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知府刘大人自从上月探看湖南知府杨仁威为赛歌备战事,无意间听到了湖南有个叫罗四姐的歌手,歌唱得十分好,她不但湖南有名,还唱红了广东半边天地。这次赛歌说不定强中又有强中手,因此,他一回到府衙,便吩咐手下差官将刘三姐请到府衙,另外又张贴红榜招集百余名陪唱的男女歌手,紧锣密鼓地加紧训练。
而刘三姐却没有把官府的重托放在心上,虽然官府对赛歌之事倾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并一再叮嘱刘三姐只能赢不能输。刘三姐被众歌手围在中间,一个招来陪唱的男歌手询问:“三姐,我们这次去跟汉人赛歌,你有把握吗?”
“三姐,他们汉人经常欺负我们,这次赛歌你要拿出一点颜色给他们看看,我们壮人也不是好惹的。”
刘三姐听了各位陪唱歌手的言论,回答说:“各位兄弟姐妹,我们这次赛歌,全是靠各自的应变能力,这和比武不一样,要靠自己的真功夫。”
“听说他们汉人有个叫罗四姐的,歌唱得很好,三姐,你跟她赛过歌吗?”
“三姐,那个罗四姐是不是你阿爸丢失的四姐呢?”
“这怎么可能呢?”刘三姐纠正说。
众歌手你一言我一语,一个陪唱女歌手说:“三姐,罗四姐肯定是你丢失的四妹,不然,她的歌哪能唱得那么好?”
刘三姐笑道:“你们这是瞎扯什么呀?你们以为我能唱几句山歌,就把其它会唱歌的姐妹说成是我的妹妹,要是他们汉人知道了岂不被他们笑话?”
刘大人在门外听了刘三姐的话,进门对众歌手说:“三姐说得对,你们不要去当心罗四姐的歌,只要自己练好了就不怕赢不了他们。”
“刘大人,我听人们传唱着罗四姐这样一首吓人的歌呢。”一个歌手说。
刘大人问:“是什么吓人的歌?怎么唱的?”
一个女歌手说:“她是这样唱的:上山扯笋下山玩,我唱歌来盖湖南,湖南有个禾仓堡,走遍湖南我为王。”
“这有什么怕的,她们是不知天高地厚,吹牛皮说大话。”刘大人鼓励众歌手不要失去信心。
一个女歌手对刘大人说:“刘大人,罗四姐确是一个不寻常的歌手,她的歌已经流传很广了,我听了她一首歌是这么唱的:你要歌来歌好多?我的歌有牛毛多,唱了三天又三夜,只唱一个牛耳朵。”
“罗四姐她真有这么多歌?那你们一定要抓紧时间学,别让她在赛歌时候占上风。”刘大人有些心焦。提醒刘三姐要尽早拿出赛歌计划,分组训练,决不能让杨仁威在皇上面前显能耐。杨仁威虽然与他是同期进士,他要不是仗着一个当刑部待郎的内兄,现在还在县衙里当着七品县令呢。
端阳节快要到了,广西湖南要在端阳节举行赛歌的事,早已传遍朝野上下,在湖南通往广西的官道上,青石板铺就的弯弯曲曲的大路,像彩练一样环绕在山乡林间,烈日炎炎,把挑脚汉子们的皮肤烤得红亮流油,他们的肩膀磨出了血泡,但是,他们每当听到远处飘来悠扬的山歌声后,再苦再累也会兴奋起来加快脚步,对唱山歌。秋发他们正挑着大米赶往平乐,天气闷得像蒸笼似的,这时,远处传来了呼风的歌声:
大风吹哟细风来,云闭日头送凉来。
挑脚哥哥鼓起劲,上山不怕脚步快!
罗富听了歌声,一下子来了劲头,当即换了肩头回应道:
一担箩筐八根索,挑起白米上平乐。
听到情妹歌声起,再苦再累也快活。
秋发也接着唱道:
高上岭上种苦瓜,日里浇水夜开花。
几时得到苦瓜大,几时情妹到我家?
