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雪晶莹闪亮。基地里各种各样的树叶橙红黄白绿五色斑斓,煞是好看,连排成片的树林已扩散到很远的地方,湛蓝的湖水碧波荡漾,不远处已经有了十几个住户。这几年,乌兰基地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随着羊绒市场回归正常,绒衫厂的原料已经能够保障,原来计划养羊的事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杨树林此时正带着人在河对岸掏坑种树,他现在一心一意要干的事儿是治沙,别得什么也不愿去想了。
白文明也不想挪地方,他那些烦心事儿只有在这儿拼命干活才能让他觉得好出气。他边浇树边说:自从这老鸠山来了,咱这树成活率我看能有八九成,可是比原来强多了!杨树林说:是啊,不看甚年月了,做甚也得要科技含量了。说话的空儿,刘小着急忙慌地从远处跑过来,到了跟前一屁股坐下,脱下鞋一边往出倒沙一边说:杨总,公司刚才来电话,说咱们这基地投了好几百万,一直没效益,是个无底洞,要撤资,不往这投钱了。杨树林一听就急了,撂下手里的活儿就去打电话。
接通李天亮后,杨树林气汹汹地说:老李,我们已经辛辛苦苦干了这么长时间,咋能说不干就不干!这要是停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又和以前一样了,那我们以前的辛苦不是都白费了?!电话那头的李天亮郑重地说:树林啊!这是我们慎重研究后决定的。老李,我觉得这地方要开发好了,以后能发展旅游,得往长远看,不能看眼前。那头说:定了的事就不要再说了。咱们俩虽然是同学,又一起干了这么多年,但一码归一码。你还是尽快把那边的事处理一下回来上班吧,别的事儿回来再说。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杨树林一看这几年白明黑夜的辛苦马上就要泡汤,脑袋顿时变得一片空白,心里面翻江倒海一阵绞痛,瞬时急火攻心捂着胸口一头栽倒在地上。屁股后跟回来的小刘一看,吓得赶快扑上去又是掐又是摁又是吹……
等杨树林幽幽地醒来时,已经躺在了旗医院的病床上,他环顾四周,看见病房里摆满了花儿。老婆娃娃娘老子都站成一圈儿抹眼泪儿。他有气无力地问:我是咋了?老婆胡月娥哭着扑上来捶了他一拳说:你心梗昏了五天五黑夜你还让不让我们活了!你说你没明没夜老婆娃娃迩下不管非要去那儿寻死,你图甚了你?!杨树林慢慢拉起老婆的手说:我没事儿,阎王爷看我不顺眼,不要我。我得赶快回去。说着就要起身。胡月娥哭着骂他:你不要命了你!我看你就死在那哇!正这时,提着一大篮子水果的鸠山推门走进来。他有些心疼地站在床边,拉起杨树林的手,关心地说:听说你病了,我专程从日本赶回来来看看你!杨树林心里一阵热乎,强撑着直起身,激动地热泪盈眶,紧紧攥住鸠山的手梗咽着说不出话来。跟进来的大夫说:你可算醒了,这几天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来看你,花儿也不知道送来多少。我只能让他们排着队看你!那不是成了瞻仰遗体了!杨树林打着哈哈说。看见他又活泛过来,屋里人紧张的神经都放松了,跟着笑起来。别看胡月娥是个女人,可她那胖乎乎的身体显示出她是个大大咧咧有度量的女人,要么两口子咋能那么和谐呢。只要他没事,她也就放心了。
基地的办公室里坐满了人,空气沉闷。
刚出院的杨树林语气激动地说:你们也知道咱们绒衫厂要撤资,对咱们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打击!没办法!我只能辞职,继续留在这儿干。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有甚可怕的,还有甚不能舍弃的!我要承包乌兰基地,以后就留在这儿治沙。再苦再累我都认了!你们愿意留我欢迎,不愿意留我也绝不勉强。
屋里的人大部分情绪激奋,白文明率先表态:我留下。刘小说:我也留下。但也有人情绪沮丧不做声。
杨树林扫了一眼,又说:这些年你们也看到了,这沙漠还在不住气扩散,中国很多地方都成了沙漠,很多地方受影响。以前是为了给厂里干,可自从来了这儿,我才发现沙漠真的是太可怕!这治沙不是人进沙退就是沙进人退。现在咱们要是撤了,那用不了一年,这儿就又成了原样儿。现在不管是咱们自个儿还是整个中国都没有退路了,我现在真的已经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国家才留在这儿。他停顿了一下,抑制一下激动的情绪,又说:你们要留下来,就得和我一样,放弃在社会上的所有东西,没有工资、没有身份,更没有养老,可能几个月回不了家,更有可能一年拿不到工资。只有一样,可能以后能干起来,重要的是肯定能留个名。你们可是要想好。
有些犹豫的根旺问:老杨,你说你从厂里脱离出来,还得背上这么多饥荒,你是图了个甚?杨树林激动地站起身说:不图甚,我就是想对得起这个地方,对得起咱的后辈儿孙!我得对这么多的志愿者负责!还有从日本来的老鸠山!
行,那我也留下,跟着你干我心里面也踏实,根旺也下定决心说。对,我们留定了。白文明和刘小也再次表态,希望影响其他人也留下。
散了会,有些人还是卷起行李卷儿扔上车走了。
杨树林正要去茅厕,转头看见一辆桑塔纳开进来,就停下等着看是谁。车停后,后座出来厂里的老周,他走过来说:老杨,虽然你辞职了,但李总特意交代,让我把你的奖金给送过来,一是表示对你工作的肯定,二是也帮你过过难关。你数数,共十四万。杨树林接过纸包,握起老周的手说:你这真的是雪中送炭啊,还专门跑一趟,你回去代我向老李还有厂领导们表示一下感谢!好,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