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回报,老袜子决定让我和小珠珠做它的关门弟子。
“老袜子,”刚一开口就是一记刀削眼,我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老师,”小心翼翼观看着脸色,“我本来就在门里呢,你在门外,我要出去,也做不了关门弟子啊。要不,您进来?”
又一记白眼。能吧,能吧,看我超越了你,你还又什么资本能。于是,我就装得更孙子一点,一脸谦逊。怎么感觉上了老袜子的贼船,我就越来越“贫”越来越“贱”了呢。真是瞧不起自己了。
“所谓的关门弟子,指的是大师收的最后学生。”老袜子一脸的故作高深。
“我们之前您也有学生?”珠珠的领悟力就是强。她的问题成功地愉悦了老袜子。
“很久很久了。”浓郁的忧伤围绕着老袜子。
接着,他就给我们讲解人类。“我们生活在强大的人类操控的世界上,首先得了解操控者,这样才能获得生存的先机,然后再了解我们自身,即使被操控者抛弃,自己也能活下去。”
我和小珠珠在老袜子那里接触到很多新鲜的东西,越来越喜欢“知识”,我俩上课都特别认真。终于到了分开上课的时候,我和珠珠不同类,老袜子非要因材施教,硬生生地分开我们。
那天,老袜子给我讲解完袜子的价值后,我禁不住问他:
“老师,同样是袜子,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啊?”
“我不是一只普通的袜子,”吹牛吧,不是普通的袜子,你还是外星袜?我心里不服,一副不屑的表情,只是老袜子沉浸在追忆里,显然没留心我的小动作。他接下来的话使我大吃一惊。“我是一位教授一针一线织出来的。”他的声音有些颤,“她是个出名的作家,很多优美的文字都从她细长的手中流出,我也从那儿出来。”
“她织得很辛苦,把爱心、柔情都密密地织进我身体。”边说,他边爱惜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那时,她的丈夫卧床已经很长时间了,我出生后就一直渴望温暖那双瘦骨嶙峋的脚,这位和蔼的老人始终是舍不得,他只是用枯瘦的手抚摸我。不久,他便过世了。临终时,他一再嘱咐,留下我还有一身衣服,一箱子书籍,给她作伴,做个念想。”老袜子已经说不下去了,即使我们没有泪水可以肆意流淌,没有心可以撕裂般破碎,但我们的身躯同样会因为悲伤而痛苦。无法表达的痛苦往往是最深刻的痛苦。那一刻我好像理解了老袜子。
“她每天都伏案写东西,累的时候就对着我说话、朗读。她抚摸着我,就像在抚摸她丈夫的手。她把细长的手指放进我身体,我用最虔诚的爱安慰她。我陪伴了她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五天,她走的时候,很安详。她一生没有孩子,她丈夫的侄子来给她料理后事。然后我就被当做遗物丢掷在一边。侄子的妻子嫌我晦气,可又觉着丢弃我可惜,于是,她把我带店里来,任我自生自灭。如果有人买了我,他们还能挣点儿小钱。我是多么希望自己一直陪伴着她,哪怕焚尸炉也不能让我退却。能为心爱的人粉身碎骨本就是件开心的事儿。”老袜子说完最后的一个词,全然没了力气。绝望和死气从他身上升腾出来。
老袜子舒缓了一下,继续教导我。
“孩子,没有真正的长生不老,袜子在理论上可以永生,但那有什么意义呢,我们的价值就在于用身躯温暖冰冷的脚丫,温暖痛苦的心灵。”
“老师,我知道了。我会永远记住的。”
这堂课揭开了老袜子的身世,同样也震撼了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