宁荣跟着接上腔:
妹有哥来哥有歌,哥唱山歌妹爱哥,
哥哥有心来恋妹,唯见妹妹只唱歌。
旺才唱道:
大风来哟细风吹,咋夜呷了妹的亏。
半夜三更要我去,五更早晨要我归。
山顶凉亭上一个壮家女子望着已到半山腰的挑脚汉子们同情地唱道:
上山下岭脚扯筋,劝你回屋早抽身。
这条苦路走不得,挑坏蛮多好后生。
罗富、宁荣、秋发、旺才他们加快了脚步,挑上了山顶亭子里。放下担子,罗富对壮家阿妹深情地唱道:
十八阿妹真有情,挑担挑脚练脚筋。
我家没有田地种,不来挑担怎么行?
壮家阿妹见罗富、宁荣他们一个个光着膊子大汗淋漓,油然生出几分敬意,探问:“几位汉家阿哥,你们这样赤日炎炎的挑脚赶路,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家里父母岂不伤悲至极?”
“这位阿妹,难得你这样的好心,我们几个兄弟常年为人挑担挑脚,现在还没到三伏天,要到了三伏天那才够人受的呢!”宁荣与壮家阿妹搭话说。
这时,山下又上来了两个挑脚的老汉。一个年长的向罗富打问:“兄弟,你可听到端阳节壮人要和汉人举行盛大的赛歌会?”
“大叔,这一路上我倒是听到不少关于赛歌的事了。你不知道那是我家乡的罗四姐跟广西的刘三姐对歌呢!”罗富告诉说。
壮家妹子坐在旁边的条石上,听了罗富的话吃惊地问:“罗四姐是你们家乡的人?”
“那当然啦,你没有见我们挑着这么重的担子,紧走快赶,还不就是为了去看赛歌?”
“后天便是端阳节了,我们还能赶得上吗?”两个挑脚汉问。
罗富回答:“那要看你们这货是挑到哪里,如果挑到八步,那你们就连影子也不会看到的。”
“可我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对歌呀?”
“我听说好像在漓江河畔。”宁荣回答说。
罗富他们在亭子里歇了一阵,便又挑着担子赶路去了。
壮家阿妹望着他们艰难跋涉远去的背影,深情地唱道:
一根扁担五尺长,汉家阿哥挑脚难。
不怕山高路又远,汗浸裤头真可怜。
劝你不来你要来,哪个挑脚会发财?
天下穷人都一般,死在路上没板埋。
英子砍伤了罗长生后,被家丁们捆绑在屋柱上一阵毒打过后,便昏了过去,罗长生叫下人找来族长,族长见英子绑在柱上,血肉模糊耸拉着脑袋,奄奄一息。生出一丝恻隐之心,对两个打手说:“你们把她关到房子里去吧。”
“老爷叫我们狠狠的打。”家丁回答说。
族长喝斥说:“再打就没命了。”
族长进了罗长生的房里,见罗长生躺在床上呻吟,问:“长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族长,你可要为我做主呀!这个穷婊子,竟敢来要我的命,真是无法无天了呀!”罗长生愤恨地向族长诉说,他支起身子坐在床上,左手已经上了药并绑上了药布。
族长长叹一声,说:“我说长生啦,你跟德生一家结冤,看来也是解不开了。在这里,不是我说你,你呀,做什么事都得要个度,一个人做事不能做绝了。”
“族长,你也知道的,德生一家,我什么地方得罪他了呢?是他那穷小子带了我家的四小姐下潮州,我责罚他难道错了吗?后来,他死里逃生上山当了蛮子,官府要来抓他,这难道也是我的错吗?英子那穷婊子不分青红皂白想要我的命,我不收拾她誓不为人。”罗长生振振有词,愤愤不平。
族长沉思了一阵,征求罗长生说:“这事咋办呢?是交官府处置,还是我们全族人自家了结?”
“那我要看族长怎么个了结法?”
族长顿了顿说:“依我看,德生夫妻反正也押到官府大牢里去了,英子呢,她也是一时的冲动,你能不能放她一马呢?反正她现在也被打得奄奄一息,我的意思是把她放了。”
“那怎么行?那我这一刀岂不是白挨了?”罗长生不同意族长的处理。
族长捻了捻雪白的胡须,劝说:“长生啦,这事我看还是劝你算了,要不然我怕……”
“我什么也不怕,族长我要把这臭婊子送到官府去。看那穷鬼又能闹到天上去。”
“唉!”族长叹了一声气,站起来告辞:“那只好随你便啦,不过我劝你一句,人可不能再打她了,要不然又会出人命的。”
夜已深,人已静。罗家大院里巡夜的家丁关了大院铁门之后都睡觉去了。
英子关在一间小灰房里,当她醒来时,不知自己已经昏死多长时间了,从窗子里望见天上冷落的几颗星星,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她恨自己真是没用,明明对着罗长生的脑袋劈下去的,却只是砍伤了他的手,难道这恶人天生就灭不了他?难道穷人天生就是受苦受难遭迫害?
