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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子军一家三口回到家，天已经柒黑。小区的路灯亮了，装饰在树上的彩灯闪耀着五色光芒，家家户户窗户里透出明亮光芒，与小区各式灯光交相辉映。吃过晚饭的众乡亲们纷纷走出家门，在小区广场健身器材上锻炼，或参加村上组织的广场舞活动，开心、幸福过着每一天。
富阳市是一座百万人口的大都市，城市很美。南平乡地处富阳市区，其所属的村居散落在这座城市里，确切地说，富阳市是放大了的南平乡，南平乡缩小了的富阳市。不过，听说省上已经批复撤销南平乡，建立南平街道办事处。黄土村属于南平乡较边远的村子，近年来，因经济高速发展，全村被征占，园区管委会为村民统一修建电梯公寓，购买了社保，大伙儿由农民变成了市民。
华子军见着大伙儿热情跟他们打招呼、问候。他们也纷纷对华子军一家嘘寒问暖，其乐融融。
家里，母亲已经做好晚饭，等他们了。
华子军一进门，母亲一把抓住他的右手，嘴里大声叫嚷着华子军父亲，把灯开亮些。华子军伸出左手理了理母亲额前的头发，皱纹已悄悄爬上母亲额头和眼角。他亲热地问：“妈，还好吗？身体怎么样？胃这些天痛没有？”
父亲从厨房出来，把客厅里所有灯打开。站在那里，眼睛盯住华子军，一眨都没眨一下。母亲抚摸着华子军的脸，动情地说：“军娃，你瘦了，晒黑了，脸上的皮肉都晒翘痂了，疼吗？摸上去豁肉啊。跟十年前一个模样。”
华子军淡淡一笑，说：“妈，这是健康的标志。”然后，把头扭向父亲，关心地问他身体好不好，有没有问题。
父亲告诉他，自己能吃能睡，一切都好，然后催促自己的老婆，这么晚了，先让孩子们吃饭嘛。
果果跟着闹起来，肚子饿。王红霞哄着儿子朝厨房走去。
母亲扭头愣了父亲一眼，又看了好半天，拉着华子军的手，走向餐厅。
吃过晚饭，华子军分别给瞿志斌和纪东打了电话，告诉他们，自己从觉呷村回来了，准备用一天时间，把工作开展情况以及下一步工作的打算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争取后天到乡上汇报。
华子军打完电话，跟一家人坐在一起，将哈觉县所见所闻向父母亲讲述了一遍。他们认真听着，不时吁声叹息，他们还真有些不相信，怎么还有如此贫困人群呢，但儿子的话他们信。
王红霞等华子军讲完，又特地讲了一遍铁一尔布家里的事情，只是她还是记不全人家的名字。华子军提醒了两次，可是讲一阵子，又忘了。最后，她对家人说：“爸妈，老公，我有一个想法，你们看行不行？我们帮帮那个铁啥布的，把他接过来，反正我们开的超市还缺人手，让他给我们看守超市，付同样工资。”
华子军说：“办法不错，只是有些具体问题不得不考虑，他才十五，会不会违反《劳动法》，使用童工？他走了，家里的弟妹怎么？他自己愿不愿意出来，彝族人很少愿意出门打工。”
母亲向着华子军说：“红霞，军娃说得在理，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考虑好不得行。”父亲没有开腔，就听他们说。
王红霞笑着说：“老公，有没有违反《劳动法》上网查一查。我们把他两个最小的弟妹一起接过来，就在我们这边小学上课，我们可以帮他照料，两个大的在那边上学也是住校，放假就过来。你去做他的工作，我想没问题，他听你的话。”
华子军没想到妻子不仅心底善良，竟还如此有心计，有些事情比自己想得都周到，让人不得不佩服。他同意了，又说，这件事还必须给两边乡上的领导作个汇报，这里还涉及到民族政策的问题。
王红霞让丈夫尽快问清楚。华子军点头答应。一家人闲聊起来。
第二天，华子军来到南平乡政府，走进瞿志斌的办公室。瞿志斌和纪东、胡志已经坐在里面等他了。华子军微笑着和他们打过招呼。
瞿志斌开起玩笑：“我们的援彝大英雄凯旋归来了，赶紧坐下，给我们好好说说你的英雄事迹。”
华子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瞿书记，你就挖苦我嘛，工作没做好尽管批评就是。”
纪东拍拍身边的沙发，嘿嘿笑着说：“你小子，还挺谦虚呀，来，坐这儿。胡主任给我们华书记倒杯水。”
