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鲁青州和唐益北赶到了益北特支的临时宿营地。等他们回到营地的时候,发现赵志博也率领着游击队从北线回来了。赵志博从广饶县刚回来,那段时间,组织上正在筹措益北革命根据地的事儿,决定把“清河地委”筹建在广饶县的央上村。
赵志博从看到唐益北的第一眼,就表现出了惊讶的神情。上面一直说要给他的队伍委派一个政委,没想到会给他派一个小娃娃过来。这个娃娃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长得眉清目秀,白白嫩嫩,满脸稚嫩气。
赵志博还是走上前去,握着唐益北的手和他做了热情攀谈:“欢迎唐政委加入我们益北支队。”唐益北笑了笑说:“我是下来体验生活的,赵大队多指教。”赵志博说:“我们这里的生活可苦啊!政委这身子骨能受得了吗?”唐益北笑了笑:“赵队长放心吧!我有思想准备。”唐益北给了赵志博一份文件,赵志博随后组织全体队员召开了一个大会,宣布了组织上的决定:“清河地委的同志已经决定,在咱们这里建立益寿临广四边县行政办事处,决定把咱们这支队伍,改编成四边县抗日大队六支队。”
中共清河地委刚刚成立不久,地委大院位于广饶县的大码头乡,一座不到五百平方的青砖碧瓦的农家小院。中共认识到了黄河口这一战略位置的重要性,徐向前亲自下了指示,为了长期坚持平原游击战争,一定要在寿光县的清水泊建立抗日根据地,尽快点燃平原地区的抗日烽火,打通冀鲁豫边区的联系。杨国夫、景晓村等人即刻在当地组织召了一次重要会议,传达了徐向前的指示。在全体党员地共同努力下,清河地委很快就建立了起来,这把抗日烽火也在益北平原大地上熊熊燃烧了起来。这次会议决定着益北抗战的未来走向,在历史上很出名,称为“央上会议”。
赵志博继续说,下面我宣布清河地委的委任决定,由我担任六大队大队长。柳长军同志任副队长兼特务大队大队长。王春平同志担任一中队队长,安全心同志担任二中队队长,鲁青州同志担任通讯排排长。战士们都鼓起了掌。赵志博压压手,下面我再介绍一个新同志给大家认识。他话音刚落,唐益北走到了他身边,面向大家伙儿站着。赵志博指了指唐益北,给大家做介绍:“这是上面给咱们新派来的政委唐益北同志,大家掌声欢送——不是不是,掌声欢迎!”战士们又都鼓起了掌。
当日下午,清河大队六分队的三十多个战士们一起动手,又在临时宿营地搭建了几座茅屋。柳长军给赵志博介绍了铜皮和肖红灯。赵志博盯着肖红灯热情地伸出了手,你就是弟妹啊!以前经常听柳长军提起你,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啊!欢迎你们加入六支队。肖红灯神色委婉地一笑,早就听说赵队长的大名了,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啊!赵志博哈哈大笑起来,扭头盯着柳长军说,兄弟,你们这些文化人就是不一样,都这么会说话啊!
是夜亥时。战士们都已入睡。一间茅草屋里还亮着灯光。这间草屋里住着六个人。唐益北坐在草铺上,正就着灯光看书。鲁青州也没睡,披着衣服紧挨着他,眼睛盯着唐益北握在手里的那本书,轻声问道,唐政委,看的啥书?唐益北说,是主席的《论持久战》。鲁青州又问,书里写的啥?唐益北说,是主席关于抗战的论调,你想听吗?鲁青州点点头,想。这个时候,身边响起了窸窣的声响,其余的四个队员也都爬起身子,瞪着眼睛看着唐益北。唐益北把他们挨个打量了一番,低声说道,行,我就给你们讲讲吧!全国抗战开始之后,有人唱起了“亡国论”和“速胜论”的调调儿,说咱们的武器不如人,肯定会亡国。咱们的毛主席可不这么认为,他高度地分析了这个问题,认为日本鬼子必败无疑。日本虽是个军事强国,但毕竟是弹丸小国,长久作战不会维系下去,主席最后在书中一针见血地指出,说民兵是胜利之本。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队伍只要联合全民抗战,将来会越来越强大,不久的将来,会是一支席卷全国的大部队,总有一天会把鬼子赶出中国……《论持久战》是一部五万多字的鸿篇巨著,唐益北捡其概要给现场的人讲了一遍,所有人听了无不热血沸腾。王春平盯着唐益北说,政委,你讲得真好。唐益北笑了笑,不是我讲得好,是这本书写得好。
