。“按照我们的合同,这个月是亲家带。孙娃子还在南面他奶奶家,活受罪去了。”这话长得,也把啥心里话都吐露出来了。

上次,金刁坐了一个小时,也没人进来。这次,不到一刻钟,有人推门就直接进来了。可一见金刁,准确地说,是发现了是金刁,又似乎是要退回去。

“走错家门了嗦!”班长立马发话,显然,她是没有告诉来人今晚的客人是谁的,是故意要来点儿情节的。“砍脑壳的!你既然是认出了是哪个?咋个就哑巴了!”班长这话实在是太山城风格了!

山城人一般是在洗刷儿子时才说砍脑壳的。这进门的砍脑壳的又明明白白地是班长的老公。金刁当然知道是谁,可又硬是认不出来了。她和班长都还是原配,婚姻后就没有变。这砍脑壳的就是当年的那个,可是,又实在是变化得太不像了。

山城也是专出花样男的。在金刁眼里,她的记忆里,这砍脑壳的长得丝毫不比花样男差。只是阳刚了些,哪个也不敢宠养。班长可是绝对的山城女脾气,哪会宠养谁!

但是,这砍脑壳的脑壳就如同泰迪犬脑壳,一点点儿轮廓都没有了。到还算是有些眉毛存在,可头发又是不多了。准确地说,客观地说,这脑壳边边还是有一圈圈子头发的。中间就光生生的了,这曾经完美的脑壳居然秃顶了。

“我还是喝啤酒陪你们。”砍脑壳的几口就喝下了自己这杯葡萄酒。

这是班长亲手做的葡萄酒,用的是龙泉山的葡萄,又是没有用袋子套过的。她每年都事先和龙泉山的那家果农约好,就得要阳光晒足了的,被鸟啄食后剩下的,大小不均匀的,不太光生的。反正是,砍脑壳的是得喝了这葡萄酒,也才能说其它享受。

啤酒是一瓶一瓶地拿上来的,砍脑壳的又是没有换成啤酒杯,倒在葡萄酒杯子里就喝。一口一杯,没有一百杯也是好几十杯了。又去拿啤酒时,脚也就搞倒了脚下的空啤酒瓶。哗,哗啦啦,山城啤酒瓶们保龄球般地倒下一打。

方才,砍脑壳的进家门又要缩回去,那是为了金刁的老唐。他们不是男闺蜜,但又是男人卫护男人。金刁这几年的额外幸福生活是没遮盖,也是遮不住的。砍脑壳的是太庆幸自己上次晚了半个小时回家,也就免于和金刁碰面。这次,班长没说是谁,只是要他尽早回来。

为此,这次奉陪以后,这天以后,砍脑壳的就有意无意地更晚才回来。唯一提前回来的那晚上,又是代驾扶进门的。一进门就倒在大沙发上睡着了,散发出来的是茅台味儿。

这砍脑壳的才是金刁同班同学,都是学土木的。毕业没多久,他就有了自己的事业。这有运气成分,更多的是因为专业。这四十年来,土木就随着风起云涌的各种开发而财源滚滚。要说运气,那是砍脑壳的公司又上市了,他是大股东之一。

班长又不是金刁的班长,是老唐的班长。对,老唐就是那学习委员样的高个男生。老唐为金刁扇了人耳光后,只有班长为老唐撑起。这是她做班长的作为,又是她也是铁路系统的子女。铁路人对铁路人,又是多一分感情和卫护的。

班长品学兼优,毕业时,可以选择留在铁路大学,也可以到蓉都和回山城。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蓉都。蓉都是省会,那时,山城还是属于这个省的。

山城独立是后来的事,直辖又是更后来了。这样,蓉都的老山城人不少,若是按比例算,最多的又是铁路系统。蓉都铁路局是大铁路局,包括山城在内的西南大区的铁路系统都归蓉都铁路局统揽。蓉都还有铁二局、设计院等高级别、硬实力的单位。班长选择蓉都,又是由于砍脑壳的选择了蓉都。反过来说,也是的。

他们的女儿在英国,女婿也在英国,都入英国籍了。亲家两口子是地道的蓉都人,顶尖的医学专家。这样子的跨国家庭结构,儿女皆在国外,孙子自然就是两家人绝对的兴奋点了。稀有的是,还只有独独的一个,这孙娃子在两家都是独孙娃子。任重而道远的又是,完成这边国内的基本教育和培训后,又还得把孩子送到英国去。

