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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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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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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鸟》连载

第十章 飞天

1

围猎小木棍的游戏开始了。小木棍儿离小王子很近,仿佛触手可及。可是每当他划着小短腿儿拼命游近的时候,小木棍却总是不慌不忙地离他几步远,随着波浪起伏不定。

小王子没有泄气。他又采取嘴巴点射的方式攻击了几次,可那根木棍还是离他永远只差一步。小王子停下来想了想,又尝试着迂回包抄。可他刚刚绕到敌后,小木棍儿被水纹一带,竟然绕到了他的身后。他猛然一蹬腿,扑棱着调过头来,小木棍儿又被他一下推到了远方。侧面迂回不行,他就尝试着水下伏击。他深吸一口气,一头扎到水下。透过朦胧的瞬膜,他看到小木棍就静静地浮在水面上东张西望。他强忍窃喜,悄悄地、一步一步地向上浮去。突然他加速游动,一嘴向小木棍袭去。正当他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小木棍却不知什么时候又溜到了他的前面,上下起伏着,好像在嘲笑他像捞月亮的猴子一样傻得可爱。

老妈不置可否,在他旁边悠闲地游动。如果可能,她倒希望嗑着海葵花子,在一旁看儿子乐此不疲。此刻她已经从游泳教练变成了救生员和警卫员。游戏内容、游戏规则既然已经清楚,能不能抓住这根不听话的小木棍儿,那就要看儿子的悟性和勤奋程度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看看小凤雏:跟她儿子一样手忙脚乱。这让她大为欣慰,也有些妒忌。因为中华凤头燕鸥两口子一个负责警戒,一个负责授课。要是缺德鬼还在……唉!

她不由仰天咯哒哒哀鸣了几声。

小凤雏进步很快。她很快就领悟到捉住小木棍儿的诀窍不在于脚蹼划得有多快,而在于小嘴巴有多稳准狠。两只脚必须像根一样扎在水里,稳若泰山,只有这样才能让身体保持平衡,并为嘴巴创造最好的进攻条件。

她屏住呼吸,尽可能稳住身体,像一只小猫蹑手蹑脚地接近小木棍儿。小木棍依然随着波浪上下起伏,满不在乎。小凤雏慢慢接近,突然间,一嘴啄去。这时一个大浪打来,小凤雏一下扑了个空。不但没有捉住小木棍儿,反而一头扎进大浪里。

嘎~嘎~嘎!

小王子的妈妈一阵仰天长鸣。

小凤雏的爸妈大为不满。他们刚要上前跟她好好理论理论,只见小王子一个倒栽葱,也扎进大浪里钻不出来。

嘎~嘎~嘎!嘎~嘎~嘎!

他们连本带息,双倍奉还。没办法,世界就是这样子:要么笑笑别人,要么被别人笑笑。这是一个幽默的世界!可惜它总喜欢把幽默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可是两只小鸟却并不在乎。他们几乎已经无限接近那根小木棍了。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会从正反两个方面给他们带来宝贵的经验教训。一次次的失败也使他们意识到,这根不听话的小木棍儿绝不会停在那里束手就擒。即便是一根小木棍儿,当它在大海中上下起伏时,它也会成为大海的一部分。同样,只有他们也成为大海的一部分,才能捉住这个傲慢狡猾的家伙!

于是两只小鸟不再凝神屏息,而是让身体随着波浪上下起伏,心脏随着波浪怦然跳动,呼吸也慢慢与波浪起伏同步。天、海、小鸟渐渐融为一体。那根小小的木棍也随着他们的身心跌宕起伏,甚至成为他们身心肢体的一部分,就好像他们的小脚掌、小翅膀一样自然。只不过有时候小木棍在浪尖上,他们在浪谷里;有时候他们在浪尖上,小木棍在浪谷里。他们的身心与这根小木棍渐渐融为一体,犹如神枪手的枪与靶子三点成一线,终于牢牢锁定住。这时两只小鸟不约而同发起攻击,出手如电,一枪锁喉,小木棍几乎同时被他们衔在了嘴里。两只小鸟猛拍翅膀,激动地叽叽咕咕乱叫,好像他们捉住的不是一根稀松平常的小木棍,而是东海龙宫的镇海之宝似的。