她又想起罗四姐,同样是一个家庭的人,怎么四姐又那么心肠好,又那么同情穷苦人?还有四姐的母亲,她一个财主的姨太太怎么也有一颗善良的心,人啦,真是一个猜不透的谜。
英子转了一下身,突然听到有人在小声叫她,她慢慢挪近房门仔细听,原来是四姐的母亲翠云在喊她,并轻轻打开了房门,英子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她缩在屋角,小声问:“三太太,你干嘛呢?”
“英子,你赶紧逃出去吧,老爷明天要将你送官府去呢。”
翠云拉住英子的手,说:“你跟我来,大院门关死了,我带你从侧门出。”
英子跟着翠云从墙根来到后院的侧门,她开了门,将一个包交给英子说:“你走吧,这包里有些吃的东西和几两碎银,你逃命去吧,我不忍心你被打死呀。”翠云流下泪来,英子没说什么,她接过翠云给她的包,跪在地上拜了两拜,翠云赶紧扶起她:“别这样,别这样。”
英子告别说:“三太太,你是好人,好人一定有好报的。”说完,便消失在夜色中。不一会儿罗家大院狗吠四起,有家丁大声喊叫:“英子逃跑啦!、、、、、、”
翠云匆匆向自己的厢房走去,家丁打着灯笼遇上了翠云,问:“三太太,你看见英子了吗?”
“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有人守着吗?”
“三太太,她跑啦!”
“那你还不赶紧去追呀?”
家丁打着灯笼走了。
明天就是端阳节了,广西湖南要在端阳节举行盛大的赛歌会,人们听到了这消息以后,潮水般地向湖南广西交界的漓水河奔去。山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像赶庙会似的。两个挑脚汉在亭子里歇息,议论说:“听说这次赛歌,官府要拿出万两黄金奖赏赢了的歌手呢!”
“啊?!万两黄金?要赢了,那怎么挑得动呢?”
一个挑脚汉讽喻说:“你呀,就是挑脚汉的命,人家要赢了黄金,还怕请不到人?”
“对啊,我还真想不到呢,咱们还是赶紧赶路吧,要是晚了,房钱会涨价的。”
挑脚汉们又挑起担子赶路去了。
杨仁威吩咐手下差官,为歌手们招来两支庞大的乐队训练了半月有余,罗四姐面对如此声势浩大的赛歌,她真的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面对官府四处招来的能人歌手,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来摆布,她从没有见识过刘三姐,也不知刘三姐的歌到底唱得有多好,她自从学会唱歌以来,从没有出现过心虚,而现在,她的心却虚得很,是在乎输赢吗?不是,她心里想的是父老乡亲,想的是汉家没有歌手,只有蛮子蛮姑,她想的是能以歌会友,以歌结盟,以歌增进民族团结。
连日来,杨仁威的知府大院,人来人往,各地相约而来看赛歌的官员,同窗好友汇聚在杨大人府衙大院。大院外上百顶轿子等候着前去参加赛歌的能人歌手们。
天高云淡,雁叫长空。杨知府送罗四姐上轿以后,他自己也上了轿,乐队吹奏着欢快的乐曲,官军威武地护卫着长长的轿队,向漓江河畔进发。
清晨,两个绿林小伙子将一个蒙上黑布的姑娘送到苟子面前,说:“大王,这个女子说要见你,我们把她给带来了。”
“你们把她的蒙布解开吧。”
小后生把蒙布解开后,苟子仔细一看,吃惊道:
“英子。怎么是你?”
“哥,、、、、、、”英子泪水夺眶而出,上前抱住苟子痛哭失声。
“哥,爹和娘都被罗长生带着官府的人给押到县衙大牢里去啦!、、、、、、”
“英子,这我已经知道了,你先说说是怎么从罗长生家里逃出来的?”
英子将自己的一切遭遇都告诉了哥哥,苟子听了一拳砸在桌子上,骂道:“这个狼心狗肺的,我要亲手杀了他!”
