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分牛入队
大姑十岁那年,旧中国解放了,新中国成立。农村合作化,地主取消,生产队兴起,搞起了土地革命。
生产队不让祖母一家入队。你说那样的一个家庭入了队,不是大家明摆着吃亏么?大的有病,小的又还小,就一个黄毛大丫头当家主事。分谁队里,谁吃亏。
但公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一个大队可分发了几头牛。然后大队可将牛分发到小队去,而小队会采取抓阄的方式,分到农户养。农户养牛的期间,享有一定的决定权。
若分得半头牛,或是半头半头的牛,都不得了。队里会因这半头半头的牛,而动心思。那时在农村,有了牛,是很富贵的,一生的保障。大姑便想得到那半头半头的牛。
可怎么得到那半头半头的牛呢?大姑将这个心思跟秋姑说了。
秋姑是独身女,在家招女婿,家里有钱。秋姑在大队当妇女主任,自个也有钱,还有工作,是共产党员。
秋姑家里有钱,又是大队干部,可秋姑似乎过得挺孤独,挺寂寞!因为她的男人时常不在家,据说在外面跑生意。具体跑什么生意,大家都不关心,压根地那时,大家就没有啥生意观念。
秋姑的母亲去世得早,家里时常只有她一个人。秋姑的房屋住得非常富贵,宽阔,秋姑一个人在家,挺害怕,时常叫大姑这个比她少十岁的小女子去打伴。两个人性格很和,秋姑也很喜欢大姑。对祖母家的情况也了如指掌。
于是秋姑对大姑说:要入队,真有困难,但要分牛,我可以帮你,队里会派四个人来抓阄,一个队能分一头牛,只要你抓到牛的四分之一,入队就有希望了。
大姑虽觉得不让入队,很不公平,别家都能入,为何我们家不能入呢?都是一样在故河口住了多年的老住户。开垦故河口的元勋。要说来住的时间,还是我们家最长,故河口的第三户人家。但人就是那么势利,也没别的办法,谁叫现在大姑家,老幼病残呢!
于是大姑与秋姑两个人在被窝里,商量了一夜。
第二天,队里抓阄,大姑果然分得了那头四分之一的牛。
分得这头四分之一的牛后,门前可热闹坏了了。每天都有队里的人,来打那两个半头牛的主意。有的出钱,有的拿财物,还有的拿田地,要换。队长也亲自到大姑家去跟大姑谈判。
大姑什么都不要,就要入队,要么就要牛。
队长说:你个丫头片子要牛干吗,又没有田耕,就是有田,你也耕不了。
大姑就抢白队长说:我怎么耕不了,我父母有病,又没死,他们会教我耕,你不让我入队,我的弟妹们怎么办?入队了,自然可以分到田,你们还多的钱换牛,都不行,跟我父母说了,也不行,他们答应了,我也不会答应。
队长实在没有办法,就采取了全队重新投票的形式,加上周长爹与秋姑的力争与威严,主要是,队里非常需要那四分之一头牛,于是,就答应祖母一家入了队。
我问大姑说:那些有田地的人家,拿地跟你换,你怎么不换?有地了,就可以种粮食,有饭吃了嘛!
大姑说:傻丫头,我怎么能把牛换了呢?田地都没有牛有保障。田地随时可以归公,而牛是大队分来的,小队没权利抢走!
我还是没听懂,为啥牛会比田地更有保障。
牛在那个年代,是什么样的宝贝,今天的我们,怎么都不能理解感受到的。
都不知道,大姑是怎么分得那半头平方的牛的?
今年上春,大姑回了次娘家。阳光很好,如同我儿时村子的阳光,柔丽亮堂,不仅是柔丽亮堂,而是有种极温暖辽阔而柔软的光芒,那是亲情的光芒。
二叔的牛屋在二叔的堂屋台阶下,用钢柴夹的,钢柴里下,还用铁锨挖了个洞。虽然屋顶不高,屋内却很宽敞。洞的空间与屋的空间,融成了一个整体,由此,内里变得比表面宽敞的多。坐北朝南,冬暖夏凉,牛住在里面,不知多舒服。
大姑就指着二叔的牛棚,对我说:从前我们住的屋,就跟这牛棚差不多,还没有这样宽敞,我一在那屋里煮粥,满屋的烟子,熏死人。人一进屋,就弓着腰,直不起来。你二叔一辈子的农民,老实本分,种点地,养了四五头牛。与那时队里的四分之头牛,都是无法相比的。
可大姑怎么分到那四分之一头牛的呢?
真是让人按捺不住。
可大姑却怎么也不肯说。大姑说,那是她与秋姑之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