2

两只小鸟奋力扑打着海面,庆祝胜利。水纹荡漾,随着波浪一直传到岛下的礁石罅隙中。海鳗悄悄从礁石洞中探出小半个脑袋,像酿酒师一般细细品味这两道水纹。虽然他基本上就是个瞎子,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嗅觉。恰恰相反,他从这两道水纹中嗅到了糯米团子的味道。虽然平时他主要是躲在洞里,捕食那些自投罗网的小鱼,但天长地久,总有吃腻歪的时候。他也想换换口味。于是海鳗闻着味儿,游出洞府,兴致勃勃地赶来赴宴了。

嗯,不错,是两只肥嫩可爱到叫人流口水的小雏鸡儿!他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拿出百米冲刺的劲头向小凤雏、小王子游去,准备一口一个。突然只听水面上咯哒哒一阵乱叫。海鳗吓了一跳。虽然眼睛不好使,但他从水纹的声波采样中发现这两只小肥鸡儿周围还有一大群大家伙。虽然他体长近一米,东海之中没有多少好怕的对手。但听这震耳欲聋的架势,感觉是一群不太好惹的主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惹不起躲得起。于是他打了个水花,撤回洞府。可是那两只小肥鸡儿叽叽咯咯地叫着,叫得他心里头直痒痒。

啊,这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只有最伟大的歌唱家才拥有最美妙的歌喉!他情不自禁地跟着一唱一和。他的歌声就好像猪哼哼。但在他听来,即便与世界三大男高音相比也不相上下,毫不逊色!是的,他要把这两只小肥鸡儿捉——请回来。俗话说吃啥补啥!他深信这两只小肥鸡儿只要到了他的肚子里面,他就会拥有金丝雀、百灵鸟一般美妙的歌喉!于是他又兴冲冲地游了出来,直奔小鸟。

一切为了艺术!献身吧,小肥鸡儿!

这句崇高的口号连他自己都快被感动哭了。可是鸟爸鸟妈们好像并不买账。一看见他那和大力水手胳膊一般粗、跟蛇一般长的身躯立马发出严厉的警告。海鳗将身子一沉,若无其事地从水底游过去。

这群没有艺术细胞、不知艺术为何物的傻鸟儿!

但既然馋虫,——我是说艺术,——已经调动起来,他就不打算收兵了。艺术需要献身!那些大家伙真讨厌!——可貌似很不好惹的样子!该怎么办呢?

一队小鱼从他头顶上掠过。就好像一群嗡嗡的苍蝇钻进了他的脑壳,在里面绞尽脑汁。真讨厌!他狐假虎威,一呲牙、一咧嘴,哼哼嘶嘶地叫了两声,那队小鱼吓得慌不择路,向水面逃去。这时候只见那群大鸟挺着长矛大嘴就把这队人马消灭了2/3。

海鳗唬得魂飞魄散。他一溜烟儿就钻回了洞府。在里面哆哆嗦嗦呆了大半天,见外面没有动静才出来。什么为艺术献身这些字样早就灰飞烟灭,被吓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肚子的馋虫还在蠢蠢欲动。他们催着这位睁眼瞎赶紧想办法。

海鳗左思右想,脑袋都快想破了。突然,一只曼氏无针乌贼霞光一闪,就要向深海逃去。大凤头燕鸥妈妈眼疾嘴快,跟着就钻进海里,一下就把它抓住了,接着又向水面游去。

海鳗灵光一闪,大彻大悟。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一队小鱼。小鱼们觉察到了危险,但他们还不准备逃。因为几亿年来他们一直是敌进我退的游击战专家。像这种小骚扰对他们基本上构不成威胁。因此他们只是保持警戒,继续巡逻。

海鳗不动声色,驱动这队小鱼向上游去,同时又保持一定的距离,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小鱼也不是傻子。他们不敢离凤头燕鸥太近,可是下面的海鳗又张开了血盆大口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他们只能在这二者之间奋力穿越火力封锁线,才有生的希望。

