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天空阴沉沉的,倒春寒风卷着毛毛细雨。罗德生被抬上山后,苟子刚为父亲打好墓穴准备下葬时,罗德生却突然叹出了一口冷气,接着便痛苦呻吟不止。
德生妻子与苟子英子见状既喜又悲,苟子和英子上前扶住父亲:“爹!你还活着。”
“他爹,你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罗德生吃力地支了支身子坐不起来:“你们把我,抬到这里来,来干嘛……”
“嫂子,快将德生哥抬进洞里再说吧。”两个族人安慰说:“嫂子,德生哥能留下一条命,这是不幸中的大幸。这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啦,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一家自己保重吧,我们就回去啦。”
两个族人告别德生一家下山复命去了。
却说罗四姐被父亲掌了一记耳光后,倒在地上七窍流血。家丁当即去叫来了郎中把脉,并开了药方。翠云问郎中:“生命有没有危险?”
“生命是没有危险,最不该的是老爷身手下得太重。等吃了药后,我再来看看吧。”郎中回答说。
翠云当即吩咐家丁去抓药。而后将郎中送出大院。
罗四姐躺在床上,脸上稍微有了些红润。她张了张嘴说:“妈,我要喝水。”
翠云拿过杯子斟上茶水端到床前说:“孩子,你怎么越大越不懂事呢?这事可非同小可呀!”
“妈,我真的是自己去的呀。德生叔是为了救我才那么说的。他真的没有叫我去。”
巧云进门听了四姐的话,吃惊道:“四小姐,你怎么还在说傻话呢?要这样的话,我们家岂不倾家荡产?怪不得老爷打你啦!”
“妈,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全怪我不该好奇。现在德生叔他怎么样啦?”四姐惦记着德生叔。巧云乜斜着眼睛怪声怪气说:“你呀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一醒过来怎么还惦记着德生那个穷鬼?你想知道他吗?那我告诉你吧,那穷鬼现在可到山上睡大觉去啦!”
“这么冷的天怎么到山上去睡觉呀?”罗四姐吃惊。翠云劝说:“你就别去想那么多啦。德生被打死了。前天族里人派了两个后生把他抬到后龙山上去埋了。”
“啊?!”罗四姐惊叫一声后又昏了过去。
翠云大声呼唤:“孩子!你又怎么啦!快来人啦!”
罗长生听到叫喊当即奔了过来:“这臭丫头又怎么啦?”
巧云轻蔑地说:“她一醒过来就惦记着德生那穷鬼,是翠云告诉她那穷鬼被打死了,她便又昏过去了。”
罗长生气愤说:“这妖女死不足惜,怎么就念念不忘德生那穷鬼。不知是哪里带来的冤孽。”
翠云流着泪说:“老爷,你就别咒她了吧;她还年纪小,知道什么呀。”
“这丫头闯下大祸,现在德生那穷鬼又没死,我们的麻烦又要加大了。”罗长生心急火燎。
翠云巧云同时吃惊道:“德生没死?”
“这也是可能他命不该绝吧,听抬他上山的阿丙说。刚挖好了墓穴将要下葬时,德生这穷鬼又活过来了。”
罗四姐突然醒来:“德生叔没死?那真是太好啦!”
罗长生怒吼道:“好什么好?!这次我们一家差点就被他害了。”
“这不能怪他的,全怪我自己。”罗四姐分辩说。
“还说!我撕烂你的嘴!”罗长生就要上前去撕罗四姐的嘴唇,被翠云拦住:“老爷,你就让着点吧,她还小呀。”
罗长生“哼!”的一声,甩袖走了。
这时,阿仁为罗四姐提着几副药回来了:“三太太,药抓回来了。”
“你去叫张妈煎来给她喝了。”翠云打发阿仁说。
巧云站着没说什么,她瞅了瞅罗四姐转身离开了。
乌云密布,细雨纷纷。罗德生躺在岩洞里临时搭起的草床上呻吟不止。妻子给他端来一碗刚烧好的开水:“你喝口水吧。”
罗德生由妻子扶起喝下半碗热开水后,问:“苟子和英子呢?”
