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夜之间,秋来了。
天还是那片天,海还是那片海。日头依然炽热,百花依然争奇斗艳,但是风中却夹杂了一丝寒意。就在前一天,知了还在拼命地喊热啊热啊!树叶还在尽情洋溢着夏的热烈,小草还在拼命释放滴滴绿意。可仅仅过了一天,他们就失去了狂热的劲头,连这丝绿意也变得畏首畏脚了。
然而天气更加闷热。盘桓在胶东半岛上的热风尽管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气焰,但它并不打算向北方的西伯利亚冷空气俯首称臣。南北双方在青岛开始试探性的接触。
南方气旋释放出它的爱兽镇守北方。秋老虎在渤海、黄海、东海上空不断吸收热量,既不肯北上,也不肯南下。时间俨然已经停摆。秋老虎试图把万物生灵都笼罩在这片混沌湿热的时空里。他想把世间的一切都蒸成小笼包。可火候总是欠点儿。结果弄得湿了吧唧、热了吧唧、凉了吧唧的,已然分不清哪是皮儿,哪是馅儿,只剩下黏糊糊的一大坨、一大片,只剩下闷蒸潮热,苟延残喘。
西瓜、啤酒、辣炒花蛤和空调成了岛城市民的生活标配。而在胶州湾的滩涂上,鸟儿们当然没那么阔气,但他们也有一套自己的消暑良方。
小凤雏学着爸爸的样子,张大了嘴巴,拼命呼吸,九个气囊全开,把积攒在体内的热气和湿气排出来。每一次呼气就像喝下打满了二氧化碳的汽水儿,噼里啪啦地冒着气泡,让她的生命又感到了活意。
经过几个星期的奋力阻击,浒苔终于得到了有效遏制。虽然海上还照样飘着浒苔丝,但终于见到了海水清澈的那一天。如果感到湿热难耐,小凤雏就会在傍晚和一大帮闺蜜和狐朋狗友一起去海里游泳。因为那正是秋老虎打盹的时间,海水不像白天那样能热死个蟹。鸟爸不远不近地在后面跟着,总是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可是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天敌来袭,他就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去,保护小凤雏起飞,逃离险境。
不过秋老虎对这些候鸟倒是比夏老虎更慷慨大方。随着秋天的到来,空气中的氧气含量大幅度锐减,各种各样的小鱼、小虾忍不住游到浅水滩浮出水面,呼吸空气。小凤雏不需要高空跳水,就可以捕获大量的鱼虾。仿佛秋老虎也知道,秋季迁徙即将到来,它要给这些即将万里远征的小鸟准备足够的食粮。
小凤雏必须拼命狂吃。她当然不可能背着行囊,万里赴戎机,只能把这些鱼虾转变成更加高级的能量储存形式——脂肪,以供路上消耗。当然,作为报答,她留下一滩滩的便便。这些便便经过秋老虎的发酵蒸腾,很快就变成绿色无污染的有机氮肥,随着潮汐返还大海,滋育万物。
生命因为有了循环而得以存在,循环因为有了生命而繁荣多彩。我们能选择的也许只是作为一个独特的生命体如何走完独特的一生,却不知道我们在这个循环中只是某种生命共同体的呈现形式。我之为我,不过是一个生命共同体的概率统计概念,并非生命的全部真相。而那真相只有在整个循环之中才能见其存在。也许正因为如此,中华凤头燕鸥才有其独特的存在意义。
不过鸟爸、鸟妈、小凤雏从不为意义而活。因为这些意义恰恰蕴藏在他们的相爱、孵蛋、养育、生存、奋斗、万里高飞中,并使他们的生命获得了比意义更高的境界。
反观我们人类自己,很多人终其一生不曾看见过蓝天,不曾看见过星辰,听不到花开的声音,感受不到生命的奇迹。即便是一只珊瑚虫、一只蟋蟀创造的奇迹,在我们眼中也一文不值,远远不如豪车豪房饕餮更能彰显一个人的品味和价值。我们总以为自己是统治万物、生杀予夺的统治者,乃至地球的主人。没有比这更愚蠢可笑的迷之自信了。
2