就在这时,海鳗突然停下了。小鱼们也跟着停了下来。他们万分警惕,眼珠子不断地来回转动。忽而看看水面上那些正准备捕鱼的大鸟,忽而看看潜藏在水底深处的海鳗。幸好他们还没有进入这两路杀手的有效攻击范围内,这让他们大松一口气。可是警惕性却不能有丝毫的放松。他们微微扇动着鱼鳍,好像在探测水流,其实是在投石问路,探测一下这两路杀手的攻击意向。一时间,凤头燕鸥、小鱼、海鳗似乎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均衡状态,谁都没有贸然发动攻击。

然而每一场大战前夕往往都是可怕的平静。仿佛只需一根头发丝儿就可以打破这一微妙的平衡,让整个星球都陷入世界大战。

3

海鳗缓缓进入伏击圈,小鱼虽然敌不动我不动,但更加不安地扇动鱼鳍。他们已经下定决心,一旦攻击开始,就立即夺路而逃。剩下的事儿就交给上边的大鸟和底下的这位铁憨憨吧!他们要让这两位可怕的杀手鹬蚌相争,自己则坐山观虎斗。

但他们打错了算盘。他们不知道海鳗“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只见海鳗猛地一甩尾巴,张开血盆大口,作势就要扑上去。

平衡瞬间被打破。小鱼大吃一惊,顺势就往上游。这时候大凤头燕鸥、中华凤头燕鸥、须弥鸥、红嘴鸥、黑尾鸥,种种鸥突然向小鱼扑来。鱼儿们没有乱做一团,反而结成鱼群,犹如银球、银箭、银网在海底来回穿梭,变幻莫测。

但海鳗只是张了张嘴巴,就退了回去,并没有发起进攻。他只是在等一个时机。这时,只见那些大鸟竞相出击,水面、水下乱作一团。海鳗闪电般游向小凤雏,发起突袭。小凤雏吓得咯咯乱叫,丢下小木棍就逃。海鳗哪管这一套!一口咬去,——嘴里湿了叭唧、硬梆梆的,没想到这只小鸡的肉竟然比鱼骨头还柴!再仔细一看,原来只是一根木棍儿!海鳗噗地一口就吐出来,又要去追小凤雏。哪知道小凤雏简直就像安上了小马达,两只鸭掌犹如快艇一般掠过水面,飞速逃到了鸟爸鸟妈身边。

海鳗见伏击不中,又转向了小王子。这小东西容易!完全可以一口闷!小王子哭爹叫娘,学小凤雏的样子,丢下小木棍儿就逃。这次海鳗哪里肯再上当!他绕过小木棍,直奔小王子。老妈正在水下追击一条小鱼。突然听到儿子惨叫,不由暗叫一声不好!她打了一个水花,掉过头来,拼命就往回游。可为时已晚。在游泳速度上,她哪里是一条海鳗的对手!

小王子手忙脚乱,眼看就要葬身鱼腹。海鳗张着大嘴就要把小王子一口吞下。突然,他只觉得身后黄光一闪,不知道什么东西犹如一条蛇一下子从他的尾部、身躯穿过,绕到鱼鳃下面。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被那条大蛇一口咬住喉咙——如果他有喉咙的话。海鳗顿感有劲使不上。他心知不妙。扭动着蛇一般的身体,拼命向海底深处游去,试图憋死或者甩掉这个大家伙。可是那家伙死死咬住他的下颚。海鳗咬又咬不到,逃又没处逃,渐渐失去了力气。那家伙带着海鳗迅速向水面游去。只听哗啦一声,他带着海鳗一起出了水面,并向岸边游去。到了岸上,那家伙把海鳗丢在石头上,开始洗脸洗手,准备做饭。海鳗临死前看了一眼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哪里是什么大蛇,分明是一只欧亚水獭!个头不过只有他的一半!

水獭本想浑水摸鱼,后来看见小王子便又想打小王子的主意。可是他很快又盯上这条盯上小王子的大海鳗。小鱼—小鸟—大鱼,这三道大餐稍一比较,他毫不犹豫就定下了今晚的菜单。

海鳗捕鸟,水獭在后。可怜海鳗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不过水獭并不准备单独享用。家里还有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小水獭呢!他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又把鱼洗得干干净净,这才兴高采烈地拖着这条大鱼回家。只是这顿饭太大、太沉了。在水里的时候他还能借着浮力,很轻易就拖动这条大鱼。可一来到岸上,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这条大鱼拖回家里去。

