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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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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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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树》连载

第六章 黑黑

郝树中等个、中等相、中等成绩,家在县城,就是大城市和农村中间,景况也是中等。这是大学阶段的郝树,他的大学那时叫学院,现在是大学。毕业后,郝树分配到他那个县城的中医医院,医术也是个中等水平。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他的县城受到严重波及,但死人并不多,可就有他父母

这之后,他辞职开了诊所。也不定是他父母在生前阻止了他,可他也是顾虑到了父母的安稳心。更何况,这之前,他的副高级职称还没有下来。

他对职称和职位又都是不太看重的。在一个县城的中医院,有了正高级职称和做了正院长,在他大学同学眼里,都是微不足道,忽略不计的。他班上的一半同学都留在了蓉都,其中一半又是在本大学和本附属医院。若是他们到他这个县中医院来,基本是来技术指导,要么是来检查工作了。

这样子,他若是在县中医院,怎么干也是没劲儿的。开诊所也不是个大出路,这县城就那么大,私人诊所还不少。他又不是名医世家,在中医院的门诊病人也是个不多不少。积累的铁杆病人没有一百个,愿意跟到他诊所的又是其中少数。

他也是些微听到了一些事迹的。他年级的个别同学的名声都传到他的耳根子了。这个别同学还不止一个,同样是分配到县城,在大学里成绩也是般般的,乃至于还有落后的,补考过的。他滤了这个别同学,不是胆大,就是敢吹。大学阶段时,这个别同学常常被嘲笑,被驳斥得哑口无言。但进入社会后,也就如鱼得水了。这是因为他们是中医,中医规则似乎更有利于他们。

若是没有老托儿的自告奋勇,郝树对此个别同学亦是不感冒的。但是,开私人诊所的都盼着病人排队等候,门可罗雀的日子又不是值得留念的。更何况,和大学同班同学相比,他的境况又不是在中等,是相对地向下滑了。这状况,他没法接受。

老托儿托儿后,他的名声起来了。来看癌症的都以为他有治疗癌症的秘方,治疗癌症的绝活。起初,他也是心有余悸的,怕被凿穿。那时,他的心又还没有变黑。随着声誉日隆,个人利益的更大化,他坦然接受外,心也更大了。他的名声渐渐地超过了县城的其他中医了。更后来居上,超过了那些个别同学。这不是个别同学没有继续吹,不再托儿什么的;而是自吹自擂太过,吹爆了,托空了。

郝树说话可是很有定力,又口风严整。患者就是不治,亦在红尘里和九泉下不怨恨这样严谨的医生。他就铁板钉钉地说这一句话:“应该稳得起!”

啥是“稳得起”?这就不是医学术语,但病人似乎又懂,或者是太期望如此。“应该”并非肯定什么,但患者从郝树有定力的声音里听到的就是能够肯定。若是不治,那是自己的病该当不治,人家郝医生也是竭尽全力,又回天乏力了。

自古以来,老中医把脉、处方时都淡然神定。郝树没有亦步亦趋,他认为,这新名医走老套路是走不像的,得另辟蹊径。这样,他把脉、处方时都是极其深邃的。

如此做作后,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使出了自己脑汁儿和骨髓里的医力了。对这样圣洁的医者,病人还能计较钱财吗?又且不说,这钱和命还是相关的。

郝树也有话长的时候,那是语重心长般地恐吓吝啬的癌症病人:“毛毛药是治疗毛毛病的。我也是可以给你开的,但其效果也就在毛发肌肤。”

搞定病人亦太容易了,只要是心黑,再加演技,前提是病人已被蛊惑。医、巫上古时是一体的,医者和巫术的分割是中医的根本进步。但是,郝树等独步云天的中医却又别有用心地继往开来,对巫术稽古钩沉外,又推成出新,有了新的蛊惑伎俩。更或者说,他们是中医亦是巫医,就搏一个病人的盲目信任。

郝树的大学同学可不是可以蛊惑的病人。他的异军突起,另类出名,无须宣传,也渐渐地被同学们不同程度地知道了。他是太在乎自己的同学圈的,尤其是大学同学圈。看病再忙,也总是及时看同学群,且不说对他的喊话了。

他还不是同学圈里最冒尖的。可一个同学在同学群里对他的喊话,却激起了轩然大波。这次轩然大波和他无关,他还没有回答呢。是喊话本身激起了同学们的普遍情绪。

“国民党为何废止中医?”这个同学对郝树喊话。

“这话不准确,是‘费医存药’。”另一个同学却接上了。

这俩在大学时代就喜欢在寝室彼此叫嘴劲儿,这习惯又带到了同学群里。应该说的是,在他们的大学时代,包括这俩男同学在内的不少男同学又是看不起自己所学的中医的。现在可不同了,中医吃香了,就是转业它行的也是巴不得又转业回来了。

“谁说中医的坏话,谁就是支持国民党!”

