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军,下来吃饭了,还守到寝室里干啥?大家都等你一个人哦。”赵永皓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
华子军应承着,小跑下楼,来到会议室。里面有二十余人,大家围坐在用会议桌临时拼搭起来的餐桌边等他。他连忙抱拳向大伙儿陪不是,然后在一个空位上坐下来。桌上还没有饭菜,只摆放着碗筷。华子军四周扫了一眼,有好几个都不认识。
华子军向凌勇强汇报,南平乡黄土村组干部过来了,今晚住在西晶市区,明天到指挥部。
凌勇强点点头,说:“指挥部已经接到瞿书记的电话,安排好了。”扭头吩咐道,“永皓,你先把他们几个不认识的,给相互介绍一下。”
赵永皓站起身来,指着华子军身边一位二十出头的女同志对大伙儿介绍说:“她叫田艳玲,是位援彝的医生。华子军,现在就分派在你们日昭乡中心卫生院。你平时没有和她联系?也没有关心过人家?我们都是远离家乡,因援彝走到一起来的,一定要相互关心,相互帮助啊!”
华子军老老实实地回答:“不好意思,皓主任,确实没有联系过。本人身体结实健康,一年到头不会吃一片药丸的,所以根本没有去医院的机会,再说,我也不知道田医生就在我们那里呀。”
田艳玲笑着站起来,只见她一头浓黑的秀发,湿漉漉地盘在头顶,一双乌亮的眼睛,闪烁着和悦的光芒,脸上带着两个浅浅酒窝,盛满了医生特有的温情,她的皮肤变得有些黝黑,纤细的身姿着一袭白色长裙,裙裾下露出一双天足,穿着白色高跟皮鞋,长裙的领口开得有点儿低,露出象牙色的颈项、双肩和小半截酥胸,胸口挂着一件白金项链,与长裙完美的搭配起来。自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美。她向华子军伸出纤纤细手。
华子军赶忙起身,握住她的手。田艳玲笑着问好,握了握松开,两人同时坐下。赵永皓接着把华子军介绍给了大家,他连忙起身向大家行了个军礼。
等赵永皓把所有的人介绍完后,凌勇强发话说:“各位兄弟姐妹们,大家辛苦了。今天又到周末了,难得聚得这么齐整。因此,今晚特地破例,让厨房加了几个菜,不用分餐,改桌餐。愿意喝酒的,可以喝点儿小酒。永皓,来,钥匙给你,去把上次南平乡瞿书记来时,给我带的两瓶好酒拿出来。放在办公室文件柜里。”
华子军心里一动,有些伤感地想:时间过得真快,又到周末,自己竟然都忘记了。
赵永皓接过钥匙,拿酒去了。
“好!”大家开心地鼓掌叫起来。
“大家让让,菜来啦!红烧坨坨肉!”拉铁师傅高声叫喊着,端着一只沉甸甸不诱钢盆,小跑进了会议室。
坐在门口的人赶紧起身,让开道。
“唉,怎么又是坨坨肉嘛。都吃腻了,有盐没味,炒一盆回锅肉多巴适喃。”几个人开始小声埋怨起来。
拉铁师傅放下盆子,笑眯眯地解释道:“今晚的坨坨肉不是按我们彝人的方法做的,我是特地按照你们内地人的口味红烧的哦。放心,回锅肉马上就端上来。”
赵永皓提着两瓶酒,拿着一摞玻璃酒杯走进来,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撕扯开酒瓶外包装,拧开瓶盖,倒酒,边倒边叮嘱大家愿意喝酒自己端杯子。
大家很开心,只是酒喝得心欠欠的,人均一两酒都没有。不过,谁也不敢说再喝,有严格的纪律,大家能够在一起喝酒就不错了,算是我们的凌县长法外开恩。
吃过晚饭,时间还早,大家便相约出去走走。
华子军认识的援彝干部不多,只能邀约赵永皓。赵永皓阴阳怪气地一笑,答应了。他叫上田艳玲,另外又喊了一男一女,他们的年龄看上去足足五十有余。虽然吃饭前介绍过这两人,但华子军当时没在意,姓啥叫什么名,忘得一干二净。他悄悄问赵永皓他们叫啥?
赵永皓愣了华子军一眼,瘪着嘴说,男的叫黄建鸣,女的叫董艳,是建鸣的妻子。他们是援彝教师,就在你们日昭乡中心小学任教,老华,你太官僚啊!
华子军嘿嘿一笑,朝赵永皓瘪瘪嘴,向黄建鸣伸出双手,跟他握了半天。五人走出小区。
华子军边走边对田艳玲和黄建鸣夫妇说:“田医生、黄老师、董老师讲讲你们援彝经历吧!”