“他们挖蕨根去了。我把药拿来给你吃了吧。”
妻子到石墩上捧来一碗温热的药给德生喝了。德生全身酸痛,喝了药后又躺下了。这时罗四姐提着一个小布包来到了岩洞外。德生妻子正在责怨丈夫:“四小姐明明不是你叫去的,你怎么就去为她背黑锅呢?”罗四姐在洞外侧耳听着。罗德生说:“四小姐那人与众不同,我救她一命值得。”
“可你差点连性命也给丢了。往后我们的日子怎么过呀?”妻子流下了辛酸的泪。罗四姐听了他们的对话,也流下了晶莹的泪。此时,苟子和英子兄妹俩各自挑着一担蕨根朝岩洞走来。当苟子突然发现岩洞口站着一个人时,他当即停下担子藏到一边悄悄接近岩洞。他要看个究竟,到底是谁还敢来加害他们一家。
罗德生躺在草床上对妻子说:“以后的日子,我们走一步算一步吧,总之,天无绝人之路。”
罗四姐没有再听下去,当即快步奔进了洞里。为了父亲的安危,苟子和英子也冲进了洞里将罗四姐逮了个正着:“四小姐,你是见我爹没死,又来加害于他吗?!”
“苟子哥,我是来看德生叔的。”罗四姐流泪说“是我害了你们一家,我真的好后悔。”
“四小姐,你别来猫哭老鼠啦,我们家被你害得够惨的啦,是不是你爹那活扒皮叫你来的?”苟子的气不打一处来,他恨透了罗长生一家都是人面兽心。
罗德生见四小姐流着委屈的泪,制止儿子说:“苟子,不要冤枉好人,她爹心肠坏,不能代表她心肠坏,四小姐,你来有什么事呀?”
罗四姐把布包交给德生妻,说:“婶子,这是一些吃的东西,你收下吧。”
德生妻惶恐地说:“唉呀。四小姐,这怎么行呢?我们怎么敢收你的东西呢?”
苟子没好气地说:“你是不是送毒药来给我们?你要把我们赶净杀绝呀?!”
“苟子!”罗德生一气又昏了过去。
“爹!——”苟子当即过去抱住父亲。
英子见状,向罗四姐哀求道:“四小姐,我求求你啦,你走吧。”
罗四姐委屈地哭诉:“英子,是我对你们全家不起,德生叔救了我的命。我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的。”
苟子义愤填膺:“你走吧,我们不要你来可怜。爹!你醒醒吧!”
苟子将罗四姐的包扔出洞外:“你给我滚!”
“苟子,你是要气死我吗?”罗德生醒来说。
“爹,我是为你好!”
“你去把包给我捡回来。”罗德生喘着气咳嗽说。苟子怒视罗四姐,无奈地到洞外将罗四姐的布包捡了回来。
德生妻将布包交给罗四姐:“四小姐,你还是把东西带回去吧。”
“不,婶婶。”罗四姐打开布包将一根人参拿出来给了德生妻。还将其它东西都展开说:“苟子哥、英子、我知道你们都恨我,但是,这人参我是给德生叔的,还有这治跌打的药,是我到药铺子里买来的。这大米是给德生叔熬粥的,你们就收下吧。”
罗德生躺在床上咳了几声说:“四小姐,你一个富家小姐这样看得起我们穷人家,我救你没有救错。”
“叔,是我害了你,苟子哥、英子妹,不管你们多么恨我,以后我还会来看你们的。”罗四姐说完便走了。
天落黑时,族长悠悠然地来到罗长生家里。罗长生见状,当即慌了手脚,起身让座:“族长,快请坐。”
族长捻了捻胡须,不紧不慢地说:“听说德生没有死?”