胡志立即起身倒水。华子军走过来，在纪东身旁坐下。
瞿志斌盯住华子军的脸感慨说，晒黑了，看得出确实在觉呷村扎实开展工作。
胡志端来一杯水，放在华子军面前的茶几上，朝他微微一笑。退回原来座位上，开始记录。
华子军端起水杯，抿了一小口，清了清嗓子，咽下肚子，故意问自己是否可以汇报工作。
纪东说，他们早就准备洗耳恭听了。说着，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
华子军开始详细汇报觉呷村的村情，村民的实情和这段时间自己在觉呷村工作的情况，谈了自己的想法和看法。他说：“凉山的贫困，更多源于落后，文化的落后，观念的落后，行为习惯的落后。凉山贫困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首要原因就是历史问题，凉山州是中国最后消除奴隶制的地区。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凉山州还处于奴隶制、农奴制和封建制并存的阶段。相当完整地保持着该区域民族、社会、经济发展的特殊样式和民族固有的文化传统。”
“自然条件恶劣，自然灾害频繁，凉山州位于川滇交界处，境内几乎都是山地，平均海拔一千五百米以上，交通闭塞、生态环境恶劣。在大多数彝族聚居的山区，农业生产基础条件薄弱，农业生产基本上是以广种薄收、粗放经营的方式。以旱地耕作为主，山地垦殖采取休耕轮歇的方式，耕地一般一年只种一季，土地轮歇时间长、利用率低。”
“农业生产工具极简陋，普遍使用木制农具。耕作方式通常是浅耕浅耙，碎土不细，施肥甚少。劳动形式以家庭为单位分散经营，畜牧业生产管理也极为粗放，靠天养畜，牲畜数量始终有限，基本维持在一种低水平的自然平衡状态。”
“生产方式落后，与劳动力的素质密不可分的关系，彝族地区适龄儿童入学率低，受教育时间短，文盲、半文盲人数不降反升，返贫困的智力支撑力弱。由于经济、教育发展滞后，当地陷入了“越穷越生，越生越穷”的恶性循环。铁一尔布的父母就生育了五个孩子，这种情况比皆是。他们大多数人劳动技能简单，只掌握着最简单、原始的农业技能，劳动力的继续教育和技术教育匮乏，想靠提升劳动技能致富难度很大。”
“长期以来，凉山彝族地区的很多群众一直延续着从奴隶社会遗留下来的陈规陋俗。住房建造普遍都十分简陋、矮小，室内黑暗、阴湿，牛羊和人混处一室，饮食起居都以“三锅庄”为中心，日为炊饮之所，夜为卧歇之地，室内除设粮屯外，别无它物。大多数住房不设院坝、厕所和畜圈，门前就满满地堆积着一年来的生产用肥，任其日晒雨淋，卫生条件极差，要进室内必须从粪堆上踏过。”
“物质贫困和文化贫困交织起来，又造成人们观念上的落后，在当地，人们以酒为尚、以醉为乐、以醉为荣，形成一种“以酒当茶、杀牲待客、来客必敬，喝在酒上，穿在银上，用在神上。共吃、共喝、轻功利、重人际的民族文化心态。由于原始宗教信仰的影响，当地轻生重死观念严重，普遍存在着杀牲祭神鬼的习俗，葬礼被视为高于其他一切礼仪的大事，互相攀比，往往耗资巨大，甚至为此倾家荡产。”
“由于凉山彝族地区文盲、法盲很多，社会治安较差。当地罪犯作案的动机随意化；作案的手段简单化，甚至赤手空拳也作案；作案的目标低值化，为一包烟一瓶酒也去作案；他们对作案后果不计较，从未想到作案后会对他人和自己带来什么后果，只顾眼前目的的实现。此外，毒品肆虐也是凉山的一大特点，跟吸毒相伴而来是艾滋病泛滥。”
“因此，我认为，扶贫的第一步，要从行为习惯的改变开始，比如洗漱的习惯，讲卫生的习惯，计划和节约的习惯，甚至包括，吃肉的习惯，多年来，村民们习惯用“砣砣肉”招待客人，奢侈、浪费。第二步，必须加强教育，扶贫必扶智，扶智必从娃娃抓起。听说不少内地学校办有甘孜班，是不是也可办凉山班？第三步加大基础设施建设、实行整体搬迁，当然这两件事指挥部已在进行之中。第四积极寻找治富门路。南平乡捐建牧场做法非常切合觉呷村实际情况，希望早日落实。但有一点必须考虑，羊坚决不能分发给村民私人饲养，最好统一养殖。以上这些纯属个人的一些肤浅看法，肯定有不妥之处，仅供领导们参考。”
华子军说完，自嘲笑起来。办公室出奇地安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