“是支持汉奸汪精卫!”

“汪精卫支持废止中医,可那时他还不是汉奸;蒋介石暗自里反对废止中医的,又没谁说蒋介石是捍卫中医的功臣。”

有同学更把问题扯偏了,对郝树喊话的同学只好再次对郝树喊话:

“国民党之所以要废止中医,就不是国民党不知道中医的疗效,那是因为中医没法管理。你是认真研究了这一点儿,也就成了利用中医规则的高手。”

这话明明白白是对郝树喊话的,可又太直接了,以至于得罪了大多数同学。综合大学里,同学们毕业后是分得很散的。比如学中文的,可以在高校,也可以在机关,在企业,在国内,在国外。但是,医学院的医学系的同学,又尤其是区域性的医学院校的同学,又多数是在区域内当医生的。中医生也就是当中医了。

若是喊话的同学首先申明:“我是坚决反对国民党废止中医的!”。后面,又不把话说绝对。这同学及其言论,也就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可这同学就这么个说话习惯。

“国民党啥水平?就没资格管理中医!”

“中医就是高手!”

“中医思想是灵动的,什么利用中医规则?”

“你没做医生,你就嫉妒我们吗?”

这话又是太直接,其他同学赶紧把话题岔开,喊话的同学也是沉默是金了。

郝树捡了个大便宜,没回答就大赢了。他内心也明白,这不是他个人的力量,是集体的力量。为此,只要是同学聚会,他都抢着买单。这一次,还真抢过来了。

但是,可是,就是,便是、硬是,敏感的是,复杂的是,五味俱全的是,难以言语的是,却是同学会买单的事。若一窝同学谁都不在乎,又或是一开始就是AA制也就是平摊,那感情好。若是一窝同学中有一人计较,谁要买单,他或她就觉得被买单了。

事实上,就是普天同庆的校庆。处置不当,个别人的风光也是会导致个别人的压抑的。又可以说,这类活动,是有的人借用同学情,有的人被同学情压迫。

人类感情是复杂的,各自不同的。人类因共性而团结,又因个性而分歧。这样子,也就在郝树成功抢单的第二天上午,同学群里就冒出两个字:“首富!”

这话在同学群发,不明不白,便没人理会。又且不说,大多数同学也是不知道头天晚上有个小圈子的同学会。在寻常的日子里,同学群里也不是什么话都有人接的。时不时,隔三差五,有人醉酒或是晕茶后,又是要冒胡话的。

“我们班的首富。”这话去掉了感叹号,又是一句明白话了。

有同学发了表情。这种开头后,也就谁都不说话,都跟着发表情。抿嘴的,捧腹的,鼓掌的,捉狭的,敲锣打鼓的,哭笑不得的,皮笑肉不笑的。没过多久,一个接一个的,一半同学都发了表情。

郝树班上个别同学也是有一定资产的,姑且不说女同学们的家底了。有的女同学的并非同学的老公就不一般,谁知道人家的家底。但是,要说做中医谁挣钱挣得多,在这个班上,这个群里,也就非郝树莫属了。

在这之前,郝树班的中医首富就这同学。人家是在蓉都市里开诊所后,又开私人专科医院的。昨天的小圈子的同学会也有这同学,人家如此发话,似乎是因为被买了单,郁闷。

郝树没有说话, 也只有是海涵,又能怎样呢。这同学明指他钱多,暗指他在不择手段地捞钱。郝树若回话,这同学也就会一刀一刀地往深里剖析了。这谁都看得懂,也就都不说话。又得表情表情以示同感,也是小小敲打郝树一下子。

一个诊所怎么会比一个专科医院还来钱呢?只能是每张处方都是沉甸甸的。大家都是学中医的大学同学,都是同行,都是高级职称。郝树的一些病人又是要到蓉都来看病的。老同学们只要是看一眼郝树开的处方,也就明白究竟了。