“阿丙说他又活过来了,也是这穷鬼命大。”
“长生啦,我听别人说,德生他确实为你家四小姐背了黑锅。”族长话中有话。罗长生心里一沉,着急说:“族长,这事是那穷鬼亲口说的。那天全族人都在场,现在已经了结了。族长,你就高抬贵手算了吧。”
“可我于心不忍呀。”族长捻着胡须说。
罗长生不知族长抬的什么竿:“族长的意思是?”
“如果德生真的是冤枉的,那他们一家就不能驱出族门。”
“那我派人去叫他回来。”
“德生一家回来,那你们一家人可就要出去啦。”
罗长生听族长这么一说,双腿当即软了下去。跪在地上向族长求饶:“族长,你就放过我们吧,我罗长生向你磕头啦。”
“这事不能由我说了算呀。”
“族长!——”
族长起身说:“这事我回去考虑考虑,不过,你也要有个思想准备。”族长离开了罗长生的家。
罗长生送走族长,转回房里。哭丧道:“这下可怎么办啦?”
“老爷,这有什么难的?”巧云不屑地说。罗长生听巧云这么一说,当即将巧云拉进怀里问:“你有什么办法?”
“办法很简单,我们把四丫头交给 族长处理就是了。”
翠云一听惊叫:“那怎么行呢!我的孩子岂不要沉河而死。”
“对!这个妖女死了倒好,就这么办了!”罗长生豁然开朗。
“老爷,你千万不能这样的。”翠云急得大哭起来。
巧云见状,揶揄道:“翠云,四小姐生来就性格刚烈,什么事都爱逞强。自打她出生后,我们家接二连三的出事。让她沉了河,以后就会大吉大利的。”
“二姐,她可是我的心头肉呀!”
罗德生吃了四小姐给他买的跌打药后,伤势有了很大的好转。虽然不能干活,但可以下床走动了。德生妻子见丈夫死里逃生,心里也轻松了许多。时辰过午,她见苟子和英子也差不多回家吃饭了,便匆忙做起蕨根粑粑来。这时,罗四姐提着几升大米又来到了岩洞:“婶,叔的伤好些了吗?”
罗德生见了四小姐,兴奋地说:“四小姐,你怎么又来了,要是你家里人知道了,你怎么办?”
“不怕,我偷偷来的。他们谁也不知道。”
“四小姐,我已经好多啦,以后你就别来了。”
罗四姐将大米交给德生妻:“婶,你收下吧。”
“四小姐,这怎么行呢?要是东家知道了,这可害了我们又害你呀。”
“婶,他们不知道的,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好。那我就收下了,下次可别再送了。”
“婶,苟子哥他们呢?”
“他们到山上挖蕨根去了。”
“那我也去看看他们怎么挖的。”
罗四姐走出岩洞,来到山涧小路。远处,一条山溪垂挂山峦,银丝白发象野马抖着白鬃,群山起伏,百花竞秀,映山红开满山坡。罗四姐朝山坡下喊着:“苟子哥!——”
大山回响:“苟子哥!——”
罗四姐走到山溪边,一只山羊叫嚷着蹿出丛林。罗四姐从没见过这种动物,大声呼喊:“救命呀!——”
山羊奔到了罗四姐身边。罗四姐退到绝壁吓昏了过去。
苟子和英子兄妹俩听到呼救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即丢下了脚头奔下了山腰,却见罗四姐昏倒在绝壁边,一只山羊在她身边“咩咩”地叫着。
苟子当即抱起四姐:“四小姐,你怎么啦?”
英子也大声唤着:“四小姐,发生什么事啦?!”
罗四姐苏醒过来,见到苟子和英子兄妹俩,仍然 恐惧说:“苟子哥,我好怕呀。”
“你怕什么呀?那是山羊,是谁要你来的呀?”苟子询问。
“山羊吃人么?”