焖蒸模式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好像秋老虎要把整个岛城都用蒸汽过一遍似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为秋作画提炼出绝美的色彩,它要准备挥毫泼墨,在岛城的画板上任性作画了。
到了月底,那些在潮闷湿热中饱受煎熬、昏昏沉沉的人们一觉醒来,突然发现碧空如洗,秋高气爽,黄海仿佛吸足了天地之灵气,泛着晶莹剔透的蓝色,犹如一只温顺的猫咪在海滩外徜徉呢喃。仿佛一夜之间,岛城的粉黛乱子草变成了一团团的粉红色,栾花开遍了大街小巷,红的、黄的、白的、绿的、紫的秋菊流光溢彩,香气溢满乾坤。勤劳的小蜜蜂、胖嘟嘟的熊蜂、翩翩的蝴蝶开始为本年度最后一次采蜜而奔波于繁花锦簇间。秋似乎在用这种方式来证明:她不是肃杀之神,而是生命之神。她让各种生命在经历了春之萌生、夏之绚烂之后,迎来了一个五彩缤纷、硕果累累的秋天。
小凤雏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头上的黑色王冠已经呼之欲出。老爸的后脑勺上稀稀疏疏挑着几根黑羽,此外一片斑白。来自极地的长风早在月初就将第一批鸟儿送上迁徙之旅。他们从阿拉斯加、楚科奇半岛、弗兰格尔岛启程,越过楚科奇山原、阿纳德尔湾、堪察加半岛、千岛群岛、日本群岛、日本海、朝鲜半岛,飞过5000多公里,来到北戴河、渤海湾、黄河三角洲停憩休养。此刻,他们已飞过渤海上空,越过山东半岛,飞过青岛、黄海,向南飞去。
岛城的家燕、雨燕、杜鹃也开始聚集。城市、乡间的电线上站满了等待迁徙的燕儿,看上去就像一只只精巧绝伦的五线谱音符。他们准备用这些音符汇成世界上最美妙动听的旋律,来歌唱、吟咏他们即将启程的神奇之旅。谁能想到,这些小小的精灵完全不走平常路,而是沿着东北—西南的方向,飞过山东、山西、甘肃、新疆,越过天山、昆仑,飞过帕米尔高原、中亚、西亚、红海、阿拉伯半岛,飞到北非,西非、甚至是南非。横跨大半个世界,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有人说他们是为了躲避北方的严寒,有人说他们是为了寻找觅食的地方,也有人说他们只是为了找个地方产卵,孵育后代。就算是出于这些俗之不能再俗、俗不可耐的理由,可为什么被关在人类鸟笼中的鸟儿也会躁动不安,村里的鸡鸭鹅也会仰望天空,喈喈哀鸣呢?从第四纪开始,290多万年来,世世代代,他们与天空问答、与世界对话。即便有三分之一甚至更多的鸟儿一去不返,中道崩殂,他们也矢志不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吗?可是为了这点儿米、几枚蛋值得飞越地球吗?
小凤雏不知道。然而,当来自北方的鸟群飞过岛城的时候,她全然不顾淑女形象,奋力拍打着翅膀,仰天长鸣,恨不得现在就加入他们的团队,飞向南方,一起用翅膀去丈量地球。不过鸟爸却没有起飞的意思。虽然他也激动万分,陪着女儿咯啦啦地大吵大叫。但他认为迁徙的时刻还不成熟。首先他们还需要尽可能地补充能量;其次,他在对南北双方气旋较量结果分析之后认为,在北风还没有取得绝对优势之前,让小凤雏拼尽全力飞往万里之外的菲律宾群岛是不明智的;最后嘛,最好先让这群饱死鬼上。各路天敌一定会集中兵力抓捕过境候鸟。等天敌都撑得走不动道的时候,他们再上路也不迟。
这小九九噼里啪啦打得可真精明!
转眼已经到了十月金秋。崂山上的山柿子也渐渐染上了红色。远远望去,就像挂着一个个青中透红的水晶灯笼。每一天小凤雏都催着鸟爸动身,可鸟爸就是无动于衷,一门心思地捕鱼捉贝。小凤雏有点着急。老头儿不会是贪恋青岛的富贵美色,想学银鸥在这里做冬候鸟吧?拜托,醒醒吧!对一只小鸟来说,这世上还有比飞越地球更刺激、更振奋人心的事情吗?
鸟爸不置可否,他看看天空,又看看周围的鸟儿,反而催她赶紧吃,再不吃就得等明年啰!
这个吃货!当初妈妈怎么会看上他?!
可是小凤雏无暇思考更多的事情。因为秋天是鱼儿最肥的季节。她可不能错过!