班长天天都在数日子。七月一日,按照合同,兴高采烈地把乖孙娃子接过来了。这五岁的孙娃子就如同出笼的鸟,一来就上上下下,跑出跑进,欢天喜地地释放童心。钢琴是得弹的,两边都有大钢琴,音乐学院的老师也习惯两边教了。

班长是支持孙娃子弹钢琴的。心里抗拒又不得不履行的是送孙娃子到马场骑马。她也向亲家母讨论过,说用弹钢琴的手勒缰绳,就如同用外科医生的手去搬砖。很可能,就是这句话被亲家母抓住了。这样,每次到马场,骑士级别的教练也就附带着她一并教育了。她首先的被教育是孩子为何要骑马,因为这孩子要送到英国去。英国的好学校都是精英教育的,骑马就是精英素质之一。

关于这点,班长也是明白点的。只是,她虽然听从了在英国的女儿的安排,又巴不得孙娃子就留在这边。这边,两家是平分秋色的。在英国,那就不一样了。亲家两口子是可以用英文发表外科论文的,到英国,没有语言障碍,想住好久就住好久。她的那点大学英语,基本上是还给老师了。砍脑壳的英语,也就是三个词,欢迎、干杯、再见。到英国去,她和砍脑壳的出门就是聋子和哑巴,又呆得了好久呢?就是为孙娃子强迫自己瓜娃子样住下去,那生活质量也是太差了。

金刁对去马场到是一点儿也不抵触的。只是,也是和班长一样极为不爽。她们到马场后,骑士教练有了为了她的新加入,又从基础开始口头教育的机会。这骑士教练是从香港请来的,很是专业。洗马,梳理,拴马,抠马蹄,备马粮,铺马厩,扫马厩;笼头,水勒,垫背,马鞍,马靴、马裤、马褂、头盔等等一项项列举。

金刁如同新家长般被教育。骑士教练对着的是她俩,又是借机要对班长强化教育:“好骑士手里的缰绳也就如同钢琴键,就是不带手套,也是不会伤手的。”

这又或许是班长亲家母的嘱咐,要死死地抓住班长那句话教训。至于屁股和马背间的关系也如同弹钢琴,压波也如同弹钢琴,便是这骑士教练的发挥了。

对此,金刁也只是哼哼。班长的憋气,班长的窝火,那就更不用说了。

训练结束后,班长开车一出马场便如脱缰的野马。双手把着方向盘,毫无必要地猛按下喇叭,大声地说:“她有她的,我有我的。马骑好后,我得让孙娃子骑火车。”

这话太牛叉!在火车面前,再高大的马都是小马,威风过啥!

“我太喜欢婆婆了!”孙娃子和金刁坐在后排,不然,小家伙是要亲一口婆婆的。小家伙聪明着,又童心闪耀,便要求道:“只是,我还要婆婆答应我。”

“说!婆婆都满足你!我可不像你奶奶,这不那不的!”班长扬眉吐气给金刁看。

“我要骑在火车头上,还是婆婆说过的最大的火车头。全身乌黑,特大的轮子又是红色的。还有最最威风的冲到天上的龙烟,这火车头向前开时,那是真正地浓烟滚滚。我也知道,那龙烟又不是真烟,那烟是蒸汽,是蒸汽火车的蒸汽。”小家伙太会表达了。

立马理解了大人的用意,又夸张下去让大人开心。天赋好得惊人可又不能说是天才。这世上是没有天才的,小家伙的口才也不是天生好,是班长给他报了小主持人班,一直坚持着。亲家母也得遵守班长的这个安排,不然,就违背合同了。

金刁接着的行为也不是天生的,是练出来的。第二次去马场,金刁就给班长长了脸。当然,金刁的动作又是马术运动绝对禁止的。她把动作的时间点选择在这天教学后,马卸了鞍,骑士教练牵马过来和家长礼节性地招呼一下的时候。

这时刻,马的后半身还在金刁眼前。她冷不防一个侧转身到马屁股后,又腾跃起来,双手一按马臀,人一下子就骑到了骑士教练牵着的马背上。

骑士教练惊诧得下意识地收紧了牵马缰绳,又只好说:“这太危险了!”