“它挺温顺的。”英子告诉四姐。
罗四姐坐在山溪边的一石块上说:“吓死我了,我以为它会吃了我呢。”
“你又是送什么东西来了吧?”苟子问四姐。
英子说:“你可别再把我们家害了。”
“不会的。苟子哥,我想去跟族长说,把你们接回村里住。”罗四姐说。
“你爹他不会同意的。”苟子说。
“是呀!你爹的心好狠的,如果你去认了罪,那你们一家会受到族人惩罚的。”
“总而言之,这事是我自己犯下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能让你们一家背黑锅。”
“那你爹他会把你整死的。”英子说。
苟子略有所思。说:“四小姐,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我们一家遭了大劫,也过来了,我劝你就别去做傻事了。你回去吧。”
“我去看看你们挖蕨根好吗?”罗四姐探问。
“那有什么好看的?”英子回答。
“我想看蕨根怎么也能吃?”
“你想看就跟我们去吧。”苟子起身,向山顶走去。
苟子、英子和罗四姐爬上山坡。罗四姐望着挖出来的蕨根长着黑糊糊的胡须,问道:“苟子哥,这东西也能吃?”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吃吗?”苟子反问。
英子解答说:“四小姐,这可还要很多工序的。这蕨根呀,拿回去要洗净泥巴,然后再把它捣碎。捣碎以后,再用清水把它过滤,过滤出去的蕨根汁沉淀以后,把水倒净。沉淀出来的蕨根汁就可以做蕨根粑粑了。这样的蕨根粑粑可是最好吃的粑粑了。可我们穷人家呢,为了填饱肚子连蕨根渣子也要吃完。蕨根渣可是最难咽的。但是一个人肚子饿了只要是能吃的就能吃下去。”
“你们吃得下的,我想我也能吃得下。”罗四姐做出一副很坚定的样子。
苟子揶揄道:“你也能吃得下?等下到我家吃两块试试就知道了。”
“你们能吃,我也肯定能吃的。”罗四姐说。
“这可与你们家的山珍海味差远口罗!”苟子笑道。
罗四姐认真地说:“其实,我只是想了解一下穷苦人家是怎么生活的。”
“你了解又有什么用呢?这都是命中注定的。”苟子沉吟说。
罗四姐不明白:“难道命就不会改变吗?”
“这怎么可能呢?先生八字后生命。我爹为你家做了二十年长工,现在他改变了吗?”苟子悲痛地说。
“苟子哥,都是我不好,这全是我害的。这个世道太不公平了。”罗四姐说着也流下了泪。
苟子见状,说:“四小姐,这话应该是我说的,难为你对我们一片同情心。”
农历三月的阳光,照得人们舒服极了。连续的阴雨寒冷天气被阳光一照,全都萎缩下去了。苟子歇下手中的活,选了山坡一块石头坐下说:“四小姐,歇会儿吧。”
罗四姐将一把蕨根剥去泥巴,装进筐里,强撑说:“不累。”
“四小姐,看你都出汗了还说不累?哎,听说你的歌唱得好,能不能唱个给我听?”英子喜悦地问。苟子听了不屑地说:“英子,她一个富家小姐会唱什么歌,还不如听哥唱一个给你听。”
“哥,你是吹牛吧?你一个鸭公声,能唱什么歌?”英子揶揄说。
“不信,我可开口啦。”苟子咳了一声,唱道:
高山岭上扯藤条,遇上一树好樱桃。
樱桃好吃树难栽,山歌好唱口难开!
“哥,想不到你也能唱歌呢!”英子兴奋地说。
“我唱不好呢。”罗四姐清了清嗓子,唱道:
镰刀打得弯弯的,山歌唱得欢欢的。
哥要唱歌唱好的,不唱稀奇古怪的。
苟子听了罗四姐的歌声真的由衷的钦佩。英子说:“哥,你听见了吗?你可不许唱稀奇古怪的歌呀。”
“好哩,我就唱个简单的歌吧。”苟子唱道:
妹唱山歌声音高,妹数山头几个包?