从此,小凤雏和鸟爸不分日夜拼命狂吃,拼命增肥。鸟爸在大吃大喝的同时,也在紧张计算着每天的气压状况。实际上,他已经为迁徙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万事俱备,只欠一支北风支队了。
10月9日,鸟爸带着小凤雏在胶州湾大桥中洗了一个澡。小凤雏很激动,她以为洗完澡就可以上路了。但是鸟爸看看天,又看看周围那几只中华凤头燕鸥同胞,接下来又不顾一切地埋头大吃特吃。
悠悠万事,唯吃为大。见老爸如此镇定自若,小凤雏差点儿没晕过去。
3
一阵秋风掠过胶州湾,小凤雏不由打了一个寒噤。鸟爸正忙着潜水追逐一条青板鱼。很快,他就叼着这条鱼浮出了水面。秋风吹过他的羽毛,好像触发了暂停键,鸟爸突然停住了。半晌,他抬头看看天,低头看看身边的同胞:他们长鸣一声,拍拍翅膀冲向蓝天。鸟爸把小鱼递到小凤雏嘴边,叫她吞下。接着他长鸣一声,与群鸟相和。这时只见北方的天空遮天蔽日,一大群候鸟过境。鸟爸看看小凤雏,振翼高翔。小凤雏跟爸爸一起飞向鸟群。他们将结伴而行,前往菲律宾。留守的冬候鸟喈喈长鸣,仿佛在为他们送行。
这支迁徙大军中有黑尾鸥、小白鹭、中白鹭、普通海鸥、白额燕鸥……甚至还有一只红腹滨鹬。他们搭乘的都是东亚-澳大利亚航班,但是下车站却不同。有的抵达胶州湾再也不南迁,有的迁往福建、台湾、两广,有的飞往印尼、菲律宾,有的却要越过赤道,飞过大洋洲,抵达大堡礁甚至是新西兰。
相逢即是缘。仿佛约定好似的,鸟群自动为小凤雏和其他新加入的几只中华凤头燕鸥亚成鸟留出中间的仓位。几乎所有的亚成鸟、幼鸟被围在中心。周围所有的大鸟都在源源不断地为这帮小朋友输送气流、涡流,并担当起护卫大将军的角色。
小凤雏激动地挥舞着翅膀。从来到这个世界上到她正式踏上万里迁徙的征途,已经过去整整163天了。而在163天前,她还仅仅是一枚鸟蛋。谁能想象,曾经的一枚小小的鸟蛋竟然也可以化作飞行的精灵,跨越千山万水,经历无数艰难险阻,开启不一样的生命历程,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再见了,青岛!这曾经的中华凤头燕鸥的故乡!八十多年前,他们被迫背井离乡。也许有一天,小凤雏会真正回到青岛,像她的祖辈那样在胶州湾中产卵、繁育后代,再也不会遇到猎枪和侵略者。到那时候,中华凤头燕鸥也许就真的回家了。不管怎样,胶州湾重新刻进了小凤雏的量子罗盘。80多年前的血脉再次唤醒,并得以延续。
秋风犹如一双清凉的大手,将鸟儿们送出胶州湾,又托着他们飞过黄海来到东海。3000多座岛屿星罗棋布,依然在东海中日夜沉浮。
一周后,他们飞临韭山列岛。正如鸟爸所料,这趟旅行就像一次赏心悦目的秋游,而不像来时那样风起云涌,暴雨滂沱。鸟群决定在铁墩岛附近的积谷山临时休息,补充给养。
积谷山岛上郁郁葱葱。王锦蛇正忙着到处游走,捕鼠捉鸟,为冬眠做准备。不过现在他们对小凤雏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更何况所有的海鸟都停留在海边的巉岩上。而王锦蛇主要在山上的草丛中活动。双方基本上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铁墩岛与积谷山岛隔海相望,近在咫尺。小凤雏轻振双翼,就飞过大海,回到了铁墩岛上。那里已经没有一只凤头燕鸥。孵化中心空落落的,只有那几百只假鸟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就在几个月前这里还熙熙攘攘,凤头燕鸥们为了争夺一块繁殖地而大打出手。可如今这里只剩下一片荒芜的沙砾和几只坏蛋残骸。
只有这时小凤雏才发现,生她养她的铁墩岛竟然如此渺小。不要说跟青岛,就是跟韭山列岛相比,也几乎是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存在。可正是因为这座渺小的岛屿,才使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并让她也成为天之骄子,翼之勇者。