“小时候玩惯了。”金刁一边下马,一边轻描淡写一句。

她身上是早没有一丝丝马味儿了。就是刚上大学时,同学们也没有察觉到她身上的马味道。那时,她就有意用上了香水,有的同学还猜测她有狐臭。她现在也没有体味儿,那时就用浓烈的香水,就是为了压住马的牲畜气味儿。

这家马场的马都是这样血那样血的马。她家的马就是牲畜,买卖讲价都论斤说。没谁惯着马,从大卡车把马拉来开始,几十匹马就被白蜡杆打着下车。哪匹马若是硬脾气,那就是自找罪受。前面有人拉住拴在铁栅栏上,后面有人扬鞭。若是半天降不住,老手就要对新手嘶喊:“没劲儿那!”这样,鞭子也就打得更响,马鼻子有时都得被踢几下。

金刁毕竟这个岁数了,虽还有些腰力,可跃起得不高,动作又没有那么快了。只是,她在她家马大院的那股子狠劲儿一展示就是有的,没马敢对她尥蹶子。

她轻描淡写一句,又不是做作,是有阅历的。从马屁股后面上马算不了什么,她爸就经常表演地躺式跃身起,从马头上马的绝活。还说也不算啥,就玩儿个速度和人马配合。骑好马,不好说,她爸也不差。要说是比骑劣马,这骑士可没法和她爸比。

她从有记忆开始,她家就是马院。又越来越大,大得像个集市。她发情早,身体禀赋太好外,又是因为她家的马。马院里,公马母马交配是不避人眼的。直接说吧,她的身体也是被公马教导和催发的,又很快长出了母马一样的身躯。初中才毕业,她就经常发情,渴望交配。她妈察觉到了她的太成熟,便明明白白地告诫她:“高中阶段绝对不能耍男朋友!你若在大学前和人交配,我就把你骟了!”

这又并非危言耸听,她妈可是妇幼保健站手术室的医生。嫁她爸后,一次,埸子里骟马匠有情绪,说手痛,她妈也就客串了骟马匠。公马才得骟,她不是公马,可她妈的话又是掷地有声的。这样,她也就只得憋着。又难憋,时不时就走神恍惚。不然,若是在身心畅然状态,她或是可以考上清华的。

她是一直记着她妈的那句狠话,做梦也梦着她妈的那句狠话。她妈要把她骟了,她可决不能被骟。这样,她和她妈就没有和她爸那样子亲切,多少要隔膜些。

无比搞笑的是,听说她在大学同居了,她妈又是最积极的态度了。有一次,写信来不及了,发电报又是不大好,她妈就打电话到铁路大学。她被叫去系办公室接电话,以为家里啥事儿。却是她妈要求她一定要珍惜那么好的男朋友,大学毕业就赶快结婚。

她妈见都没有见过唐车奇,哪会因唐车奇喜欢唐车奇。她妈看中的是唐车奇的父母。重生城是钢铁城,又是机车城。在重生城,是哪家父母都盼望着自家的闺女嫁给机车,且不说还是如此的高端家庭。唐车奇的父母那时就是机车总厂的高级工程师了。

她到觉得自己也是富家千金。她家早就是百万户了,后来,又进步了。那时,她家还在郊区。重生城扩建再扩建后,又很快就是城市边缘,城市里了。

“金婆婆,从现在开始,你也是我的婆婆了。”孙娃子悄悄咪咪地告诉金刁。

这可是她得到的最大奖励,也足见这又一代的孩子有多聪明。回来的车上,孩子就把他的玩具世界的英雄名字都给了她。又还不够似地,这会儿,更直接任命她做婆婆了。这一系列行为又是一种潜能,是招揽和笼络人的能力的萌发。

又得说的是,她第一次被叫成婆婆时,是背心都凉了。那是十年前,或者是发型太老了,或许是那女孩儿的妈妈太尊重她,又以抬高辈分儿的方式,她是太不情愿地从阿姨变婆婆了。眼下,可又是不同了。她是太享受这婆婆待遇了。

这样,又刚好为班长家接下来的事做好了铺垫,使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班长重感冒了,这谁都难免。但是,按照合同,她就不能带孙娃子睡了。尽管,班长自己觉得感冒后不一定就传染感冒,金刁也是觉得感冒就搞亲情隔离没必要。但是,合同就是合同,除非让孙娃子瞒住那边的奶奶,永远守口如瓶。这又不是在培养孩子的特工素养,是在泯灭孩子在奶奶和婆婆间无区别的爱心,烂漫的童心。