妹数山花有几朵?妹数牛羊几根毛?
“哥,你还说唱简单的,这个谁知道呀?”英子一脸愁容。
“英子,我来对。”罗四姐沉着冷静,唱道:
我唱山歌声不高,我数山头不数包。
我看山花不数朵,我数牛羊不数毛。
“四小姐,你对得真好!”英子拍手叫着,转而对苟子说:“哥,你还敢小看四小姐?”
苟子没有理会英子,唱道:
妹唱山歌爱转弯,什么弯弯对弯弯?
什么弯弯跟牛走,什么弯弯在天边?
“四小姐,这怎么对?”英子皱上眉头,转而对苟子生气道:“哥,你尽出难题。”
“英子,听我的。”罗四姐唱道:
我唱山歌不转弯,牛角弯弯对弯弯。
犁头弯弯跟牛走,月亮弯弯在天边。
“耶!四小姐你真棒呀!”英子欢呼雀跃。苟子真不敢相信一个富家小姐竟然知道这么多,他不得不称赞:“四小姐,我算服了你啦。”继而,他唱道:
山歌越唱越有情,铜锣越打越有音。
剃头刀子金钢打,刀子再利不伤人。
罗四姐唱道:
山歌越唱越开怀,哥妹情深离不开。
山中百花竞开放,山歌解忧愁不来。
“四小姐,你可真了不起呀!”英子喜不自禁。苟子不好意思说:“四小姐,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下次我们再切磋吧。”
“哥,时候不早啦,我们回家吧。”英子提醒说。
苟子抬头看了看日头说:“走吧。”
山中岩洞里,罗德生妻子爬在石灶旁,用嘴卖力向灶内吹着风儿。火苗呼呼,灶上的锅里熬着稀粥,腾腾热气沸盖而出。德生妻子拿了一双竹筷搅了搅粥。粥米是四小姐拿来的,她心里很感激。罗德生坐在床上,见妻子闷坐在灶旁不知在想什么,问:“你在发什么呆呀!粥沸啦。”
妻子一惊,揭开盖子,吹了两口气,将粥泡泡吹灭下去。说:“这苟子怎么这个时候也不回家。四小姐去看他们也有一些时辰了。”
“爹,娘,我们回来啦。”英子听到母亲唠叨,进了岩洞便搭上了腔。
苟子挑着蕨根,罗四姐跟在后面。苟子进了岩洞便放下担子,罗四姐上前向罗德生辞别道:“德生叔,我回去啦。”
德生妻子赶紧拉住罗四姐:“四小姐,吃了饭再走吧。”
“四小姐,你不是要吃我家的蕨根吗?”苟子朝罗四姐揶揄。
罗四姐见苟子这么一说,当即到大锅里拿了两个烤得热烘烘的蕨根鲜粑粑,罗四姐拿着鲜粑粑当即咬了一口,香喷喷的,真的好可口。她边吃边说:“真的好香呢!”