狗蛋见英子全身都是伤痕,便叫来小祥的母亲吩咐说:“翠花大婶,你带英子到后房里为她洗洗伤痕上些药吧。”
翠花见英子伤痕累累,惨不忍睹,泪水扑扑而下,她上前拉住英子的手,说:“孩子,你受苦啦,这笔债我们一定要他血债要用血来还!”
翠花带英子进后房擦洗伤口上药去了。苟子埋头扶在桌面上,狗蛋见状安慰说:“苟子哥,我们今夜就去抄了罗长生的家!”
“不行。”苟子抬起头说。
狗蛋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我爹我娘现在还关在县衙的大牢里,我们去抄了罗长生的家,他会去向县令禀告,那会使我爹我娘受更大的皮肉之苦。”苟子分析说。
“那咋办呢?”
“我想先救出我爹我娘再说。”苟子回答说,“我们今天夜里就组织弟兄们去劫牢房。”
“好!我这就去吩咐弟兄们作准备。眼下罗四姐与刘三姐赛歌正在进行,全省县令都去看热闹去了,我们打他个措手不及,把县衙老窝给端了。”狗蛋兴奋不已。
英子从后房上药出来,听了狗蛋的话,说:“哥,我也去。”
“这怎么行,你伤得这么重,你跟翠花大婶在家做伴吧。”苟子制止说。
英子含着泪,说:“哥,那你们千万要小心,我再也不能失去你了。”
“好妹妹,你放心吧。”苟子也溢出泪水 。
吴县令前天便起程去漓江河畔观看罗四姐与刘三姐对歌去了,临走前,他再三吩咐李都头要官兵们看护好县衙大牢里的人犯,万万不可粗心大意。
县衙大牢建在三面环水的城前岭上,牢房大门连通县衙大院,要去劫牢,如果从正面去,必须经过大院,且除了官兵把守外,还有狼狗守护,苟子与狗蛋白天观看了地形,决定从后面潜水接近围墙,然后将围墙打通,这样便不容易被发现。
三更时分,苟子带着弟兄们,兵分两路,一路从正面装着佯攻,另一路后面潜水接近围墙。
德生夫妻在牢里痛苦呻吟着,德生妻子唉声叹气,自语道:“唉,真没有想到我这一把年纪还被关进了县衙大牢。”
“他爹,我们也不知是哪世造的孽哟。”
“唉,现在也不知英子在家里怎么样啦。”
妻子担忧说:“我就怕罗长生没有安好心,他总是变着法儿害我们。”
“深更半夜的,你们还在说什么?”牢房外,狱卒吼叫着训导。
这时,苟子已接近牢房,他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向狱卒掷去。
“谁?”狱卒转身向石头探究,说时迟那时快,苟子一个箭步冲上去将狱卒打昏倒地,并迅速从狱卒身上搜出了牢房的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门。
苟子摸索着轻声叫道:“爹,娘。”
“是苟子吗?我们在这呢。”德生妻子小声应道。
这时,狗蛋及另外两个弟兄也跟上来了,他们背起德生夫妻匆匆忙忙从后面墙洞里出去了,并把他们背上了木筏。
县衙正面,一群佯攻的弟兄们,听到苟子已安全救出父母的号子后,当即撤离进攻,消失在夜色中。
李都头带领官兵追了一阵后,当即制止追踪,说:“我们上当了,马上跟我回去。”
当他们回到牢房,察看牢门时,人犯已不知哪里去了。李都头当即召集官兵说:“给我追!”