至于这个同学,人家就更懂了。哪些药是用于治病的,哪些药是为赚钱的,人家也是一清二楚的。再说透一点儿,私人开业首先也是为赚钱,谁又没有手段呢?关键是不能做得太不像话,太不像医生,乃至于不是一个好人。

实际上,现代中医治病的手段就如同是中成药。中医业内人都知道,相当部分的中成药都不仅仅是中药的组合,又是结合进了西药的。这有药典作证,又有药典约束。

中医医生给你开汤药后,再给你另包的小包药。在公立的中医院看病,基本是需要特别熬制的中药。在私人中医诊所,其中又可能是加了有特定疗效的西药的。这些,其实就是对中成药原则的变通。中医业内人看来,只要不过分,基本认可。

郝树的问题是专治晚期癌症,又敲骨吸髓地捞钱。每种癌症有多高的治愈率,中医药治疗癌症的当下水平,这是同学们都明明白白的。郝树要专治癌症不是不可以,那就得替病人着想。现实是,病人在私人诊所看中医吃中药是基本报销不了的。若替病人负担着想,他的处方本当比大多可以报销的中医院更便宜才是。可是,郝树的作为却恰恰相反,越来越离谱。他盯住的是病人的钱包,且眼光是越来越深。

“赫树!”这声音太亲切了。

同学群里发出这个声音后,郝树身心都颤抖了一阵子。这天鹅样的女同学是他的梦中人。只是郝树就根本和人家不配,人家也早和高大的男生结婚了。

这和郝树单身没有直接关系,只有比较关系。郝树也不是没有耍过女朋友,可只要想起这女同学,把女朋友和这女同学一比较,也就觉得不是个味儿。便干脆单身了事。

只是,这梦幻般的女生把郝树的郝打成了赫,又不是疏忽,是故意做了文字游戏。

郝树又哪会和这金口较真郝字和赫字,惟有喜从天降感,只会是如同煲粥般保暖这金口发出的玉言。他赶紧发了表情,更确切地说是一串幸福的表情。

人家再无话,郝树也习惯了。

“赫赫!”几天后,这女生在群里对郝树再一次招呼。

郝树哪在乎梦中人对自己的改名换姓,又岂能料到这还是铺垫,正文还在后面。

“黑黑。”又是几天后,人家的喊话才如此定调。

这下,郝树明白了人家的用意。也深刻地知道,这调侃和捉弄又是人家的良苦用心。

“林徽因都发话了。”这是一个女同学的跟话,其实也是对郝树的喊话。

他们班上是没有叫林徽因的女同学的。这喊话女同学话里的林徽因又就是指林徽因。

郝树虽没有搬到人家家边做小邻居,人家搬到那就跟到那。可其它举止,到是近乎于那倾慕林徽因的单身哲学教授了。又得说出来的是,郝树对女同学们又有泛泛的爱的。

他的大学过去是非重点大学,现在是二本。虽也有个别优秀的男生,但女生群体又是更加美好的。更何况,他还欠了她们的情。他刚入大学时还当过班上的生活委员,也不知咋的,刚领到的全班的粮票就不翼而飞了一些。这样,他班上就少了一个小组的粮票,那又是一个没粮票就没饭吃的年代。最后,是全年级女生集体捐粮票,也才完美地把这个事情放平。郝树嘴里不说,骨子里是永远感恩的。

这又得把话说回来了,郝树在自己最倾慕的女生眼里都是黑黑了,又有女生跟了。这郝树怎么也该回头是岸了吧!可他重感情外,又是生活在现实中的。

这现实又是极其实际的。拿同学圈来说,有大圈、中圈和小圈。大圈是同学情,中圈是同学情加,小圈就是同学情加加。加什么呢,谁都懂!若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他就啥都不沾边了。他连被调侃和捉弄的机会也没有了。

大学同学圈外,他还有中学同学圈和小学同学圈。在这两个圈子里,谁也不知道他是黑黑,他又是正儿八经的成功典范了。他父母亡故了,可他的父亲方有亲情圈,母亲方有亲戚圈。在这两个圈里,他都是无比阔气和大方的。