罗四姐不一会儿,两个粑粑一口气便吃完了。她转身要和苟子去比,却见苟子拿着一把黑糊糊的毛刷往嘴里塞,她才明白自己吃的是上等的蕨根汁粑粑,而苟子哥吃的却是蕨根渣子。罗四姐瞅了瞅苟子,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当即到大锅旁揭开锅盖,拿了一把蕨根渣子啃了一口。她一嚼竟不知是啥滋味。一时,她咽又咽不下,吐又不能吐,只好憋红了脸,望了望苟子和英子。可苟子和英子兄妹俩却吃得津津有味,象嚼山珍似的。罗四姐见状,咬紧牙关,猛嚼一阵后便强迫自己咽下了喉咙。不料,她还没有透过气来,悬在胃口的蕨根渣子竟呕吐出来了。
罗德生夫妻见了罗四姐的惨状,心里好不怜痛,德生责骂苟子:“你小子算什么能耐?四小姐一个富家闺秀,她哪能吃得下这蕨根渣子?她娘,你赶快去为四小姐盛一碗粥。”
“爹,四小姐是想来了解一下我们的生活。”苟子认真地说。
罗德生生气说:“休来胡言,要这样话,世上哪还有什么贫贱之分。四小姐,你赶紧去把粥喝了吧。”
罗四姐望了望罗德生夫妻,又瞅了瞅苟子兄妹,见她们都没有揶揄的口气,惭愧地说:“叔、婶、苟子哥、英子,今天,我才明白,穷苦人家的日子是怎么熬的。你们保重吧!我回去啦。”
罗四姐辞别罗德生一家,走出了岩洞,德生夫妻也不好再留。吩咐苟子:“你去送送四小姐。”
“不用啦。”罗四姐便独自下山去了。
天色恢暗下来。罗家村全罩在夜幕下。罗长生一家大小家丁奴俾四处奔忙寻找着罗四姐。翠云急得在厢房里流泪:“她能上哪儿去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活呀。”
“老爷,我们找遍了村里的大街小巷,均不见四小姐的影子。”一个家丁报说。
“你们到河边去找过吗?”巧云问道。
“快到河边去找啊!”芳云也着急地说。
一群家丁奴婢打着火把大呼小叫的来到河边。他们沿河床分开两路寻找。一路往上,一路往下,呼唤着罗四姐。
家丁阿丙打着火把寻到下游滩头。却见一具尸首横在滩头。他当即吩咐同来的两个家丁打捞到岸上。一面派人回家秉报罗长生。
翠云得悉,哭天号地奔到河边。痛哭着失去女儿之苦。尸首已经浮肿,一时也没法辩认出来。翠云哭着走近尸体一看,仔细辨认,却不是四姐。
翠云抹掉泪水责骂家丁。芳云和巧云也赶到河边。见尸首不是四小姐,而是村里罗求财的老婆。听说投河已经好多日了。浮在河上也没有人来收尸。罗求财娶了一个三房,因而冷落了小老婆,小老婆年轻耐不住寂寞便寻了家里的长工作乐,被罗求财拿了双。长工被罗求财赶出了家门。小老婆也被罗求财逼着投了河。时至今日也没人收尸。
巧云知道后,斥骂家丁:“四小姐的容貌你们是不是没见过呀。你们的眼睛都瞎了吗?”
家丁们正准备再往河下游寻去。这时,罗四姐却来到河边打问:“阿丙,你们打着火把在这里干嘛呀?”
“四小姐?!你是从哪里拱出来的?”家丁们的火把当即举着围近罗四姐。
翠云又惊又喜,拨开家丁,上前抱住女儿哭道:“你这死丫头,找得我们好苦呀!真是气死我了。”
家丁阿丙说:“四小姐,我们以为们投河了呢。”
“我投什么河呀,你们是想我死呀!”罗四姐没好气地说。
罗长生一家大小从河边回到家里。罗长生见了四姐,责问:“你这死丫头上哪儿去了?一家人都会被你气死!”
“爹,我哪里也没有去,只是上山去看德生叔了。”罗四姐低头对父亲说。罗长生一听,暴跳如雷。厉声说:“你是疯啦!你去看他干什么?”
“爹,德生叔是为我背的黑锅呀!我去看他是应该的。”
“胡说八道。你想找死呀!”罗长生气愤至极。上前对着女儿就是一记耳光。罗四姐抱着脸面当即走出了家门。
罗四姐走出家门,她哪里也没去,径直到了族长家。族长坐在靠椅上,对着油灯正发呆。见罗四姐不秉不报毛手毛脚进了家门。他心里吃惊道:“你来干什么?”罗四姐当即跪在族长面前说:“族长公公,你行行好吧,德生叔一家是冤枉的,那天祭祖全是我的错。你免了德生叔一家的惩罚吧。要治罪就治我吧。”
“你不怕死?你来认罪,你爹他知道吗?”