很快,小凤雏便找到了她的孵化地。在那里她曾经依偎着妈妈、爸爸进入梦乡。不管经历多少可怕的事情,不管是狂风暴雨还是游隼来袭,只要有了爸爸、妈妈,她就不会再感到任何恐惧。恰恰相反,她会感到温暖安全。恍然间,她仿佛看到一只雌鸟正温柔地趴在地上,张开了翅膀。小凤雏欢快地叽叽跑过去,就像小时候看见妈妈捕鱼回来,她欢天喜地地奔向妈妈一样。她要再一次钻到妈妈翅膀下面。可妈妈就像她长大后那样,总是东躲西闪。而她就跟在妈妈身后咯咯乱叫。终于她钻进了妈妈翅膀下面。妈妈的身体依然是那样柔软、温暖,翅膀依然是那样强健有力。小凤雏幸福地闭上了眼睛,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可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妈妈早已消失不见。只有鸟爸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的前面。
父女俩一起仰天长啸。那声音在海天间、在铁墩岛上余音不绝,响彻四野。
4
这时,积谷山下的鸟群喈喈长鸣。小凤雏知道,这是准备出发的信号。可她还是心有不舍。鸟爸也一样。他们飞到海边鸟妈倒下的地方,久久难以释怀。他们再次哀鸣,而鸟妈却早已不在,甚至连尸骨都没有留下。也许这就是天道循环。
日月轮回,生死无常。生命就这样默默地结束。除了父女俩的悲鸣,仿佛一切在这个世界上都不曾留下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鸟群吹响第二次集结号。所有的鸟振翼冲上天空。鸟爸和小凤雏只好离开。他们拍拍翅膀,沿着铁墩岛上空盘旋了一圈。路过两脚兽的洞府时,突然传来一阵咯哒哒的声音。
鸟爸、小凤雏一听差点儿没从天上栽下来。他们欣喜若狂,冲向地面,不顾一切地在两脚兽的洞外大吵大叫。里面那只鸟听到他们的声音叫得更厉害,近乎疯狂地撞击着鸟笼。就在这时,只听咔咔两声,接着那头下巴上毛茸茸的两脚兽抱着一只鸟钻出洞来。鸟爸和小凤雏一眼看去:没错,正是鸟妈!
鸟妈奋力拍打着翅膀,两只爪子也在奋力挣扎,试图挣脱两脚兽的爪子。她的脚踝上多了两枚戒指。现在一家人都获得了这几枚荣誉勋章。
两脚兽轻轻托起鸟妈,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谁都听不懂的废话。但是小凤雏一下子就想起了两个月前,两脚兽把她送上天空之前也是这样说的。果然两脚兽唠唠叨叨说了半天,也不管鸟妈爱不爱听,然后只见他双手一挥,鸟妈就飞了起来。
三只中华凤头燕鸥没有想到会在铁墩岛上重逢!他们激动地又唱又叫,在两脚兽的洞府上空一圈一圈地飞。突然只又听到一阵啾啾声和撞笼子的声音。这声音他们都熟,那曾经是所有凤头燕鸥的梦魇:那是隼爷的声音。隼爷被囚禁在另一只笼子里,就在屋檐下。他又敲又挠,又喊又叫:呔!两脚兽!这儿还有一个呢!凭啥只放她走?小心告你种族歧视、侵犯鸟权哦!……
鸟妈早就习惯了隼爷的暴躁。这两个月中他们一直在做邻居。在两脚兽的精心照料下,他们相安无事。不过两脚兽还没有放隼爷走的打算,至少要延迟一周才行,因为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更何况现在就把他放出去,这只中华凤头燕鸥岂不是白救了?
鸟爸、鸟妈带着小凤雏又在两脚兽上空盘旋了一圈,表达了谢意,又特意在隼爷笼子上留了三滩便便表示慰问,这才追上大部队,一起向南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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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鸟妈的助力,小凤雏立即感到身后那股时常缺失的气流空位被完美地补上了。鸟爸、鸟妈像以前那样把小凤雏保护在中间。
但是南下的秋风正在被新的一轮热带气旋所吞噬。而这股气旋将在一周后登陆华南地区,一轮新的台风暴潮即将来袭。鸟群中的部分旅客即将到达目的站。他们准备在珠江口、涠洲湾、马祖列岛、广东南澳下机。可这样一来,鸟群的规模大大减小,群体抗御能力大大降低。继续南下的鸟儿们必须作出抉择:要么在周边岛屿选择避风港,而此时此刻他们距离马祖列岛最近;要么闯入风暴中心,只要能进入那里将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不管哪种方案,都将面临生死考验。没有万全之策。
中华凤头燕鸥本来就是海洋风暴的儿女。即便在风暴中生,在风暴中亡。更何况,鸟爸还曾经带领小凤雏闯进过台风中心。他知道经过风暴的洗礼,小凤雏会变得更加勇敢、机智、坚强。
是的,在危险中生存,在奋斗中成长!不管其他鸟儿如何抉择,所有中华凤头燕鸥达成了一致:冒着风暴,前进!前进!前进!进!