黄建鸣抢先说:“华书记,我们两口子没有什么经历,只是想赶在退休之前为援彝作点力所能及的事儿。”
华子军淡淡一笑,说:“没有经历,其实就是有故事,黄老师你们不愿意分享,田医生你讲讲嘛!”
田艳玲半天没开口,赵永皓便对她说:“田医生,你就讲讲,让大伙儿知道你是如何工作的,对华子军也有很好的启迪和教育意义作用,让他看看,我们援彝人员是如何工作的。”
华子军故作生气嚷嚷道:“死耗子,臭耗子,我的思想有你说得那么落后咹?”
赵永皓捂嘴哈哈笑起来。
田艳玲笑着答应,讲述起来:她来自富城区一个镇卫生院,被分派到日昭乡中心卫生院。哈觉县地广人稀,群众卫生状况不佳,且医疗设施极度落后。日昭乡虽属中心卫生院,下辖其他三个乡的卫生院,但常用药品仅三十多种。而当地群众因为生活和饮食习惯,消化道、呼吸道、妇科病都是高发病,甚至还有程度不低的艾滋病。
田艳玲继续说,自己除做好本职工作外,最重要的援助,其实是影响和改变他们的卫生习惯。
因此,富城区除捐赠医疗物资和设备外,还有针对性地确定了五个医疗卫生重点项目,包括帮助哈觉县人民医院创建三级乙等医院、协助建设医院专科、为乡镇卫生院培训全科医生和护士等,同时组建了二十人的专家团队,到昭觉开展对口帮扶工作,其中有六人被分派到各乡镇卫生院,算是前线。这样的分派,事先与当地沟通好了,日昭乡急需提高公共卫生服务能力,自己在富城时,正好负责这一块,有丰足的经验积累。
到日昭乡后,在很短时间内,她就弄清楚了日昭的实情,摸清了日昭的家底,开始规划和制定相关策略。
“我想给昭觉树立一个公共卫生管理的样板。”田艳玲很认真地说。来之前她就知道,环境艰苦、生活不太习惯、而且艾滋病高发,感染率较高,但是家人都很支持她。
艳玲的丈夫在富阳一家国有集团上市公司工作,平时加班多,周末多半不能陪家人。女儿住校,每周三晚上和周末回家,陪女儿学习、洗漱、换洗衣服及参加兴趣班,几乎都落在她身上。艳玲的婆婆患糖尿病已经有多年,一直需要注射胰岛素,控制和监测血糖的任务也必须依靠她。
唯一的反对者,是读小学一年级的女儿。听说她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立刻抱住她,不停地说“不准去”。艳玲只能一遍遍地对女儿说,那里小朋友更需要妈妈帮助。女儿似懂非懂不说话了,但是她让女儿上床睡觉时,女儿却突然哭着告诉艳玲说,她也很需要妈妈。
艳玲说,今天其实很郁闷的,女儿在电话里说,她上学时忘了带课本。要在往常,她就能给女儿送去。艳玲说着又笑起来,很有可能是女儿想妈妈,故意那么说的……
艳玲虽然这么说,其实明眼一看就看出来,她只是无奈地安慰自己,她眼眶已经湿润了。
但是有件事情让她深感欣慰和感动。有次到村上,走访村民,离别时,一位她接过生的产妇拉住她,非得送她一篮鸡蛋,她知道对方家境不好,来医院生产时,带的钱不够,还是自己为她垫上的。老公又在外打工,生完小孩刚半月就开始忙农活。因此,艳玲一再拒绝。但同事告诉她,你不收下,她会不高兴的,会伤害她的感情,她这才勉强收下。
艳玲的住处就在医院,一排瓦屋平房,房前栽种着几棵紫色李子树,现在正是李子树开花时节,花开得十分艳丽。她住的那房间,十平米左右,一张单人床,一张小书桌,就是她在日昭卫生院的全部家当,陈设极其简单。
刚开始,她对这里的生活很不习惯,早晚几个土豆,中午吃医院食堂。生活吃的没有质量,只能是数量。到了晚上,只能看书,因为没网络,没电视,没娱乐,甚至经常停电。周末时,才能专门到县城,买了些日用品,然后,来到指挥部洗一次澡。
赵永皓说,指挥部为每一位援彝干部预留了一个房间,便于周末回来休息。
华子军明白了,自己第一眼见到田艳玲,为什么头发是湿漉漉的,她刚洗完澡。
艳玲将在这里度过半年多时间。夏天就要到了,真不知道,她该怎样解决日常生活的问题。毕竟,是年轻爱美的女生啊。
听完田艳玲的介绍,华子军被深深地震憾了,还有什么可说的,黄建鸣夫妇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仅仅是来发挥余热的,但华子军相信,每一名援彝干部背后都有一个令人动容的故事。这些故事足以鼓动自己不停地向前。是啊,他们远比自己高尚,更令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