端阳节的早晨,广西知府刘大人找到刘三姐说:“三姐,这次跟罗四姐对歌,要全靠你啦。”
“刘大人,我、、、、、、”刘三姐没有说出所以然来,刘大人便吩咐轿队说:“准备起轿吧。”
差官吼道:“起轿!——”
乐队当即鼓锣齐鸣,唢呐高歌,礼炮声声欢送前去赛歌的歌手们。
刘三姐坐在轿子里,她想起刘大人的重托及众壮家兄弟姐妹对她的期望,她心里觉得十分沉重。自从自己学会唱歌以来,虽然以歌会友结识了不少唱歌的壮家兄弟姐妹,但是现在要代表省府官方去参加与汉人的对歌,却还是第一次。她真的有点诚惶诚恐。她不知道罗四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歌手,她敢于奔波千里来找我对歌,这说明她不是一个寻常之辈。
几个月来,以刘三姐为首精心挑出来的五十余名男女歌手经过训练,共同切磋,她们增长了不少对歌的要领,不管是提问还是答问,她们都掌握了随机应变的能力。
因为对歌没有固定的模式,也不知发问涉及到什么内容。应对方都必须要有应变能力 和丰富的知识阅历。刘三姐就是凭着自己丰富的知识和广博的阅历将三个秀才对得哑口无言,这次面对如此重大的场面,万两黄金的奖赏,却使她的心情无法镇静下来,她一再告诫自己冷静冷静。
一条大河,将湖南广西隔成两地,两岸青山风景逦丽,鸟语花香,前来观看对歌的人们早已将两岸的开阔地挤得密不透风,湖南广西两边官府,早就搭好了对歌的舞台。沿河两岸彩旗飘扬,一些工于心计的商家及生意人在官府搭建舞台时也跟随其后选择搭建自己的经营场地。
端阳节的早晨,虽然大雾将沿河两岸罩得一片模糊,但辰时过后,一阵大风将浓雾扫得一丝不剩,刹时阳光明媚,两岸观看赛歌的人们欢呼雀跃。
前来参加对歌的湖南广西双方能人歌手们,他们列队站在舞台上,广西知府刘大人在对岸舞台上问杨仁威:“我们已经准备就绪,杨大人准备好了吗?”
“刘大人,那就开始吧。”
刘大人对三姐发令说:“三姐,你先开始吧。”
刘三姐清了清嗓子,唱道:哎!——
一条大河隔两岸,两湖两广两重天。
今日赛歌缘何起?汉家姐妹请搭腔。
刘三姐的伴唱队伍,跟着重复伴唱一次:高亢的歌声,悠扬飘逸。欢快乐曲,回响山峦。
杨仁威坐在舞台侧边的藤椅上,吩咐罗四姐:“你先唱吧。”
罗四姐放开歌喉,唱道:
一条大河宽又长,两湖两广一统天。
赛歌会友天下客,壮族汉族心相连。
跟随在四姐旁边的伴唱队伍重复伴唱着四姐的歌,激越哄亮的歌声荡气回肠,传遍大河两岸的山山水水。
刘三姐听了罗四姐的歌,觉得此人并非等闲之辈,壮人和汉人历来烽烟不断,争山斗水,留下了许多血泪冤仇。而罗四姐居然唱出壮族汉族心相连的歌声,不知她的用意在什么地方,刘三姐沉思了一阵,试探着唱道:
一条大河隔两岸,壮汉同天不同样。
有心赛歌请发问,切莫浪费好时光。
广西河岸上的壮族同胞听了刘三姐的歌后,静静地等候着罗四姐的回应。湖南知府杨大人焦急地对四姐指令道:“快唱呀,刘三姐要你发问了呢。”
罗四姐清了清嗓子唱道:哎!——
对岸姐妹莫发慌,要我发问问苍天。
苍天为何不长眼?穷人为何泪汪汪?
官家财主酒肉臭,为何穷人受饥寒?
罗四姐的歌声一停,杨知府的脸上当即罩上了一层阴影,他正想训责一番罗四姐,对岸刘三姐却传来了回应的歌声:
汉家阿妹听我唱,穷人日子如黄莲。
官家财主欺压人,穷人哪不受饥寒。
穷人若想没人欺,除非地覆又天翻。
广西刘大人听了刘三姐的歌后,当即暴跳如雷,大声吼道:“刘三姐,你这是唱的什么歌?!反了反了!”
杨大人听见刘大人在责斥刘三姐,他也趁机向罗四姐训斥说:“四姐,你跟刘三姐这是对的什么歌,你怎么和官府作对起来了呢?你要知道,这次赛歌皇上也很重视,要是你们反对官府的事让皇上知道了,那可是要杀头的。”
站在两岸山上观看对歌的人们,见突然之间静下场来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见好长一段时间都鸦雀无声便开始起哄,两岸河边的人们打起了马头哨。杨仁威对罗四姐吩咐:“你赶紧把发问改了,切莫牵涉朝庭和官府的敏感事情。
罗四姐想了想,觉得杨大人说的也有他的道理,在这种广庭大众面前之下,赛歌的主题离了谱,得罪了官府必定要招来杀身之祸的,因此她改换了提问,向对岸刘三姐唱道:哎!——
什么红了甜津津?什么红了好风景?