班长家再早的时候是有保姆的,后来,遇到这种情况,都是砍脑壳的享受陪睡孙娃子的福利。但是,砍脑壳的总是晚归了,又是必须如此的。砍脑壳的头发掉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也就是说,公司上市后,砍脑壳的身体也就被拖进去了。

有上市公司的人不多,也就没多少人知道其中的三昧。砍脑壳的公司没有上市时,也是遇见过危机的。那一次,砍脑壳的是把这别墅抵押了,其他合作人也是竭尽全力,便度过了危机。公司上市使砍脑壳的和合作人的个人资产移位了一个小数点。但是,敲锣上市的锣声,又是催征的鼓声。上市融资后,必然是业务的扩大。砍脑壳的公司上市五年来,开始,有的是资金。可是,一项项投资,又追加投资后,剩余资金也就不充裕了。这三年来,尤其是今年,公司主要的国际业务从缩水到砍半。砍脑壳的和他的合作人拼尽全力,又是没有找到新的着力点。

资金的压力已经使大幅度裁员方案摆在了桌面上。但不是万不得已,谁都不愿意走出这一步。私营企业的发展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两岸又愈发艰险。砍脑壳的就爱喝啤酒,那天晚上,一身茅台味儿回来,那是委屈自己,伺候别人。这人要么是来要债的,要么是公司现在和未来的金主。砍脑壳的公司如此规模了,就是把这别墅再抵押,又不过是公司市值的百分之一,需要资金的一点儿零头。

砍脑壳的成为砍脑壳的,也是这几年的事。有人说吉利话图吉利,也有的说反话图吉利。公司上市前的风险是可控的,公司上市后的风险就没法控制。班长手里握不住缰绳,那就只得在心里求个吉利,但愿砍脑壳的不被砍脑壳。

这就是班长的心里话,之前,她也没有和金刁说这些的。其实呀,就是砍脑壳的有时间陪孙娃子,孙娃子也是要和金婆婆这个新认的婆婆睡的。孩子就爱新鲜。

第一天晚上,孙娃子乖乖地睡了。把肉墩墩的小手握着金刁的手,又弯腿用肉墩墩的脚蹬着金刁的胸腹。孙娃子睡得很香,但身体一点儿不老实,睡姿尤其霸道。不到半夜,金刁就只能睡到自己这边的床沿了。孙娃子的睡姿越来越横,金刁便下床睡到床脚方向。快到早晨了,为了更方便给孩子遮盖身体,金刁便睡到了孩子的初始位置。也就是说,她是按部就搬地完成了三百六十度完美转换。

这一晚,为了使孩子睡得好又绝对不感冒,他一翻动金刁就睁眼,察看他的新睡姿,盖好没有。为此,把孩子的小盖巾,几件自己的单衣,自己的盖单都用上了。这些,小家伙要么压在身体下,要么缠在双夹窝里,甚至于是在小脖子上。她也就一边给他悄悄地搭上,一边又轻松地给他拉解。

好歹是熬到了早晨六点。为不打扰孩子的瞌睡,她静悄悄地洗漱后,就安静地移步到这三楼的书房里。又推上了书房门,拿了本书看。七点左右,书房门被推开了一点点儿。她反应过来后,忙帮着推开门。孙娃子自个儿起来了,这比她预料的还要好习惯。

第二天,孙娃子更无忌,早晨,他的睡位就是他和金刁的枕头位。金刁的大枕头被蹬到了床头柜上。枕边放的什物,有的在床头柜上,更多的是散落在地板上了。这两天不太热,无需开中央空调。第三天,热起来了,白天都开了空调。但孙娃子奶奶说过孩子睡觉不能吹空调,唾觉前也就关了。孩子热得冒汗,怎么也睡不着,金刁只好给他扇扇子。孩子似乎是入睡了,金刁也入睡了。稍醒,睁眼一看枕边,孩子不见了,又没掉床下。孩子是到外面的大桌边悄悄地哭着。

孩子热得睡不着觉,又不能反抗大人,只好忍受。又忍不了,热得慌,睡不着。金刁果断地开了空调,合同对她没约束力,她又没有和孙娃子奶奶签合同。孙娃子睡下了,可依然无声地拉泣着,委屈得泪人一般,睡着了也是哭相。