唐益北抬起胳膊看了看腕表,对着大家伙儿说,都睡吧!时辰不早了。唐益北吹灭了礅在砖块上的一盏气死风灯,随即平躺在了茅草上。鲁青州和唐益北合盖着一床被子。躺在唐益北身侧的鲁青州帮他盖了盖被子,侧身对着他,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唐益北不由自主地从脑袋底下抽出胳膊,交叉着叠放在了前胸。鲁青州笑着低声说,串儿,你讲得真好!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唐益北笑了笑,你没读过书吗?鲁青州说,没有,不过我经常跟着我表舅学认字儿,现在我认识的字儿得有一箩筐,看你这本书没问题。唐益北赞许道,我知道,你很聪明,这本书我已经看完了,明天我就赠给你。鲁青州很激动,一把扳住他的胳膊,干吗明天啊,现在就给我吧!唐益北说,行。从枕头底下抽出那本书递给了鲁青州。
鲁青州把书抱在手里,爱惜地摩挲了好一阵子,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了枕头底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从脖颈上摘下一个玉石吊坠朝着唐益北伸了过去,这个,给你了。唐益北笑着说,你这是干嘛!这是你爹给你的成人礼物。我不能要。鲁青州说,你给我这么宝贵的书,我怎能白要你的东西呢!这个玉坠给你了,这本书就算我买你的。唐益北坚持不要,并掀开被窝坐了起来。鲁青州也从被窝里爬起身子,盯着他说,串儿,你睡觉咋不脱衣服啊!唐益北尬笑一声,我习惯不脱衣服。鲁青州说,你把衣服脱了吧!唐益北问,干吗?鲁青州说,我把玉坠给你挂上啊!唐益北笑着说,就这么挂吧!鲁青州应了一声,把玉坠挂在了他的脖颈上。
两个人又在被窝里倒了下来,唐益北轻声问道,青州,你平常都是这样细睡(光着身子睡觉)吗?鲁青州点点头,习惯了。唐益北轻说道,你得改改这个毛病。鲁青州疑问,咋了嘛?唐益北回道,假如敌人搞突袭,你咋办?难道光着身子和他们战斗?鲁青州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行,我穿上单裤。随后起身穿上了一件单衣。
翌日一早。炊事班做了满满一大锅玉米碴子地瓜粥。六支队的战士们每人盛了一洋瓷大碗,各自找地用早饭。肖红灯坐在裙带河畔的一块石板上,正握着两根树枝,往嘴里扒拉着一块热气腾腾的红瓤儿地瓜。唐益北端着一碗粥径直向着肖红灯走了过去,走到近前,低着头盯着她笑着说,灯儿姐,我挨着你坐吧?肖红灯含着地瓜抬头瞅瞅他,往一侧挪了挪屁股,给他腾出来了一块儿能坐的位置。唐益北刚想坐下,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在她对面的一根树墩头上坐了下来。
唐益北盯着肖红灯说,灯儿姐,我都听他们说了,你可是大英雄,他们说你一个人独闯鬼子炮楼,还毫发无损地……肖红灯的脸色蓦然有了些阴沉,将含在嘴里的地瓜往碗里一吐,决然地打断了他的话,唐政委,能不能不提这档子事儿?唐益北便闭口不言。谈话没有开好头儿,接下来两个人的交谈便有了些尴尬的气氛。唐益北没话找话,灯儿姐,我觉得你特别像一个人。肖红灯盯着他,是吗?像谁?肖红灯觉得他是在故意寻找话茬儿,语气带着调侃。唐益北笑了笑,说不清楚,说不上像谁,应该是我很熟悉的一个人。肖红灯笑着问,难不成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姐?唐益北笑着说,姐姐别说笑了,我娘就生了我一个,没有兄弟姐妹。肖红灯即刻回道,这可说不准,说不定你娘把我送人了呢!我正为自己的身世犯糊涂呢!要不你回去问问你娘,看看是不是有我这个姐姐。肖红灯言罢,端着空碗站起了身子,唐政委在这里慢慢吃,我再去盛一碗,这里的地瓜粥就是好喝。说完转身一扭一扭地走了。唐益北坐在树桩上瞅着她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又低头吃起碗里的地瓜来。