“不知道。知道了他不会让我来的。”
“为什么?”
“违犯了族规,他不敢担待的。”
“那我告诉们,你来认了罪,那你们一家可得按族规惩罚的。从你爹的为人来看,他是宁愿你沉河而死,也不愿倾家荡产的。难道你真的不怕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族长一本正经警告罗四姐。罗四姐是经过充分思考的。她坚定地说:“好汉做事好汉当。你要治罪就治我的罪吧。”
“好,我就成全你。”
“谢谢族长公公。”
山中岩洞里。罗德生一家正坐在石凳旁吃着早饭,罗德生的伤已经全好了。罗四姐也有好些时日没有来过了,她带上来的那些米也已经全吃光了,罗德生也和妻子儿女们一同吃着蕨根粑粑。虽然吞咽困难,但是为了填饱肚子,穷人哪有选择的余地呢?饥不择食,对于他们一家来说是毫不过分的。苟子嚼着粑粑,抬头望了望岩洞顶部,见石缝里渗出的水时不时的滴在地上。他对父亲说:“爹,这洞太潮湿,又有滴水,我看,我们还是到洞外搭个茅屋还好些。”
“是呀,你的伤又刚好。我也怕你住在这洞里,日后落下风湿病,那就更麻烦了。”妻子也附合说。
英子听哥一说,也支持道:“爹,我去割茅,要不了两天功夫的。”
罗德生思忖了一会,说:“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呀!族长已经下令把我们一家驱出了族门,这山我们也没有份呀!”
“那怎么办呢?”妻子为难地说。
罗德生冷静地说:“四小姐是个侠义心肠的人,说不定她会去跟族长说情,让我们回村里住的。”
“可这不知要等到何时呀,你的伤又是刚刚好,要是落下风湿,我们哪有钱治呀。”妻子探询说。
罗德生叹了一口气说:“唉,这都是命中注定的,我家几代长工出身,虽说宗族一脉相传,可是贫富不均,有谁跟你论辈份亲疏呢?常言:有钱疏也亲,无钱亲也疏呀。”
“我听说县令比我还小两辈呢。但他能认我这个穷公公吗?”苟子说。
英子也气愤说:“我看这祭祖也是为富贵人家做的,穷人家却还要给他们派钱派米。这真不公平。”
“可这是族规呀,有谁敢违抗不交呢?”罗德生说。
罗德生一家诉说着人世间不平之事时,罗四姐匆匆进了岩洞。苟子一见,说:“又来了,不怕你爹责骂你?“
“我是被我爹打了。”罗四姐红着眼睛说。
罗德生吃惊道:“你爹也知道了?”
“是我告诉他的,昨天夜里,我还去族长家里认罪了,族长答应让你们一家回村里住了。”
“真的?”英子高兴地跳了起来。
苟子吃惊道:“你爹他能同意?”
“是我自己找族长说的。”
罗德生惊叫:“那你岂不死定了。你爹他是不会答应倾家荡产的。”
“我死了算不了什么,只要不连累你们一家。”罗四姐坚定地说。
苟子突然生出了一股怜悯之情,说:“你怎么这样的傻呢?”
罗四姐泪水盈眶:“总之,我不会让你们一家遭受不白之冤的。你们收拾东西准备下山吧,我走了。”
罗四姐回到家里不久,族长便悠然地进了罗家大院,家丁把族长带到罗长生的书房,罗长生当即放下书本,恭迎族长坐下说:“族长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要事?”
罗长生吩咐下人为族长切了一杯茶,下人离开后,族长说:“你家四小姐昨晚到我那去认了错,事情的真相全都说了。”
“啊?!”罗长生一头昏昏然,不知所措。
族长说:“四小姐真是个刚烈女子呀,长生啦,这事你说咋办好呢?”
“族长,这可真是气死我啦!”罗长生说完,一头栽倒地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