六天后,班长感冒彻底好了,班长陪孩子睡了。金刁的大床一下子就空兮兮的了。这些天,孩子深夜也是要叫婆婆的,这当然是他的亲婆婆了。金刁便把这边胳膊给孩子,孩子一边抱着胳膊,一边朦胧地叫着婆婆,就又深深地入睡了。

这个月又过得实在是太快了!这是班长的感叹,又是金刁的慨叹。八月一日,按照合同,孙娃子又被接回奶奶那边去了。离开时,孙娃子还叫金刁这个新婆婆一定要等他回来。金刁不敢太肯定,又真难说,可还是口口生生地答应了。

孙娃子离开后,这才显出独栋别墅的空荡。平时,都是两人一起带孩子转浣花溪公园。从此开始,没有了孩子带来的喜悦,她又是可以安静地漫步了。

浣花溪公园是现代手笔的美好,周边,又展示出蓉都从古至今的悠闲。班长别墅区的这面,是面对公园的北面。出门往左,走过公园的北面就是西北角的廊桥。过廊桥,是两条斜分叉路,无论走那边都是沿着杜甫草堂古红色的红墙。

她多数时候是下几步石梯坎从左边下面的木栈道走的。这样,下面是浣花溪碧绿的清流,上面是杜甫草堂竹荫下的红墙。杜甫“城里十万户,此地两三家。”的诗句说的就是这一段,是那时的偏僻。又刚好体现了这个别墅区眼下的稀贵,相对地人少地广。

浣花溪环抱了两个别墅区,还有一个别墅区是在稍远方的这岸。这长长的栈道的稍弯曲处,就是“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的地点。在栈道的这小段,又同时看得见左边的廊桥和右边的拱桥,廊桥和石拱桥的倒影。

有时,她出班长别墅这边后又是往右的。很快就又是一个石拱桥,桥下面还摆有几张桌子。有人在悠闲地喝茶,年轻人又是带来了点心的。几个钓鱼人,树枝上或溪水上翻飞着的鹭鸟。这边的溪流也是浣花溪,溪边也是有栈道的。往左,一个大弯曲后,就汇入了清水河。清水河这一段又不长,很快就汇入了蓉都的主流之一南河。

这个汇流点对岸是文物集散地,这边是蜀锦展示区。如此悠闲中,她的脚步是休闲的,心里又是在等待。又是一个多月了,老唐依然没有来个态度。她离开重生城时,家庭生活依旧,虽然老唐已经没有性生活的需求,但其它一切都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自己卖了房车,这态度很明确,老唐应该大高兴呀。可是,老唐就没有个态度,就不给个态度。也不知是啥意思,她甚至于有些紧张了。

她依然没有想其它的后路,直到被一个老女人的行为激发起了一个新想法。这些天总是雨,又时雨时停。她注意到一个老女人,虽佝偻,却精神。这老女人不在乎任何人,一心一意地在公园里喂野猫。每次都是大袋地扛着,或是用小车推着猫粮。有时,又是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拿着小扫把,为的是把吃剩下的捡起来,给那些没有的。这老女人看似褴褛,其实坚守着过往的时尚。淡白得看不出石墨蓝的牛字裤,几十年前也许就她穿得起。更要在石榴色的上衣上罩一件新绿色的罩衫。身子老缩了,脚下乳黄色的秀气老皮靴几乎到了膝盖。

这朽老的人或最不朽,更不朽的是她依然是个老超妹儿。一次,偶然停了的雨又突然下了起来。金刁赶紧进入廊桥避雨,却听到了电影《知音》的插曲。虽稍有走调,老女人还是把调子拉了回来:“将军拔剑南天指,”“我愿做长,”

老女人记不住后面的歌词了,便把调子哼哼下去,直到调子也忘了。时光把该带走的都带走了,那个捧着她的他早不在了。她的身子也佝偻了,她老早就不漂亮了,她什么都不是了。但那股子时尚的妖冶气是不会磨灭的,永恒的,决不妥协的。

她也终将成为老女人,到最后,也可能孑然一身。这样,她就为自己剩下的人生想到了一个场景。这个场景在遥远的白洋淀,她在芦苇路上喂野猫。在同居村时,她回过一次大北方,去的就是白洋淀。她最早的个人业务就在白洋淀,为工作方便,就在白洋淀边买了房。她那一段亦是风景如画,只是没人喂养流浪猫。