肖红灯前脚刚走,鲁青州就端着汤碗在那块石板上坐了下来,扭头盯着唐益北说,政委,吃了饭带我看看你的报话机吧?唐益北说,行!一会儿就带你看。鲁青州高兴起来,你把它说得那么神,我倒要看看是个啥玩意儿,能在一分钟的时间,把情报传到济南去。唐益北说,我给你普及一下报话机的基本知识吧,报话机又叫电报机,是美国的一个叫塞缪尔·莫尔斯的人发明的,听说他还是一个很有名的画家。电报机是一台无线电通讯机器,发送的是莫尔斯电码,利用电磁波传递信息。唐益北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就说这么多吧!说多了你也不懂。鲁青州问,你咋这么了解发报机?唐益北回道,我外婆是苏联人,我曾在我外婆家里待过一年,在她家附近的学校里学过发报,不过时间不长。鲁青州喔了一声,你还去过苏联?唐益北点点头,我十五岁那年去的。鲁青州越来越敬重眼前的这个唐政委,别看他小小年纪,却是见多识广,脑子里装着那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傍晚,肖红灯对铜皮说了一番让他极为震惊的话。她说她那个没来。铜皮不解地问,啥没来?她直截了当地说,我可能怀孕了。铜皮闻言结巴起来,这……这……肖红灯斩断了他的话,你别“这这这”的了,我肯定是怀孕了,你说,这个娃儿是留着,还是打掉?铜皮沉默了许久,盯着她嗫嚅道,灯儿姐,我听你的……我,我还是想你能把他留下来,毕竟,毕竟是我的骨血啊!没想到肖红灯接下来说了一句无遮无拦的话,这番话石破天惊,足以让铜皮陷入云里雾里,不知所以。肖红灯说:也不一定就是你的,也有可能是那帮鬼子的。铜皮的脑袋一阵嗡响,他的灯儿姐的这番言词让他瞬间产生了无限联想,是那帮鬼子的,不但是鬼子,而且还是那帮,灯儿姐在炮楼里到底经历了什么?肖红灯说这番话的时候神色多变,忽儿咬着嘴唇欲哭,忽儿又蓦然耸肩一笑,铜皮瞪着眼看她的时候,她还歪着脑袋朝着他俏皮地眨巴了几下眼睛。那意思,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看着办吧!铜皮咬了咬牙似乎是下了决心,语气哀哀地说,毕竟是个生命,留着吧!肖红灯沉默了,突然伸出双臂搂住铜皮的肩膀,放声悲哭了起来。
那天夜里,肖红灯在柳府南屋与铜皮发生了那种事儿之后便被鬼子带走了。鬼子把他押到了炮楼。这帮鬼子看着眼前的这个美娇娘兽性大发,他们把肖红灯捆绑在了议事房的一张大木桌上,随后发生了令人不齿的一幕。敌人逐个对她实施强暴,第一个当然是熊谷曹长,接下来是山本……十几个鬼子挨着发泄兽欲。肖红灯紧紧咬着嘴唇,眼角的泪水簌簌滚落。可她被五花大绑着,根本就无法抵抗,只能任由这帮鬼子摆布。肖红灯本来已万念俱灰,经历过这件事情以后,她有了很大的思想转变。她决定活下去,报仇雪恨,不能便宜了这帮畜生。
当天夜里,喝醉了酒的熊谷又有了那种欲望,便醉醺醺地去了议事房。肖红灯再见到他的时候,一改之前的冰冷无情,变得妩媚动人。熊谷哪经得住她这番撩拨,便帮她解开了缚绳,随后领着她去了自己的寝室。之后他们就发生了那种事儿。完事儿后的熊谷像头死猪一样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肖红灯觉得时机成熟了,悄悄从熊谷的武装带上掏出了他的二六式手枪。肖红灯握枪指着熊谷的眉心就要扣动扳机,这时候外面的议事房里突然传来了说话声,像是有什么人来了。肖红灯犹豫了,这里跟议事房只是一墙之隔,假如开枪杀人,枪声必定会把隔壁的鬼子引过来,不行,不能用枪打。肖红灯想到这里,便把短枪咬在了嘴巴里,从桌子上抄起了一盏生铁灯台,照着他的脑袋比量了比量,然后狠狠地砸了下去。肖红灯见熊谷没了动静,拿着枪摸出了寝房。这些事情肖红灯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她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这是她心底的一块永远都抹不去的伤疤。
肖红灯哭了一阵子,擦干了泪水,盯着铜皮说,铜皮,咱们离开这里吧!铜皮沉默不语。肖红灯问,你不会喜欢上这里了吧?肖红灯说得没错,铜皮真是喜欢上了这里,喜欢上了这支队伍,他待在这里觉得很幸福。这帮人亲如一家。铜皮经常参加柳长军组织的学习班,他们没有纸笔,就拿树枝和松土替代。一个月下来,铜皮认识了好多字儿。这里的伙食虽然不是很好,但河里的鱼,地主田野里的庄稼,足以解决他们的温饱。他还特别享受夜晚枕着茅草睡觉的感觉,沐浴着月色如水,听闻着河水潺潺,真正是天当被子地作床,睡得那叫一个豪气啊!
