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争气把那个卖绒的降在地上,照屁股踢了一脚,说:把钱拿出来,你疙泡的绒爷不收了。那人圪蹴在地上,不敢吱声,哆哆嗦嗦直起些身子解开裤带,从裤裆里乖乖掏出了钱。白争气一把刁过来,骂道:拿上你那绒,滚。再不要让爷看见。
一大早,还没等起来,外面就唿哩倒阵来了几个人,嗵的一声把门踢开,冲进来揪起浑麻溜滚憶憶怔怔的白争气就打,吓得老王大喊:不要打咾,不要打咾,打出人命呀!
卖绒的那人扑上来边用脚狠踹边恨遭遭地骂:好啲往死打,夜黑夜你疙泡不是可狂了么,差点没把他爷吓死,好啲往死打!一会儿功夫,白争气就让打成个血头狼……
毕竟在街上混过几年又久经阵仗吃皮耐厚,白争气这会儿终于泛过了劲儿,也可算摸到了枕头下的军匕,他突然跳起来,龇牙咧嘴狂吼着一顿乱捅。那几人没防住,当时就被扎出了血,吓得妈呀妈呀惨叫着逃出了门。白争气哪肯死心,像疯了一样光着身挥着刀一直追出二里地,直到看见没了人影,这才捂着血呼啦擦的头恼悻悻地折回来……
听见那个忤逆子又出了事儿,白文明破口大骂:这个疙泡,他爷就死在他手上呀!
太阳不停地笼着旺火,把沙地烤成个坩埚,人站在上面,脚板子得不停地挪动,要么非烙熟了不可。
十几号人掏得掏、扛得扛、拉得拉,沿着推土机铲平的基地边界栽设网围栏。拖拉机头刨着沙,鼓足劲儿大声吭哧拽着铁丝网往前走,刨着刨着就陷进沙窝子噘得熄了火。尖嘴猴腮塌鼻眯眼的刘小看见铁丝网松松垮垮,就呲开两颗大板牙对着司机根旺喊:咋比你老婆的裤腰也松!再往紧拽。根旺一听急了眼,跳下车,扑过来撇头扇了刘小一撘,吓得刘小撒腿跑到远处。一群人就站在那儿笑断了腰。
几个工人在不停地掏坑埋水泥桩,围栏已经绵延了几十里。杨树林蓬头垢面,一面指挥着干活一面拿着钳子固定铁丝。这会儿的他已经风光不再,穿得土不拉叽像个农民,原来白净的面皮这会儿晒得皵黑起皮,嘴角烂着个火燎泡,大背头蓬松的像个用杂草堆砌的雀儿窝,上身的蓝衬衣褪成了灰色,下身的牛仔裤膝盖上破了条口子,裤腿高挽,露出俩截黑棒槌,脚上那双黄胶鞋眼看就要张嘴,活脱脱一个落窝草鸡,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心情看上去还很不错。
刘小拿起水壶咕咚咕咚猛喝几口水,又走到背人的远处边撒尿边抱怨说:今天咋这么热!能把人娘胎里的油也榨出来!众人大笑。杨树林边笑边骂:钱难挣,屎难吃,快点干,不要磨洋工!这么多人,就你懒驴上磨屎尿多!众人笑过后又来了点儿干劲儿。
远处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天公那张黑瓦脸转眼就变得狰狞恐怖,霹雳闪电接踵而至,暴雨倾刻间笼罩了整个沙漠。窝棚里开始漏雨,木板搭的通铺上只能放几个盆接着,睡是没法睡了,只能各自找地方坐着。这些临时搭建的房就是在沙里面掏个疙洞,上面搭些棒啷沙蒿和草,再盖上土,让雨水冲塌垮是常有的事儿。
不一会功夫,忽然从大漠深处涌起一股两层楼高的洪水,像一头咆哮的雄狮推着一团浊浪冲开所有阻挡呼啸而来,响声震耳聩聋,只一夜之间,沙漠里凭空冲刷出一条百十米宽,十几公里长的大峡谷。昨天刚种的那些树苗和拉起的网围都被大水冲得稀里哗啦没了踪影……
早上,出了窝棚,看见眼前从天而降的大沟,所有人都傻了眼儿。
杨树林愣怔了半天,忽然由悲转喜,搓着手高兴地说:老天爷看咱可怜,来帮咱来了。得赶快修一条拦洪坝,把洪水挡住,以后就能蓄水了。刘小瞪眼说:拦洪水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得用多少推土机。杨树林坚决地说:死悄悄也得干。要是把这些水用好,咱就能开出几千亩好地。眼跟前儿得赶快在下游先修两条大坝,把水挡住,不能让水流走,所有人所有车都上!
本来想先盖圈养羊,可这些人让风沙欺负得实在好活不成,没办法,只能把养羊的事儿往后放一放,当务之急是先种树治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