什么红了流口水?什么红了辣煞人?
刘三姐听了后,接口唱道:
樱桃红了甜津津,枫叶红了好风景。
杨梅红了流口水,辣椒红了辣煞人。
刘三姐回应后,接着又向罗四姐发问唱道:
什么花开香千里?什么花开富贵姿?
什么花开隐山间?什么花开是君子?
罗四姐听了向身旁的伴唱芸小姐说:“你来对唱吧。”芸小姐拿眼瞅了瞅父亲,杨仁威问:“有把握吗?”
“你听我唱吧。”芸小姐回应道:哎!——
金桂花开香千里,牡丹花开富贵姿。
山菊花开隐山间,莲荷花开是君子。
美妙的歌声,动人的曲子,在伴唱队伍的和奏下,把两岸观看对歌的人们听得如痴如醉。
罗富、宁荣、秋发和旺才他们在店铺家里寄存了担子,徒手来到漓水河畔的鱼峰山上,却见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他们爬上一个制高点,远远望去,看不清对歌人的脸面,只能听到伴唱的歌声,他们想看看罗四姐,却总是找不到可走的路。自从与罗四姐在广东巴蕉镇分别以来,他们便再也没有见过四姐了,现在四姐却代表湖南人来到了广西边界敢于跟壮族歌仙刘三姐赛歌,先不去说输赢,论胜败,光是她的胆略就足以让湖南家乡人骄傲。
罗富带上弟兄们沿着小径下了山,他们拔开人群,生撞硬挤,不知转悠了多久,才挤到了漓水河畔湖南歌手的歌台边上。
罗富身高八尺,他选了一处石头坡,顶了脚尖一看,歌台上罗四姐穿红戴绿,光彩耀人,美如仙女下凡,他再也禁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大声喊:“四姐!——”
罗四姐正在认真听着刘三姐的歌,根本没听到罗富的喊声,而河对岸却清晰地传来刘三姐向罗四姐发问的歌声:
一条大河隔两岸,为何山水不一样?
贫富不均缘何起?命运是否由上天?
罗富见无法叫应四姐,只好停止了叫喊,他见罗四姐清了清嗓子,向河对岸的刘三姐应答道:哎!——
壮家三姐不平凡,提问接二又连三。
自古山水自然成,贫富不均有文章。
没有剥削和欺压,命运由己不由天!
大河两岸,汉族和壮族观看赛歌的人们听了罗四姐的歌,人们欢呼说唱得好,答得妙。
秋发和宁荣身材长得矮小,奔奔跳跳总是看不到歌台上的罗四姐芳容,于是他们两人一合计,秋发叫宁荣弯下身,自己双脚便踩在宁荣的肩膀上,这样宁荣一站立起来,便高出了好几尺,歌台也被他一览无余。秋发双脚踩在宁荣的肩上,见罗四姐对歌刚停了声便大声吼道:“四姐,我们为你加油!——”
罗四姐侧眼一看,见到鹤立鸡群的秋发,她心里一阵兴喜,但她又怕误了对歌,只好向秋发挥了挥手表示歉意。
宁荣的肩膀顶着秋发,自己却站在人群中,什么也看不见,而秋发却出尽了风头,好一阵后,他将秋发接了下来,让秋发顶上了他,宁荣心潮起伏,望着两岸观看赛歌的人们,有生以来,从没有看到过这样巨大的场面。
“看见罗四姐了吗?”秋发站在底下问宁荣,宁荣本来早就看见了四姐,却故意问:“她在哪里呀?”
“我说你长眼了吗?四姐披红戴绿,美如天女下凡,你看不见她的人,还不知听她的歌声吗?秋发好一阵牢骚。
宁荣仍然戏弄秋发说:“秋发哥哥,我还没看见四姐呢,她不会突然走了吧。”
“你给我下来,我来告诉你!”秋发一把将宁荣从自己的肩上拉了下来,宁荣埋怨说:“你怎么能这样呢?我还没看够呢!”秋发这时才知道宁荣是故意戏弄他,笑骂道:“好小子,你竟敢耍我!来,你赶快骑起我,该我看了。”
宁荣只好又蹲下身子,让秋发站在自已的肩膀上重新撑起秋发观看。他们这样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一直到第一天赛歌鸣金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