肖红灯说,我已经决定了,今夜就走,至于你想怎么着,你自己看着办吧!铜皮即刻回道,灯儿姐,我和你一起走。在这支队伍与肖红灯之间,他还是选择了他的灯儿姐。
夜半时分,六支队的宿营地一片沉寂。肖红灯和铜皮趁着队员们都已入睡,背着包裹悄悄遛出了宿营地,顺着芦苇荡中的小路向南直去。只走了大约有半里路的脚程,忽见前面站着两个黑影。铜皮往前一步跨,从腰里掏出了一把菜刀,把肖红灯挡在了身后,谁?他盯着黑影喊了一声。一个黑影说了话,我是柳长军。铜皮一听,即刻收了菜刀,回了句,少爷。柳长军问道,这么晚了,你们要到哪儿去?铜皮结结巴巴,我……我……柳长军问,你们是不是要当逃兵?肖红灯哼了一声说道,我们啥时候答应加入你们的队伍了?柳长军被她这一句话便怼的一时没了言词。另一个黑影开始说话,灯儿姐,不管你们加不加入队伍。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你觉得好吗?说话的人是鲁青州。鲁青州继续说道,这是队伍上的规矩,为了部队的安全考虑,你们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那咱们的队伍成什么了。肖红灯开始犯浑,今儿个我就是要走,你能把我怎么样?鲁青州刚想回话,柳长军大声打断了他的话,让他们走。鲁青州盯着柳长军说,队长,这么放他们走了,赵队长会处分你的。柳长军语气冷漠地说,我知道,让他们走。随后看着铜皮说,铜皮,你过来。铜皮应了一声,迈着碎步慢腾腾地挪到柳长军身前。柳长军将手往他面前一伸,这是十块大洋,我从家里带过来的,一直没舍得用,你拿着,你们用得着。铜皮支支吾吾。柳长军攥住铜皮的一只手,把大洋拍在了他的掌心,少奶奶就托付给你了,一定保护好她的安全。柳长军交代完了事情,回头盯着鲁青州说了一句,走。随即自顾迈步向北去了。鲁青州紧紧跟了过去。
铜皮和肖红灯于当夜卯时赶到了柳府。一个多月前,他们直接从鬼子炮楼去了青纱帐,这是第一次回到柳府。想当初,鬼子闯进柳府大院搜捕共军,柳林蛟杀身成仁。鬼子会不会在这里设下伏兵,等着他们自投罗网,这是铜皮担心的事情。可是肖红灯执意要过来,铜皮只得随着她来了。铜皮望着黑漆漆的院门,心里有了一种怵意。肖红灯盯着他说,去,把门打开。铜皮向着院门口走去,边走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这是柳府大门的钥匙,他随身携带着一把。铜皮伸手摩挲挂在门上的锁头,掏出钥匙往锁孔里插,插了半天也没插进去,嘟囔了一句,灯儿姐,他们换锁了。肖红灯沉吟少许,翻墙进去。
柳府大院的院墙全是青砖垒砌,大多采用镂空雕刻的装饰砖块儿,这些凹凸不平的砖块本来是起装饰作用的,现在却成了便于他们攀爬的踩蹬。铜皮踩着镂空砖爬上了墙头,俯身拉住地面上的肖红灯的一只手,两人一起用力,肖红灯也踩着凸砖攀上了墙头。现在的肖红灯,决不是往日的那个只会扭捏作态的模样,穿着一身八路军灰白色的军服,扎着外腰,绑着腿角,显得很是干练。两人双双跳进了院子。一进院子,就发现了厅堂门口的那个凭空多出来的土坑。这是柳林蛟引爆手榴弹自杀成仁的地方。肖红灯绕过土坑,穿过厅堂直接去了后院。铜皮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管紧紧跟了过去。肖红灯来到后院西北角的一棵楸树跟前,盯着铜皮说,快,把这里挖开。铜皮找来铁锨和镢头,挥着工具开始挖掘,只挖了一尺深,就发现了一块石板。有肖红灯的现场指挥,铜皮的这番卖力挖掘不会徒劳无功,他掀开石板,从下面抱出了一个精致的妆奁,随后递到了肖红灯的手里。肖红灯说了一句,就是它。撤。两个人随后撤出了柳府大院。无需细说也能猜个差不多,这个妆奁里装着很多金银珠宝,这是肖红灯这二十多年在柳府偷偷攒下的私房钱。如今这些钱对她可是大有用处。
这里曾经是柳府团丁练习刺杀的所在,肖红灯很担心她藏匿在楸树底下的妆奁。妆奁埋得并不深,有人撒泡尿或许就能冲出来。她很担心,所以时不时地溜达过来看看。这就是她为何总是有事没事儿地站在后院门口,向着后院打量的缘由,他琢磨的不是后院里那帮打着赤膀的汉子,而是藏在这里的金银珠宝。
