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墙上“坦百从宽,抗拒从严”的字 使氛围更显庄严和肃穆。
刺眼的白光,让人睁不开眼,而杜荀鹤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镇定自若的样子让审训的治安署人员都不禁起敬和更加棘手。常人到达审训室见到那些威严的阵仗心理自是早被攻防了第一线,而对于曾经那些锒铛入狱的风云人物也似杜荀鹤这般坦然,若没有直接的证据,他们这些曾经游戏的制定者和受益者自是自持做事、做人天衣无缝,固若金汤,别人要以子之矛击子之盾注定无济于是;而杜荀鹤比后者更难缠,无权无势却还坦然处之,不知是无知还是不畏生死,真如道之谛“无欲则刚”。而现实也是如此,审训人员用尽方法,杜荀鹤还是面不改色,拒不认罪,让原本想以此立功上势的人变得无计可施,尽显无奈。
百般方法用尽之后,一个治安员怒道:“我说你这道士,怎么这般顽固,表面仙风道骨演给谁看,暗地里所做尽是些蝇蝉苟苟之事,真是道貌岸然,人心难测呀”。
“我说这位治安同志,注意你的身份和立场哦。万事讲究证据,我国自是个依法治国的国家,哪条法律可证明我犯罪了?你们不去找证据,来这无端给我定罪,我何罪之有,是不是想屈打成招,哟嚯,我可不怕喔!”杜荀鹤一脸镇定,弄得审训人员肝火中烧,气得直跺脚。
“我说道长,你就别逞强了,待证据确凿,你就悔不当初了,得不偿失,你还是招了吧”。
“哦,那我等着便是,我劝各位万事不要急于求成,顺其自然为好,切莫不可为而为之,万事之行遵循法度,过之而犹不及,无为胜有为喔。有时间再去好好读读法律,多去记记我们政府的宗旨:为人民服务;牢记我们的角色:人民的公仆。我们执法机构要有法必依,执法必严……”杜荀鹤滔滔不绝地竟说教起来,并弄得在场众人哑口无言,面如死灰。
挑衅,赤裸裸地挑衅,审训长也被弄得火冒三丈,暴跳如雷下拎起拳头朝杜荀鹤打来,旁人见状抱住其身,方才不致让杜吃沙包。也正在此时,外面有人敲门,一个拿着文件的治安员进来,走到审训长旁边,在其耳畔窃窃私语了一番。
审训长听来人所语,气稍缓和,笑逐言颜开,将其他两人也拉到室外一阵轻语和比划,三人又走了进来。
“我说道长,你也别嘚瑟,也不怕告诉你,你可知道你祸害的人是谁?那可是咱们梧城有名的娱乐女王季如雪……”
“嗯,略有耳闻,那又怎样?”杜荀鹤一副无所谓之状,让人牙直痒痒。
“怎么样?你可要想清楚,人家可是咤化风云的人物。放个屁都能让梧州震三震的人物,你说人家会怎么对待你?更何况,你知道她背后的倚仗是什么人吗?梧州皇帝柳海鹏,道长你闯祸了,暴风雨马上来临了,你还是认了吧!得不偿失”。
“证据,万事需要证据”。
“证据,你让柳海鹏找证据,哈哈,你怕是强人所难了,他做事从不需要证据的。他执掌着梧州的一切,他的话就是证据,你还是想好怎减罪吧!”
“嗯,我好怕,你们这些人都这般了,那,大人物更让我怕死了,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杜荀鹤做了个鬼脸,无比惬意,好久没这般游戏人间了。
“娱乐女王”、“梧州皇帝”,这些封建专制时代的专属名词,在当今这个法治社会、文明社会显得格格不入却又那么真真切切地存在,存在于那暗角,存在于改头换面后的堂而皇之,更存在于人们内心深处暗藏的欲壑难填。一切妄念源于私欲,当世风日下,物欲横统,一切被无限制地放大化,随着资本的聚合,垄断的加深,人们被一张无形的网牢牢束缚着,谁都想提网探物,故不断地在缩网,只待纳入囊中之物。权力,美色亦如此。凡人何端多愁,自是源于此,多了私欲罢了,如今看来“存天理,灭人欲”何尝不是大道,大道之行依于法,道法自然,是国之基,民之福也。
有些道理古今不变,乃物之本,事之源,不可逆,亦不可违,只得自然,有清净无为,有所为有所不为,道法之玄,玄之又玄,杜荀鹤参道千年皆不得窥其全,何况芸芸众生不过几十年光景,及时行乐亦不失为道,宇宙浩瀚,他这千年亦不过一瞬,又何曾明白这时间的万千情、万千结,他自是困于心中那个虚妄的阿幸。杜简鹤摇摇头,叹了口气,殊命同归,一道万千,终无语,终不驳,长达九个小时的笔录登记后,被治安员带入了那三寸光台吃起闲饭。
杜荀鹤已不是头一次入狱,多少次他也记不清了,最难忘的要属四百多年前他为崖州宣抚使阎凤梧入京申冤那次。
他依稀还记得崖州的模样:崖州坐落在川长坝窄的庆甸坝,城西,一自北向南的岩体山脉横亘其间,山不甚高,长也不过十余里,其如鸾凤飞翼,故名“凤山”,建筑多依其势而建,崖州宣抚司署就建于坡坨缓平处。而山上孤峰突兀、树木蓊郁,蒙络摇缀,参差披拂……不时锦鸡信步,猕猴嬉戏,给斯山添了几许灵气。顺宁河从坝区中央穿过,至南部坝尾,一山凸起,水回环曲行,山顶平缓处,建有白塔一座,名曰“文笔塔”,一寄愿崖城“文笔超群,独占鳌头”,二乃有锁水镇龙之效。塔,乃大明时崖州宣抚司宣抚使阎凤梧邀梁州剑川工匠选地置胜,历时数载而成,其塔通体白色,飞阁流丹,精雕细琢的飞檐翘阁,极富美感,拾阶而上,登塔俯瞰,整个崖城尽收眼底,尤其是晚上灯火通明、彩灯缤纷,白塔也是华灯初上,美不胜收。因有文笔塔之故,人们于山脚建书院,开坮授学,一时腾蛟起凤,文物衣冠几近中州。