再说班长家,一个月也不算太长,可班长却是度日如年。又喜出望外的是,才到这个月的中旬,她亲家母,也就是孙娃子的奶奶就主动打来了电话。

“这个事情我负责!”亲家母还是同样的专家口气。

只是声音很严重,态度又是诚恳的。不然,后面的事情或是说不完,这方就是激烈的情绪了。亲家母是顶级医学专家,这次专家活动中,她把孙娃子也带去了。事情是出在一个高山温泉。她去女更衣室换泳衣了,便把孙娃子留在更衣室外。这是考虑到孩子毕竟五岁多了,得开始性别教育了。又有小家伙在外面就抢先穿上戏水短裤,还夹着一个游泳圈的前提。恰好,一个同事的同样大的孙女过来了,两孩子一下子就玩上了。又叫上了劲儿,去深水区比赛跳水。女孩子是把游泳圈圈在身上的,首先跳下去了,没事儿。孙娃子跟着跳下去,没人了。这是由于入水时冲击力太大,孙娃子夹着的游泳圈脱了手,也就沉了底。人不见了,也不知这女孩子是不机灵,还是没有发现问题。也就省略去这傻女孩儿不谈。

“两分钟,要是三分钟救过来也有后遗症了。”这话依然是平静的。

班长是恨不得立马就冲过去,拿起什么就给对方狠狠地几下。好在对方开场白就态度了。班长只好压住情绪,没有极其情绪地插话,也是让对方把后面的话说下去。

这后面的话当然是医学专家般地从不同角度地分析了。结论又是,有的事情就如同视觉盲区,难以避免。

“你有视觉盲区吗?”班长故意纳闷着问金刁。

“我恰好看见一条消息。孩子圈着游泳圈也不就安全,还有漏圈的。”金刁不是添油加醋那号人。

“你没给他奶奶说这吧?她或是也想到了,才觉得不怕水才是硬道理。”班长这话又是赢家的口气了。

这别墅的一楼和二楼被植被遮住了些,但在三楼上,就看得到这别墅区的露天游泳池。这次,班长亲家母又说露天游泳池更好了,不说寄生虫了,不说晒太阳了,落叶也是生态了,皮肤晒黑是更有利于健康了。目的很明确,这边太方便,可以天天游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学不好什么的。为了孩子学游泳,她自愿少带半个月孙娃子。

班长亲家母的话里,又是带出了这次孩子出事儿的另一个原由。亲家母敢把孩子独自留在女更衣室外,孩子带了游泳圈外,又是以为孩子还是有一定的游泳基础的。孩子一直被专家爷爷带去游泳,加起来好几十次了。又差不多两年了,平均两三周专家爷爷才有时间带孙娃子去享受游泳。虽有教练教学,但又是享受性的。这之前,班长是提议过孩子在这边学习游泳的。但那边的爷爷带孩子去的地方更高档,或者说是愿意为孩子撒钱,班长又还能说什么。要不是孩子出事,这好几百块钱一次的游泳还会继续下去。

“我可是旱鸭子。”班长回到现实,摊开手,也是向金刁摊牌。

“我儿子就我教会游泳的,你还怀疑我教不好孙子吗?”金刁信心饱满地回答。

她可是孩子的新婆婆,又的确是对孩子越来越有感情了。可是,她又是信口开河了。晚上,孩子接过来了。事不宜迟,准备好后,两婆婆就带孩子到了游泳池。

这别墅早先是蓉都的富有名片,论房价,依然在蓉都的顶端。这别墅的露天游泳池不是标准泳池,但的确漂亮。尤其是夜晚,晚风习习中,可谓风光旖旎。

金刁先下水,孩子却怎么也不下水。上推下拉下水后,却像是一坨硬泥,差一点把金刁反砸倒,后又死死抱住金刁的头不放手。这是事故后的恐惧,一沾水,身体就僵直了。

班长立马就明白了,也就想到了招儿。很快,她就拿着个大鸭鸭游泳圈过来了。游泳变成了戏水,孩子当然高兴了。玩儿够了,金刁给孩子师范了几个夹水的动作。孩子生硬地跟了一下,这个时候,游泳池的一个帅气的教练过来了。教练说,肌肉有记忆,不规范的动作会导致孩子不规范的肌肉记忆。问孩子,孩子也愿意跟着这亲和力极强的帅气教练学。