有了这些宝贝,肖红灯心里就有了底儿。对铜皮说了她下一步的计划,咱们现在就招兵买马,六支队的营地不是在裙带河的东畔吗?咱们把营地建在河西,至于枪支嘛!咱们慢慢想办法,只要有钱,什么买不到啊!铜皮听了肖红灯的这番言词,也似乎看到了希望,问了一句,可是到哪儿招人呢?肖红灯似乎早就想好了,即刻回道,陶顾阳。俗话说有钱能使“磨推鬼”,别看他不给咱们老爷卖力,那是因为老爷不舍得花钱,你带我去他家,我来跟他说。
肖红灯说得没错,陶顾阳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人。起初铜皮敲他家的院门,陶顾阳打开门缝一看是他,立马又关上了。他对铜皮已经彻底没有了好印象,这个家伙三番两次地哄骗着他们去和鬼子决斗,实在是没安什么好心。铜皮再次敲开陶家院门,陶顾阳已经怒不可遏,正准备出来和他大干一架,肖红灯适时地把一只手伸到了他的眼前,手里捏着一个明晃晃的夜明珠。陶顾阳先盯着夜明珠看了好一阵子,又扭头看捏着夜明珠的人,发现是肖红灯,即刻转换了一种表情,笑吟吟地说,是少奶奶啊!您怎么来了?肖红灯微微一笑,收着吧!给你的。随即把夜明珠豪气地拍在了他的手掌心。陶顾阳紧紧攥着夜明珠,盯着肖红灯语气坚决地说道,少奶奶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肖红灯回道,把咱们府上的团丁队伍都召集起来,带上土枪,到裙带河西岸找我,我有事儿说。
当日辰时,裙带河西畔站着一支四五十人的队伍。肖红灯站在一根树桩上大声喊话,兄弟们,咱们老爷是怎么死的,你们知道吗?她话音刚落,现场传出了呜呜的哭声。有人大声回话,咱们老爷死得壮烈啊!他是被鬼子逼死的啊!肖红灯大声说,据我所知,咱们老爷是为了保护你们而死的。她这么一说,现场顿时安静下来。肖红灯继续说道,当初鬼子到咱们柳府,逼着老爷交出共军。当时你们就在后院操练。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倘若当时老爷把你们叫出来和他一起抵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咱们老爷没这么做,你们想想这是为啥啊?鬼子的机枪在那儿架着呢!老爷能把你们喊出来白白送死吗?他宁可自杀也不会这么做……她这番话很有道理,也很有煽动力,现场传出了一声喊,为老爷报仇——既而喊声连成一片,为老爷报仇——
肖红灯压压手,示意大家停止吆喊,她继续讲话,前些日子我和铜皮在共产党的军队里待了一段时间,学到了不少东西。鬼子打着东亚共荣的旗号,肆意屠杀咱们的同胞,去他奶奶的东亚共荣吧!咱们不听他们那一套,共产党人说得对,咱们要拿起枪来和他们斗,绝不做亡国奴——现场又是一阵高喊,不做亡国奴——
肖红灯再次摆手压下了现场所有人已经被点燃的激情,这次她没有继续煽情,而是实实在在地让他们得到了实惠,盯着铜皮说,分下去。铜皮把早就准备好的现大洋挨个分了下去,每人两块。这些人拿了大洋,感动得热泪盈眶,少奶奶,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肖红灯早就想好了说词,从今天开始,咱们这支队伍就算诞生了,名号我都想好了,就叫抗日救亡团。她攥着拳头往天空一举,打鬼子——
现场又响起了“打鬼子”的呐喊声,气势震天,把河东岸的六支队都惊动了。大队长赵志博立于高处,握着望远镜向着这边观望。
不得不说这个肖红灯确实是个人物。只要是个人物,老天爷就不会埋没人才,总有一天会给她一方施展本事的舞台。肖红灯也知道自己是个人物,所以她不会选择寄人篱下,这就是她领着铜皮离开河东队伍的原因——要干就自己干,宁当鸡头不做凤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