他的印象中,阎凤梧,豪旷任侠,礼贤下士,因自幼承学于上邦,通晓经义,是个饱读诗书之士,曾考取“拔贡生”的功名,由此他向慕中华文物,诚聘内地老师到崖州教授民众,并拨田、置地建学堂、立书院等以教化其族,此后崖城文风渐启、科贡连蝉,成为边地传奇。当时他认为阎凤梧为了崖州开沟渠、筑坝堰、兴学校、减民赋……鞠躬尽瘁,哪一样不是为国为民,这与他青城了弟“除异存道”不谋而合,故他与之交往甚笃,及至他被陷害入狱,他怜他,悯他,御剑赴京,直冲奉天殿告御状,也似这般被安排入狱。当时他不明白,他已将各种阎凤梧无罪的证据交给了皇帝,奈何皇帝不理不睬,还将自己以“附逆”之罪下了天牢。如今一想,他也豁然开朗起来,改土归流大势所趋,他的行动不过是给阎凤梧多套上了一个“阴结异能,练阴兵,图谋造反”的罪名,招致身死梁州大狱,阎氏满门被也屠戮。
心迷法华转,心悟转法华。
斯人已逝数百年,而对杜荀鹤这种修仙问道的人来说百年亦转瞬即逝,不生不灭,应早就看淡生死,不动声色,可惟独对阎凤梧,他放不下。高山流水觅知音,弦虽断,情亦存,于灵虛处多惹了这世间的一粒尘,又何足挂碍?放不下,或是那空虚、落寞处忘不了自我。动亦静,静即定,灵犀发窍于心头一点,惟有道与之相通吧!
为此他耿耿于怀几百年,成为心中的意难平。
世间万事万物皆循于道,国家亦然,社会亦然,人更是如此,阎凤梧所作所为加快了崖州社会的封建化,而朝廷“改王归流”自是顺乎道、合乎理,大势所趋,已不可阻挡,阎凤梧作为农奴制土司的代表,自然也会随之退出历史舞台,不过时间长短罢了,只是他推行的封建化加速了自己的灭亡而已,而自己道士的身份也成为最后一根稻草,想想不禁黯然伤神。而这次,他介入这黑猫的连环杀人案,是不是也似四百年前那样,他本是个超尘脱俗的人,卷入其中,沾了因果,恐怕再难全身而退了。
杜荀鹤入狱,不卑不亢,不悲不怒,坦然自若,打坐作功,在一干狱友中鹤立鸡群,对其也是无限好奇。
“哎,想不到这社会连道土都入狱了”。
“可不是,真是世风日下,正不压邪呀”。
“唉,道长,你是怎么进来的,给我们说说呗,我很好奇”。
杜荀鹤充耳不闻,还是一动不动地端坐床上打坐。
“还用说,和我们这些难兄难弟一样呗。在梧城,我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人进来”。
“也是,当今的梧城乃至梧州,王正廷有权,柳海鹏有钱,季如雪有色,单独一个让人就够呛,何况三人沆瀣一气,轮翻暗箱操作,谁还招架得住。我的山水房地产集团,瑞享的东娱集团,玖哥的开湾矿业集团,运辉的加捷运输集团等,哪一个哪一样不是他们通过手段搞破产和吞并的。不过,想到季如雪那婊子的身材,可真他妈棒,五年前在富春阁那场秘而不宣的“人体宴”,那婊子一丝不挂,带了个眼罩着实际更添骚浪,让我是至今念念不忘,要是现在能出去,让那婊子陪睡一晚,我定好好与她血战到底,不死不休,那,那,死也值了。”一个五十开外的男子在一旁喃喃道,手也随着不断拍打大腿,无限恨意绵绵无绝期。
上面所提的名字乃是曾经梧州的风云人物冯瑞亨、梅廷玖、鲁运辉和说话者覃道灵,每一位可都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商界翘首,风光无两。可短短几年时间就被柳海鹏的“昆鹏集团”通过资本操作、恶意竞争等手段搞残、搞废,一帮大佬也变成了阶下囚,不禁让人嘘吁。
“我看道长也够倒霉运的,不在山上好好清修,偏偏要来淌梧城这趟浑水,自讨无趣呀!你老是动了柳海鹏的钱,还是触及了王廷的权,亦或触碰了季如雪那色?大家相遇是缘,说说呗,我们洗耳恭听”。
杜荀鹤本想两耳不闻窗外事,奈何周围人不断死磨硬泡,扰他清静,随口道:“救了个受伤的女人,就进了局子”。
“噢,和我当年一样。那人怕是季如雪,当年就是用这一招,色诱我;还录视频,传给我老婆,导致我老婆一气之下将股份撤出公司,随即公司出现了漏洞,柳海鹏趁机而入,控制了我的矿业集团。想来要不是季女雪那千人骑万人踏的贱人,老子也不会落得今天这般下场,我作鬼也不会放过她”。满头银发的梅廷玖咬牙切齿,越说越激动。
之后,其他的狱友也纷纷倾诉衷肠,殊命同归,都不外乎是柳海鹏等人用尽手段作局陷害,或资本打压等导致他们锒铛入狱。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杜荀鹤扫了眼身边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