金刁瞬间失业了,可又在内心里庆幸。她从马屁股后跃起上马后,又生怕孩子被她这一举动感染了。这下,她放心了,只要有教练,孩子就听教练的。

这之后,两婆婆就是共同享受孩子的无比可爱了。也可以说,没有孩子,也就享受不到这样的幸福。进一步说,没有孩子,就是这种人间幸福的缺失。

蛙泳的基本功是从腿、脚、膝盖开始的,要领是“收”“翻”“蹬”“夹”。训练几天后,教练让孩子在泳池里自由练习,反正前面有推板,背上有浮板,不会出问题。孙娃子是一边练习,一边用脆生生的声音唱念着“收”、“翻”、“蹬”、“夹”。反反复复,如同背课文,把泳池里的游泳的大人都逗乐了。一个成年女士也来学习游泳,这大师妹晚几天来,又哪有孩子灵光。没想到的是,孙娃子却主动当起了这个大师妹的教练。先是在浅水教,后又到深水里教,示范动作标准得就像是教练了。

这把教练和其他教练都吸引了过来,皆抢着拍照。最好笑的又是,孙娃子和一个同龄女孩子的婆婆吵架,认真极了,两人都上了火。这里和其他大城市一样,十几年前都是农地。这婆婆就是这里的菜农,又住在就近的撤迁小区。起因或是有一天,孙娃子晚点来,教练却先教孙娃子。这也是因为这婆婆就很是赖皮,每次都要求教练多教,时间常常是比孙娃子翻倍。这天,这不讲理的婆婆却把火发向孙娃子,没有好气地对孙娃子问:“你们家是干什么的?”

孙娃子哪吃这一套,立马更强硬地反问:“你是做什么的!”这不讲理的婆婆一拍胸口,气势汹汹地说:“我是农民!”这才是这歪婆婆真正想说的。十几年前,这地儿是他们的地儿,她家或许就是地头蛇,敢于蛮不讲理。孙娃子才不怕呢,继续和这歪婆婆据理力争,这歪婆婆又说不赢,是越来越气。

班长不吭声,金刁也不说话。这俩可真是闺蜜,心里笑得开心极了。

这些天,孙娃子早不用推板,背板也只有一块了。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孙娃子不愿意学了。这是新鲜感没有了,也是逐渐加大的运动量的压力。哪能半途而废!班长使用了家法,教练也有手段,孙娃子也才被降服了。

先说教练的手段,是先给孩子一包好吃的。孩子不能不吃教练的,可吃了教练的就不能不听教练的,只好在命令下不情愿又乖乖地下了水。幸好是孩子和教练,不是官员和欲操纵官员的贿赂人。

再说孙娃子的横,那可是一口咬定,口干舌燥也不止。“我不!我就不!”,有时候又是,“我要!我就要!”。如此反反复复,可以到一百遍以上。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可也如同是大宗师。要强调自己的意见,就反复重叠地强调。

跟着,就是金刁丢脸了。孙娃子最后一块背板也取下了,又是两天后,可以游二十米了。这个阶段的训练结束,金刁这个新婆婆等到了大展身手的机会。她兴高采烈地和孙娃子一起下水,可是,孙娃子下水就找不到感觉了。游了几下就下沉,只好托住。糟糕的是,孙娃子越来越没有动作,就完全乱来了。

金刁只好游过去请教教练,教练正忙着教新带的孩子。也过来简单地纠正和指导了,孙娃子又仅仅是稍好。但是,后来,总教练对孙娃子严厉再教育后,一下子就镇住了孙娃子。孙娃子非但是立马恢复了水平,跟着,还游得更远了。

这样,金刁对学毁于嘻、毁于随的教学道理又有了一次实际体会。她的下水是为了保护孙娃子,却被孙娃子视为嘉年华的开始。总教练的话则是斩钉截铁的:“必须!”“没有不可能!”“我数一、二、三!”“立即开始!”