台风暴潮再一次降临。十七级大风在海上咆哮,巨浪如山,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仿佛整个天空都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又像大坝被撕裂了一角,海水混着雨水怒吼着冲向陆地、岛屿。在最近几个星期中,来自北方的冷气流攻城略地,不断逼迫南方的热气流向南败退。如今,热气流被压制在北回归线以南。我的地盘我做主!它决定倾尽全力反击。更何况全球变暖,冰川消融,它要借这个机会收复失地。而它的前锋所指已经让鸟儿们清楚地意识到,闯入风暴中心的可行性已经几乎为零,而全军覆没的可能性在大大增加。如今,就算退到马祖列岛、涠洲岛上,在这样的极端天气下,鸟儿生还的机会也十不余一。
怎么办?鸟儿们陷入了集体恐慌。就在这犹豫的一瞬间,几只小鸟被风暴卷走。这场风暴已经演变成一台巨大的绞肉机,将它俘获的任何东西都撕得粉身碎骨。
鸟爸、鸟妈面面相觑。他们没有想到经历了如此多的生死,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最后一劫。而他们万里迢迢、千辛万苦才带回来的这个小生命也将沦为这场风暴的殉葬品。
这时一缕来自北方的秋风从小凤雏的翅尖掠过。小凤雏不由打了一个激灵。她忽然想起两个月前那两只从风暴中心突围的黑尾鸥和中杓鹬。只见那缕微风随着气旋一起旋转,翅尖上的微涡流随之扰动。机不可失,时不我待!小凤雏跟着秋风迅速微调了一下翅尖,刹那间就被卷进了气旋涡流。鸟爸鸟妈惊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不到一秒钟,他们也被卷了进去。
刹那间,秋风消失在气流中。然而这股秋风的扰动却为他们提供了短暂的向上、向外攀升的动力。而小凤雏的气流又为鸟爸鸟妈还有其他鸟儿提供了短暂的动力。借着这股风力,小凤雏瞬间被推到了风暴外围。这时候鸟爸鸟妈只能跟在她的后面,再也不能给她提供任何保护。然而令所有鸟儿没有想到的是,小凤雏拯救了整个鸟群。她那微弱的涡流为所有鸟儿逃出生天开出了一条生路。这条路将所有鸟儿成功地带到了风暴外围。气流虽然依然猛烈,他们的迁徙路径也随之拓出了上万公里,但是终于可控。鸟儿们迅速变换方队,随着气流旋转,风暴再也不能将他们卷入海底。恰恰相反,他们骑在风暴的风头上,犹如乘鲸跨海,在万里海疆中驰骋。
越来越多的鸟儿乘风而起。仿佛无数插上翅膀的五颜六色的乒乓球随风起舞。接着,他们随着气流外围所指方向不断弹出,犹如满天花雨飞向马祖列岛、涠洲岛、南澳岛,飞向雨林、岛屿,并在那里定居。
小凤雏没有想到,她的一个小小的、临时的决定竟然改变了无数鸟儿的命运。
咯啦咯哒啦!
突然间,小凤雏只觉得脚上一麻,好像被谁啄了一下。
鸟妈勃然大怒,冲上去就要为女儿报仇。
咯啦咯哒啦!
只听后面又有一只大凤头燕鸥粗声粗气地吵闹。
鸟妈慌忙回头:原来竟是缺德鬼的夫人大凤头燕鸥妈妈!再看前面那个小缺德鬼,赫然竟是小王子!就在这时,只听咯啦啦一阵吵闹,一大群大凤头燕鸥随着风暴起飞,犹如一阵灰色、白色的风暴席卷海岛。时隔两个月,谁都没有想到,铁墩岛上孵化的数千只小鸟最终会在风暴中重逢。
队形在渐渐变化。小凤雏、小王子还有所有的凤头燕鸥幼鸟再次被成鸟围在中间。
可是风暴已经让他们错过了菲律宾群岛。如果他们再想登陆菲律宾,就得沿着台风暴潮的外围再飞几万公里了。那么,现在该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