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子军被尿憋醒,醉意缓解了,只是感到头还有一点儿痛。他站起来,伸伸腰。打开房门,却见铁一尔布竟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华子军好生奇怪,诧异地问:“尔布,你在这干吗?你不是到舅舅家去了吗?”
铁一尔布站起身来,笑着回答:“华叔叔,我是来请你去舅舅家喝酒的,舅舅说了,今天必须把你请去,不然,舅舅会生气的。”
华子军拍拍自己的额头,推辞说:“尔布,你快去吧,叔叔今天确实不空,改天再去你舅舅家好不?”
“不行!绝对不行!”铁一尔布一口回绝,对着大门用彝语高声叫喊起来。
华子军估计他在喊人,问他喊啥。铁一尔布诡异地一笑,小脑袋一扭,不理睬。
很快,从外面走进来两个彝族汉子,两人皮肤黝黑,五官分明,面带微笑,目光坚毅,仿佛大凉山的豪迈与雄壮都在他们身上。一个年长的披着黑色查尔瓦,上面有不少的污垢,很显眼。头发长且零乱,一脸拉碴的络腮胡。另一个年轻的披着蓝色查尔瓦,衣着整洁。脸庞干净,不是那么黝黑。
他们来到华子军面前,一起向他问候子莫格尼。年轻汉子用汉语说:“华书记,我们真诚邀请你,到家里作客。”
华子军赶紧回礼,惊喜问:“你会汉语,太好了。叫什么名字?怎么认识我的?”
年轻汉子微笑着说:“华书记,你第一次来,我参加了会议。我叫曲比木果,是铁一尔布的二表哥。”指着披着黑色查尔瓦的汉子介绍说,“这是我大哥曲比马马,他不懂汉语。”
华子军向曲比马马点头行礼问好,子莫格尼。
铁一尔布急了:“快走啊!时间这么晚了,舅舅一定等着急了。”
华子军赶忙解释自己还有别的事情,确实去不了。没等华子军解释完,曲比木果两兄弟二话不说,上前一人挽住华子军一只胳膊架起往外走。
华子军没办法,只好答应一定去,叫他们先放手,自己把办公室锁上,再去方便一下,就走。
华子军解决完内急,跟曲比木果兄弟仨上了路。
走在山路上,远远望去,连绵的山峦被染上了一片片黛绿墨青。簇簇盛开的索玛花开出艳丽的花朵,白的、红的、黄的争奇斗艳。天空低垂,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天际。太阳的势力很强,炙热的光线直射着广袤的大地。行走在太阳底下,全身上下燥热,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灼烧得似针刺般痛楚。山涧的河流水泊清澈碧绿,映照出初夏的蓝天和蓝天上悠悠的白云。
汗水从华子强的额头上、鼻梁浸透出来,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曲比木果走得很快,步履轻盈。华子军只能加快步伐紧跟在他身后,不停喘息着粗气。很快跟不上他的趟了,只得提出,希望曲比木果放慢些步伐。
曲比木果停下步子,回头朝华子军笑了笑,眼睛里流动着歉意光芒。
华子军几步上前,拍拍曲比木果肩膀,不好意思说自己已十多年没走过这样的山路,之前又喝了些酒,所以感到出气不匀,心跳厉害。
铁一尔布报怨曲比木果只考虑自己,不考虑别人,任何人都有一个适应高海拔过程嘛。
曲比木果红着脸向华子军道歉。华子军赶忙制止,然后问曲比木果汉语怎么说得这么好。
曲比木果说他中学毕业,懂汉语,在成都、富阳很多地方打过工,回来不久。
华子军听了,心头一热,自己今后的工作又多了一个翻译和助手,而且曲比木果中学毕业,是有文化的人,会汉语,见过世面,大有培养前途。自己虽然现在是觉呷村副书记,但毕竟不是这里人,迟早要离开回去,今后事情必须靠当地彝族人来做,不能越俎代庖。华子军想到这暗暗高兴。
他们翻山越岭,过涧越河,翻过一个山包,看见山脚下的山凹散落着几户人家。铁一尔布开心地对华子军说前面就是舅舅家了,说着,飞快冲下去。
华子军看着铁一尔布身影开心笑了,毕竟还是个孩子,这才是他的天性。
华子军和曲比兄弟加快脚步,到了山脚。只见在通往前面一户彝家院子的路两边站着长长一队穿着民族盛装的彝族妇女。领队的三名妇女站在路中央,中间的妇女,双手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副精美漆器酒具,一个酒壶,三杯盛满白酒的杯子。
华子军心里不由产生一丝担忧,却又无可奈何,彝人的规矩,不论任何场合只要妇女敬酒,被敬者纵有万般理由,都不得拒绝。华子军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华子军还没走到她们面前,祝福酒歌声就唱起来。尽管她们唱的是彝语,但歌声的旋律时而婉转悠扬,时而热烈高亢。华子军虽然听不懂,但是明白她们唱的是祝赞、吉利的话语。最后一句,华子军听清楚了,她们是用汉语唱的“彝家的酒,不喝也得喝。”随着歌声,托盘递到华子军面前。华子军只得端起托盘中三大杯酒,一一干尽。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
华子军将酒杯放进托盘里,三名彝家妇女立刻让开道路,让华子军前行。华子军走在前面,曲比木果兄弟跟随他的左右。彝家妇女们簇拥在他们身后。边走边唱,热烈的气氛达到高潮。这种众星捧月的架势让华子军感到极不舒坦,手足无措。自己算什么呢?什么都算不上,却被人家当作贵客相待。多么朴实、纯洁的彝族人啊!
华子军未到院子大门口,远远看见一位披着黑色查尔瓦,黑衣、黑裤的老者站在门口迎接。铁一尔布站在他的一侧。华子军猜想,老者肯定就是曲比木果兄弟俩的父亲了。他几步走过去,右手抚胸,身子微微前倾,低首说:“曲比大叔,子莫格尼,祝您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铁一尔布将华子军的话译给他舅舅。老者听后,满脸堆笑,用彝语连说子莫格尼,卡沙沙。对华子军来家作客,全家表示热烈欢迎。热情邀请华子军进屋。
所有参加寿宴的人在院子里围成一个个圈,席地而坐。一盆盆坨坨肉端上来,放在圈子中央,一瓶瓶啤酒、一坛坛白酒捧出来,放在人群中,喝酒,吃坨坨肉,寿宴正式开始。
华子军被迎进屋,安排围坐着在火煻边,熊熊的火煻映红了一张张满是皱纹、黝黑的脸。他们的脸上满是笑容,纷纷向华子军打着招呼。华子军尽管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但是他理解那是最美好的话语和最真实的情意。
曲比大叔捧上一碗酒献给华子军,真切地说着。曲比木果翻译道:“汉人贵在茶,彝胞贵在酒,远方的贵客,请喝碗薄酒。”华子军双手接过,客人可以按自己的酒量随意饮酒。若客人谢绝接酒,则有不敬之嫌,主人会感到失望和不高兴。曲比大叔和家人非常高兴,煮好的坨坨肉端了上来。如果在平时,时间早,主人会很高兴地马上“打羊”或杀小猪来待客。彝族待客用牛羊不能用刀宰杀,把牛或羊牵到客人面前请客人过目,以示敬重。然后用棍棒将牛或羊打死,烹调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