这条大鱼迅速引来了一大群厚脸皮的海鸥和各种鸥。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见者有份,上来就抢。水獭吱吱乱叫,可是这帮鸥是游击战专家中的专家。如果说那群小鱼只会敌进我退,那么他们则还善于敌退我打,敌疲我扰,声东击西,围魏救赵。把水獭耍得团团转。水獭够又够不着,吓又吓不跑。刚撵跑这个,那个又围了上来。根本就不在意这是谁的劳动成果,反而对这条鱼赞不绝口,能抢一口是一口。幸好水獭妈妈及时增援,杀退敌军,两口子这才一起把海鳗拖回家,和孩子一起慢慢享用。吃饱喝足,小水獭一个劲地打盹儿。水獭爸妈也不断打哈欠。水獭妈妈抱过小水獭,拿自己当床。两口子手拉手,躺在海上睡着了。

小王子的妈妈也跟着那帮亲戚抢了一口鱼肉。不过她没有自己吞下去,而是留给了小王子,算是给他压压惊。她也想借这个机会告诉孩子:大自然就是这样子。把你遭遇的危险变成你的机会吧!

一场战斗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发生,稀里糊涂地结束了。天知道捕猎者和被猎者谁才是最后的赢家,谁才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也许一切只是一场零和博弈,无论爱恨情仇。

但是在生命清零之前,总要创造无尽的奇迹。而种种奇迹本身也许才是某种生命存在过、经历过、创造过的证据。

4

鸟爸、鸟妈带着小鸟死里逃生,完成了第1次游泳训练。不过并不是每次都这么运气。也许躲在岛上,什么厄运都不会发生,可是他们知道,他们属于海洋,生死与之。这危险有时来自天空,有时来自大海。但是谁都不能阻挡他们向海洋挺进的脚步。

小木棍的游戏仍在继续。除了必要的捕鱼,其他时间主要是休息。他们必须学会养精蓄锐。他们可不像某些励志人士所鼓吹和践行的那样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恰恰相反,对他们而言,不会休息就等于不会生存。特别是在狂风暴雨来临的时候,他们不再出门,一家人依偎在一起,小鸟还要往爸妈怀里钻,因为这时候他终于可以借机行使一下撒娇的权利。只是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

有时候他们满地追着爸爸妈妈跑,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他们,希望再得到一个拥抱。但是鸟爸鸟妈总是轻轻躲开他们,却从不暴力驱赶。他们只是希望孩子尽快独立自强。

有的小鸟追不到爸妈会很失落。他站在原地无限怅惘,一声不吭。仿佛在幽幽地追问:爸爸、妈妈,你们是不是不爱我了?

这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无声的惆怅往往具有极强的杀伤力。鸟爸或鸟妈通常无力反抗,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鸟趁机钻进爸爸妈妈的肚子或者翅膀下面重温旧梦,并努力一动不动,做个乖宝宝。因为他稍微一动就有可能把爸妈挤到泥水坑里去。到那时候就真的是在“坑爹”了!

小凤雏一天天在长大。她的翅膀越来越有力量,有时候甚至能飞那么一两步,可总是掌握不好平衡,一阵狂风就能把她吹得人仰马翻。她不知道该怎样才能保持平衡,爸妈也无法教她。眼见小王子这个怯生生的小不点儿都后来者居上飞上天了。可她还在原地踏步!看着小王子自由自在地翱翔于天际,羡慕嫉妒恨,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怎么可能?!怎么可以?!论年龄,她一直是大姐大;论努力程度,她比小王子更勤奋!她比小王子更早学会了游泳!谁说女子不如男?!可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好像已毋需证明。

看着满天乱飞的小鸟,小凤雏更激动,也更着急。可是越着急,就越飞不起来;越是飞不起来,就越着急。不管鸟爸怎样示范,小凤雏就是不开窍!

鸟爸咯哒哒地乱叫,可是每当他看向小凤雏的翅膀,再多的焦急、焦躁也会转眼即逝。因为他知道,他的宝贝女儿来自一只破壳蛋。也许还在蛋壳中她就受了风寒,所以难以举起翅膀;也许是妈妈带回的油污污染了孩子的翅膀。是的,小凤雏的翅膀上落下了残疾。可这不是孩子的错,是他们没有保护好孩子。

可是,台风暴潮即将来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因为不会飞翔而孤零零地留在这个岛上。就算没有风暴,王锦蛇、游隼也会随时夺去她的生命。

不,这不该是他的女儿的宿命!他的女儿是一只中华凤头燕鸥,是神鸟的后裔!她的生命应该属于蓝天,应该属于海洋!

