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增……妙湛总持不动尊,首楞严王世希有;销我亿劫颠倒想,不历僧祇获法身……将此深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伏请世尊为证明,五浊恶世誓先入;如一众生未成佛,终不于此取泥洹……伴随雄越激荡的钟声和绵续悠长的叩钟偈,净土宗道场般若寺的师傅们鱼贯跟随入殿,又开始了每天例行的晨课念诵。
初具规模的般若寺完全在当年的广慧召遗址上兴建。晨课后,吃过早斋的住持慧民率领数百名信众在偏殿举行玉观音开光大典,法会还请了五台山的智照法师来主持,他虽已年过七旬仍神采奕奕。鸠山志士悄然来到院内,因为人多,他只能站在最后。
十几台推土机的隆隆声白明黑夜吼了好几天。两条大坝终于横亘在沙漠中间,洪水被拦在了大坝内。一大片沙坡上都栽上了封锁流沙的草格,每个格子里都种上了树苗,可连日的干旱已经把树苗的水分都抽干了,挂着绿叶的已经没剩几棵,大部分都半死拉活。
白文明带人在那边修补被风吹得七扭八歪的围栏,有的地方已经被沙掩埋,只好用锹铲。杨树林带着工人拔完草格里的死树,回头看一眼,剩下的树苗就象三毛的头发——不用数就知道有几根。刘小抱怨说:成活率太低,这得种到甚时候!又废工、又废时间、还废饭,尽瞎忙乱!杨树林也有些愁眉不展,叹了口气说:唉,要有人能给指导一下就好了,这么瞎干也不是个办法。
夜深人静,般若寺寮房里一拄清香沁人心脾袅袅缭绕,灯下的鸠山和智照法师在小炕上盘膝对坐喝茶交谈。智照手捻佛珠说:老先生八十多了还能不远万里来这儿治沙种树,真是难能可贵啊!鸠山满怀愧疚地说:我们日本给你们国家带来了灾难,以前这座召就是毁在我们手里,罪过啊!我是来赎罪的!智照说:我们一直倡导和平友爱、慈悲容忍、不自私不憎恨。仇恨永不能解决问题,只有自利利他才能化解恩怨,真正的和平才有希望。我们就是要创造一个人心清净,不为仇恨嫉妒、不善贪欲污染的社会啊。鸠山若有所悟说:当年圆心大师也曾告诉我,人活一辈子不能只为自己,要利益天下苍生。我一定会尽我的能力救赎当年那些罪行,希望得到中国人民的谅解,让两国人民世代友好下去。您知道吗?在日本,很多老人都已离开人世,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智照说:无缘大慈同体大悲,这个世界是人类共同的,您这样的善举功德无量,只要身体允许,我也想带弟子一起去。好啊!好啊!
……外面又响起了悠长的晚钟和诵偈声,寺院此时都必须熄灯休息,鸠山只好起身告辞。
杨树林不死心,带着人继续不停地种树。种了死,死了再种。最后一看,还是稀稀拉拉的一片,眼看种树的季节就要过去,他的心渐渐陷入了绝望。
还好厂里决定分批派人下来帮忙,杨树林连明赶昼夜组织人新建了几座简易房。
派下来的都是些十八九岁的女娃娃,干起活儿来一个个腰软肚硬,不是磨佯工就是打哈哈。刘小一边挖坑一边和白文明说:一天起来就知道嘻嘻哈哈,像是喝上了憨老婆尿!哪是来做营生的。女工马霞不乐意了,扔过来个土坷垃瞪眼儿说:会不会说话?会不会?不会就不要说!刘小耷拉着眉毛眯着眼呲着牙嬉皮笑脸地闪开,又接着干他的活儿,嘴上还不实闲:说起个不会说话,以前有个酸秀才老是一说话就挨打。有一次他去亲戚家给娃娃过满月,路上碰见个牲口贩子正扶一个快死的骆驼。他盯住看了半天就问:这个骆驼长得疙叮瘤蛋七扭八拐,要是死了咋扒皮了?贩子一听气的要命,扑上来就把他打了一顿。走在半路儿又看见个煤窑,一群人正在那儿掏碳,他又诗性大发说:上看白日青天,下看黑鬼一片,哪天碳跌下来,打得牙呲嘴咧。掏碳的一听来了气,扑上来又把他打得头破血流。等去了亲戚家,亲戚专门把他安排在墙疙落。他也知道个儿人不会说话,就一直不敢作声,直到吃完饭临走才说:今天你们可都看见了,我甚话也没说,这个娃娃要是死了,可不能怨我。
一群女工听完都笑了个半死。刘小有点儿得意的又嚎了首民歌:
头一回我到你家,
你呀你不在,
你妈妈打了我两呀么两锅盖。
第二次我到你家,
你呀你不在,
你爸爸敲了我两呀么两烟袋。
第三次我到你家,
你呀么还不在,
你们家的大黄狗把我咬出来……
简易房里没有窗户,没有床,只有木板搭成的大通铺。泥墙上特意给吊了个没有框、巴掌大的小镜子,镜面儿都已经生锈。红红边照镜子边说:你们说咱厂领导是咋想的?跑到这么个鬼地方搞开发!纯粹是钱烧的!坐在铺沿上修指甲的马霞说:你可说对咾!这儿哪是人住的地方,又恶心又破,要甚没甚,和万恶的旧社会都有一拼!众女工哈哈笑作一团,马霞却不觉得好笑,还在那儿打磨她那几根红指甲。
晒了一白天,晚上房里成了个蒸笼,虽然开着门,但还是又闷又热。马霞实在活不出来,起身找了根插门的铁棍儿,门口拣了半拉砖头,叮叮当当一顿敲腾,不一会就在墙上凿开个窟窿。红红和其她女工看见,也纷纷效仿,一口气敲开好几个口子,穿堂风一过,这才好出气了。