诚然,他最在乎的是大学同学圈里的荣耀。可他的县城也才是他的根基,小城市的世俗气又更浓郁地包裹着每个人。在蓉都,有更多公共的美好,大声武气地谈钱的不多。可在他的郊县里,街头巷尾说的都是钱。没有权,没有钱,在大城市会淡然些;但在小县城里,就必然被权和钱窒息。

他是怎么也跳不出其世俗的根基的。收入的加速度增加又使他有了一个个具体的生活目标。他有了买房车的强烈愿望,这或许和他的单身有关,房车可以是他生活中的另一半。有房车的生活又是一种崭新的体面生活。

只是,社会也在飞速发展,很快地,拥有房车就不能表明一个人就成功了。这样,他的房车目标又高了些。可以极为宽松地买车后,他的房车买下来,又配置好,总价是超过了一百万的。这又并非他的奢侈心,他不好奢侈这口,多少也是内在的。

只是呀,他心里是埋藏着一个闪亮的目标,认为自己这一代中医又有重塑新派中医形象的责任的。他要把自己塑造为新的成功中医的时尚形象。

这目标或是太为浩渺,也就被那刁树阻击了。这刁树又的确是一棵刁树,不然,郝树是不会撞树的。他有些走神,可也是定眼看着前方的。又是记得清清楚楚的,明显斜向道内的并不是这棵榕树。后来,事故处理时,他又能断定那明显的斜树是靠近二环路的第二棵榕树了。他是把细的人,就是挨着这第二棵树的第三棵树他也会留心的,没想到,却被这第四棵树撞上了。

他被边树撞后,就激发了向里打方向盘的应激反应,车轮便压了中线。他的确不是开车的高手,可这些理由他是讲得清楚的,保险公司也就照单赔偿了。

他又起了公益心,为了以免后患,他考虑过向园林局反映,建议砍掉这棵树。这样,他首先面临的又是赔偿问题。他的房车把榕树撞出了一个口子,他要向园林局出难题,园林局就可以要求他赔偿。他是不乱花钱的,可为了公益,再高的赔偿他也接受。

可是,细想又细想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一想法。这棵树虽是刁树般地存在,可要被砍掉又是会喊冤的。这棵树会说,第二棵树明明是更加斜向里面,为何就只砍断自己这棵树呢?可若是要砍第二棵树,这第二棵树就更加冤枉。这第二棵树树干上没有一个口子,没撞过一次车,又为何要被砍伐?如此循环往复来来回回地思绪后,他也才明白自己遭遇了行道树的组合犯罪,只好罢了从自私心出发的公益心。

可是,有时候,尤其是屡屡碰壁后,他又恨不得亲手拿斧头把那刁树砍断。有一次,他过五金店的时候,差一点儿还下手了。他还试了试那把大电锯。而今,砍树也不定用斧头,社会发达了,再大再硬的树电锯都可以搞定。只是,他还是放下了电锯。原因是,他又不可能把杜甫草堂西门的那个古照壁也一齐推了。

他不是一个执着于迷信的人,可又不得不陷入迷糊。撞车后,他的生活就粘着“你没有运了!”那句话。这似乎是说明老托儿看出了他的魂儿不见了。这魂儿或是被林荫道的刁树撞掉的,又或是之前就给夺去了。他回忆再回忆后,又能断定,自己的神乱最先还是因为车灯照着的那杜甫草堂的古照壁。

在杜甫草堂南大门,车灯也照到了南大门的更大的照壁。但这南大门的大照壁是几年前移位新修的,不是原封原味的古照壁了。这西边的才是古照壁。杜甫草堂的西门说起来又才是杜甫草堂的古正门。这古照壁定是有灵气的了。只是,杜甫是忧国忧民的文人典范,一身正气,这古照壁怕也是没有斜心的。

直到在铁路大学的那个超市跪下时,他才明白自己被夺去的又还是邪魂儿。邪魂不去,良知不起,不然,他的心柔软不起来。过去,他的心可真是太尖硬了。比癌症包块还尖硬,又深深地刺进癌症患者的身体放血。一句话,是他的邪魂驱使他渴血魔般地吸血,又麻木不仁了。他是怎么也站不立起来的,他跪在地上,直到把账算清楚。那四十二岁的教授被他盘剥后,一家人剩下的钱也就一千多了。且不说病人必须的营养品,一千多元够三个成人一个月的生活吗?

他把这家人害惨了,以至于不敢问究竟是什么个惨样,又想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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