暑假结束了,孙娃子蛙泳、反蛙泳、自救都会了,自由泳也找到感觉了。天气又不再热了,这别墅内的露天游泳池就歇业了。骑马便又成了孙娃子的必修课。骑士教练对金刁完全改变了态度,两人有时还要交流各自对马的感受,甚至于谈到了野马。

金刁和孙娃子都黏糊得离不开了,班长却提前半个月把孙娃子送到了奶奶家。事实上,也是满满的一个月,一天不少。两亲家都想带孩子,假斗气,真和谐,大事上其实是心心相印的。只是,没有了孙娃子,金刁就完全无所事事了。

她只好泡在浣花溪公园里。荷花开始凋零,桂花又飘香了。这就是自然,亦是人生,自己的人生。只是,老唐依然是没有个态度。她百无聊赖,也就把掉落的银杏果捡了几颗,又是几颗。就干脆决定大干一场,她捡了好多好多的银杏,一个大脸盆都冒尖了。又用小木铲子把银杏捣碎,直到变成金融融的酱汁儿。

她这是要做银杏酒,金刁牌的。还计划着给班长一瓶,老唐一瓶。十天后,开封。她嗅了嗅,有蜜样的酒味儿了。便开始过滤,可银杏汁儿远不如葡萄汁儿,也还不到一瓶。她想,只好对不住班长了,这半瓶银杏酒得给老唐带回去。又自己尝了一口,不太葡萄酒,或接近威士忌。可是,半个小时后,她的胃里就难受极了。

她是不能把这半瓶自我发明的银杏酒给老唐喝了。她虽是好心,但这烂胃肠的酒喝下去,老唐出个大事儿,她也就是毒死亲夫的潘金莲了。

“大金刁,你难道闻不到臭味?”班长看来是不高兴了。平时,她是不会上三楼干预金刁生活的。这次,又直接说:“你要如此发明创造,还是回你家里好。”

班长这话是赶人了,只是表情怪异。班长说完后,也就下楼去了。金刁懂,太懂,立刻收拾自己的。不大一会儿,就一个大包、一个小包下楼了。

“你这是要走?”班长坐在一楼的大沙发上也不起来。

“我老在这里,还不把你臭着。”金刁这话刻薄。话里的臭又不是银杏,是她这个人,是放浪过的她。“我绝没那意思!”班长就是班长。听懂了的,态度也是坚决的,她依然是金刁的铁杆闺蜜。

“话都出口了。”金刁故意说。

“那就不送了!”班长话更狠,又会心地一笑,算是告别。

金刁走出别墅大门后,立刻出了一口大气。又在心里说:我又不是没有孙娃子!她和班长毕竟斗嘴了,也就在心里故意地和班长较劲儿一下子。

她直接打车到了天府机场,途中,她在手机上购了票。但是,安检时,意外了,她过不了。她坐飞机也是好多次了,没遇见这样的事。她正要理直气壮地争辩,人家搜出了她自酿的半瓶银杏酒。真太可怕了,她怎么就放进包里了呢?

这种忐忑伴随着她。忐忑中,只感觉到天府机场的无穷浩大。手机来电话了,她掏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电话。正想不接,又觉得坐着也是等起飞,也就站着接了。

“我已在天府机场,你是哪个航班?”这声音到是熟悉。

打来电话的是砍脑壳的,还已经赶到了天府机场,可见班长的麻利。

“我不需要保镖。”金刁直接说。

“老唐要是?我们男人知道男人,也能用男人的方式应对。”砍脑壳的说明了。

这砍脑壳的是要突突地做保镖了,情景一下子就惊心动魄了。是的,金刁回家的各种可能都有。砍脑壳的这上演的就是《保镖》的情节,是《保镖》般的表态。

她是迟迟下不了回家的决心。班长对她丢狠话,那是帮她下决心。又还有后手,砍脑壳的保镖般冲在前面,班长也是在后面架好了机枪,把脸靠在机枪的枪托上。

“我知道谁在导演《保镖》。”金刁想到就说。

“这电影就是个开场和结尾,开场好,结尾也不会差。我陪你演开场,这也是班长的态度。”砍脑壳的说得更透彻。

金刁果断地挂了电话。不挂电话,对方是一定要兑现其耿直的,山城人就这样。

她还是生怕砍脑壳的突然出现,便一直看着远方,直到可以登机了。这次登机不是对接,是由机场大巴送到大飞机下。登上旋梯后,她不顾会挡住后面登机的人,站住,又回望了一眼。心里感概,这的确是一线城市才有的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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