鸟爸更加耐心地教孩子飞翔。而小凤雏也更加勤奋,更加努力。直到她累得爬不起来,可她还不肯休息。

鸟妈飞到远海超市,为女儿选择了一条更大、更肥美的鲳鱼。回到家里她亲自把这条鱼喂给小凤雏吃。因为她相信这是一条有魔力的鱼。

小凤雏望着这条庞然大物:几乎跟她的身体一边大。如果能吞下去的话,她感觉这条鱼可以从她的嗓子眼儿一直顶到屁股尖儿,而横截面则可以从左翼一直贯穿到右翼。不过她信得过老妈,老妈说什么她都信!于是她拖过鱼头,拼命往嗓子眼里吞。可是很快,那条鱼就堵在嗓子眼儿里。进进不去,退退不出来。泪水混着口水一起往下流。更要命的是,那条鱼就像一根电线杆子一样插进了喉咙。小凤雏嘴里顶着一条大鱼,头重脚轻,东倒西歪。她也看不清脚下的路,一脚踩上一颗滑溜溜的小石子,沿着长坡叽里咕噜一路往下滚。长坡尽头下面就是狗舌头石。小凤雏滚到长坡尽头仍然停不下来,一头栽了下去。只听咕咚一声,就再也没了声息。

鸟爸鸟妈只觉头皮一麻,连哭带喊、连滚带爬地就往海边跑。他们战战兢兢地跳下石礁,正要抢救小凤雏。只见她正在费力地吞下最后的鱼尾巴。原来刚才她头重脚轻地掉下来,头先着地,反而因祸得福。那条鲳鱼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被石头一撞,竟沿着食道哧溜一下被捅进去了!

鸟爸鸟妈刚松一口气,只听海上潮声响动,一道大浪排山倒海般向铁墩岛袭来。鸟爸鸟妈咯哒哒叫着飞到半空中。可小凤雏还在舌头石上。本来她就飞不高,再加上刚吞下这么大一条鱼,就好像吃下一颗秤砣似的,怎么飞得起来!

眼看那道大浪向她狠狠砸来,小凤雏大叫一声,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小短腿一挫,两脚一使劲,小翅膀猛烈扇动,竟然噌地飞了起来!只见她掠过铁墩岛,箭一般冲上蓝天,将浪潮远远甩在脚下。紧接着,小凤雏犹如受惊的野马四处乱飞,又好似剁了尾巴的钻天猴一般满天乱蹿,——这条鱼果然有魔力!

鸟爸鸟妈大吃一惊。他们慌忙飞上前去,一前一后保驾护航,还不断咯哒哒地教小凤雏怎样调节风向,平衡飞速。小凤雏这才发现自己终于冲上了蓝天!她激动得呱呱乱叫。不过,她的肚子里面毕竟多了一条秤砣般的大鱼,所以一个劲儿地往下坠。这让她惊慌万分,手忙脚乱。一会儿头朝上,一会儿头朝下;一会儿用翅膀飞,一会儿用鸭掌划。她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在飞翔还是在海里游泳。眼看就要坠落在岛上,机毁人亡。

鸟爸鸟妈赶忙飞上前去,仍旧是一前一后,为女儿不停地输送大大小小的气流、涡流,这样她就可以保持平衡,直到一家人平稳落地。

小凤雏犹如喝了成百上千坛花蜜酒。她踉踉跄跄、昏昏沉沉地走了两步,一头栽倒在地,呼呼地睡起来。鸟爸鸟妈没有打扰她,而是用翅膀遮住小凤雏,陪着女儿一起安然睡去,就像她还在蛋壳里,就像她刚刚破壳而出,就像她依偎在爸爸妈妈翅膀下度过的每一天、每一夜。

那一夜,那只破壳的蛋,那曾经的风风雨雨,无数次明争暗斗,无数辛劳、起早贪黑,无数次死里逃生一一划过他们的梦境,化作无数五光十色的碎片,投入大海,升上碧空,最终融入到那片海天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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